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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飞檐走壁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直球年下攻×事业有成本性温柔但一见时远就黑脸大美人受 内容标签: 年下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远,江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喜欢刺激,而你最刺激 立意:力量和勇气大多来自坚定的内心 第1章 烧焦的土地上,建筑材料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四周安静得近乎诡异。 一个年轻的男孩从一片钢筋上跳下,落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后矫健地弹起朝前奔跑。 他高且瘦,但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却长着饱满匀称的肌肉,充满蓬勃的年轻人的生命力,若细看,还能发现蜜色皮肤上弯曲流淌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男孩猛地抬头向身侧看去,露出一张轮廓立体、英俊得近乎有些张扬的脸,狭长的眼中聚集着凛冽的杀意,暗藏其中的侵略性令人不寒而栗。 几缕打湿的发丝垂在他眼前,勾勒出几分痞气。 男孩唇角一勾,忽然快速奔跑起来,像是脚下安了个弹簧似的一跃跳上一个一米多高的庞大的水泥罐子,又顺势攀着管道爬上施工中的二层小楼。 几个跳跃便消失在画面里。 而此时从他刚才斜睨的那个方向传来几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叫,三只浑身浴血肢体残缺的丧尸以诡异的姿势奔跑而来,仿佛眼里只有刚才那男孩,同样身手矫捷地顺着水泥罐子爬上小楼。 速度与男孩不相上下。 这种悬而又悬的追逐,令人不禁为那男孩捏一把汗。 “咔!” 一声大喊从喇叭里扩散而出,刚才还疯了一般红着眼睛的丧尸一听见马上停了下来,懒洋洋地调头跳下小楼,勾肩搭背地躲进阴凉处,撩着血糊糊的衣服擦汗。 随后几个工作人员跑过去给他们递水和纸巾,化妆老师则上来补妆。 坐在大喇叭后面的男人微微起身,大声喊道:“时远哪去了!他没听见暂停吗!” 说完又踹了脚旁边蹲着的助理,道:“你去把他叫回来。” “我?”助理撩起衣服捏了捏自己肚皮上安居乐业的几层五花肉,惊诧道:“时远跟台小型火箭似的,别说飞檐走壁了,平路上我都追不上他,我可不去。李导,别着急啊,我看他是刚才那几下没玩过瘾,自己串场子去了,不用管他。” “我是怕他体力消耗太大,一会儿状态不好。” “呵,怎么可能?他在队里,外号永动机,就没有累的时候!” 被叫做李导的那人摘下帽子来扇风,又对着大喇叭说道:“休息十五分钟!” 而此时的永动机正坐在另一栋四五层高的楼顶上,双腿垂在栏杆外侧,是个稍不小心就会跌下房子摔得粉碎的姿势。 但他悠然自得,打开一罐刚才顺手从补给站捞来的“冰川”,这才是本次拍摄的主角,一款新上市的碳酸饮料。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灌下去,还有些液体沿着他的喉结流向锁骨,稍稍停顿了一下便滚落进胸口,被打湿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正闪闪发亮。 只有少年人才会这样无拘无束地喝碳酸饮料。 时远打着嗝把瓶子捏扁塞进裤兜里,随后整个身体从栏杆的缝隙里滑出,双手抓着栏杆,手臂青筋暴起,人已经完全悬空在五楼的楼外。 他腰上用力,腿在旁边的空调机上借力蹬了一下,看不清是怎么操作的,眨眼间人已经到了四楼阳台上。 又是几个呼吸,时远稳稳地落在地上,朝身后打了个响指,小跑着顺手把饮料罐子朝垃圾桶扔去。 亲眼看着罐子在桶沿上转了半圈掉进里面后,时远这才转身朝原路跑回去。 这片建筑工地原本是个三不管的废弃拆迁区,盖房子也卖不上价,就干脆转让给剧组,增加了些障碍物,弄成了个半天然的动作片拍摄基地。 时远在这片基地里上蹿下跳,像只太阳底下热气腾腾的蜘蛛侠,转了一圈后满意地回到拍摄现场,钻进那三只丧尸的同一片阴凉里,顺手扯过一张新毛巾擦汗。 “刚才李导找你呢。”其中一个断手的丧尸瞥见时远后同他说道。 “嗯。” 时远答应着,却没出阴凉。他个子高,模样好,打眼一瞧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随便往哪儿一放就能吸引方圆百八十里的眼球,而刚才又是从天而降,想来李导已经瞧见了他。果不其然,马上李导身边的化妆师便迎上来,笑嘻嘻地拿纸巾准备给时远补妆。 “要开始下一场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时远说道,躲了一下,有点排斥地盯着化妆师手里的粉扑。 化妆师暂时停住了动作,叹了口气,歪头瞧着他说道:“时远,你不是偷偷背着我们洗脸去了吧,这妆怎么全掉光了。” 时远这才笑了一下,拽拽地一摊手道:“我哪敢洗脸,还不让人出汗了?” 时远年纪小,底子好,原本一开始就只画了个淡妆,现如今虽然冲没了,却丝毫没影响颜值。 “大家准备开始!”李导又拿起了他的大喇叭。这个场地不便宜,他只租了两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了,还剩五六场没拍,时间特别紧张。 导演这么一催,那边三个丧尸已经活动着手脚准备拉开架势,化妆师一咬牙,干脆也不补妆了,拿过时远手里多余的纸巾和毛巾,反正她在天生丽质的时远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岗位价值。 于是拍摄继续进行,后续换了几个场地,拍摄内容就是些追逐和打斗,时而给时远几个特写,大约到了下午四五点,李导终于看着自己的素材库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手一挥示意大家下班。 时远他们一伙人跑了一整天,一听收工立马欢呼起来,那断臂丧尸上前撞了下时远,说道:“晚上有空没?” 时远歪了下肩膀,把那只血呼啦的爪子给抖下去,说道:“不去。” “哎哎哎!”那人紧跟着,说道:“我还没说干嘛去呢?” 时远道:“你想干什么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见姑娘前把你这一身血洗干净点,别吓着她们。” 那人说话间已经拿卸妆湿巾擦掉了半张脸的粉底和血迹,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年轻面孔,虽不怎么英俊,但浓眉大眼,五官立体,仔细看眼珠偏棕色。 他是个中英混血,比时远大了两岁,却是俱乐部目前唯一一个比时远晚进队的,身手一般,好吃懒做,跑酷完全是为了泡妞。 Harlan道:“等会儿,我都说好了带咱们队的台柱子去了,多少妹子是冲着你来的,兄弟,给你哥一个面子。” 国内跑酷圈子很小,还处在起步阶段,但谈起IFR国际跑酷锦标赛,知道的人则不在少数,它相当于跑酷届吉尼斯世界纪录。 而时远,不久前才获得春季IFR少年组的冠军,并从此被队里损友称为全世界最快的男人。 当然,Harlan就是损友之一,还是那个带头的。 时远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数数,你让我帮你撑了多少场子了?我今天不去,一会儿有事。” “良心是啥?我没那玩意儿,”Harlan嘻嘻哈哈地说着,又冲摄像机那边喊道:“队长!时远要跑!快留下他!” 摄像机前面站着个人,正巧抬起头来,朝时远他们几个勾了勾手,也扯着嗓子喊:“拍得不错!过来看看?” 时远摇头,没想过去,但Harlan硬是一边说着“给队长个面子”一边拽着他过去。 队长微微侧开身,把队里其他人也招呼过来,跟时远说:“状态还行,我看你从飞机上下来时那样,还担心你十天半月都上不了房。累不累?需要提前回去休息么?” 时远是上个礼拜跟着俱乐部一起从英国回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下来,晕一切交通工具的时远差点把一条小命交待在几万米的高空上,惨白着脸在酒店里躺了五六天,只能目送着队友热火朝天地出去跑山跑楼。 等他缓过来之后直接进了这场拍摄组,手脚虽然生锈了似的,但心里的小虫子却爬得欢快,看着下水管道都痒痒,直接拿这场子当热身了。 这里美中不足就是地方太小难以施展,又充满了人为摆布的痕迹,时远还被人支配着爬这儿攀那儿的,两天下来没过瘾不说,反倒憋屈得不行。 时远当即说道:“这才哪到哪,我恨不得在韶城跑上一圈。孔队,一会儿有安排么?” 队长道:“我在金鹤园订了包间,工作结束,总得带你们这帮小崽子浪一浪吧?” “啥?”Harlan当即傻了,他仿佛看见他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变成鸽子扑啦啦地飞走。 还没等他打商量,时远意味深长地说:“给队长个面子。你可别说你不去。” Harlan苦着一张脸,忽然他眉头一展,道:“那必须给,对了,队长,你看就咱们这十几号和尚有什么意思,我有几个朋友,能不能一起来?” 队长问:“妹子?” Harlan挺胸:“当然。” 队长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不行。” “哦吼!”Harlan欢呼一声,赶在时远皱眉之前贱兮兮地说道:“队长发话了,给队长个面子!” 时远哭笑不得,他这一扇风反倒烧着了自己的脚,于是一撇嘴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想了想,说道:“金鹤园,是百亭公园旁边的那个?” “对,就是那儿。” 时远道:“他们几个丧尸还得卸妆换衣服吧?我先走一步,回头金鹤园找你们。” 队长想到了什么,毕竟国内不比英国,人多密集,可不是随便找个小巷子就能拔腿开跑的,怕他到处乱跑惹麻烦,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时远胳膊上也有血迹,但不太多,拿卸妆湿巾擦擦也就掉了,他挥挥手道:“去见一个老朋友!” 他步子轻快,从背影看充满了跃跃欲试。 “老朋友?” Harlan念叨着,忽然“噢”了一声,道:“差点忘了,他家就是韶城的。” 队长听后却眉头一皱:“他家是韶城的?那他回来还跟我们一起住酒店?” Harlan自然地说道:“那有什么?我家也是韶城的,我不也跟你们住酒店么?” 队长一脚踹上去,道:“你他娘的是跟我们住酒店吗?你是图钓到妹子方便下手。人家时远能跟你相提并论?” Harlan笑眯眯地躲着,也不恼,反而有点自鸣得意,想了想,鬼鬼祟祟地说道:“孔队,话别说太早啊,时远说要去见老朋友?我觉得八成是他旧情人,你知道是谁不?” “我不知道……”队长活动活动手腕,拉开架势手脚并用地去揍Harlan,道:“就你知道!就你八卦!”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完结文《合租的富三代总想撩我》戳戳专栏可见唷 顾崖搬进合租公寓的第一天,一推门就看见主卧居民的大型搂抱现场,且对方是两个男孩子。 顾崖根正苗红的纯洁心灵不仅遭受了重击,还被迫开始了吃狗粮小灶的日子。 然而吃了一段时间他居然开始觉得那俩人怪温馨的。 顾崖意识到这种想法非常危险,于是他主动帮房东发小广告,终于一个月后新人入住,虽也是个男生,但长得比明星还好看,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有女朋友。 至少是个直男!顾崖十分开心,拉着他的手说:哥!从此你就是我亲哥! 言竟:??? * 两年后 深夜,顾崖辗转反侧,终于从鼻子里长哼一声,愤愤然爬起来摸手机。 刚探起半个身子,就别人一把捞回了怀里。 “怎么了?”那人带着低沉的鼻音说道,听得他耳朵发苏。 但顾崖依旧生气:“不行,我得打电话骂房东一顿,他租给老子什么鬼房子,风水有问题啊!搬进来的都弯了!” 第2章 时远还不知道自己正被队友吃瓜,但他要去见的,就是字面上的“老”朋友。 他站在百亭公园熟悉的墙根底下,不禁有些感慨。 此时正值傍晚,又是工作日,公园里遛狗遛娃的全都回家做饭去了,剩下零星几个腿脚不便利的老头,想必是被急匆匆回家的老伴给半路扔下的,他们也不急,慢慢悠悠散步似的往外走,盘算着赶在最后一道热汤上桌前到家。 时远小时候家住这附近,经常混进来玩,在各种山石凉亭中爬上爬下,堪称跑酷启蒙所。而他当时最喜欢的,是挑战常驻公园的兢兢业业的看门老大爷。 几天他依旧熟练地攀上半山腰,当他坐在小烽火台上,中气十足的声音终于从山下炸起。 “干什么的!给我下来!” 时远向后一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山下穿着保安制服的巡逻老头迎着刺眼的夕阳固执地朝这边望,见时远回头,恍惚间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忽然大喊道:“又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赶快给我下来!” 保安老头不安不稳地过了一年没有小猴子来惹他操心的日子,以为孩子大了,总算稳重了,这才刚定下心来,没想到噩梦又开始重现。 “张大爷!好久不见呐!” 时远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表情,朝下面的老头招呼一声,不仅不听话,还故意来了个后空翻,摇摇晃晃地落在石道边缘,眼瞅着稍不留神就要栽下去。 惹怒了老头,时远心情颇佳,他把头顶上的棒球帽反戴,沿着陡坡三两下滑了下去,朝某个方向跑去,保安怕他再去别的山头惹事,坐上巡逻车就在后边追。 时远优哉游哉,不远不近地维持着距离,等到了保安亭处,他忽然停下冲身后巡逻车里的大爷喊道:“一点儿见面礼!改天再来看您老!” 说着把手里的提了一路的洋酒放在保安亭窗下,解放了双手之后弹跳力飙升,直接在周围人的惊呼声里攀上保安亭,又靠树枝借了把力,跃上墙头。 走前还不忘朝追上来的保安大爷挥挥手,像个偷到糖的小孩子。 随后手一撑,朝墙外一蹦。 然而紧接着脚下“”地一声巨响。 时远触感不对,像是踩塌了什么东西,他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好巧不巧跳到了一辆车顶上,脚底下被他踩出一个明晃晃的大坑。 他暗道糟糕,方才他从这儿翻进去时墙根底下还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呢,这才几分钟,就有倒霉蛋就把车停这儿,当了垫子。 再仔细一看,这脚垫居然不便宜,还是辆最新款的保时捷Panamera,这款车才上市不到两个月,那估计车主……不出意外提车没多久。 时远瞬间头大了一圈,看来这事儿没个善了,而车主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样,居然还没下车,而另一边,保安大爷提着酒瓶已经追过来了。 于是时远当机立断拉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上去,熟练地系上安全带,还正了正帽子,道:“快开车!” 时远喘口气,等了两秒旁边没反应,刚往左边一瞟,那口气又被憋回了肺里。 身旁的男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美。 这人头发微长,在脑后随意扎了个发揪,五官端正,鼻梁挺拔,双唇薄得像刀子,唇角天生上扬,像是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有着一双男人中难得一见的桃花眼,眼睛大而深邃,却丝毫不显女气。 时远也是在美人堆里长大,见过世面的,可刚才被这双眼睛看了一眼,差点被看得走神。 男人手里拿着副墨镜,错愕地侧头看了眼时远,而后不紧不慢地把墨镜戴上,才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出租车,而且,你刚才好像踩坏了我车顶?”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称得上春风化雨,但时远却觉得这人肯定藏在墨镜后面皱眉头。但眼看着老头快追上来了,时远忙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上车的!快先离开这儿!” “为什么?”男人问道。 时远想也没想就急道:“有人追我,快点吧哥!来不及了!” 男人手上犹豫片刻,不知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什么,令他下定决心,拉下手刹,带着时远加入了晚高峰悠长的车流。 过了片刻,时远好像终于轻咳一声,收回黏在男人身上的目光,说道:“不好意思啊,你车有保险吗?回头看看要花多少钱,我赔你。” 男人没说话,但时远觉得他躲在墨镜后的眼睛抽空打量着自己,好像在评估他所言的可靠性,时远又道:“先留个电话吧。” 金鹤园就在附近,他是打算留下联系方式后找个路口就下车,谁知掏出手机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已经变成了板砖。 “嘶,真不凑巧,”他把按不开屏幕的手机朝旁边倾斜一二,又道:“能借用下你手机吗?我留个电话。” 而男人正开车,并不方便翻手机给他,于是开口报出一段数字。 “等会等会!”时远大刀阔斧地摸自己口袋,却连张能写字的纸巾都没有,他打眼瞧见手刹旁边放着只笔,边拿边说道:“那这只笔接我用用。” 得到默许后,他将刚才那串数字抄在了小臂上。 再还笔的时候,他无意瞟见男人搭在方向盘的手臂,男人穿着件纯白得仿佛刚从店里拿出来的衬衫,袖口挽上几寸,恰好而不刻意地露出一块昂贵的限量款手表。 再次证实这是位有钱人。 想来应该是不会太把车子损坏当回事的,怪不得面上波澜不惊。时远瞧着他车开出挺远,急忙说道:“前面能停下吗?我下车。”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车速却不减,反而隐隐加快,时远立马坐直,狐疑道:“什么意思?不让下?” “我说了,我这可不是出租车。” 时远有点火大,连带着车内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他试着再次解释:“我刚才着急,你也看见了,真有人追我,我上车就是为了能给你留个电话。” 原本是一箭双雕,现在却被人困在车上不让下,时远急了,他已经在车上坐了将近五分钟,胃里隐约要开始翻涌了,这种高档轿车简直就是时远的天敌,要是让他在里面坐一个小时,他能把胃都给囫囵个儿吐出来。 “别急,等会儿就到了。” 时远听他不疾不徐的声调,胃里翻腾得更厉害,甚至再瞧他的脸,都觉得颜值打了几个折扣。 “不是,你要去哪啊?你不是现在就要修车吧?我真不是抵赖,回头多少钱我肯定给你,我发誓,要是赖账我不是人!哥们儿,能不能听听我说话?嗯?我……” 执掌着方向盘的男人一个加速急转弯,时远猛地靠回座椅,脸都白了,摸摸索索地去开车窗,试图缓解晕车。 “要跳车?”男人语气终于变了点调。 时远吹到风,终于爽快些,故意道:“你要绑架我,我总得自救吧?” 男人想了想,先玻璃一步按下操作盘,把窗户关上了不说,还落了儿童锁。 时远的脸更黑了。 而男人却误会,问道:“哪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在你车里我就舒服不起来。你赶紧让我下车,不然我真忍不住,我可能……” 时远“可能”了半天,最后一切可能都被掐灭在持续加速又猛然停下的车上,时远得救了,深深地吐出口气,朝外一看,顿时又哭笑不得。 “你送我来警察局?” 那男人摘下墨镜,说道:“报警还是自首,自己进去解释吧。” 时远:“?” 他自什么首啊?时远想了下,难不成还是怀疑自己赔不起,所以才直接送来走民事仲裁程序来了? 正想辩解一番,男人却又道:“或者,我应该先送你去医院?” “我哪都不去!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我不就踩了你车么,你要是报警我也就忍了,诅咒我去医院过分了吧?” 男人则看着他,说道:“你在流血。” “我哪流……” 时远顿住,他看了眼自己手臂,果不其然,原来他自己从剧组出来时,胳膊上的血迹没擦干净,从半袖的袖口隐隐约约露出来,没想到这男人心细眼神好,居然就瞧见了,再联系时远匆匆忙忙让他开车的模样…… “你以为我打架?” “不是?” “当然不是!我以为你看见了,追我的是个老大爷!” 男人表情有些凝重了。 “不是,我也没殴打老大爷!这血是假的,假血包!道具!我刚从剧组出来。”时远怕他不信,把胳膊上的“血迹”使劲蹭了蹭,又凑到男人眼前去给他看。 道具血和真实的血液若细看来,颜色和质地上区别还是挺大的。 男人依旧保持怀疑的态度,但已经把儿童锁给打开了。 时远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忽然较劲起来,从裤兜里摸出身份证,举到对方面前,道:“良民!良民!给你看证件!” 他是有点激动,连掏口袋时跟着一起带出来另一个东西都没有发觉。 而男人居然真的看了几眼,还念道:“时——远?” “没错,时——远——记住没?记住我可要走了,”时远拉开车门,伸出一只脚过去,又再次说道:“等着我给你打电话。”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男人看着他离开,无奈地笑着摇头,忽然发现副驾上落了个红色的卡片。 是一张酒店房卡。 他怔了下,拿着房卡追出去,然而四周都没有那少年的踪影,这片刻的功夫,就不知跑哪去了。 第3章 时远去金鹤园的路上都是反思自己刚才的表现,他忽然觉得就那么拿出身份证证明自己是良民的样子有点傻×,回头想想顿时牙酸。 但他今天或许水逆,刚差点被扭送公安局,等到了金鹤园,又弄丢了写在胳膊上的电话号码。 这也都怪Harlan,带了七八个女孩子来玩,其中有个女孩格外热情,目光总集中在时远身上,还总是给他倒酒。于是率先瞧见时远胳膊上的一串数字,哄闹起来后,Harlan嘴欠地问道:“这明显是个电话号吧?‘老朋友’的,还是‘新朋友’的啊?” 时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债主的。” “哟,女债主吧?” 时远白了他一眼:“男的。” 他说的坦然,队里了解他的人自然不会多想,但架不住那些女孩子却都不信,写在胳膊上,想必是极其重要的号码了。 于是有人便开始酸,比如刚才给时远倒酒那姑娘。 再加上酒过三巡,胆子愈发壮大,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时远身边的位置,借着三分醉意,竟“不小心”把酒撒在了时远身上,又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帮他擦,时远忙抽回手臂躲开,却还是慢了一步,字迹被蹭到,后面三位已经完全模糊了。 时远跳起来,凳子发出“吱嘎”的一声摩擦,他眼神冰冷地瞪着那女孩,饭桌上一瞬间安静了。 女孩被吓了一跳,从开始到现在,时远一直表现的淡定平和,她以为这个弟弟是个好脾气的,谁知一下撞进雷区,才知是个硬茬。她在时远森冷的眼神中瞬间怂了,眼睛一红就要卖惨:“对不起啊,我……我其实……” “我说,”时远看了眼手臂,道:“才喝了半杯啤酒和三杯果汁手就抖成这样,要说不是故意的,那八成是有病,如果有病就别到处乱跑给人添麻烦。” 姑娘泫然欲泣,后半句“真不是故意的”顿时说不出口了。 时远又皱眉对Harlan说:“队里聚餐都快被你搞成联谊了,我忍了你好几场,给你递了多少眼色,你偏装看不见,凡事也该有个限度吧?” Harlan见他是真生气了,而且刚才那姑娘也确实太过分,他张了张口,无话可说,缩在一边。 时远像只刺猬,平时在熟人面前袒露着软乎乎的肚皮,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等遇见生人了,会直接翻个面,刺向一个方向收着,乍一看油光水滑好像很温顺,但一旦被惹恼,当即竖起利刺,不分敌我,逮谁怼谁。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敢给时远顺毛。 队长拉时远坐下,拽着他一边胳膊,说道:“这倒数第三位好像是3……或者8,后面两位……确实看不出了,不就十位数字吗,让Harlan今晚别睡觉了挨个试!” “没问题啊!”Harlan马上讨好地笑道:“我特别乐意。” 时远没说话,谁知那闯祸的姑娘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刚才被这么一呛,顺不过气来,这会儿哼了一声,拿了包竟直接走了。 这事一搅合,后半场大家都有所收敛,等吃喝得差不多,Harlan眨着一双微醺的眼睛凑到时远面前来,说道:“远弟,还生气呢?我说话算数,今晚给我留个门,我去帮你打电话!” 时远被他身上的酒气熏一跟头,推了他一把,道:“离我远点,用不着。” 而提起留门,时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把身份证放回口袋时好像口袋里是空的,但他…… 时远一惊,翻找了一遍,终于意识到,房卡丢了。 正好Harlan还在装模作样地说:“真的不用?不用的话我可就去蹦迪……” 话音未落,时远一把将他拽回椅子上,胳膊一伸,道:“手机拿出来,试。” Harlan:? 他记着时远不是这种一秒打脸的人来着? 另一边。 江单车还停在警察局门口,手里拿着张房卡,T酒店,他刚百度了下,在海棠路上,离这里着实有点远。 正犹豫间,手机铃声响起,却是助理打来的。 “到哪了,江老师?” 江单顺手把房卡放进西装裤子口袋,发动汽车,道:“就快了,再十分钟,你们下楼吧。” “行,那我跟刘总在门口等你,包间已经定好了。” 江单二十六岁,但人看起来还像是二十才出头的,本职是摄影师,大二时参加全国文艺摄影大赛拔得头筹,从此一条腿迈进了摄影圈,并开始接商片,当时一组写真标价可以达到五千。 毕业后在父母的压迫下先进了家文化传媒公司,憋憋屈屈干了两年,心里不甘,于是在室友康凡信的撺掇之下,开了家摄影工作室。他是老板,康凡信给他当助理。最开始是吃了很多苦头的,但随着江单名气越来越大,路也越走越顺,逐渐在时尚摄影圈子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目前拍摄对象基本都是小明星一类。 他到工作室楼下,见到刘总和康凡信后,先是道歉:“不好意思刘总,路上出了点事,先上车吧。” 康凡信则一眼看见他车顶的凹陷,倒吸口凉气,道:“这谁砸的?你新提的车啊!我心在滴血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这车江单昨天才提回来,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现在车顶一大一小两个坑,大的那个隐约还有鞋印,想来是一脚落在上面之后又跪了一下。 江单心疼之余,又想着那男孩摔这一下,膝盖不肿也得青紫。 “没事,停路边找墨镜的功夫,有个小孩不小心摔我车上了,回头再修。刘总,我今天下午有拍摄,怠慢您了,您别介意。” 刘总忙道:“这是哪的话,我们‘冰川’的宣传海报可全靠江老师,我看一会儿这顿饭必须我请客!” 康凡信一边开车门一边说道:“刘总太客气了,来这边请,咱们先上车再聊。” 康凡信又在车内感受了一下车顶的伤痕累累,后来忍不住又说:“我看着都心疼。就算小孩踩了车,也得找他家长赔偿。” 江单笑了下,道:“也没那么小,十七八的样子吧,我给他留电话了,他没说不赔。” 然而直到他和刘总的饭局结束,那“小孩”也没打过来电话。 手机上倒是有个未接来电,但当他拨回去,却是个女人接的,江单礼貌地问是不是时远的手机,对方却醉醺醺地说不是打错了。 江单想了下,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别人,尤其是像这样的年轻人,不靠谱。 他在车上等上厕所去的康凡信,摸出口袋里的房卡看看,原本是打算等那人打电话来的时候顺便约个地方还他的。 “这是什么?” 手里的房卡被抽走,江单愣了下,康凡信站在车窗外,拿着红色房卡大惊失色:“不不不不不会吧?江单你终于想通了?你打算还俗了吗?谁这么厉害啊?男的女的?高的矮的?漂不漂亮?哎不是,那我之前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了?” 电光火石的短短三秒钟却足够康凡信脑补到江单孩子打酱油的事了。他此前兢兢业业地给江单介绍了不少姑娘,当然大多都是女孩近不了江单的身,就求到康凡信头上的。 可江单对此一概拒绝,对外宣称单身主义,对外人总是礼貌温柔中带着疏离。 江单伸手把房卡夺回来,也懒得解释,问道:“刘总走了?” “走了——你别转移话题啊,我问你呢……” “送你回家需不需要?”江单又问。 康凡信立马眼睛一亮:“要要要!谢谢老板!” “那就别说话。” 康凡信破有眼力价儿地一边上车一边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硬是憋到家门口,才在下车前弱弱地再次尝试道:“T酒店好像离我家不太远?我能去看一眼吗?就一小眼,看完我就走,我实在太好奇了。” 江单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别人落在我车上的房卡,我现在要去还给他。” 康凡信明显失落了一下,转而又道:“怎么偏偏落在你车上?江单,这是暗示吧?你可想好了,别有去无回。” 在这方面,江单提防心还挺重的,但是那男孩,显然是意外落下。 “没事,下车吧,我送到酒店前台去就走。” 康凡信将信将疑,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单赶下了车。 第4章 Harlan试了十几个号码之后,腿抖得越来越频繁,后来干脆就借着酒劲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时远踹了他一脚,都看见他脸颊抽搐了,还硬是装醉。 队长孔骞刚结完账,过来问道:“回去吗?” 时远不甘不愿地看了眼Harlan,道:“回。但我房卡丢了。” 孔骞道:“去前台补张,交个赔偿费的事。走吧,别管他。” 时远也知道等自己一走Harlan肯定诈尸开启他美妙的夜生活,很想把他打晕然后在脸上画只王八再走。 但顾念队友情,还是暂且忍住了。 跟队长还有另外几个不想在外面玩的队友打车回酒店,到酒店前台刚说了弄丢房卡的事,前台小姑娘就神秘一笑,问道:“请问先生贵姓?房间号?” “时远,503。” 前台于是拿出一张房卡,道:“您朋友刚才送来的,还留了字条。” 时远接过来,果然看见自己的房卡背面贴着张便签,上面字迹隽秀,笔锋有力。 “给时远(良民?)。” “留什么了?我看看?” 队长凑上来,时远忙一把扯下字条,问笑眯眯的前台姑娘:“他什么时候来的?除了这个没留别的信息?有没有电话之类的?” 小姑娘的笑容更加深邃,想了想道:“才刚走呢,大约就是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刚出去,你们没碰到?电话什么的都没留……” 时远没听完匆匆忙忙追出去,追到停车场转了一圈,足足找了十分钟,最后一无所获。 大约这就是命运? 差点擦肩而过还把人放跑了。 时远垂头丧气,现在他不仅欠他钱,还欠他人情。 关键还找不着这个人。 他反复捏着纸条,总觉得那句良民后面的问号带着某种挑衅。 后来时远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不死心地继续试号码,大多是空号,能打通的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此时已经十一点,再打下去怕是要挨骂。 从小被教育信守承诺的时远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发愁。 队长却又来了,拎着包宵夜。 时远笑道:“什么时候订的外卖啊?队长这是给我开小灶来了?” 孔骞道:“还不是担心你,刚才在饭店都没怎么吃。我都快成你半个爹了。” 时远道:“一顿宵夜就想占我便宜啊。” “你可有点良心,你问问你自己就只有一顿宵夜吗?” 时远歪着头不说话了,一向冷冰冰的眉眼有些软化。队长孔骞比他大了快十岁,小女儿不久前都出生了,时远是他拉进俱乐部里来的,拉了人总要负起责任,于是时远的衣食住行孔骞样样操心着。 再加上时远天赋异禀,一个接一个奖拿到手软,平时俱乐部接些商业活动,比如拍广告、热场子之类的,都指明要时远参加,一年时间给俱乐部赚足了名气和财富。 自然团宠当之无愧。 两人一起吃宵夜,孔骞又随口问了问手机号和房卡的事,时远皱着眉头解释一番,但除了明天继续试电话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孔骞又撸下一排嫩牛肉,终于说了正题:“时远,你家是韶城的?” 他自从听Harlan说时远有家却不回之后就有点在意。 “嗯,”时远不咸不淡地应着,道:“在北三环红旗路,说起来,离你家不远。” 孔骞人在英国发展,妻子女儿都在韶城,他家和时远说的红旗路确实都是一个片区的,不过,红旗路上的都是高档小区。 既然是有钱人家,那家人之间恐怕关系比普通老百姓复杂,他又犹豫了,不知该不该深问,时远却自己说道:“家里人多,吵,所以我想跟你们住酒店。” 孔骞想了想,道:“那毕竟也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家瞧瞧去。” “嗯,有空的吧,”时远拿起一只烤虾,想了想又放下了,改拿好入口的丸子,又问:“这次咱们什么时候回英国?” “这就想回去了?” “也不是,我更喜欢待在国内。” 孔骞停顿了片刻,把那只虾剥了扔进时远餐盘里,方才说道:“如果这边顺利,我是打算留久一点。你的学业……” “我办休学了,”时远无所谓地说道:“既然如此,队长快安排活动,赚钱要紧。” 孔骞笑道:“你先把冰川后续拍完再说,今天那女星没来,合作方意思是去棚里拍最后一组镜头和宣传片。” * 三天后,江单的车已经修好了,车顶重新喷漆,花费了小几千,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天康凡信请病假,于是他单独去影棚。并在路上接到了来自事业线小达人康凡信的一项重要任务。 这场拍摄对象有两人,其中一个是位女星,而她的经纪人,手上有位今年爆红的一线明星,康凡信有意合作,故而让江单务必要牵出条线头来。 江单在棚里调试设备时女星先到了,江单同她聊了会儿,多熟悉一些有助于后面的拍摄。而重点对象经纪人似乎对江单也很感兴趣,三人相谈甚欢。 而另一个拍摄对象却始终不见踪影。 主办方皱着眉头打了几个电话催促,又对江单说:“江老师,要不咱们先开始?可以先拍玲娜单独的部分。” “我没问题。”江单道。 他拿起摄影机时,会收起他的温柔和笑意,变得格外严肃专注,纤长的手指化身精灵,捕捉着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十几分钟后,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跑动声,脚步很重,甚至还有点回声。江单有点分心,又听工作人员迎上去说了几句责备的话,想必是另一位拍摄对象赶来了。 随后江单断断续续地又听见一些对话,化妆师抱怨男孩出了好多汗上不了妆,男孩言简意赅地讨价还价能不能少涂些粉,江单听着走神了一瞬,他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于是趁着间隙回头去寻,只瞧见一个圆滚滚的染着浅栗色头发的后脑勺。 “双人部分可以开始了。”工作人员走近江单说道。 “好。”江单换了个更适合拍全身像的镜头,透过相机朝幕布方向看去,片刻后,他看见了一条流血的手臂。 江单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他皱眉将目光从相机中移开,却又被工作人员挡住视线。 “江老师,”那人说道:“您之前了解过吧?咱们整个短片的剧情……” 江单接道:“末世,男孩以为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摆脱丧尸后却受了伤,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看见了女主。” “没错!所以啊,咱们要的就是那‘最后一瞬间’的效果!您懂我的意思吧?看见女主后产生那种‘啪’地一下地感觉。” 江单微微笑道:“我尝试一下。” 碍事的工作人员终于挪开了,江单再朝那边看时,正好发现手臂的主人正转过身来。那人眼中带着几分意外,很快又化为惊喜,好像突然看见江单眼前一亮似的,江单心生恍惚,下意识想着这小子此刻的眼神,不正是工作人员所要求的“啪”地一下的感觉么。 只是对象错了。 而直到他直勾勾地走过来,江单才终于悠悠想起,这男孩,正是前几天踩了他车的良民。 “你是摄影师?”男孩说道:“还记不记得我?” 江单朝他微微一笑,道:“这么巧。” 说话间孔骞跑过来,在时远胳膊上画了个几何图形,大约是俱乐部logo。 画完了见摄影师在这儿,于是忙介绍道:“江老师,这是时远,他没什么经验,今天是第一次拍正式的平面,牢您费心了。” 江单点头道了声“客气”。 时远却等不及地说道:“江老师,留个电话吧。” 他说话时恰好赶上影棚里忽然安静,于是他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某些不好的联想当即出现在不明就里的人的脑海中。 队长一愣,拽了时远一把。 他这话说得暧昧,孔骞甚至怀疑素来和尚似的时远是不是被Harlan给俯身了。 果不其然,几个女孩子捂着嘴巴偷偷在笑。 而时远浑然不觉,又道:“或者加个微信也行。” 这样更方便他转钱。 偷笑的女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江单不像男孩那么神经大条,他轻咳一声,道:“准备好了的话,先拍摄。” 时远好像还想解释什么,但看见女星已经就位,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饮料,对江单说道:“行,那结束再说。” 这次拍摄的成品用于宣传海报,女星是噱头,自然也是拍摄的重点对象。 但是时远作为陪衬今天却出人意料,他身段条件好,眼神犀利到位,竟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意味。中场休息时间,女星甚至问时远:“你真的没有出道的打算?” 时远斩钉截铁地道了句“不想”,他眼睛寻寻摸摸地找摄影师,生怕他中途走了。 女星察觉,凑近了低声问道:“看上那位摄影师了?” 时远脖子一梗,道:“没啊。” “哦,我听见你刚才跟他要联系方式,还以为……不过不是最好,那位啊,还是别动心思的好。” 时远却来了兴致,道:“怎么说?他结婚了?” “不是,正相反,圈里有名的高岭之花,你会觉得他好像对你特别温柔,笑的时候像是刮起一阵小春风,但这偏偏是他表示疏远的方式。多少人在他身上碰了钉子啊,听说之前有个小模特,追他追了两年,用尽了心思,愣是没啃下来。其余类似的,数不胜数。” 时远有点诧异,看着江单的背影,说道:“……不像是这么无情的人啊。” 而江单察觉他的视线,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果然唇边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礼貌笑意,连带着眉眼都弯弯的。 时远就这样又被勾了一下。 女星“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瞧见了吧,这谁扛得住啊。” 聊天的氛围轻快了起来,女星又给时远传授经验,叮嘱他饮料不要真喝,摆摆样子就行了。 时远听后,看着旁边垃圾桶里他喝光的两瓶饮料哭笑不得。 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 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 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 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 “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 “那边……出了大厅右转……” 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 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 “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 “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 “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 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 “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 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 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 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 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 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 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 第5章 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 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 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 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 “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 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 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 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 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 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 “嘴巴不干不净的。” 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 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 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 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 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 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 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 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 “……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 “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 “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 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 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 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 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 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 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 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 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 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 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 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 “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 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 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 江单笑了下,道:“走吧。” 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 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 “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 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 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 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 “你手机呢?”时远问到。 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 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 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 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 “……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 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 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 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 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 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 “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你有工作室?” 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 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 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 第6章 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 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 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 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 “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 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 “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 “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 “……” 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 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 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 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 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 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 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 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 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 “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 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 “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 “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 “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 “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 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 “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 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 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 “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打住打住,别提企鹅了行不行。” 这也是件陈年旧事了,江单四年前22岁,决定去南极拍企鹅,结果那年赶上百年一遇的暴风雪,自己差点被冻成企鹅,窝在船舱里瑟瑟发抖地来了个大西洋一月游,根本没能南极登岸,就哪来的回哪去了。 于是这一直是江单的一个执念,初期创业时,康凡信总拿企鹅来鼓励江单,像是吊在驴子前面的一根胡萝卜,但江单怎么说也不是驴子的智商,康凡信总提总提,江单都对企鹅免疫了,他甚至觉得,以后要是真有一天他去了南极,恐怕看见企鹅的那一瞬间,会先想起康凡信。 也是够煞风景。 本着敬业的原则,江单还是查了下这家主题乐园的信息。 东家星创是做文化地产的老企业了,近年来与时俱进,瞄上了主题乐园,而“星耀云霄”则是他们布局的第一家,可谓举足轻重。 与其他针对少年儿童的乐园不同,星耀云霄园如其名,重点打造浪漫又刺激的国度,目标人群是年轻人。 江单看了官网图片,布景确实不错。 看了一会儿,他拿起一直叫个不停的手机,看到微信上小红点上的数字显示着十几,并且还在继续增长着。 他脑仁一疼,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小侄子江卓天发来的。 果不其然,一点开对话框就是一串“小叔”,江单简明扼要恢复了个“说”,制止了他的刷屏行为。 江卓天:“小叔小叔,一会儿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江单:“有事求我?你又闯祸了想让我帮你说好话?” “不是啦,见面再说吧,我到你工作室楼下了!” 江单无语:“那你直接上来就行了,还发什么消息……” 刚发过去,门口忽然冒出个大嗓门:“小叔!”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江卓天穿着球服,散发着青少年的汗臭味,风风火火地进来,双手拎着七八个咖啡袋子,笑得一脸灿烂,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你工作,所以提前打个招呼嘛。哈喽哈喽,各位哥哥姐姐们好久不见!” 他是个自来熟,来过工作室几次,已经跟大家都混熟了。 江单看见他拎的东西,问:“你买的?” “不是,”江卓天把纸袋往桌上一摊,道:“外卖,写着小叔的名字,我就顺便拿上来了。” 江卓天是个闯祸精麻烦鬼,对所有长辈都不服气,唯独对江单十分信服,相差没几岁,也总是尊重有加地喊他“小叔”。 圆脸姑娘小楠咋着嘴巴说道:“啧啧,照理说,被江卓天这个年纪的男孩叫姐姐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每次他管我们叫完哥哥姐姐,又叫老板小叔,我就觉得自己吃了亏。” 小楠是工作室的财务,也算是元老级的员工了。 江单笑笑没说话,另一个男同事道:“切,你当江老师在乎咱们这点便宜啊?自作多情。” “嘿,怎么说话呢你!我今天真得修理修理你……” “干什么干什么……啊!杀人啦!!” 江单脾气好,手下们平时也都没什么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借着江卓天调节气氛,午后昏昏欲睡的办公区里又活泛了起来。 江单见江卓天满身臭汗,皱眉道:“刚打完球?先去洗洗。” “好嘞!这就去!” 江单早年创业时,时常彻夜住在工作室里,便设了个淋浴间。 小楠分发着江卓天带来的饮料,道:“老大你喝啥?谢谢老大请客!” 江单怔了下,说道:“不是我买的。” 办公室的人一齐抬头看他,小楠指着外卖单子,说:“姓名和电话都是江老师啊……奇怪……” 但单子上也再无其他备注信息,江单脑子里冒出时远的名字,打开微信想问问是不是他送的,忽然又想到自己并没说过工作室的地址。 小楠又道:“江老师,能不能喝啊?这……退货都不知道往哪退……” 江单想了想,道:“喝吧,算我的。” 等日后知道是谁,再礼尚往来就是了。 第7章 他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关掉了搜索页面继续修女星和时远的那组图,过了一会儿,江卓天改头换面一身清爽地出来,站在江单身后,忽然悠长地“咦”了一声。 “怎么?认识?”江单顺口问道。 谁知江卓天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小叔,您别说,我好像还真认识这人。” 江单没当回事,道:“哦,大明星么,你看过她演的剧还是电影?” “啥?他是大明星?什么时候的事?时远这小子毕业了就没了消息,居然出道了?” 江单一愣,道:“时远?” 江卓天道:“对啊,难道他不叫时远了?那他艺名是啥?我还真没听说。” 原来江卓天指的不是女星,而是时远。 “你怎么认识他的?”江单问。 “他是我初中同学啊!也是我情敌!我当然认识他!我去,他现在怎么这么帅啊,我可不能让褚亦周知道这事儿。” “褚亦周……这个名字……是你追了好几年的那个女孩?” “嘿嘿,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前几天刚答应了我。” 小伙子一脸骄傲,但马上又看着时远的照片陷入了危机感之中,有一种情敌卷土重来,却更强大了的感觉。 江单对狗血往事没多大的猎奇心,奈何江卓天自己是个破布口袋,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江单听了几句,也就明白了,无非就是初中时候作业太少,江卓天追的姑娘碰巧喜欢同班的时远,但时远那时高冷得很,谁都不鸟,经常一个人“在角落里翻跟头玩”。 “所以,时远那小子真成了明星啊?”江卓天又问了遍。 “应该不是。” 他隐约记得拍摄前拿到的资料说这次拍摄是冰川和EOT跑酷俱乐部的合作拍摄,双方各出一个人的话,那就说明时远是俱乐部的。 江卓天想了想,又道:“那他现在还高冷吗?” 江单回想了下那两次不太令人愉快的相处经历,道:“还行吧,挺率真的,就是有点……冒冒失失,没轻没重。” “他对你没轻没重了?”江卓天马上凝重地问道,他随时准备好了跟一切不尊重他小叔的人打上一架。 “看你如临大敌的,放心,不是对我,是对别人,”江单不想再讨论时远,于是说道:“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江卓天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其实是他女朋友要参加一个高校美少女评选之类的比赛,江卓天想表现一下,就说自己能找到专业的摄影师来拍摄。 不好这小子也知道小叔忙,没为难他,只说借一下工作室的碗哥或者瑶姐。 江单翻了下手机里的行程表,说道:“那就你瑶姐吧,她这周四五都空闲,你自己去跟她说,提成还按出外勤正常算。” “谢谢小叔!” 江单忽然又想起了时远,既然是同学,那时远和他小侄子应当是同岁,但眼神气质却千差万别,他总觉得,时远那人,虽冲动幼稚,但眼神深邃,是双见过世事的成熟的眼睛,就像是,明明能看清弯弯绕绕,却不屑如此,硬要选择那个更加直接行事方式。 工作狂康凡信很快便跟星创天下谈好了条约,过了一周,在一个据说是星创的御用玄学大师的测算下绝好的日子里,星耀云霄乐园试营业了。 江单的拍摄内容有两组,一位大牌男星,和几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星,是个组合。正式拍摄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此时光线最为柔和。但江单中午便去了,到了之后把康凡信扔给对方沟通具体事宜,他自己则四处闲逛,寻找合适的拍摄角度。 这会儿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候,游客几乎都在室内避暑气,能在今天进园子的,除了工作人员,便是内部人员及家属了,多半也是来看明星的,并非真的想玩,故而娱乐设施基本都是暂停的,放眼整个乐园,只有湖中心的摩天轮还在悠哉转动。 等等。 江单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二层豪华旋转木马也在运行。 想来是有贪玩的孩子。 等江单走近,发现这旋转木马着实大手笔,金灿灿的,中央还喷着雾气,看上去颇为凉爽。 江单伏在栏杆上,伸长了一只手去触碰雾气,果然清清凉凉。 而就在此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江单抬头,意外地挑了下眉。 “时远?” 时远坐在第二层的一匹木马上,周围水汽缭绕,而他本人明亮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江老师,一个人逛游乐场呀?” 时远一手插在裤袋里,晃着两条长腿,看上去拽得不行。 “你怎么在这儿?”江单目光追着他,眼看着时远连人带马就要转走了,他忽然从摇晃的木马上跳下来,抓着二层的栏杆,一跃而下。 江单一声“危险”还没来得及出口,时远已经稳稳地落在他面前,跟他隔着一道栏杆。 第8章 江单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套动作下来实打实地帅,简直称得上身怀绝技,他好像猜到这人是怎么砸在车顶上的了。 但仍旧担忧,问道:“小朋友,家长没告诉你不要从高处往下跳吗?” 时远对于这个称呼和这样的责备都非常的陌生,不由诧异,仿佛上一次被人带着善意的警告还是上辈子的事。 他满不在乎地朝后比划了下,道:“这也就两米,我二十米都跳过。” 想了想,又谨慎地补充道:“不过是有落脚点的,垂直无障碍的话我不行,毕竟不是蜘蛛侠。” “你是特技演员?” “哈哈不是啊,我老本行……free running知道么?跑酷的加强版,我们俱乐部的孔队亲自教的我。” 这个身份是出乎江单意料的,他对跑酷的印象,还停留在零几年那部名叫《暴力街区》的电影。 时远又说道:“一个人逛游乐场多没意思,要不要我陪你?” 江单回神,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听说……有家好玩的游乐场今天开业,所以来玩啊。” 时远说的极其自然坦荡,但他老成的目光还是令江单觉得这人没说实话。于是江单冷淡地说道:“我还有工作,那你玩,我走了。” “哎哎!别急着走啊!” 江单走了两步听见哗啦哗啦的声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却发现时远正翻过那片到人胸口的围栏,他顿时觉得,对这男孩来说,世界上是不是万物皆可翻? 转瞬间男孩就跟上来,又说:“江老师这么白,平时肯定不常晒太阳吧?别一会儿走着走着中暑了,多危险,我还是跟着点吧。” 两人并肩而行,手臂对比十分鲜明,江单的皮肤是那种瓷白色,一晒就微微发红,却不易黑,而时远因为跑酷练习和商业活动都是在室外,常年风吹日晒,手臂呈现健康的蜜色。 江单想起江卓天说时远初中时候格外高冷,但如今看来,若江卓天没夸张,那就是时远长大后性情大变,反正他是看不出一点高冷的影子。江单看看时间,距离拍摄开始还有两个小时,他打算稍微再转转,差不多了便回工作棚等着。 “江老师上次玩过山车是什么时候?” 走到云霄飞车下面时,时远问道。 江单道:“小时候。差不多就跟你这么大吧。” “噗,”时远并未介意,又道:“也没多小啊。我也是小时候玩过了,不过更小些,不到十岁吧,保姆带我来的,就那一次,后来就再也没玩过了。” “保姆?”江单微微诧异。 “我家人都不屑来这种地方,当然,他们也没时间。” 江单看了时远一眼,时远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惋惜或委屈。 时远忽然又道:“江老师想不想现在玩一次?” 江单没多大兴致,但看着时远闪闪发亮的眼睛,又不忍心拒绝,鬼使神差地就被他拉上了云霄飞车。 等到被固定在座位上时,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时远坐在他旁边,跃跃欲试地说:“害怕一定要喊出来。” 可真的起飞了,却是时远喊得最欢,声音里快乐多于恐惧。 云霄飞车是以刺激著称的乐园里的王牌,卖点中的卖点,江单饶是不恐高,两分钟后重新踏上地面还是双腿发软。 他坐在长椅上缓神,觉得自己真是神经了,干嘛跟一个并不熟的十九岁的小崽子坐过山车。 片刻后,时远不知从哪拿了两个甜筒回来。 江单婉拒道:“多谢,但我不吃冰淇淋很多年了。” “你还不玩过山车很多年了呢,今天还不是上了?给,吃几口也行,不然化了。” 江单只好接过,转头又瞧见时远身上背着他的单反,犹豫了一下,又多说了句“谢谢”。 “跟小朋友客气什么。”时远笑着说道。 万事操心的康凡信一会儿瞧不见江单便着急,已经沉不住气发信息来催了。江单看了几眼,对时远道:“我得走了。” “走吧!”时远率先站起来,观察了一下方向,道:“走这边,回门口的工作棚会近些。明星已经来了?” “你怎么知道?”江单想了下,又道:“你也是主办方请来的?” 时远却神秘地笑着摇头,道:“我是来玩的。” 走到门口处,人潮明显拥挤了,乐园工作人员正在疏散人流,商议着实在不行只能先清场再拍摄。康凡信迎面走过来,对时远点了点头,露出疑惑的目光,又拉走江单小声道:“老大你不是一个人走的吗?从哪拐了个小帅哥回来?而且,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啊。” 康凡信只见过时远的照片,于是江单含糊地说道:“一个认识的人,说了会儿话。” “噢。认识的人……” 但在随后的拍摄里,这位“认识的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一直跟在江单身边,给他挡光递水,时而跟他一起看照片再开几句玩笑。 康凡信乐得清闲,对时远说:“怎么感觉你才像江老师的助理。” 时远则趁机说道:“真的?那我能去给江老师打白工了么?” 康凡信:嗯?他没听错吧?有人要打白工? 还没等他高兴完,江单就一盆冷水浇下来:“你要是敢录用他,我就只能把你辞了。” 康凡信:…… 很快,华灯初上,乐园里的灯光打起来,仿佛换了另一座天地,城堡和摩天轮熠熠生辉,浪漫气息扑面而来。 江单结束了最后一组夜景,明星们赶行程,已经撤走。 忽然正门处一阵吵嚷,几人看过去,见一辆车直接开进了园内,随后车里下来一个身穿西装的高大男人。 康凡信认出那人,解释道:“是星创的接班人……之一,创始人的长子。” 江单问:“之一?” 康凡信道:“据说星创现在主营业务有两大块,一个是乐园,给了老大经营,另一个是特色小镇,给了二儿子。” 江单失笑道:“还能这样分?他把公司当成蛋糕么。” 康凡信道:“暂时这样,据说有考验的意思,看谁更有能力吧。哎,等等,他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西装男人很快确认了目标,他朝着江单走来,其他人给让出了一条路。 “江老师,拍摄辛苦了。” 江单微微倾身同他握手,道:“是我分内的事,您亲自来了倒让我们挺意外的。” 西装男人继续说道:“不介意的话,想邀请您和您的朋友一同吃个饭。” “这怎么好意思,您太客气了……” 西装男人礼貌地一笑,忽然对江单身后大声喊道:“时远!跑什么!我看见你了!下来一起吃饭去!” 江单和康凡信齐齐一愣,江单转身,跟了一路的时远果然不在身边了,再一寻觅,赫然发现他此时正坐在身后城堡的墙头上,一脸被抓包的不悦,好像是刚爬上去就被人给叫住了。 西装男人见江单神情错愕,忙解释道:“我弟弟性子跳脱,让你们见笑了。” “他是你弟弟?”康凡信脱口而出。 “是啊,江老师还是时远介绍给我的,我看了您以前的作品,特别优秀,我弟弟出了趟国,回来后眼光倒是极好。” 时远不情不愿地溜达过来,皱着眉头说:“时志你跟他说什么呢。” “当然是夸你。不过你也是,回来了也不跟家人说一声,要不是这次拍摄你想……” 时远忽然抬眼狠狠地盯了他一下,时志一顿,转而对江单说道:“先上车吧,我订了餐厅,我们可以慢慢聊。” 后来吃饭时,时远兴致不高,倒是真有几分高冷的意味了。江单客套了几句便把场子交给了擅长社交的康凡信,最后只剩康凡信和时志相谈甚欢。 中途江单去洗手间,没过多久时远也跟来,看着江单洗手,问道:“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江单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神情,说道:“没有。托你的福,我们才有了这一单,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我是因为之前搅黄了你的单子,所以想还你一个罢了。” “嗯,多谢你。”江单诚恳地说道,擦干手走了。 “喂!”时远追了两步,自言自语道:“莫名其妙。明明就是不高兴,还偏要笑着说话。” 几次相处下来,时远发现这位摄影师素来擅长带着副温柔可亲的假面,喜怒不形于色,不管什么场合都大方得体。 然而越是这样,时远心里就越痒痒,越想把他面具弄下来,瞧瞧这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江单以为时远不会跟上来了,他骤然得知时远的身份,不明不白地承了情,还被螨在鼓里,被一个小孩糊弄了一下午,越活越回去了。 倒也不至于不高兴,只是有些垂头丧气罢了。 谁知没走几步,忽然发尾被人拽了一把,江单一愣,回头见时远的手还举在半空,手里拿着他的发绳。 “早就想试试手感了。”时远颇有些轻浮地说道。 江单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他素来讨厌和别人接触,尤其被人调戏似的拽了发尾,面子上的温柔再也挂不住了。 时远却满意道:“哎,这就对了,生气就表现出来,憋着多难受。你让别人知道你在生气,别人才有机会道歉嘛对不对?” 江单丰富的人生里,就从没见过这么巴望别人生气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用不着。还我。” 时远装作没听见。江单本来头发也并不很长,此时散下来也不过是到脖颈处,并不影响形象。他不想跟这个幼稚的小鬼多做纠缠,干脆不要了,转身便走。 然而时远还屁颠颠地跟着,不嫌事大地说:“哎呀我这手吧,有时候就是格外欠,看见好看的东西就忍不住想抓一把。” 眼看着快回到包间了,时远忽然横在江单面前,又道:“江老师!呐,还你。消消气,我不进去了。” 江单没说话,抬眼略冷淡地看着他。 时远道:“对,我要趁机溜了。江老师,我是真心卖身还债的,你再考虑考虑?” 江单道:“现在已经两清了。” 时远心里觉得他说的没错,但不知为何想去江单工作室的念头像是长在心里的一颗草,摇摇晃晃没完没了。 “没清,”时远说道:“我说没清就没清。” 第9章 江单完成了冰川的丧尸主题宣传海报的最后一步润色,正式交稿了。 那边的制作人看了十分满意,差点把江单夸上了天。 江单手里的活儿告一段落,靠在工位上闭目养神,外面的茶水间在安装新的咖啡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有点扰民。 他睁眼,瞧见坐他旁边的碗哥正给一杯红茶里倒奶粉,洒了一桌子,一片狼藉。 “自制奶茶?”江单含笑问道。 专注的碗哥手一抖,朝瑶姐那边撇撇嘴,道“那位姑奶奶要的,说这样纯天然。” “嗯,天然是天然,卖相差了点,”江单又道:“对了,咱们是不是好久没团建了?” 一句话炸得办公室的一群小脑袋都抬了起来,素来工作室的团建就是自由自在胡吃海喝,江老板请客,不逼人喝酒不逼人卖唱,着实令大家喜欢。 小楠眼睛一亮,道:“老板!新城街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据说超级好吃!” 康凡信正好从她身边路过,在她头上轻拍了下,道:“就想着吃。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团什么建啊?江老师,可省点钱吧。” 江单却道:“最近大家都辛苦了,算是放松一下,那就今天好了,小楠你定个位子。” “好嘞!包在我身上!” “诶,对了,”康凡信说道:“这倒提醒我了,江单,你把时远叫上吧,就说请他吃饭。” 江单立马气压一低,道:“请他吃什么饭?” 康凡信没察觉,继续说道:“上次怎么说也是他帮了忙的,他哥请了咱们吃饭,礼尚往来,咱们请他吃顿饭,很有必要吧?” 江单不大情愿地转着手机:“他未必愿意来。”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请没请是咱们的礼貌,问一嘴能怎么样,”康凡信瞧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好像不愿意?难不成他招惹你不快了?不应该啊,上次字游乐场你俩不是相处得挺好么,那小子心思活反应快,挺招人喜欢的啊。” “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年纪太小,幼稚,麻烦。” “啥?这世界上还有比你侄子更幼稚麻烦的人吗?江卓天你都能忍,现在嫌弃起别人了?” “至少江卓天听话啊。” “噢,怎么,时远……他不听话呀?” 江单语塞,那小子何止不听话,简直无礼至极。但他又不想多说,便从手机上翻出个号码,扔给康凡信,道:“那你给他打电话。” “我打就我打。” 康凡信正拨号,又被江单夺回手机,道:“拿你自己手机打!” “哎哟,我看您才是真不怕麻烦……” 康凡信絮絮叨叨,但还是拨了电话过去,打通之后换了副端着的语气。 安装咖啡机的声音太吵,他堵着一边耳朵挪到阳台处去打电话,江单听不见他说什么,但康凡信很快便回来了,神情尴尬。 “怎么了你?” “他说不去。” 江单有点意外,但对此十分满意,说道:“不去就不去呗,你刚才还说去不去是他的事。咱们自己做到位了就行。” 康凡信挠挠头,道:“话是没错。就是吧,他听了我是谁之后,就干巴巴一句不去,上次见面感觉他对你可不是这种冷冰冰的语气……” 江单笑道:“那你还想怎样?况且现在正中午,说不定人家正午休,被吵醒了肯定有起床气呗。” 康凡信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摊,道:“哎!有钱人真好,还有午休!我什么时候能有午休啊!” 江单不客气地说道:“等你从钱眼里钻出来了,你就有午休了。” 时远不去,江单反而卸下了负担,晚上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去了新城街的烤肉店,他们人多,两张桌子拼一起,占据了店里的很大一块空间。 江单不太爱吃肉,反而对这家店里的几款泡菜情有独钟,吃了半天吃到半饱,但不知为何,他自打落座就始终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被什么野生动物盯着似的。 “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康凡信看了看通风口,道:“是空调太凉了么?我让人把温度调高点?” “没事。”江单说着,却发现坐他对面的同事齐齐抬头看着他身后,神情各异。 “怎么了?”江单也察觉到一阵不容忽视的低气压,回头一瞧,脱口而出:“时远?你怎么在这儿?” 这小子怎么阴魂不散似的,这才多长时间,阴差阳错碰见四五回了。 时远抱着手臂沉着脸站在江单身后,像是来催债的,那双眼睛格外令人不寒而栗。 “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时远微微低头俯身,充满压迫性地质问。 江单虽矮他一截,但气势上丝毫不显劣势,反问道:“你不是不吃吗?” “我不吃你就要请别人?” 江单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干笑两声,道:“不然呢?这难道不是我的自由?” 在场的众人已然怔住,因为大多数时候江老板的情绪都十分平稳,他们几乎没见过江单有过激的脾气,所以此刻说话带刺语气不善的江老板令众人感到陌生。 神经最大条的碗哥也默默放下了碗,把刚塞进嘴里的肉给吞下去,低声道:“小楠,老板不太对劲啊,这人谁,你认识吗?” 小楠轻声细语地摇头,但视线一直留在时远身上,说道:“不认识,但是好帅啊……” “……”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碗哥顿时觉得女人就是靠不住,也不看看氛围,就知道犯花痴。 康凡信反应过来,忙起身给腾出个位置,笑道:“这么巧啊,来先坐这儿,服务员添份餐具!时远别客气,既然来了就吃点,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他挨个介绍了下工作室各位的名字,时远脸色缓和了不少。 康凡信又问:“你和谁一起来的?要不要一块叫过来热闹?” “俱乐部聚餐,就那边那桌……” 时远朝某个方向指了下,却发现那边已经空了,再一看孔骞他们正聚在收银台结账呢。时远又站起来,刚好孔骞看过来,时远问道:“要走了?” “去对面!”孔骞道:“你一会儿来找我们吗?” 对面是几家挨着的KTV,时远一看见那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就脑仁疼。 “那再说吧。”时远摆摆手,又坐回来,目光落在江单身上。 “江老师今天想必很忙,我给你发了消息,没看到吧?” 时远说道。 他中午接到康凡信的电话,琢磨着自己的联系方式明明只留给了江单,怎么是别人打过来。又想着假如拒绝了,说不定江单会自己再打一遍,便连个理由都没有就说了不去。谁知等了半天,手机屁都没有一个。 他有点后悔,便发消息问:“江老师想请我吃饭?” 同时还有一个平时打死他也不会发的卖萌的小鸭子表情包。 耐着心思等着,等得还有点紧张。谁知天都黑了,也没接到回复,时远郁闷至极,此时又在店里碰见江单约了其他人吃饭,便有种本该属于自己的饭局进了别人肚子的不爽感,直到听康凡信说是工作室聚餐时才稍稍缓和。 而江单确实对此没印象,他翻了下微信,发现时远发的消息是下午四点多,回想一下那时他正跟康凡信打游戏,看见提示框直接划掉了,后来竟忘了这事儿。 “抱歉,是真没看到。”江单说着,却有点心虚。 服务员送了餐具上来,康凡信问:“喝什么?啤酒还是饮料?” 时远看了眼江单杯子里的深黄色液体,问:“这是什么?我喝这个就行。” 江单提醒:“很酸。” “酸?”时远极其自然地拿过江单的杯子,匀出来一点,尝了口,道:“还行,就这个吧。” 众人见他此时神色不像刚才那么生人勿近,慢慢也放开了,只当他是江老板的朋友,又开始欢快地聊起天来。 “江老师今天怎么没扎头发?”时远看着他问道。 “为了防止有些人手欠。”江单道。 江单发丝柔顺地垂在脑后,竟然比扎着发揪时更令他心痒,像是朋友家养的那只长毛雪纳瑞,可能天生对长毛生物没有抵抗力,时远每次看见它都要抓过来□□一通。 好在时远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把江单当做长毛雪纳瑞。 “真可惜,我还想着下次见面送给江老师好看的小皮筋当做见面礼……” 江单一个眼刀打过来,时远连忙改口:“不是,我开玩笑的,哈哈。”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第10章 烤炉上腌制过的肉滋滋不断,因为时远的加入而短暂平静的气氛很快又热闹,康凡信注意到小楠中途跑出去接了三个电话,都是和工作相关的,不过是些琐事。 于是康凡信又提起雇实习生的事。 工作室近来活多,不仅头牌江单单子不断,另外两位摄影师碗哥和瑶姐也比以前忙碌了许多,其他人则要打下手、修图,还有做宣传、搞人力财务运营,便时常会堆积一些不那么紧要的杂事没人处理,康凡信便说找个大三大四的实习生,反正也不要求稳定,重点是成本低,还能干活。 江单再三给康凡信使眼色,但康凡信今天反应速度跟不上,直接都给屏蔽了,时远在一边听了个大概,便说道:“原来你们工作室真缺人啊,我行不行?” 康凡信直到此时才理解了江单眼色的含义,忙找补道: “哈……哈哈……可别开玩笑,她们这群小姑娘可容易当真,回头赖上你了。” “我认真的,”时远道:“因为……” 他故意顿住,江单心里一跳,以为他又要说那个容易引人误会的词了,谁知时远却接着说道:“因为我要在国内待一阵子,又没事做。” 这倒也是真的,他这些天除了去百亭公园招惹老大爷,就是在酒店里跟队友们打游戏,已经玩腻了,看那些人也看腻了,总觉得谁都没有江单好看。 康凡信道:“不是吧,你不是接管了星创的小镇嘛,平时肯定忙得不行。” “什么小镇?”时远愣了下,说道:“噢,你说我家的文旅项目?小镇是我二哥的。” “你还有个……” 那天得知时远是时志弟弟,他们都以为时远是家里老二了,没想到上头还有个哥。 据说像这种家大业大的家庭,当老三是最幸福的,因为老大会被严格要求,老二会被拿去比较,剩下一个意外降临宛如彩头的老三,一般都是全家宠爱散养长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人间疾苦。 江单至今为止对时远的印象便是如此。 时远又道:“对啊,他俩一人管一头,跟我没关系。我只想跟着俱乐部,有钱赚钱,没钱吃土。哦,对了,我来当实习生的话,不要工资,不过俱乐部有活动的时候会请假……” 勤俭持家的康凡信听后眼前一亮。 然而江单却未松口:“那也不行。康凡信,这两天就安排面试。” 江单觉得跑酷运动就算玩得再厉害那也是一种“玩”,终归很难赚钱,再看看时远打扮,全身低调却昂贵的潮牌,想必家里从不短了花费。十九岁的男孩,拿着家里的钱,不好好读书,到处混日子,江单不大乐意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晃。 他以为时远听了还会再做纠缠,但时远却始终漫不经心地夹着花生米吃,不继续争这件事了。 然而第二天江单上班时,小楠悄悄摸摸地提着杯奶茶放在他桌上,问:“老板 ,喝吗?给你留了一杯三分糖的鲜芋奶茶。” 江单随口问道:“谁买的?” 不成想小楠支吾了半天,吐出来一个“康凡信”。 她说谁都好,哪怕说是楼下奶茶店开业大酬宾买一送十江单都信,唯独说康凡信请客喝奶茶,简直有违常理。 小楠把奶茶一推,急急忙忙道:“您忙着!那我先回了!” 然后一溜烟干脆跑进了卫生间尿遁。 江单这才注意到每个人桌子上都放着杯奶茶。 他觉得奇怪,却未深想。 但奶茶或者咖啡一连送了三天,每天都不重样,且都是韶城女孩们喜闻乐见的饮品店。人人都有,最后留给江单的永远都是三分糖的。 康凡信在今天约了十来个大学生来面试,但他自己却在夜里得了急性荨麻疹进了医院,面试的活儿交给了小楠。左右江单没什么急事,便想一起看看。 所以江单这天早上来的很早,他先去茶水间接咖啡,却发现这里多了盒自取的新鲜小蛋糕。 他尝了一块,不甜不腻,奶香浓郁,很合胃口。 忽然听见走廊里有人扯着嗓子喊:“1201有人在吗!奶茶给您送到了!” “来了来了!”是小楠风风火火拿门禁卡跑过去的声音。 江单怕她一个人拿不动太多,也是想看看送奶茶的是谁,便放下杯子跟了过去,然而门口只是一个外卖小哥,手上开花似的提着十几杯颜色各异的奶茶果汁。 小楠已经接到手里了,一扭头瞧见江单,吓了一跳,道:“哎,老板早!什么时候来的啊……” 江单看她拎得吃力,便说:“给我吧。” “不用不用!不好换手,我提两步就进去了,老板帮我抵下门就行。” “让她拿吧!女生们拿多少奶茶都不会嫌重的,”时远不知从哪冒出来,跟在小楠身后一闪身进了办公区,笑眯眯地对江单说:“江老师好,好久不见呀,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傻站着。” 他今天穿着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斜跨着一个包,靠在墙边,不太正经,却帅气依旧。 江单一阵无语,问道:“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工作室地址的?” “百度下江老师大名,什么信息都有,南风工作室,真好听,”时远说完,忽然一下子凑近,指着江单唇下的位置,眯着眼睛道:“江老师刚吃了小蛋糕?那也是我买的。” 他颇为愉快,变本加厉道:“我进去待会,不介意吧?” 江单脸上一热,吃人嘴短,只好说道:“请便。” 等时远满意地进去了才咬牙擦掉唇下的蛋糕渣。深吸口气,回到办公区,小楠低着头不敢看他,表现得像个里通外敌的小叛徒。 而时远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待会”。只是没几分钟就坐不住了,挪到小楠身边,低头看她手里的一份打印纸。 间或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小楠声音高了几度:“……这个不能划掉!不是说公平竞争嘛!你这样我不帮你了!” 江单抬头看了一眼,那俩人收敛许多。 于是江单不再理会,就这么晾着他,等到了九点便随便点了个暂时没事的手下,直接去另一个区的面试间,等着小楠往里面带人。 他准备十分钟见一个,十几个人午饭前差不多了,肯定还有临时反悔不来的,这样还能更快些。 来面试的大多是女孩,见了江单都整齐划一地不敢直视,然后耳根肉眼可见地变红,话都说不清楚,心理素质着实差强人意。而男生则普遍吊儿郎当,看上去好像还没有时远靠谱。 江单想到这里,赶忙将这个危险的想法打住,拎着“时远”两个字从自己脑子里扔出去,然而转了圈笔,抬头却看见时远本人板板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 江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而时远却深吸口气,大声说道:“江……面试官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远!时间的时,远方的远!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大二,但也有可能依旧大一,要看那学校给不给我爹面子!我想……” 时远背草稿似的说了一通,江单听到一半才回神,打断道:“你来面试?” “对啊。” 江单又问身边的小楠:“你筛的简历?” 小楠:“对啊……哈……哈哈,老板,您看这可真巧。” 江单也不同他们计较,看了眼时远自己临时手抄的鬼画符似的简历,道:“ok,时远同学,你的面试结束了,回去等消息吧。下一个。” 时远却不干:“凭什么啊?你都问别人问题了,为什么不问我?而且,没有下一个了,我就是最后一个,我压轴。” 小楠咳了一声,道:“他确实是最后一个。” 江单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行吧,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想来当实习生?” 这是例行问题,前面的同学,说的五花八门,但大多是被钱吸引来的,毕竟康凡信也只是嘴上说着扣,但心里也明白像他们这种工作室性质是很难招到大学实习生的,于是便给出了高于市场价的薪资。 但时远到底有什么目的,江单直到现在也没拿捏准,于是这问题问的半真半假。 时远一挺胸,道:“我来,是因为仰慕江老师的才华……” 再次被江单叫了停。 “你东拼西凑的五百字彩虹屁就不要吹了,我也没别的问题要问。你是现在走,还是要再‘待会儿’?” 时远却看了眼表,道:“十一点了,江老师,早上一块小蛋糕没吃饱吧?请你吃午饭?还有小楠姐,一起呗?” 小楠脱口一句“吃啥?”而后瞧瞧江单的脸色,又默不作声地退到他身后。 江单则是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之后说:“你们去吧,我有别的事,小楠,招聘结果我回头通知你。” 时远长腿一伸,拦住江单:“有什么事?我帮你呗?” 江单微微笑着说道:“也好,要先去南五环的宠物培训基地把康凡信家的狗接回来,然后,再去东二环的医院接狗主人,再然后……” “江老板您走好!”时远听着东南西北就开始晕车,他单是在地图上想想一下距离就快吐了。 等江单离开后,时远才觉出不对味来,问小楠:“你们老板这么礼贤下士?那姓康的不是他助理吗?江单怎么亲自帮他跑腿?” 小楠“噗嗤”一声笑了,低声说道:“康凡信不是普通的助理,他是工作室创始人之一。不过刚才的话……江老师骗你的,他是要去医院接信哥,但医院很近,至于狗,宠物基地会直接给送到家里的。” 时远瞠目结舌,指着门口说道:“他他他……他也会骗人?” 小楠笑道:“远弟啊,被我们江老师的纯良外表给唬住了吧?哎,你别追——” 她把时远拉住:“江老师这么说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我知道你为了入职想刷刷存在感,但他啊,素来都是谁缠他缠得紧,他就越是讨厌谁。走,姐带你吃饭去。” 时远被拽走了,但他终归是个不信邪的,听完小楠的叮嘱之后,反而更想跟江单走近点。 第11章 正午时分烈日炙烤,医院门口依旧人声鼎沸,康凡信站在一根电线杆旁边,挺胸收腹,试图把自己全部身体都收进电线杆的那一截细长阴影里。 他一手高高举起,手里拿着个点滴袋子,显然是举得手酸,已经开始颤抖了。 江单的车终于缓缓出现,康凡信紧蹙的眉峰展开,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电线杆,一头钻进副驾驶,在空调下舒适地打了个哆嗦。 江单看着他一手伸到脚下,另一手尽量举到最高,像拉弓似的,觉得好笑,说道:“非得回家?就不能打完针再走么?我都说了你家那只我帮你带着就是了。” “你先开车,我手酸死了,快不行了,”康凡信保持了高难度姿势,又说道:“我花了大几千把窝窝头送走,现在一朝学成归来,我必须第一时间检视一下它的学习成果。我去,怎么这个时间堵车啊。” 江单摘下墨镜,眼看着再有两公里就到了,可前面车子堵得纹丝不动,他看了眼康凡信手里还剩二分之一的液体,说:“我帮你举会儿?” 康凡信刚要欢呼着把火炬传递给江单,一抬头瞧见道路旁的交警,又怂了:“算了,影响你开车,我还能坚持。” 交警都盯着前边看,根本就没鸟车里的人,但康凡信素来是个遵纪守法的,看见穿制服的人就心生敬畏,一丁点可能遭到斥责的事都不敢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康凡信举得自己那只手可能是要废了,点滴只剩三分之一的时候,车终于开始挪动了,江单随着车流朝前开,路过事发地,发现原来是一个广告牌不明不白地倒了,好像还砸了车,所幸周围只有警车没有救护车,看来没伤到人。 江单路过时,广告牌只是被放在一边,还未来得及收起,他朝那边随意看了一眼,忽然瞧见了什么,神色一变,不小心踩了下刹车,康凡信差点撞到前挡风玻璃上。 “怎么了?”康凡信龇牙咧嘴地也跟着朝那边看。 “没什么,好像看见个眼熟的人名。” “人名?哪呢?牌子上?噢,这广告牌上是上期摄影大赛的成果展示,你是看见认识的同行了?” 江单已经把车开走,出了这条街,马上便畅通无阻。 “嗯,不过没太看清。” 那个名字很特别,应该不会有重名的,江单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但看到这个名字时,还是有一些久远的记忆冲进了大脑。 美好的,怀念的,丑陋的,厌恶的。都是那个人。 好在江单没有被影响太久,他乍然恍惚片刻,随即稳稳当当地开车进了康凡信家小区,一路上再没让他跟玻璃亲密接触。 一个年轻男孩手里牵着只狗,站在楼下等他们。 “窝窝头!” 康凡信也忘了手酸了,再次见到窝窝头的喜悦冲淡了一些,他三两步跨过去。而被呼唤的狗则是淡淡地瞅了他一眼。 随即目视前方。 康凡信的脚步停下来,莫非,认错狗了? 过了整整五秒,那狗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猛地挣开绳子,在男孩的斥责惊呼声里,撒开四只蹄子朝康凡信飞扑过来。 站起来到人腰部的狗子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把康凡信的针头给扯掉了。 “嘶……” 康凡信在热情的欢迎里后知后觉地疼,江单及时赶来抓住了狗绳,看了眼点滴袋里最后剩下的那点药液,道:“我……再送你回医院扎上?” “……” 康凡信无语了一阵,把举了一道的东西缠吧缠吧给扔了:“不打了,反正也没剩多少。” 男孩也匆匆赶来,他认识康凡信,摸着后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抓住。我是宠物基地的工作人员,您的窝窝头给您送到了。”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让人有点饿。尤其这男孩穿了件黄色保罗衫,像是魂穿某团工作人员。 “多谢!让你们费心了。我来验收下成果,窝窝头!检查作业了!坐下!” 窝窝头上蹿下跳。 “坐下!坐下!趴下也行!或者……立正!” 依旧上蹿下跳。 男孩看不下去,轻飘飘地说道:“坐!” 窝窝头耳朵一动,马上坐下了。 康凡信:“……只听你的话?” 男孩也惶恐:“不会,他听的是口令。要不这样,你喂它点吃的试试,这是训练时用的道具。”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狗尝试了许多种办法,依旧无法改变康凡信家窝窝头吃里扒外的事实,这狗一根筋,只听男孩的,康凡信说话它全当放屁。 但是却扑康凡信,一脸骄傲,好像再说“你看我是认识你这个主人的,但你想让我听你的,没门。” 俩人累出了一身汗,男孩喘着气说:“要……要不,我们再带回去,重新训练一下?” 康凡信心累:“算了,先这样吧,以后有空再说。说不定哪天他就听我的了。” 男孩更为愧疚:“实在抱歉!我们训练了这么多狗,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康凡信没有为难男孩,毕竟他家狗子的智商他自己是清楚的。他给男孩签了字,随后牵着狗上楼,一边和江单吐槽:“你说,同样都是狗,怎么你家的冰糖葫芦这么聪明可爱识大体,我家窝窝头就这副德行。” 江单顺口说道:“狗随主人吧。” “……嘶,江单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不要脸的。” 他这个问题明显很多余,他家狗是二哈,江单家的是边牧,这俩狗的智商中间隔着一百个康凡信。 他们回家把窝窝头安置好,坐沙发上喝冰镇的苏打水,康凡信家里有好多江单的摄影作品,大多是大学时候江单拍摄的,康凡信每个作品都要留一稿存着,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渐渐地反倒比江单本人收集的还全。 “上午面试怎么样?选了谁?”康凡信问道。 江单想了想,道:“有个叫冯鑫宇的大四男生,老实乖巧,是个能踏实做事的,打算要他。” 他大四还没开学便定下了保研,于是剩下一年的时间,除了写论文无事可做。最重要的是,冯鑫宇求职的目的很明确,不像其他大学生想进大企业、想结交人脉,他就是想赚钱,看他简历好像是从农村出来的,家境不太好,这样只冲着工资来的,反而不用担心他没几天就跑。 康凡信道:“行,那我安排一下。” “嗯,”江单喝了口水,又道:“上午时远也来了。” “?” 江单大致说了下上午的事情,康凡信听后说道:“他来真的?就算他是家里老三,他一不缺钱,二……年轻人想锻炼大可让家里给安排进大公司里,他为什么想来咱们这儿啊?” 江单没接话。 康凡信忽然笑得有点猥琐:“哎——你说,他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江单白了他一眼:“我比那小崽子大七岁,他疯了?” “是大了点,可你有姿色啊,十八九岁的小男生,正是容易见色起意的时候……哈哈好了好了,你别瞪着我我不敢胡说八道了,吓人。话说回来,实习生罢了,做点杂活,谁干不是干,要不就卖他哥人情?” “不行,”江单拒绝得十分坚决:“没得商量。” 康凡信瞧着江单神色,问道:“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待见这小子,为啥?” 江单挽起衬衫的袖口,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就只是因为每次碰见他都没什么好事。你愿意把一只扫把星请进工作室里来?” 康凡信当即连连摇头,工作室除了财神爷之外,哪路神仙都别想踏足一步。 江单大致讲了下前两次康凡信不在场时的相遇过程,康凡信听后却放错了重点,皱着眉头说道:“那狗日的经纪人,居然打主意打到你身上了,我呸,还好没跟他合作。” 江单道:“他也未必是想……” “你不知道,那人今天出事了,我也是从小群里得到的内部消息,说他潜规则手下新签的男艺人,被人给挑了,紧接着又出来三四个都指控他性骚扰,有男有女,八成得立案,这事肯定压不住。你别说,还多亏了时远那冒冒失失的一脚,不然你现在是不是也坐原告席上了?” 江单一阵恶寒:“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任人宰割的人?” “哈哈不是不是,我说笑了,江老师刚着呢。喝完水了么,咱们回公司吧,还有一堆工作要做。” “我今天没工作。” “那我给你安排,放心,工作管够。” “……” 江单性子比较佛系,没什么竞争意识,是个慢性子,但康凡信凡事都要操心,原本是他更适合当老板,可当初创办工作室时他却死活非要霸占着江单助理的位子,说只有江单当老板,门面才好看,同业也会高看我们工作室一眼。 所以这些年来,康凡信都是顶着助理的头衔,操着老板的心,但他自己却不在意,唯一的愿望就是工作室发展得好。 但是这一次,助理小康并没有实现为老板安排工作的计划,他们一回办公室,发现时远还没走,不仅没走,还在他们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就在江单的工位旁边,江单想着等时远醒了怕是又要因为实习生的事来磨他,便拿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咖啡,出去躲着了。 第12章 办公大楼楼顶有片小绿地,此时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江单寻摸了一圈,发现唯一凉快的地方就是廊下秋千,他便走过去,吹了吹灰坐上去,小口地喝着冰咖啡。 旁边紫色桔梗开了一片,甚是热闹,江单刚才离开办公室时还顺手捞了单反,于是他便调了个合适的光,拍这群桔梗。 拍了几张觉得平淡无趣,突发奇想捡了些掉落地上的花瓣,放在石桌上摞起来摆出形状,正想再拍,不知从来吹来一股风,把他的劳动成果一股脑地吹飞了。 果然时远阴魂不散地追来了。 “哟,江老师拍花儿呢?我刚才没瞧见,走路动静大了点,不好意思啊。” 他分明步子轻得跟猫似的,江单压根没听见,除非他天纵奇才走路带风,那这花儿肯定就是他给吹走的。 花儿没了便没了,江单收起相机,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嗯,睡醒之后想上来放放风,谁知江老师也在这儿。” ……明显就是又有小叛徒泄露他行踪。 “江老师,我听说你要了一个姓冯的?他哪里好啊,我不服,我觉得我比他强。” 江单也懒得再三番五次躲他,便站住,说道:“行,那你说说你哪好?” 时远清了清嗓子:“首先,我本身是个招财猫属性——我加入俱乐部之后简直财源滚滚,我队长,孔骞,房子买了两套了;其次,我年轻力壮智商在线,不管是出脑子还是出力气,我都行,我还能保护你,江老师缺不缺保镖?我能一并代劳?” 江单被他几句话逗笑,调侃道:“你还会武功不成?” 谁知时远认真想了想,摸着下巴说道:“这么多年,功夫是荒废了,但轻功还行,我给你展示一下?” 还没等江单开口,他就把碍事的裤脚往上扯了扯,楼顶平台中央有个小阁楼,时远助跑了一段,一跃攀着阁楼的边缘爬了上去,站在上面对江单挥挥手,又炫技似的背过身去站在边缘上向后倒。 等到了差不多让人捏一把汗的角度了,他才发力,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就这么从两米多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完美地卸了力。 “江老师,不夸我?” 他出了点汗,就这么又回到阴凉里。 江单不得不承认有几个瞬间他真被吓着了,年轻人追求刺激,可这样的刺激实在让他这个“老年人”吃不消。 “太危险了。” 时远道:“我心里有数,没防护的时候不会做没把握的动作的。” 时远一直在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但江单偏不随他的意,又问:“你练这个,多久了?” 时远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说道:“最开始练习是初中,直到去年出国,遇见孔骞,才系统练的。真的不夸我?那我再来个别的!” 算起来正式训练也才一年,看来时远是真的有天赋。 时远说完便朝着顶楼的护栏走去,这时起风了,时远身上的半袖被吹得鼓起来,他回头朝江单笑笑,然后一翻身跨过护栏。 江单一惊,忙站起来,差点打翻了咖啡,快走两步说道:“你疯了!掉下去怎么办!” 时远则玩性大发,丝毫不惧高地向下看了一眼,说道:“江老师,你今天要是不要我,我就从这跳下去!” 他一句话说的极响亮,嘴角带笑,故意逗江单。 然而江单几次三番交锋,已经习惯了时远的语出惊人,他听后听了神色如常,翻出手机说道:“那你等会儿。” 时远以为他要接电话,说道:“干嘛啊?我这儿跳楼呢,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江单也不理他,在手机上翻了两下,开始录像,随后对着时远,说道:“我录个像,别回头跟警察说不清楚,现在可以了,你跳吧。” 时远错愕了两秒后哈哈大笑起来,骑在护栏上,说道:“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啊。” 江单十分认同:“是的,等会儿你戏瘾过了从护栏上走下来的时候,更没面子。” 说罢又回到那只秋千上,像个民国时期看戏的小少爷。 时远却不管那些,一个漂亮的动作翻下来,说道:“没事,在你面前,管他面子里子的,丢了就丢了,无所谓。” 他坐在那张小石桌上,弓着背伸着长腿,坐没坐相,跟坐在秋千里依旧脊背挺直的江单形成鲜明对比。 安静了片刻,江单再一次问道:“你真想来我工作室?” 时远抬头看着远处鳞次耸立的高楼,各种颜色的玻璃反射着无数的光束,照亮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真的。” “一开始是说着玩的,但现在也有点私心。我原本在英国读书,正巧俱乐部回国发展,我就跟着回来了。因为上次乐园拍摄的事,我家人也就知道了我的情况,他们想逼我回英国去。” “你家人是对的,你至少应该先把学业完成。” “但我办休学了。读不下去,不知道读完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你是回国来寻找‘意义’来了?” 时远听后笑了:“没这么酸。我现在靠跑酷能养活自己,我也喜欢,仅此而已,没想那么多。他们知道我不乐意回英国之后,又安排我去大哥或者二哥那边帮忙。” “你也不愿意?”江单问,心想这小子还挺难搞,有自己的想法,还不听劝。 “对啊。他们无非是怕我闲在国内惹事呗,所以我要是说我在你这儿朝九晚五地上班,他们就会放过我吧。” 江单又问:“你要应付家里,大可随意找家公司应付过去。” 时远却道:“那不行,我在国内认识的有公司的、又跟我家没掺和的,就你了,另外我还有私心,因为俱乐部经常会有些商业活动,我得参加,所以时不时地会缺勤,你得给我开后门。” 江单笑道:“你真是,第一个把开后门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过了片刻,时远又说:“江老师,行不行,给我个准话呗?” 江单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时远见了从他手里把杯子夺走,瞄准了五米外的垃圾桶,右手轻轻一送,咖啡杯在垃圾桶桶口处转了两圈掉了进去。 “看,我还能帮你扔垃圾。” “我不需要生活助理。” 江单说着从廊下离开了天台,时远还站在原处,看着江单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单回到办公室,对正在整理资料的小楠说:“下周一,让冯鑫宇和时远一起上班。” “啥?”小楠惊讶后又惊喜:“是!” 听了一耳朵的康凡信炸毛:“啥?那不行!咱们只有一个人的预算!” 江单又道:“冯鑫宇正常工资,另一个,按天付钱,工资减半,付了多少钱我私人出,小楠,时远归你带。” “啊……” 小楠有些难以置信,旁边瑶姐是个人精,她这几天瞧下来已经把老板的态度摸透,低声对小楠说:“给你带,是因为你工位离老板最远。回头你可得上点心,我看那小子不老实。” “我倒是觉得他性格挺好的……” 小楠接收到老板的命令,转头就给时远发消息,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时远不负众望,秒回道:“谢谢小楠姐,明天早上想喝什么?” 小楠正美滋滋,忽听江单又说道:“还有,跟时远说一声,别再送奶茶饮料了,蛋糕也别送,再送我就收回录用他的决定。” 小楠含泪再次当起了传声筒,默默叉掉了刚开打的某点评奶茶店铺排行榜。 之后的几天时远果然没有再送东西来。 到了周一,江单没有拍摄活动,十点多才上班,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长条洁白的人影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老板您好!我是冯鑫宇!” 江单看了他一眼,素净的男生,黑色的短发中规中矩,嘴角略显紧张的微笑中规中矩,身上穿着的扣齐纽扣的白衬衫也中规中矩,是个标准的被几年义务教育打磨出来的规矩孩子。 且这孩子第一天来,紧张得身体都绷直了。 他暂时也在小楠的工位旁,想必是在给他介绍工作室的情况,再看小楠另一边的时远,依旧牛仔裤黑半袖,岔着腿,手托下巴,没个正形也便罢了,还跟着大家一起乐呵呵地抬头瞧冯鑫宇。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直到时远发现江单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才恍然想起自己也是个实习生,于是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手背后,学着冯鑫宇的模样说道:“老板好!我是时远!老板您今天真帅。” 江单面色微微一动,没理他,直接对冯鑫宇说道:“工作室人少,大家都像朋友一样,你不用拘束,但工作内容比较琐碎,等小楠说完,你来找我,再安排。” 时远问:“那我呢?我也找你?” 江单道:“你跟着小楠,没什么事的话,不用找我。” “……” 时远觉得自己入职第一天就遭到了办公室暴力。 第13章 这份差别待遇令一直以来都很受“上司”——也就是孔骞——赏识和器重的时远颇为不满,尤其是当冯鑫宇屁颠屁颠去找江单的时候,时远差点把吸管给咬烂了,甚至很想伸腿绊他一下。 但只是想想。 小楠瞅瞅时远,又瞅瞅他们老板,觉得这画面好玩,笑了一下,但时远没看见,于是她又拿本子挡住时远的视线,道:“别看了,隔着一整个办公区呢,你视力得多好啊才能看见?” 瑶姐正好路过,夸张地嗅了嗅,说道:“哎呦,谁泡了柠檬水呀?这么酸?” “没有柠檬水啊,”小楠茫然地看着她,说道:“你闻错了吧?” 瑶姐没说话,冲着时远挤眉弄眼。在她眼睛抽筋之前,时远终于被拉回了注意力,他反应了一下,吐出那根布满了尖牙印的吸管,举了举杯子,说道:“哦,柠檬红茶,瑶姐尝尝吗?” 瑶姐笑着摇摇头,说道:“不了。可别每天喝酸的,对牙齿可不好。” 时远人畜无害地笑道:“多谢提醒。” 冯鑫宇是个话少的,他坐在自己工位上大半天能一句话都不说,只有被人问话的时候才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回答两句。 大家都知道他刚来不适应,于是没事也都尽量不跟他多话,有时候甚至忙起来就把他给忘了,往往是瑶姐凡事想起来问他一二。而时远虽然口齿伶俐,但他面对除江单以外的人是又会表现出一种惜字如金,能一句话说完的绝不多说第二句,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花钱似的。 江单路过他时可就格外大方地花钱如流水。 瑶姐仅用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发现了时远的两幅面孔,调笑着说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在老板面前刷存在感,当然更多是调侃他是不是不把她们普通职工当回事。 说得时远连连否认,答应中午请她和小楠吃午饭,这才堵住这俩人的嘴巴。 只是差别对待依旧没有收敛。 下午江单像往常那般靠咖啡续命,才续上一半,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就听见一阵哗啦哗啦塑料袋的声音,随后是江卓天的大嗓门:“哥哥姐姐们辛苦了!我给你们送外卖来了!” 安静的、美好的下午从此刻宣告结束了。 所有人都这样想,然后纷纷上前去瓜分他带来的鲜果盒。 江卓天像往常一样隔着整个办公区自认为小声地朝里面喊:“小叔!你在忙吗?我有没有打扰你?” 然后江单也像往常一样抬手挥了挥,然后向他丢出一只康凡信,让姓康的去应付他。 今天江卓天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诶,有新人啊!” 他先看见的是时远,视线一落上去就移不开了,毕竟他俩只是初中同学,虽然曾是情敌关系,但也没到把对方长相印在骨子里的那种深仇大恨,故而瞧着时远的脸,心生熟悉,总觉得名字就在嘴边,可有想不起来。 倒是时远先站起来,随意打量了他一下,说道:“你是江卓天?” 说完又指指里面:“你是江单侄子?” 江卓天一听,本能地训斥道:“你怎么能叫我小叔大名?你跟我一辈,你应该跟我叫他小叔!哎,不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肯定记得……” 时远闻言又惊讶又好笑,而江单在时远开口的同时才想起来这俩人的关系,于是从修图中抬起眼睛,朝那边看了眼。 没人提醒,江卓天直到看见工位上新贴上去的工牌,才猛地一拍巴掌,惊喜道:“你是时远!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小叔还跟我聊起过你!” 时远来了兴致:“是么?聊我什么?” 江卓天便道:“聊你以前跟我认识啊,对了!你有女朋友了没?” 他思路跳跃的太快,小楠先笑了,说道:“这么多年老同学一见面就问这个?怎么,人家没有你还想给介绍一个啊?” 江卓天挠挠头,又不死心地问时远道:“真没有啊?” 时远瘪嘴摊了摊手。 瑶姐像是会读心术似的,上次江卓天和江单在办公室里聊天她是听到了的,于是解释道:“他啊,是怕时远跟他抢女朋友!” “哎,没有没有,”江卓天讪讪地找补:“我就是想给时远介绍对象的!时远,你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帮你留意。” 众人都笑他,以为时远应该不会回答,谁知时远眼睛一转,落到落地窗旁边的江单身上,找死似的说道:“我要求高着呢,怎么也得和江老师条件差不多吧。” 大家都听出调侃意味,胆子小的员工战战兢兢地瞄江老板。只有江卓天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你眼光可太高了,我小叔这样的神仙……”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味,皱着眉头思索。 康凡信咳嗽了几声过来镇场子了,他问江卓天:“找你小叔什么事?” “不是,”江卓天看了眼瑶姐,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上次瑶姐给我女朋友拍得那组照片太好看了,她已经进决赛了,所以我就想着来感谢下大家嘛,就带了点果拼的。” 康凡信笑道:“哟,这是大家借了瑶姐的光啦?” 江卓天又道:“瑶姐回头我单独、重点感谢。” 他谢意送达,刚打算走,江单又微微探身叫住他:“去茶水间等会儿,五点下班后我送你回去。” 江卓天好像想拒绝,但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了,便屁颠屁颠地去候着。 五点一到,江单下班,他路过时远工位是发现空空如也,正盘算着这家伙是不是熬不住提前溜了,进了茶水间才发现时远正翘着二郎腿摊在沙发上,跟他侄子一块打游戏。 上班时间公然打游戏,也不比提前溜了强多少。 时远先看见了江单,收了手机,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那边江卓天还在嗷嗷乱叫:“时远你干啥呢,你动啊,你都快死了!” 一抬头看见他小叔,愣了一下,说道:“下班了啊?这么快?” “走吧,先吃个便饭,”江单洗了下杯子,放回架子上控水,扯两张纸巾精细地擦了手,看了眼时远,出于客气问道:“一起去?” 谁知时远点头便道:“行!” 江单最近火锅烤肉的吃腻了,便挑了家素淡的江浙菜馆,带着一个“闹腾的小崽子”和一个“更闹腾的小崽子”,其中还有一个总说些出其不意的话、做些出其不意的事。 几个人一落座,江卓天又想拉时远打游戏。但时远却问江单:“一起玩?” 江单摇头,他修了一天的图,眼睛酸。 时远便说:“那别玩了。” 江卓天惋惜了一阵子,忽然想起来加时远微信。 江单看着侄子这个兴奋劲,随口问道:“他打游戏厉害?” “太厉害了!”江卓天眼前一亮:“他游戏时长跟我差不多,却足足比我高了五个段位,我满城还是第一遇见这个等级的!” 江单看时远尾巴明明翘到天上去了还故意板着脸装淡定,便打击说:“学习不好的人总归玩游戏会厉害一点,命运总是公平的。” “谁学习不好?”江卓天饶有兴致地说:“时远当初是我们学校的学神!班主任整天夸他天生聪明,你不知道吧,咱们读小学都读六年,他只读了三年多,一溜烟地跳级!” 江单重新审视了时远,算了下年岁,皱眉问你:“你说你今年大一,那你真的成年了吗?” 时远立即说道:“当然!如假包换的十九,不信我明天给你看我身份证——对了,你不是看过了么。我小学入学晚,八岁才上,所以跳了两次才和正常人一样。” 江卓天又喋喋不休:“时远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上次我在我小叔的电脑上看见他修你和明星的图,然后今天你又说你是工作室的新员工,你不会是一路跳级,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吧?” 时远没说太细,就把之前跟江单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而后江卓天追问:“那你是去了清华还是北大?你当年是咱校第一,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打这个赌。” 也就只有被学业逼疯的中学生才要一点小事就打赌了,时远闻言说道:“那你们都赌错了,我——去了蓝翔。” 江卓天差点喷饭:“别逗我,我又不傻。” 时远认真道:“真的。” 江卓天觉得没趣,反正他没参与过赌局,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时远去了哪,反倒是江单若有所思,他知道英国有所大学直白地翻译过来发音就是“蓝翔”,而且是藤校之一。 如果真是这所学校…… 江单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时远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说他是从意大利混过黑手党回来的江单信,但说他是从小跳级本科就上藤校的学霸,江单怎么想怎么别扭。 看来是过于先入为主地给这小子定性了。 有了这层愧疚,再看时远时,江单目光就温和了许多。但也只是暂时的,等察觉到几次时远盯着他脑后的发揪露出一副想抓的神情时,顿时又把这份温和给全收了回来。 学霸怎么了。 那也是个不正经的学霸。 第14章 时远就这么在工作室落地生根。 第一周,他总共来了四天,剩下那三天,从他朋友圈看,是跟着俱乐部参加了一个国内青少年跑酷大赛,包揽了评委主持导师热场子的表演嘉宾等一应角色。 没办法,国内跑酷还处在起步阶段,毕竟对身体素质要求高,又充满危险,感兴趣的人少之又少,感兴趣了家长又允许的,则更是寥寥无几。 眼看着冯鑫宇和时远都已经适应了上班的生活,且都没有离职不干的念头,于是江单便说安排一次迎接新同事的小宴。 他把找餐厅订位子的活儿直接给了冯鑫宇,并说:“可以问问小楠咱们以往都是去哪聚餐的,你看着安排就行。” 于是周一晚上,所有人驱车赶往十五公里外的一家饭店,为此江老板不得不提前让下班。 时远坐江单的车,刚坐上去就盯着始作俑者冯鑫宇,几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单纯的冯鑫宇想不明白为何时远对他怨气这么大,便像个土拨鼠似的就差把头埋进□□里了。 同坐一车的还有康凡信,他瞧着后面时远单方面发起的暗流涌动,说道:“时远,你恨错人啦,这饭店,一猜就是小楠推荐的,不关冯鑫宇的事。” 开车的江单问道:“你怎么知道?” 康凡信道:“那家挺有名的,我表妹总说想去‘拔草’?反正冯鑫宇肯定找不出离公司那么远的地方。” 时远没说话。拿起熊猫眼罩戴上。 过了片刻江单低声笑起来,说:“他没听见。” “啥?”康凡信回头一看,见时远耳朵里塞着耳塞,得,刚才话白说了,他又道:“江老师,怎么才说啊?” 江单道:“我也刚想起来。” 时远这个晕车的毛病太厉害,后来他摸索着找到个不晕车的好办法,就是蒙眼睛塞耳朵,五感全封,再打开窗户吹风,只要江单开得稳,一个小时内不会晕车,足够他坚持到市内的任意一个地方了。 江单不知他从哪学来的歪招,一开始还不大乐意,对时远说:“我就差那条绳子把你捆起来了,然后卖到哪个山里去你都回不来。” 时远则无所谓地笑笑说:“那不成,我都成年了,又是个男的,不值钱,说不定还抵不了你油费。” 所以依旧坚持这副行头,引不引人误会的不重要,别吐死在车上才是真格的。 他们提前出发便是为了避开晚高峰,故而这一路还算顺畅,康凡信后来跟冯鑫宇又聊了会儿,康凡信是个纯粹的理科生,跟他开玩笑,他捉不到笑点,问他喜欢什么,说喜欢化学,康凡信主动说,他就听着,康凡信闭嘴,他也闭嘴。 社交小达人康凡信在这家伙身上碰了个钉子,下车时忍不住问江单怎么就相中了冯鑫宇。江单道:“就是看中他能做事、不说话,安静,挺好的,我就喜欢安静的小孩。” 康凡信“切”了一声,挖苦道:“你是认识时远之后才喜欢安静的小孩吧?我倒觉得时远这样的更好,有年轻人的精气神。” 他俩在前边说着小话,冯鑫宇在后边跟着,走上那家饭店的台阶,其他同事的车也陆续停了进来。 工作人员热情地引他们从里侧的楼梯上楼,康凡信却犯懒,指着门口的楼梯说:“这边不能上?” 工作人员为难道:“今天三层有活动,包场了,那边楼梯就划给了他们。” 康凡信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后便道:“那行吧。” 然而江单却站住不动了。 他方才随意朝康凡信指着的楼梯处看了眼,那里立着一块立牌,是某家国内顶级地理杂志包的场子。 而江单则在这块立牌上又看见了那个名字。 龙尧。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块立牌和那天大街上砸下来的那块广告牌颜色有点像,细看才瞧出原来是同一个系列的照片,都是出自龙尧之手,故而附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康凡信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单躲开,正要转身,忽然又见门口处乌泱泱来了一群人,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穿着件过膝长衫,走路带起一阵仙气似的。 江单眼神一沉,康凡信看出异样,问道:“你认识他?” 但那人没看见江单,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江单也适时地收回视线,答道:“校友。” 康凡信想了想,道:“什么校友啊?我跟你一个学校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校友?” 但江单没再说话,只是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已经进了饭店二层的江单忽然面色凝重地顿住,康凡信回头问他:“怎么又不走了?” 江单转身扫视了一下自己人,有点想笑地对康凡信说:“你觉不觉得我们落了点东西?” “没有啊?酒水什么的咱们也没带……我靠!” 他想起来了。 把蒙眼睛堵耳朵的时远给落在车上了。 说起来都怪这饭店门口停车位太狭窄,江单让那俩人下车去帮忙看着,然后等他把车听好,就极其自然地自己下车走了。 “哎不是,车停半天了,时远总不至于感受不到吧?”康凡信道。 江单道:“你们先去,我回去接他。” 康凡信说:“还是我去吧,车钥匙给我。” “不用,他被关车里这么长时间,说不定要生气,我去吧。” 康凡信想想也有道理,便说道:“那行。不过,老板……您能先把脸上过于明显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给收收吗?他没生气看你这么高兴也要生气的。” 江单闻言轻咳两声,挂上平日里的标志性假笑。 康凡信默默想着,至于这么好笑吗? 他越来越不理解江单的笑点了。 江单回到停车场,拉开车门,看见时远后才知道他为什么都没察觉了。 时远睡着了。 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双唇微微张着,全身都格外地放松,呼吸悠长,黑白熊猫眼罩甚至微微滑落了些,搭在挺拔的鼻尖上。 “时远?” 江单推了推他。 但时远睡得太香,可能把这儿当成了自家床,不仅没醒,还顺势翻了个身,沿着车座滑下去,直接躺下了。 江单抬手去摘他的眼罩,看见时远眼下的一片乌青,心想这小子怕不是昨天周末熬夜打游戏了。 正想着,那双眼睛猝不及防地带着几分迷茫悠悠睁开,车内毕竟空间狭小,江单摘眼罩时身体探了进来,一只膝盖抵在车座上,俩人之间距离……有点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江老师……你干嘛?”时远说话带着鼻音,一边慢悠悠地摘了耳塞。 江单忽然头皮一紧,喉结滑动了一下,忙退出去,说道:“睡得像只猪,差点叫不醒你。快走,别磨蹭了。” 时远哼哼着伸了个懒腰,这才下车,追上江单,抬头看见饭店的招牌愣了一下,脚步有些停顿,眉目间凝重转瞬即逝,随即再次跟上去,问江单:“怎么就剩你?他们都走得没影了?我有这么难叫醒吗?” 江单顺势“嗯”了一声,没说他险些睡过这顿饭的事,道:“你也知道自己难叫醒。” 时远抓了抓微乱的头发,说道:“哎,昨天周日嘛,参加完活动又有应酬,硬是后半夜才回去。” 江单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他,别人的十九岁,生活在美好的象牙塔里,晚上熬夜玩,早上睡不醒,然后理所当然地逃掉早课。 而时远,想必昨天的应酬无法推却,今早上班……江单记得他来的很早,九点打卡,半点半时远就到了,而且这一天都没打瞌睡。这个男孩,好像比江单想象中更加敬业。 江单顿时有点心疼,说:“那今天早点结束,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行,谢谢江老师!” 两人间气氛难得这么融洽又温馨,然而时远正经不过三秒,忽然低声一笑,道:“江老师刚才真的只是想叫醒我?不会是把其他同事都支走,然后……想要潜……” 江单没理他,快步走开,脑海却浮现出时远在车里时刚睁开的亮得吓人的眼睛,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此时被时远一调侃,反而耳根有微微发热的趋势。 他暗骂一句自己,早知道就把时远放车里任其自生自灭算了。 偏偏时远不知收敛,跑着追上来,道:“哎别急着走啊,不敢承认?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真的,不过老板,你要是真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是……” 江单停在包间门口,转身冷冰冰地瞪眼瞧着时远,时远马上识时务地收住话头,笑吟吟地在嘴巴上做了个拉起拉链的动作。 江单这才罢休。 进到包间之后,已经开始上凉菜了,冯鑫宇小心翼翼地坐在靠门的位置,见了江单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被时远按着肩膀没站成。 众人把最中间的位子留给了他俩。江单落座后,问道:“人都齐了吧?” 康凡信道:“齐了,这是咱们点的菜单,你看看再添点什么?” 江单翻了下,递给时远,却看着冯鑫宇说:“你俩的主场,随你们点。” 时远也没客气,看了遍满意地说:“行,点的挺好。都是我爱吃的。” “给他看看。”江单看着冯鑫宇说。 “他肯定没意见,别难为人家了。”时远说道,被反复点名的冯鑫宇听到自己不用看菜单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江单便作罢,看着时远给他杯子里倒苦荞茶,忽然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餐桌上原本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天,他这个喷嚏并不惹眼,但时远还是看了他一眼,并朝天花板上望了望,硬是把江单拽起来,说:“你坐我这儿。” “为什么?”江单被拉到时远的位子上,不解地问道。 时远指了指头顶:“你这儿正对着通风口,我怕你冷。” 江单抬头看了看,心想这小子还挺贴心,而时远马上又补刀:“毕竟我年轻,不怕吹风。江老师您年纪大了,可千万得注意保养。” 江单差点失手把碟子砸他身上,道:“你这张嘴,真是让人想记着你点好都不给机会。” 时远道:“不用记着我好,反正我隔三差五地展示一下我的好就得了呗。” 热菜也陆续上来了,众人拆筷子准备开吃。 这是碗哥有些刻意地咳了一声,大摇大摆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说道:“正好今天试试这个。” 他拿出来一双雕花银质筷子。 小楠马上捧场:“哇,银筷子啊?好看,哪来的?” 瑶姐笑着怼他:“哟,碗哥,出来吃饭还自带筷子,讲究啊!” 碗哥骄傲地自动过滤了不和谐的声音,答道:“故宫里工作的朋友送的,限量款,仿乾隆用过的银筷,可不是普通东西。” 小楠好奇:“真的吗?我能看看吗?” “当然。” 于是这双筷子便在席间传看,传到时远处,他接来看了看,说道:“纯银的?说起来,你们知道为什么古代王室都要用纯银筷子么?” “有钱任性呗。”小楠说道。 时远摇头,道:“因为纯银能试毒,像这样——” 他把银筷子一头探进江单那杯还未动过的苦荞茶里,继续说道:“假如这茶里有毒,那银筷子就会慢慢便黑……” 然后碗哥的银筷子浸入茶水里的那段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变黑了。 餐桌上一时间如死般安静。 众人呆若木鸡了半晌,突然碗哥惊恐地一推凳子站起来:“卧槽!茶水有毒!” 第15章 通风口的凉风不断,吹在人后脊上,让人不由联想到某种凶杀案现场。 江单在一片寂静中盯着那半截银筷子,时远把它从茶水里拿出来,举起来看了看,说道:“是真变黑了。” 江单皱着眉问:“是不是筷子的问题?也或许是这茶水里有什么物质也能让银变色呢,有毒?也太扯了吧。” 于是碗哥把银筷子拿回来,将另一头放进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然而两分钟过去了,筷子没有变色。 他乍然松了口气,因为他已经喝了半壶茶水了,但紧接着又担忧地看着江单,说道:“老板,难不成只有你中头彩了?你没喝吧?” “还没。” “报警吧。”康凡信已经拨出了110,江单没阻止,虽然他觉得有毒是不太可能的,但出于稳妥,检查下也行,不然这一桌人可能都不安心。 以凡事先问度娘为准则的小楠已经查到了相关知识,给大家科普道:“银变黑是因为遇到硫,但是像啤酒、肉、蛋之类的东西里面都是含硫的,而且漂□□也含硫,都会让银变色……” 最初的那股惊慌劲儿差不多已经过了,有人甚至还问:“这个……要是万一最后虚惊一场,咱们算不算是报假警啊……” 而时远却已经面色凝重:“刚才筷子是突然变黑的。” 江单看他。 “突然变黑,至少说明硫的浓度很高。别的我不是专业的,我也不敢多说,但我觉得报警没毛病。” “诶,对了,”康凡信忽然说道:“冯鑫宇,你不是说你爱好是化学吗?这什么情况,来帮我们分析分析?” 冯鑫宇本就是个心理素质不好的,不禁吓,现在大家十几双眼睛又齐齐盯着他,他冒出一脑门汗,吭吭哧哧地半天只说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警察很快便到了。他们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能以前也接到过类似这样的警,毕竟现在疑神疑鬼的年轻人多得很。 但是当他们拿专业的试剂对那杯茶水做了检测之后,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严肃。 时远淡定地问:“真有毒?” 一名警察说道:“暂时还不能确定,但为你们安全着想,还是去医院查个血吧。” 虚惊一场的愿望破灭了。 警察将饭店清查,带了相关人员回去调查,那一桌子吃的喝的好像也被每份取样带走了一些。 江单等人被带去医院检查,路上江单看时远神色如常,问他:“不晕警车?” 不知在想什么的时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时江单会问这个,答道:“你别说,还真不晕警车,我考虑考虑以后当个警察。” 跟吓得脸色苍白的冯鑫宇比起来,时远太淡定了,简直是钢铁般的心理素质。 有警察负责安排,他们的检查很快便完成了,江单再三说明自己真的没喝东西也没吃东西,但还是被要求着抽了管血。 原本是开开心心的聚餐,最后每个人灰头土脸饿着肚子还胳膊上涂着消毒水回家了,一个个蔫头耷脑。 而江单和康凡信则连家都不能回,还要去派出所做笔录。好歹在派出所里吃了点小面包喝了水。 等折腾完,俩人从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时远坐在门外台阶上,抬头望着天,嘴巴里叼着根东西,月黑风高地看不清楚,隐约像支烟。 “你怎么还没走?”江单走到他身边问道。 时远回头,江单这才看见他嘴巴里叼着的是一根棒棒糖,心里莫名松了一截。 “我找了代驾,把你车弄过来了,给你发消息怕你看不到,就想着在这儿等会吧。还成,也没让我等太久。” 江单接过时远扔回的车钥匙,当时还是抽血的时候他拿着个手包,不方便,顺手递给时远,后来吵吵嚷嚷地竟给忘了,没想到他居然帮忙做了这么多事。 “多谢,我送你们回家吧。” 时远从台阶上站起来,夜深风凉,时远手臂上寒毛根根直立,想来应当不是他说的“只等了一会儿。” 康凡信回他爸妈家,离这儿很近,江单先把他送到,又问时远:“你家住哪?” “T酒店,海棠路那家,你不是去过么?” “你还住酒店?”江单诧异。 时远说道:“对啊,我们一直住这儿……地图上看怎么这么远啊,导航坏了吧?” 江单没多问把他手机拿过来看了眼,说道:“就是这么远,你想想,咱们从工作室来吃饭的路上开车就开了半个多小时,你住的这地儿比工作室还要朝东,你常走的那条高速现在又封路,我看得一个小时吧。” 时远自暴自弃地朝后面一靠,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声,叹道:“天要亡我啊,我困死了,还饿,我能不回家了在你车上睡吗,你下车的时候随便停哪都行,别叫醒我,明天再带我上班,我能将就。” 这股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把江单冲个跟头,他笑道:“这什么话。” 他倒是不介意开夜车,但知道时远辛苦,这小子又缺觉、又没晚饭,还晕车晕得要死要活。 稍加犹豫,江单又道:“既然能将就,要不去我家?” 被黑暗笼罩的时远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光亮,他坐直问道:“你家近吗?” 江单发动汽车:“反正比你酒店近。” 安静的车内放着缠绵的轻音乐,精神紧绷了一晚上的江单终于稍稍放松,过了片刻,他低声说道:“抱歉,说好了今天让你早点休息的,没想到又害你熬夜。” 时远困得不行,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了,却还不忘嘴贱:“没事,我年轻,熬夜就熬夜。” 江单失笑,这次没同他计较。 凌晨一点,江单的车开进停车场,他叫醒时远,带他回家。 没想到下车走了几步困劲过了就开始喊饿,江单家里存粮不多,煮了些拉面,两人分着吃了。 江单现在独居,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却被他布置得温馨精致,客厅置物架上全是摄影设备,墙上也有许多装裱的照片,有人像也有风景,明信片似的质感,都是出自江单之手。 之后江单先去洗澡,还盘算着一会儿让时远睡里边的床,然而出来后发现时远已经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他生得人高马大,却窝在沙发靠背的缝隙里,腿也蜷缩着,怀里抱着个枫叶抱枕。 从睡姿上看,像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江单轻手轻脚地把折叠起来的沙发展开,足够他伸开手脚,又给他换了个枕头,盖上一层薄被。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虽是夏天,但屋子里开着空调,还是凉飕飕的。 这一夜江单睡得很熟,他早上照常七点半醒来,走出卧室看见沙发上的大活人还恍惚了一下,回忆了两秒才记起昨天时远是跟着他回来的。 江单进厨房烤面包煎蛋,心想要么今天就给时远放个假,让他睡足。 所以是没想叫他的。 然而早餐做好之后,时远睡眼惺忪地循着味儿就过来了,朝厨房里探进颗头,问:“好饿,有我的份儿吗?” 江单又朝锅里打进一颗蛋,说道:“你除了说‘好饿’,和‘好困’,就没有别的了?” 而时远看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又道:“江老师好帅?” “……你还是闭嘴吧。” 给他放假的念头也顺便打消了。 时远睡饱了觉,精神头很足,眼下的乌青也淡了。开开心心地跟着江单上班,俩人一齐走进办公室,康凡信跟他们前后脚进来。 康凡信一看时远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顺口问道:“昨天没回家?” 时远耸了耸肩,道:“我住的地儿太远,三更半夜的,还好江老师收留我。” 不远处的瑶姐闻言看了两人一眼,目光略微复杂。 而其他人则更关心昨天茶水有毒的事,碗哥作为验毒筷子的提供者,深感自己造福了一方群众,但对于警察没有叫他谈话的事情表示不满,他率先问道:“昨天情况怎么样?” 江单道:“不知道,做了笔录就让我们走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下毒啊?” “没说。” “那立不立案,怎么调查?” “也没说?” 时远听不下去,怼道:“人家警察办事还得及时通知人民群众吗?昨天大晚上的,要调查也得等天亮,等消息就得了。” 江单回工位取了杯子,转身就被时远夺走,时远说:“咖啡是吧?我帮你接,不要糖不要奶对不对?” 江单由着他把杯子夺走,说道:“多谢。” 角落里的冯鑫宇瞧着,露出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而时远又道:“甭客气,毕竟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关系就不一样了,以后别说谢,听着疏远。” 众人纷纷露出困惑的神情,而瑶姐头顶上则比别人多了一颗感叹号。 康凡信淡定地瞟了一圈,顺手把小楠的快掉地上的下巴给托上去,说道:“想什么呢,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从此以后……” 在康凡信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里,最后一丝暧昧不明的气息消失殆尽,大家被他实打实地团结了一把,不得不说,这个人总有能力把任何场合变成输出他管理天赋的土壤。 然而时近中午,警察却突然到访。 来的那两个人,江单他们昨天见过的,出示了证件后便直接提出要康凡信跟他们走一趟。 正订外卖的康凡信一脸难以置信:“我?为什么?昨天不是做过笔录了吗?”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查明,昨天江先生所使用的茶杯杯壁上,存在高浓度的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就是含硫的老鼠药。而从餐具的接触者来看,康先生,我们觉得您或许有一定嫌疑,还请协助调查。” 康凡信怔住了。 第16章 不止康凡信,在场的每个人再次重现了昨晚群体性呆若木鸡的状态。刚刚还借着这件事给大家打鸡血试图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成了嫌疑人? 闹了半天最后是自家房子里有人放火? 江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即便真的是人为下毒,首先最大的问题是饭店吧?他跟我一辆车到的,能怎么接触餐具?” 警察道:“饭店已经关停了,也在对相关人员进行询问。江先生,从录像上看,您和康先生应该不是同时进入包间的,而且,他还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录像里,再出现时手里拿着那套餐具,所以,我们并非胡乱猜测。另外,这次也只是调查而已,我们解释这么多已经是体谅你们了。” 众人听后目光又集中在康凡信身上,康凡信显然慌张起来,平时灵巧得能绣花的舌头突然打起结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去接了……但是……那杯具,不是,餐具……” “回去说吧,”警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重复道:“只是调查而已。” 江单最后问:“那要调查多久?” 警察道:“回头电话通知你,你可以来接他。” 江单还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低声道:“麻烦你们了。” 这个突然之间的变故令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除了刻板的冯鑫宇之外,所有人都无法专心工作,工作室里的对外电话响了三次都没人接,最后还是时远这个实习生听不下去接了应付了几句。 而讨论也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明目张胆。 康凡信人缘不错,平时除了犯工作狂躁症把大家扣押在工作岗位上压榨之外,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值得人吐槽的地方。毕竟是常年班长出身,品质和威望都在,故而众人都信他,讨论的重点也渐渐转移到根据大家的记忆拼凑在饭店里那段“嫌疑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是看看监控录像就能清楚的事情,被大家一添油加醋地讨论,再加上有人记性不好又容易被误导,话题渐渐朝着玄学方向不可遏制地疾驰而去。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饭店走廊里潜伏着一只恶鬼,每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会出来杀人,以此满足自己的残虐欲望。 时远一直没说话没参与,听到最后听笑了。 恶鬼有没有不知道,但饭店里饿鬼肯定不少。 笑过后,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然而视线却是发散的,并没有看什么东西,只是在放空,眉头却渐渐紧蹙。没有人看到,他桌下紧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手臂上青筋绷起,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太阳升至正中,又渐渐西落,最终隐匿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间,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而时远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 江单下午一直在想办法托关系,看能不能尽快把康凡信弄出来,问了几个人,也只是答应把他打听一下消息,便再没有后文。 别人紧张的时候会精神,而他一紧张就瞌睡,接近黄昏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江单醒来,办公室笼罩着一片黑暗,月光和霓虹灯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了他看清东西的余地。他睡了挺久,但耳机还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悠扬缠绵的女声像是在唱某段求而不得的爱情,包裹住他的听觉神经。 江单耳朵微微发痛,他去摘耳机,忽然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睡醒了?” 江单原以为办公室没人,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动作幅度颇大地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耳机也掉了一只,他转身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人,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面孔,但从优越的身形上来看是时远。 “你怎么还没走?”江单惊吓过后的嗓子有点哑。 “等你啊。”时远坐近了些,理所当然地说道。 “等我干什么?” 江单乍然之间还以为这小崽子是不是还想跟他回家,然而时远却道:“等着跟你请假。我明天要参加比赛,俱乐部联系的,所以不能上班了。” 江单一阵无语:“微信上说不就行了,用的着等?” “那不行,当面说才有诚意,”时远忽然问道:“歌好听么?” “什么?” 江单真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趁你睡觉,偷梁换柱了,我的品位,你觉得好不好听?” 江单顺着耳机线看去,这才发现线的另一头不知何时接在了时远的手机上。但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甚至都没发现正在听的这首歌不是他歌单里的。 “没想到你喜欢听这种类型的歌。”江单把耳机摘下来,骤然安静。 “不然嘞?” “我以为你会听摇滚啊rap啊之类的。” 时远摇头,故作清高地说:“不喜欢。我其实还是个挺细腻的人。” 江单闻言又笑,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上扬。他看了看时远岔着双腿近乎葛优瘫的粗犷坐姿,再想想他一言不合就上房跳楼踩车踢人……等一系列经典案例,这个人分明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野劲儿,扔进沙漠里都敢跟平头哥单挑,总之跟“细腻”二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你的假我批了,诚意我也看到了,你可以走了。”江单道。 “嗯,”时远应着,又问:“你不走?” 江单看着进入屏保程序的电脑,晃了几下鼠标,道:“修完这张图就走。” 原本时远已经拉开凳子起身了,听见这话又一屁股坐回去,道:“那我陪你。” 江单诧异地看他,时远没等他说话,把凳子挪远了些,手机横过来开了局游戏。 少顷,看似专心打游戏的时远,目光从手机上方透出来落在江单挺直瘦削的背上。江单专注于修图,微微低着头,颈项与下颌连绵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从小到大都是坐有坐相的孩子,哪怕是坐在软塌塌的沙发上,脊背也挺得笔直。 时远刚才沉着江单睡觉,除了偷换歌单外还做了件事——他把把江单绑头发的皮筋给摘下来了,此时正套在他手腕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在昏暗的光线下,江单的脸埋在臂弯里,时远瞧着瞧着,不由自主地便想伸手摸摸他那微曲的、看上去柔顺异常的发丝。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还变本加厉地带回来个“纪念品”。 同时江单醒后的浑然未觉,给了这个少年成倍的满足感,一簇小火苗撩着他,令他想要拿着个逗弄江单,但又被更大的力量压制着,期待着江单什么时候能够自己发觉。 若是时远此时能跳出身体俯视自己,他或许会因为此时自己看上去最多三岁半而想要下来打死这个幼稚的自己。 一见江单就变幼稚。 或许江单有毒。 两人都没开灯,后来时远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转头盯着窗外街道的车水马龙,忽然悠悠地问江单:“假如你身边真有一个人是凶手,你觉得会是谁?” 江单专注于修图,几乎想都没想便说道:“谁都有可能,但绝不是我工作室里的人。” 时远已经听小楠讲过了最初江单和康凡信艰难困苦的创业过程,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信任。他又问:“那我和冯鑫宇也没可能?我俩才刚来。” 江单的鼠标停住,道:“你俩最没可能。” 他点了保存后关掉页面,又道:“别多想了。走,回家,我送你。” 而那根皮筋直到两人离开办公室时远也没还他,江单并不知情,第二天干脆也没绑头发,他其实头发也并没有很长,只是夏天觉得热才扎起来,而近来热度消退,有转凉的趋势,他便不怎么管了。 康凡信那边依旧没有消息,办公室里气氛萎靡,像是一园子被烈日烤焦了的小白菜。再加上最为朝气蓬勃的时远今天缺席,小白菜们更是无精打采。 江单心里也没谱,他干脆带头玩起了手机。 恰好收到了一条推送消息,冰川和EO联合发布的《末世曙光》公开发布了。视频一共不到十分钟,丧尸特效做得逼真,看来是舍得花钱了的,而时远作为主角,表现可圈可点,锋芒甚至盖过了那位结尾处短暂出现的女星。 许多女星的粉丝慕名而来,却爬墙进了时远的山头。 江单浏览着评论,觉得很有意思,忽然手滑点进了一个讨论组,又划了几下,才从连绵不断的美图中认出来这是时远的讨论组。 江单看了几个置顶的科普贴,一开始还是带着好奇和玩味,看到后面心情却开始沉重。 时远这个人,与他想象的不同,太不同了。 他虽然生在豪门,却是个私生子,时远的生母生下他不久便过世了,据说他是在少林寺长大的。时晖奇的正室是珠宝世家的大小姐,年轻时有名的刁钻刻薄,对待时远好不到哪去。 江单知道网上传言有真有假,不能尽信,看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懂得了时远为何八岁才上小学、为何回国却住酒店、为何时家产业一分为二唯独没给他这个老三留。 一时间,时远原本在他心里的养尊处优小少爷人设彻底崩塌了,他意识到自己或许需要重新认识这个男孩,需要更为公正地、不先入为主地去看待他。 说不定他说自己会轻功也是真的呢?假如他真在少林寺长大的话。 江单手指还在页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忽然手机一震,屏幕上蹦出一条来自时远的消息。 他问:“老板,干什么呢?” 江单有种偷看八卦被当事人当场抓获的心虚感,点进对话框,还没来得及回复,时远又发来一条视频,正是他刚看的丧尸短片。 “酷吧?” 时远问。 江单斟酌着发回去一个点赞的表情,然而时远却不乐意了,说他回复得这么快,根本就没看视频,敷衍。 江单哭笑不得,只得解释已经看过了。 他对时远过去的经历开始好奇。 第17章 跑酷赛事一般都在室外,这次也不例外。时远穿着件黑色队服,戴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坐在场地边缘按手机。 他是队里压轴的那个,还没轮到他。 “时远!” 他听见后抬头,顺手接住两瓶扔过来的水,拧开冰的那瓶,咕咚咕咚喝掉一半。 这天阳光很大,可风却是凉的,故而不算个大热天。但时远一年四季都爱喝冰的,即便喝下去的时候手臂上寒毛立起,也很快就会消下去。 他像是体内自带热源似的,且身体特好,自打他记事起就没生过病,简直是钢筋铁骨,怎么折腾都行。 “输了?”时远喝完水,问一屁股坐他旁边的Harlan。 “弃权了,全都是窄得容不下两只脚的落脚点,这不是故意针对我么,不玩了。” Harlan今天早上特意做了发型喷了香水,巴望着在赛场上耍个帅钓个妹子,谁知这场比赛只开放了内部通道,根本没观众,于是希望落空。 这还不算,更气人的是今天这场跑道弯曲狭窄,有些刁钻的障碍物,Harlan平衡能力为负,梅花桩走不过三个指定摔下来,平时跑街跑楼都还成,一遇到这种简直就是天敌,才上去就从一根过渡板上失去平衡差点栽地上。 他直接连第二次机会都没要,买了水跟时远一起坐着看,香水味已经快被汗臭给盖过了。 “跟谁聊天呢?看你高兴的。”Harlan说道。 时远面色不改,嘴角笑意却收了些,说道:“我老板,跟他汇报行程。” Harlan很惊讶:“这还要汇报?他神经病啊……” 时远冷冷地瞪了他一样,Harlan感觉刚才那冰水好像原样泼到他自己身上了似的,却不大顺气地碎碎念道:“还不让人说了,他又听不见。” 但Harlan过了会儿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怀疑时远在撒谎,因为平日里正常的时远会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今天这气场仍在,Harlan被隔绝在外,可是他却敏锐地直觉时远手机附近有着某种荡漾的小天地。 像是结界里又开了个小结界。 Harlan觉得那小结界里藏着的要么是床伴要么是心上人,总是不可能是老板。 尤其是当Harlan想象了一下对着自己和队长孔骞的聊天记录荡漾的场景一阵恶寒之后,更加坚定了此种猜测。 “远弟……”Harlan两个字拐了九曲十八弯,一手把时远搂住,趁机蹭过去想看他手机,然而时远贴了防偷窥膜,他顶多从倒影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而后手就被时远给甩下去了。 “干什么?”时远终于聊完了,抬头赐给Harlan一个眼神,说道:“我比赛结束要回去上班的,你休想再打我的主意。” “还上班?你老板……”他想起刚才被瞪那一眼,于是话锋一转,硬是夸道:“你老板可太有魅力了!” “还行吧。” 时远看着场内一边说着,收起手机后便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皮筋玩,心想江老板顶多是长得好看些、才华出众些,也就没有其他优点了。 “对了,时远,我得跟你坦白件事。”Harlan说道。 “说。” “就是那什么,上次我不是帮你试你胳膊上的电话号么……” “嗯。” “当时好像有几个没接的,后来我睡着了,还真有个号回电话,是那天跟我过夜的妹子接的,还说电话那头的人问是不是时远……” 时远猛地抬头:“你怎么不早说!” “她过了两三天才告诉我,我又今天看见你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啊,没耽误你的事吧?” 时远无奈地看着他,真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 江单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把墙上挂着的一件西装外套摘下来穿上。 瑶姐抬头看他,过了片刻说道:“是有点冷了,我去跟物业说一声,把中央空调温度调高些吧。” 江单没说话,他是怕冷的,而且工作室里妹子不少,其实还是温度别太低的好。而冯鑫宇忽然站起来说道:“跑腿的事,我去吧。” 瑶姐好像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里有个实习生似的,冯鑫宇存在感太低,她时常忘了有这号人。不如时远那般焦点级的存在,就只消失了一上午,还叫人有点想。 瑶姐又闭着眼睛活动了下脖子,问道:“江老师,中午吃什么?一起?” 江单看眼时间,已经还没到十二点,现在去还能还能比高峰期提前,他说道:“楼下小食堂随便吃点吧。” “现在去?” “嗯,也行。” 而工作室里其他人也听见了,却没人动,尤其碗哥明明抬着头,却在江单走过的一瞬间低了下去仿佛沉迷工作无法自拔,但一条腿却抖得快超出肉眼可见的速度了,透着某种克制的激动。 江单这就纳闷了,难道现在除了瑶姐之外没人敢跟他一起吃饭了?怕再出现下毒事件?还是怕自己也像康凡信那般被怀疑? 他想着这些,三心二意地到了电梯间,然而电梯一开,时远风尘仆仆地走出来,看见江单两人,一挑眉,问道:“干什么去?” “吃午饭。”瑶姐道,却没邀他。 江单把他打量一遍,看着他鞋子和休运动裤上全是土,上身稍好些,但仍像个刚拉练回来的士兵,便问道:“你怎么还回来了?” 时远理所当然地说道:“比赛结束了,当然就回来了。” 瑶姐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敬业。” 时远没说话,轻咳着有些刻意地用手拨了拨刘海儿,故意露出手里拿的东西。然后神情淡然地四处看着。 瑶姐一下子看出了他想显摆的少年心性,便问道:“哎,这是什么呀?” 时远依旧无所谓地、甚至表现得略有不耐地把那奖牌拿起来,给江单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拿了第一。” 然而眼尾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江单的身上。 瑶姐夸了他几句,而江单却突然抓住时远手腕位置,拉至眼前,说:“又受伤了?” 时远手掌上一片擦伤,不仅破皮还流了很多血,有的部位凝固了,有的则看上去还是湿的,总之有点惨。 “没事,比赛哪有不受伤的,这就磨破了点皮,明天就好了。” 时远想把手收回,可没想到江单抓得很紧,竟没挣开。 “你用水冲过?” “嗯,当时里面都是沙子。” 瑶姐适时地“嘶”了一声,许是脑补到了那个场景,觉得有点疼。 “那只手呢?” 时远下意识地把另外一只手藏了一下,因为那只手腕上还套着江单的皮筋。他比赛时就一直套在手上,有种吉祥物的感觉。 “和这差不多,当时场地粗糙,落地时没留意,蹭了下。” 江单自己松手了,对瑶姐说道:“你先吃饭去吧,办公室里还有碘伏吗?” 瑶姐闻言低落了片刻,但马上强笑着说:“有,好像是在储物间里,要不我帮他找找?” “没事,我带他去。” 这点小伤,时远是不放在心上的,可看着江单蹙眉的样子心里又不由得暗爽,想都没想也便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并暗中把皮筋给摘下收进兜里。 剩下瑶姐看着他俩发呆,两班电梯都下去了,小楠出来在她面前跳了两下——瑶姐个子高,小楠得跳起来才能挡住她的视线——这才回神,摇了摇头,跟她一块吃饭去了。 江单在储物间翻找了片刻,这里其实没存放什么东西,基本上一目了然,却没找到碘伏,只有一瓶消毒酒精。 江单决定有啥用啥。 但时远却一见酒精就脸色一变,他原本两只手掌向上铺在桌子上,乍然之间藏到背后,并站起来连退两步,贴墙站着。 “江老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最近又没惹你,别玩这么狠行不行?” “哪那么夸张,过来坐着。” 江单从小到大是属于乖巧的那种小孩,没受过皮外伤,全身上下洁白光滑不见一丁点疤,故而虽然常备着这些消毒药品,却没有切身体会过。 而时远上蹿下跳猴子似的长大,受过无数伤,用遍了五颜六色的药水,其中最为忌惮的就是酒精,因为这玩意实在太疼了,撒盐都没它疼。 深知其威力的时远贴在墙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试图假装自己是一张海报。 而江单从来不会勉强别人,他耐心地坐在桌边,准备好了棉签药水,等着时远自己过来,等了一会儿之后以退为进,慢悠悠地把棉签一扔,说道:“那就算了,你的身体你自己不重视,别人还能如何。” 语气中透着淡淡失望。 时远听后,一咬牙,视死如归地坐过去,手一伸,眼睛一闭,凶狠地说: “……轻点。” 江单笑了下,他有时候觉得时远浑身充满侵略性,是个令人难以招架的男人,时而又觉得他皮囊之下藏着个绵软可亲的小孩子。 他曾见过时远对他家人、对他队友以及对陌生人的态度,确实如网络上所说话少且冷,但江单看见的时远,会找话题、会开玩笑、会臭显摆也会卖萌,总之就是…… 还挺皮的。 而此时这只又皮又野的时远紧皱着眉,江单的棉签落在他伤口附近,已经红肿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但他也只是手臂略微瑟缩些许,硬是忍下了。 倒是江单看着他手臂上瞬间暴起的青筋下不去手,江单犹豫片刻,起身推门出去。 后面时远睁开一只眼睛喊道:“你怎么走了?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你居然不做到底?你去哪啊?喂——” 办公室里剩余的几个人听见来自储物室里的呼喊,愣了下,相继红了脸,吃吃地笑着。江单揉揉眉心,觉得走前应该把时远嘴巴给塞住的。 他下电梯的时候百度了一下酒精消毒疼不疼,看完后觉着时远这小子疼成这样一声没吭,倒是了不起。 等他再回储物室的时候,手里多了瓶碘伏。 江单特意把储物室的门大敞着,生怕工作室里多出些关于他的桃色编排——他知道那些闲着吃屁的人早就巴不得做这件事了,奈何江单感情生活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就算拿着显微镜整天盯着,也翻不出半点浪花来。 这样的光荣领袖或许即将止步于时远这小崽子身上。 “你去车里取的?”时远问道,语气有些奇怪。 “嗯,你不是怕疼么。” 江单说完,时远半天没有回音,等江单把他双手都清理过一遍,时远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江老师,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我从小缺爱,你对我太好……我说不定会爱上你。” 第18章 储物间坦坦荡荡和平友爱的气氛在时远的这句话里变了味道,并且随着他朝江单靠近而愈发旖旎起来。 时远似笑非笑地盯着江单的眼睛,手肘撑在腿上超前探身,最终停留在距离江单不过三寸远的地方,是一个随时能吻下去的距离。 而此时在江单心里,“从小缺爱”和他刚在讨论组看到的时远的经历重叠在一起,令他莫名感到酸楚,一时间没来得及躲开。 “江老师!我带饭回来了,你们在储物……” 瑶姐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办公区,又突兀地戛然而止,因为她通过储物间大敞的房门看见里面暧昧的一幕,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吞了口唾沫硬是把话说完:“你们还在哈,那什么……我带了两份盒饭,放……放外面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坐回工位上后仍觉如芒在背,干脆躲进茶水间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江单反应过来,带着凳子向后退,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近距离下的时远,气场全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心跳停了一拍。 但终归年纪和阅历摆在那,江单没有被这种旖旎的气氛影响太久,他很快便把时远方才所说的话当做小孩子的某种撒娇。 况且他自认并没有对江单有多好,就只是……正常罢了。他对旁人也是如此,今天如果坐在这儿的康凡信…… 算了,康凡信惜命,他肯定等不得江单出手,就自己拨120急诊打破伤风去了。 “没吃饭吧?”江单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稍微调整了下,站起来问道。 时远摇头,却挡住想离开的江单,问道:“差点忘了,还想问你件事,过阵子天冷了,跑酷活动会很少,孔队说带我们出去玩,你能不能一起去?” 江单问道:“拍摄?” 时远道:“不是,就是去玩。” 江单道:“恐怕没时间,最近工作很多,康凡信又不知什么时候……” “是过段时间,”时远强势地纠正道:“一两个月之后,还没定,我先来约你,你腾出时间来?” 江单还想再考虑,只说:“再说吧。” 江单已经绕过他走出储物间,时远从后面追着说道:“别再说啊,你要是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工位上放着两盒饭,江单都打开看了看,又说:“瑶姐按照我的口味买的,比较素淡,你看吃不吃得惯。” 饭盒里绿油油的一片,各种蔬菜,看上去还挺好吃。 时远随便拿走一盒,道:“正好,我平时也不太吃肉。” 他回自己工位,可他桌子上一团乱麻,各种文件和打印摄影稿堆在一起,也忘了有用没用,时远想了想,怕溅上油点惹麻烦,便端着饭盒去茶水间。 于是就在茶水间里见到了手掐着腰皱眉喝第四杯水的陈子瑶。 瑶姐一副喝水快喝醉了的样子,时远顺口说道:“借水浇愁呢?” 瑶姐见只有时远一人,便笑着说道:“没有,刚才吃咸着了。” 说完却没走,反而坐在时远斜对面。 时远也没管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手上的伤对行动没影响,就是吃进去的饭总觉得有股碘伏味。 “对了,瑶姐,饭钱多少,我转你。”时远含着饭抽空问道。 瑶姐则给他看了眼手机,道:“不用了,江老师刚转了,连带你的那份。” 时远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而瑶姐却打定主意要跟他闲话家常,状似无意地说道:“时远,你来工作室之前就认识江老师?” “参与过他两次拍摄。” “嗯,那你知道,他一直是单身主义吧?” 时远筷子终于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瑶姐,见她正拿小镜子补妆,便说:“听说过。”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是真的,”瑶姐抿了下红唇,认真地说:“我一开始也是道听途说,来了工作室,才知道原来这是江老师的原则问题。他就是不谈恋爱,没这个需要,也没这个打算,康凡信不知给他安排了多少优秀的漂亮的姑娘,也有各种男孩女孩倒贴的,全都被他拒绝得干干净净。” 时远听到这里放下了筷子,面露不悦,插话道:“康凡信?他给老板安排姑娘?” 瑶姐心道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关注点却是这个,有点想翻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因为有人找不到江老师,就找到他头上嘛,他觉着人不错的,也会跟江老师说上一嘴,但这么多年了都没用的。对了,我还记得去年工作室有个女孩,目的不纯,进来之后大张旗鼓地追江老师,不到三天,就被赶走了。还有业内一位主编,借着谈工作追到这里来,后来也被赶走了,丢尽了面子,据说回去就辞职了……” 瑶姐讲着陈年旧事一脸唏嘘,时远默默地把饭吃完,也不知是在听还是在走神,只是末了等瑶姐停下来,他忽然邪气地一笑,问道:“那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什么?”瑶姐没明白他的意思。 时远继续说道:“还是说,只要是暗恋,就没事?” 瑶姐手里的小镜子“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慌张。 陈子瑶对感情十分内敛,尤其来到工作室后亲眼看见许多同病相怜之人被江单划出自己的生活范围之外,她更加不敢表露。 这么久以来,心意越藏越深,连她自己都几乎忘了。 时远,却这么轻轻松松地便将其点明。 等她回过神来,时远已经离开茶水间了。 瑶姐重新捡起镜子时,发现镜面上被摔出了一道裂痕。 等她回到办公室,看到时远正跟小楠一起收拾他桌上的纸张,小楠看见她,说道:“你回来了呀,我刚才还去厕所找你呢,哈哈,这儿有个客户咨询拍摄……” 而时远垂着眼睛,一直没再看她。 傍晚时分,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康凡信可以回来了。 江单接到电话的一瞬间便拿钥匙冲了出去,时远追上来,问:“有消息了?” “嗯,我去接他,他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事担心。” “我也去。” 时远跟着他前后脚上了电梯,江单犹豫了下,也便默许了。 康凡信出来的时候有些憔悴,才一天的时间,胡茬都冒了出来,他一头钻进车里,许久才开口问道:“警察跟你们说了吗?” 江单道:“说是饭店有时候会拿餐具盛老鼠药,毒老鼠的,但这次工作人员粗心大意,把餐具搞混了,阴差阳错上了咱们的餐桌,又这么凑巧被一筷子验了出来。” “你信?”康凡信问。 江单沉思道:“饭店都承认了,监控录像也调出来了。” 时远接着说:“这么说你不信?” 康凡信疲惫地说道:“也不是不信,就是……这事太凑巧了点,怎么偏偏我去取的就是这副餐具?唉,流年不利吧。” 江单道:“人都没事就好。” 晚上起风了,江单怕冷,车里常备着外套,下车时便派上用场。他们三人吃了晚饭,为了给康凡信洗洗晦气,点了瓶酒。江单得开车,便由时远陪他喝了点。 后来俩人不知怎么还喝嗨了,居然又要了一瓶,江单及时制止,对时远说:“他喝就算了,你少喝点。” “为什么?” 时远和康凡信一齐问道。 江单道:“小孩子不能喝太多。” 时远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打抱不平,康凡信先大笑道:“江单,也就你成天把时远当小孩,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不信你找个陌生人问问,说你俩是同学,别人都是信的!哎,时远,我不是说你显老的意思啊……我是说……” 江单听不下去:“好吧。那他手上有伤,本也是不能喝酒的。” 时远“诶”了一声,说:“那江老师下午还喂我伤口喝酒精呢。” 他虽这么说,但之后还是听话地把酒给退了,换成冰镇酸梅汤来喝。 或许是出于某种诡异的责任心,时远越是疏忽自己的伤势,江单就越记得清楚,等回家前江单又叮嘱他手不要碰水,时远嗯嗯啊啊地应着,极小声地撂下一句:“啰嗦。” 正好是江单能听见的音量,时远说完却笑嘻嘻地跑了,这小子也不走大门,一翻墙进了酒店院内。 没过多久,“过失投毒案”便有了处置,饭店停业无限期整改,相关责任人也做了处理。此后警察又打过一次电话,说是例行回访,江单身边再没什么异常,随着时间流逝,大家就逐渐将这事儿给忘了。 等时远手上蹭出的伤口差不多痊愈的时候,有天他赫然在办公桌上看见一双崭新的越野家的跑酷专用防护手套。 他怔了下,下意识地先朝江单看去,正好赶上江单抬头望过来,两人视线对上,时远举起手套,问道:“你买的?” 江单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片刻后时远手机一震,江单微信道:“公司福利。” 时远笑着回:“谢谢江老师!乖巧.jpg。” 再抬头看见冯鑫宇正看着他这边发呆,眼神有些复杂,时远又低头逗江单:“老板,糟了,被你另一个实习生看见你偏心了,他要是暗中对我心怀嫉妒怎么办?” 江单很快说道:“哦,那你还我。” 时远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然后手速极快地把上一句话给撤回了。 秋雨下了几场,霜降之后,气温陡然降了一截,时尚杂志大多都在为新年特辑蓄力,对摄影师来说此时会稍微闲在一些。 碗哥和瑶姐都趁着这段时间轮流休了年假,唯独康凡信一如既往地不知休假为何物,兢兢业业地为年底的忙碌提前做准备。 小楠每月照例给冯鑫宇和时远分别发工资,但时远的那份,总是会原封不动地退回给江单。 EOT跑酷俱乐部国庆期间参加了一场表演后,便不再接商演了,秋末冬初,休养生息的开始。时远像个正式员工似的一周来五天,有工作便做,没有就看书。 江单从他桌子上看到过《理想国》,也看到过《故事会》,另外也有些商科的专业书籍甚至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形形色色像个书摊。他有时路过还会抽一本回去瞧两眼,经常能看见时远在书里的笔记和注解。 江单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把学业完成,但时远却不爱说这些,总是三两句话扯开话题。 到了十月底,时远再次向江单发出跟俱乐部一起出去玩的邀请。江单推拒了两次,第三次时时远说目的地是稻城亚丁,江单脑海里闪出一张色彩浓烈的画面,不由分说地动了心,时远趁热打铁,江单终于加入了他们俱乐部的集体出行活动。 第19章 “江老师,吃不吃黄桃布丁?” “江老师,可乐喝吗?” “江老师,前边休息区停下呗?我内急,你要是再不让我下车,我就只能当着你的面解决了!” 江单面无表情地轰了脚油门,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里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但开到岔路口时余光瞟见时远已经撩开衣服开始解裤子上的抽绳了,只好妥协开向休息区,一言不发地看着时远吹着口哨下车。 ——好像也并没有内急的样子。江单憋着口气,却连用力抓方向盘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把方向盘给拽下来。 源头还要从今天下午说起,江单穿着冲锋衣,头上戴着毛线帽出现在约定地点,他背着背包,里面装着所有专业的摄影设备。 稻城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据说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此生最难以忘记的颜色。江单一听这两个字心里就一阵痒痒,这是除南极外他最想去的地方。 江单站在寒风里等了一会儿,盘算着自己既然不是俱乐部的人,却跟着来玩,不知会不会有所打扰,到时也只能为他们团队拍些照片作为弥补。正想到此处,街边一辆刚镀过土似的桑塔纳临时停车,打着双闪,刺耳的喇叭声想起。 江单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便向旁边让了让,谁知时远从后座上下来,笑着朝江单招手。 江单看着那辆痕迹斑驳、年久失修、至少已经出厂了二十年的老旧桑塔纳,露出了生平最为困惑的表情。 他就这样困惑着上了贼车的驾驶室。 路上时远才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在租车行里试过了多少车,就这辆我不晕,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江单目的明确地问:“所以你为什幺要租车?不是去四川吗?” “是去四川没错。”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开车去?” 时远故意卖关子,欣赏了一会儿江单的表情,才说道:“韶城直飞的机票小几千,太贵了,我们队长勤俭持家,呕心沥血发现了一条几乎半价的航班,不过要先开车去颖市。不过你放心,我们都算好了,颖市挺近的,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江单艰难地咽了下唾沫,这车,别说三四个小时,三分钟就已经让他浑身难受,江单想要尽快到达颖市,却架不住时远难得不晕车,一路吃吃喝喝,见到服务区就说要去厕所。 等时远回到车上,江单扭了三次钥匙才把这辆车打着火,他坚定地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想想又觉得不够,补充道:“你要在车上解决也行,到时候我肯定趁着荒郊野岭把你连人带车一起处理掉。” 韶城周围都是山区,崇山峻岭,最适合杀人越货。 “吓我?”时远问道,又叛逆地拧开可乐喝了一口,打了个嗝,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江老师,说认真的,我觉得后边那辆黑车在跟着咱们。” 江单也看了眼,果然有辆颖市牌子的黑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时远又道:“我观察了两三次了,咱们每次去休息区它也去,像条小尾巴似的,感觉不怀好意。” 江单一愣,心想难道这才是时远逢休息区必去的原因?他又问:“不是你队友的车?” 时远摇头:“我刚问过了,他们不用挑车,上午就出发,现在都已经到了。江老师,会不会是你的追求者?怕你单独被我给拐跑,不放心才跟着?” “不是,”江单放慢了车速,后面的车相继超过去,但黑车也跟着减速,江单道:“是不太对劲。” “或者……”时远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仇家?” 江单哭笑不得,又想起老鼠药的事,道:“那我这仇家也当的太憋屈了。” “下个服务区停车,咱们过去敲他窗户去。”时远说道,看着后视镜的眼神里有几分凉意。 然而那车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当江单把车开进服务区,它却没跟上来。 两人等了三分钟,时远尴尬地说:“要不……我再去个厕所?” 江单脸一沉:“憋着。” 后来黑车果然就不见了,之后的行程时远都很安静,很快天色暗下来,山岭之间一片漆黑,颖市是座小城,这个方向的车很少,好久才能看见一点除他们之外的车灯。 但天黑后江单便把车速降了下来,尤其是某些弯道看上去十分危险,防护栏还保留着曾被撞歪甚至残缺的样子。 江单腰上有旧伤,开车开了这么久,再加上椅背又窄又硬,便有些酸痛,他看了眼导航,离颖市还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旁边时远打了个哈欠,侧头看着江单。 “怎么了?” “困了,看你提提神。” 江单没理时远,由他看,想着一会儿自己没劲就知道收敛了。他在路上打的远光,忽然平坦的大路中央出现了一团漆黑的阴影,好似还在挪动,他吓了一跳,猛地打方向盘,车身拐了个弯差点撞到护栏上,好歹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只是发动机有点吃不消,发出哼哧哼哧的不详声响。 “什么玩意儿!”时远只瞧见个影儿,皱眉道:“兔子?” “不知道,兔子没这么大个吧,可能是野猫野狗什么的。”江单心有余悸,心脏砰砰跳着,这下倒是提神醒脑。 “江老师,太善良了吧?这防护栏外边悬崖峭壁的,你舍不得压野猫野狗,差点把咱两条命交待了。” 江单抿唇,道:“抱歉,下意识的反应。” 不过时远本来也没真想说他,若是换成他自己,恨不得连人带车能从猫狗上边飞过去,他又说道:“说不定那小兔子精今天记住了你模样,过些日子就化作漂亮姑娘来寻你,到时候……” 而就在此时,“砰”地一声巨响从身后炸开,一股强大的似乎能将人撕裂的力量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传来,江单在那一瞬间失去呼吸,整个人被重重压在椅背上,身前白花花的安全气囊不由分说地弹开,疯狂遮挡住他的视线。 冲击没有休止,后边撞上来的车不仅没及时刹车,反而像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推出公路,江单一想起刚才看见的前方不远的弯道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疯狂地反方向打轮,车身终于原地转了半圈,又被向前推了很远,刹车摩擦的吱嘎声差点把耳膜钻出个洞来。 又是“砰”地一声巨响。 江单预感不妙,再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撞破防护栏,沿着陡坡滑下山崖,失重感袭来。 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江单失去了意识,当他感觉到有人轻拍他的脸时,周身直觉才渐渐恢复,头一阵一阵地发昏,他听见副驾驶上的时远呼吸沉重,有些费劲地开了门,又听他骂了声“艹”之后又陡然没了动静。 江单这才一个机灵彻底醒过来,他先转头看向身旁,副驾驶车门大开,座位上空空如也。 “时远?” 他喊道,但声音却嘶哑又低沉,像是被什么隔绝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安全气囊已经瘪下来,他深吸口气,忍着全身各处传来的麻木酸痛下了车。 适应了黑暗后,他发现车沿着陡坡滑下很远,出事的公路在他头顶上方,不知肇事车辆是否还在。此处恰好有块平缓地带作为缓冲,车子又被石块给挤住,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但是放眼望去,却不见时远的踪迹。 “时远!你在哪!” 江单有点慌了,冷汗又开始向外冒,他明明听见时远下了车…… 江单踉跄着扶着车头走到副驾驶那侧,然后他便发现车门的一侧紧挨着的是一道悬崖,下方有条河,甚至隐约能听见湍急的水流声。 若是时远开门时没注意看,一脚迈出去,势必会直接踏空,此时……怕是已经粉身碎骨。 “时远!” 江单这下是真的慌了。 就在他朝断崖方向挪去的时候,听见一个熟悉的欠揍的声音从崖下传来:“别喊……还没死呢……” 江单一愣,马上朝着声音来源探头看去,只见时远一手攀着断崖上凸起的一块岩石,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举在高空。 随即闪光灯一亮——这个人悬空在峭壁上自拍。 江单差点发火:“搞什么!还不快上来!” 而那边时远利落地收起手机,抬着头无辜地说道:“上不去,在等你过来拉我。反正等着也是等着,顺便留个纪念,回头告诉孔队,我也是爬过峭壁的。” 时远手臂力气极大,此时挂在石头上丝毫不显吃力,好像如他所说能一直挂到天亮,江单低声咒骂一句,伏在崖边,伸手道:“手给我。” 在江单身上借了把力,时远顺利地爬了上来,上来后两人瘫坐在地上,时远笑着摇头道:“命真大。” 江单则更为实际些,他打量了时远一遍,见他额头上有道血迹,说道:“受伤了?” 时远抬手摸了下,见到血,皱眉道:“没感觉到疼。不过据说脸上带点血会更有男人味,江老师,你看我……” 江单把他拽进车里并熟练地掏出了急救箱。 片刻后,这个试图耍帅的男人额头上贴着两枚草莓创可贴,像只小狗似的垂着眼睛。 因为一抬头就会从车窗玻璃反光里看见那颗扎眼的草莓。 收拾好了时远,江单心事重重地从后座上把他的背包拖出来,他最心爱的小宝贝就在里面,此时还生死难料。 江单从没这么紧张过,直到拿出单反粗略检查一遍,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背包挤在前后座之间,没受太大撞击。 这段时间里公路上一直没有人下来,江单估计肇事车主八成是害怕,跑路了。他报了警,但因为车子紧靠着悬崖,两人便不敢待在里面,走远些席地而坐,江单本就出了冷汗,衬衫都是潮湿的,再加上山间冷风一吹,就有点受不住,说话牙齿都打颤。 时远先是坐在他上风向处,想着多少能挡点风,后来他灵机一动,从被撞烂了的后车厢里把他那一套露营设备给拽了出来。 帐篷还是好的,拼凑一番倒真叫他给支了起来。 又给床垫冲了气,两人进去躲着,总算是不冷了。 第20章 “你说,荒郊野岭的,交警能找着我们位置吗?” 时远仰面躺在充气床垫上,神游天外地说道。或许是人太瘦的缘故,他说话间喉结滚动,格外明显。 江单不得不承认,时远即便头顶上是个草莓创可贴,也依旧没有影响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优越得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气质。 “当然有办法。不过颖市是座小城,出警速度可能没那么快。” 时远微微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过了一会儿,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似的说道:“江老师,我刚才看见肇事车了。” 江单看向他,时远继续说道:“撞向护栏的时候,我看见了。就是那黑车,一直跟着咱们的那辆。” 江单头皮一阵发麻,他深吸口气,问道:“你确定?路上那么黑。” 时远摇头说道:“两只1.0的眼睛,绝不会看错。” 安静了片刻,江单说道:“也就是说,有人跟了我们一路,就为了找个方便动手的地方把我们撞下山崖?司机不要命了吗,这种程度的撞击,对方也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 虽然刚才的车祸除了时远的额头之外两人再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江单冷静下来后仍觉得头晕,呼吸也不畅快,这还是他们有安全气囊,占了便宜。 江单忽然意识到异常,问道:“这辆上个世纪的车,怎么会装备安全气囊?” 时远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顿了下说道:“租车时老板推荐的,说我们开长途最好安装一下,我也不懂啊,就同意了,除了安全气囊好像还装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别的东西。” 江单心下了然:“跟你收了多少钱?” 时远道:“唔,不少,快赶上租车费了……” 果然还是年轻,江单叹了口气,太好骗了。不过好在租车行老板还有点良心,收了高额费用没有使用假冒伪劣,倒还真阴错阳差救了他们一命。 “江老师,我现在觉得上次老鼠药事件可能真不是偶然。你要不想想,有什么仇家没有,这么费尽心思地想害你?”时远颇为认真地问道,说完又拍拍身侧的空闲位置,又道:“一块儿躺着想?瞧你坐着怪累的。” 不像时远仿佛在自己家似的没正形,江单坐在他旁边,半盘着腿,脊背依旧笔直,闻言看都没看时远,脸上神情不自然地波动了一下。 好在时远没有继续发出邀请,江单想了一会儿,皱眉说道:“仇家是有的,同行基本都有利益牵扯,很容易生出仇怨,但绝对不至于想让我死。” 时远点头:“看来你的人生还挺顺利的。” 被比自己小的人点评了人生,江单却没太在意,顺着话茬说道:“不顺利的事,倒是也有两件。” “说来听听?”时远翻身侧躺着,手垫在脑后。 江单缓缓说道:“第一件事,高考时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改了我的志愿,我当年考了六百多分,接到的却是本市一所二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所以那一年我复读了。第二件事,是大学毕业后原本应该入职的是一家自然地理类的杂志社,但是临到签约,被人故意搅黄了。” “这两件事,都是一个人干的?”时远问。 “不是。” “那今天事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江单果断摇头:“第一个人是我妈。至于第二个人……那件事之后我们再无交集。” 聊到这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江单摆弄他的相机,少顷,时远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所以在此之前,你所遇到的最坏的人,也就是想让你人生不顺罢了,却并没想要结束你的人生。” 江单从这具略显寂寞的话里听出几分弦外之音,他追问道:“你遇到过想杀你的人?” “有啊,”时远不知是不是想宽慰他,云淡风轻地聊起自己过去的事:“而且想杀我的人,就在我家里。是四岁前的事,那时我回时家也三年多了,某个深夜,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诡异地朝我笑,伸手来掐我的脖子,我当时差点被吓傻了,也差点被掐死,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关头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突然松开了手,放过了我。” 江单问:“不是噩梦?” 时远摇头:“第二天早上我也分不清这是不是噩梦,直到看见脖子上的红色淤血,但我小时候特别怂,可能因为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属于时家,饿了困了全忍着,受了委屈也不敢说,所以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我还要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照常管这个要杀我的人叫母亲。” 江单大惊道:“她差点杀了你?你父亲不知道?” 时远笑道:“我爹?时晖奇?他其实就是个傻白甜,做生意还行,其他的,跟他说今晚菜市场炸了所以全家只能吃咸菜他都会深信不疑并吃得很香,还要真心实意关心一下菜市场为什么炸。所以我说了,他不信,说我做噩梦。” “那后来呢?她……又动过手吗?” “之后就没有了,可能那天晚上她也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想不开。后来没过多久,我就去少林寺了,再回家就是四年后,我不像当年那么怂了,她稍一欺负我,我就变本加厉还回去。后来上学,我住校,也不在他们眼前晃,日子舒服了很多。” 时远和家里的纠葛确实令人唏嘘,难怪他对时志态度那么奇怪,又难怪他不想回学校读书,哪怕读到EMBA又能怎样?星创又不会交到他手上。倒真不如跟着俱乐部,安安稳稳地享受他世界冠军的荣耀,不缺钱不缺朋友。 江单也多少明白时远眼底偶尔闪现的一丝丝成熟是从何而来了。他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长成的少年。 时远翻身起来,又道:“这帐篷别有玄机,我给你看。” 他扯了几条带子,又把顶上的一个东西拆下来,倒腾了几下,忽然帐篷像朵花儿似的从中间绽开,上面仅剩一层透明的特殊材料,时远满意地坐回江单身边,抬头向上看着,说道:“这帐篷其实是专门看星星用的,咱俩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去亚丁,要是去不了,就在这里看看星星吧。” 江单不由自主地跟他一起抬头看去,今天夜里很晴朗,这里又远离城区,于是头顶星星挂了满空,虽然看不到银河星宿,但若是想数上一遍,还着实需要些时间。 而漫漫星空下的时远,唇角上扬,一切过往都已如云烟,浩渺于天际。他微微仰着头,盯着某颗最亮的星子,而他的眼眸中,同样星光闪烁,江单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拿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少年如繁星,却更明亮,更张扬。 这是江单此次出行拍下的最为满意的唯一一张照片。只需稍加修改,甚至可以直接拿去做一流杂志的封面。 而江单不知,当他专注地研究照片时,时远的目光已经从星空收回,落在江单的脸上。 浑然未觉两人早已突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等到江单意识到帐篷内逐渐升温的、过于灼热的两道视线时,他一抬头,看见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时远的脸。江单呼吸一滞,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某种被盯上的猎物,从时远的目光中看出了某种蓄势待发。 让人无处躲藏。 “看什么?”江单佯装镇定,问道,他不是没察觉帐篷里过于暧昧的气氛,不着痕迹地退后些许。 而时远却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他移开目光,声音沙哑地说道:“想看看你在干嘛,这么专注,没想到你居然偷拍我,啧。” 他反倒先告起状来,江单没说话。 紧接着,时远坐不住似的一把掀开帐篷门帘,说道:“有点闷,我去转转,顺便看看交警来了没有。你怕冷,别出来了。” 他走出帐篷,一开始脚步声还在四周,后来渐渐地便听不见了。 没了时远这枚小火炉,江单觉得帐篷里的温度低了许多,他依旧坐在原地,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呼了口气,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比起时远不合时宜的举动,还是性命攸关的问题更为棘手。这起车祸,还有上次的“投毒”,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 意外能连续发生两次吗? 但若是预谋,他调遍自己的所有记忆,却依旧找不出一个可能想杀他的人。尤其江单在外的人设都是好人阵营,况且待人又温柔,长相又标志,关键感情生活几乎空白,不太可能有因爱生恨的情况…… 江单像过电影似的把每个可疑人员过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警察和救护车比他们预想中来得更快,颖市警方还调来了拖车,把他们的那辆破旧桑塔纳给救了回来,不过这车一撞一摔,基本也就报废了。 保险起他俩是该坐救护车去医院检查,谁知时远上了救护车就神色不对,过了会儿脸色惨白地晕车了,硬是换到了警车上去。 好歹到了医院,时远额头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两人都做了检查,幸而除了皮外伤没什么问题。 等回警局做完笔录,传来了最新的消息,肇事车辆已经找到了,就在车祸事发地不远,那辆车也同样冲出护栏,摔下斜坡。 司机当场死亡,现场法医鉴定有心脏病发作的迹象。只是到底是车祸前就发作了,还是逃逸过程中发作的,还需要后续医学鉴定才能得知。 而那辆车,果然像时远说的,是他们从后视镜里看到过的黑车。 江单做笔录时提起月余前“投毒”的事情,但警察听后好似并未在意,不知是否记了进去。 从旁观者看来,大约只会觉得江单这个人今年走背运,就是算命先生会在路边拦住说“你有大凶之兆啊”的那种人。 从派出所离开前,警察甚至贴心地对他说:“颖市有座雾灵山,山上有座雾灵寺,极其灵验……” 俱乐部队长孔骞得知他们消息,接他们去了落脚酒店,出了这种事,桑塔纳的后续需要处理,警察方面也建议暂时不要离开颖市,再加上江单的单反虽然没问题,却碎了两个装在侧包里的镜头,难以凑成完美的拍摄组合了。 江单确实动了放弃行程的念头,却顾忌着说出来会不会也坏了别人的兴致,谁知时远已经对孔骞说:“队长,明早你们飞吧,我俩不去了。” 片刻后,孔骞问:“不再想想?这事是挺糟心,不过出去换换心情也好啊。” 时远道:“明天我陪江老师去雾灵山换换心情,据说——很灵。” 第21章 孔骞没再多说什么,只再三强调这是今年唯一一次公费出游,错过等一年云云。 而时远却对他们俱乐部的未来现金流态度十分乐观,等钱挥霍完了,再多拍几个打丧尸啊、杀人狂啊之类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商业小视频就行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江单到了酒店后和俱乐部的人打了照面,大家其实对摄影圈子不是太了解,但都知道江单是个厉害的家伙,于是言谈间便多了几分热情,尤其Harlan是个自来熟,听说路上发生了车祸,已经在群里疯狂叨叨了几个小时,见着他俩后还提议去吃顿好的压压惊。 席间江单自然是坐在时远身边,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晚上的时远不太对劲,几乎不与他对视,还时常走神发呆。 Harlan调侃他是不是被吓傻了,时远也只是懒洋洋地象征性翻了个白眼,不像平时那么生龙活虎地怼回去。 但却喝了不少啤酒。 江单一开始还拦着,可压根拦不住,后来再看连他队长都没说什么,他觉得可能确实是自己太把时远当小孩子了,成年人毕竟还是要有最起码的啤酒自由。 他中途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看见Harlan搂着时远的脖子说话,时远一下子瞧见了他,却生硬地移开了目光,又把身上的Harlan推开了些。 “我说……你真要自己回韶城?”Harlan对时远说:“哥哥们可都不在,你要是半夜做噩梦了找谁去?” 时远皱着眉:“你们在的时候我也没半夜去找过你们啊。” “是没有,嗝……那是因为你把我们房间里多余的抱枕枕头全给收你房间去了!我们走了,这些你都得还回去。” 时远低声说了句什么,江单没听清,之后Harlan不怀好意地笑了下。 后来孔骞来找他聊天,直到这顿饭吃完,时远也没同江单说一句话。 虽然江单总能感觉到他仿佛黏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可一转头,时远便及时收回,过了一会儿又会黏黏腻腻地重新粘上来。 他发现这小子出了车祸以后就不太对劲,尤其回到酒店后,时远把江单送到房间,却站在门口,张口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下去,一言不发地进了对门他队友的房间。 江单一阵莫名其妙。 第二天俱乐部众人一早就出发去稻城。江单有早起的习惯,考虑时远肯定赖床,便没叫他,自己下楼吃了个早饭,然而刚咬第一口小面包时远就发微信问他醒没醒,出发去雾灵山。 江单问:“真去?” “当然,不然凭你这倒霉劲儿,我怕咱俩没法平安回到韶城。” 江单差点被小面包噎着,便说:“我在二层吃早饭,你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正发着消息,一个穿紧身上衣牛仔裤的身姿曼妙的女孩端着托盘走过来,甜甜地问:“请问这儿没人吧?” 江单余光瞥了眼餐厅,见周围仅剩的一两个无人的桌子,桌面还没收拾,一片狼藉,便说:“暂时……” “多谢先生。”还没等江单说完,女孩就笑着道了谢坐下来,看着江单,抬头将一侧发丝拨到耳后。 江单没再看她,专心吃饭,想着时远未必能这么快来,就算来了,这是圆桌,让他坐另一个座位上就行。 那女孩却又问道:“先生在等人吗?我不会是坐了你女朋友的位置吧?” 江单客气地说道:“不会,一个朋友一会儿或许会来。” “男生吗?你们是来颖市旅行的?” 江单对她没有半分兴趣,奈何这个姑娘吃饭是假,撩男人是真,只吃了半口小香肠,话已经说了一大堆,架不住她都是问句,江单出于礼貌便随意答上一二,眼睛却在专注地看手机里昨天的城市新闻,他们的那起车祸果然上了头条。 那女孩仍在滔滔不绝:“……说起雾灵山,我曾经去当过志愿者,那山游客多,路却不好走,我倒是知道条上山的近路,人少风景好,我可以带你和你朋友一起……” “不用,我们不缺导游。” 江单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冷冷的从身后传来的就是时远的声音。 他和女孩一起抬头看去,但由于动作的过于统一,像是某种默契似的,时远见了嘴角一抽,不由分说地搬过凳子坐在江单身边,亲密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才不在这儿一会儿,就和别人聊起来了?” 江单和女孩又齐齐地打了个激灵。 女孩看着他俩福至心灵,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道了声“打扰了”便端着托盘落荒而逃。 连被人当成导游也不计较了。 江单无奈地摇头,而时远则在女孩走后第一时间同江单拉开距离,搬凳子坐远了些,说道:“你明明已经觉得烦了,干嘛还要搭理她?痛快拒绝不好么?” 江单想了下,道:“教训起我来了?” 时远于是又认怂:“我起床气,别理我。” 江单看了眼抱着胳膊赌气似的时远,他昨晚大约洗完澡就睡了,今天头发乱翘,硬是使他脸上的冷意打了折扣。 “去拿点吃的,我都快吃完了。” “不想吃,你吃完咱们就走。” 江单今天心情不错,观察着他神色,哄小孩似的说道:“起床气这么大?” 时远没说话。江单吃了几口,忽然起身,时远目光追着他,转瞬自己意识到什么似的又低下了头。 片刻后,一盘面包和香肠出现在他面前,还有杯温热的牛奶。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拿的。”江单道。 时远抬头,那种异样的、复杂的眼神再一次出现了,时远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是加了糖的,很甜。 吃饱后的时远起床气也消散了,他们好巧不巧地又在餐厅门口见到了刚才那女孩,时远当即一把搂住江单肩膀,把他朝自己怀里带了带,挑衅地看了那女孩一眼。 江单嗤笑一声,摇头低声道了句“幼稚”。 可不幼稚么,像是同小朋友炫耀自己的玩具似的。 后来两人去了雾灵山,进雾灵寺拜拜,没想到下山时还真遇上个仙风道骨的江湖骗子——算命摊上支着四个字“仙风道骨”。 江单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就……被当场判了命,那人说他“近日或有大劫啊……” 江单没理,心道可不么,大劫还就发生在昨天,看看社会新闻就知道了。于是继续朝前走,走了会儿才发现时远急匆匆地追上来。 他自小在寺里长大,对鬼神命运一说颇为敬重,不像江单那么笃定,刚才脚步顿了一下,就落在后面。 江单侧头问道:“你不会是相信那骗子回去给人送钱去了吧?” 时远摇头:“没,多听了两句话而已。嗯,确实是骗子。” “当然是骗子。”江单轻松地说道,浑然没把那句听起来不怀好意的话当回事。 时远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没告诉江单,算命那人惋惜地看着江单走远后,忽然瞧见时远,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如释重负道:“罢了,原来是桃花劫,不碍事,不碍事……” 下山后派出所的民警又把他们叫去了一趟,经过查验,肇事司机几乎在车祸发生的同时心脏病发作,也就是说,存在因病而肇事的可能。 至于时远提出的这辆车跟了他们一路,警察调查发现车主本来就是颖市人,刚从韶城串亲戚回来,后备箱里装了满满的小米烧肉,且他是个四十多的男子,社会关系简单,与时远江单无任何关系,不存在蓄意动机。 但肇事司机依旧主责,后续其家人会赔偿江单他们的损失。 此事就此作罢。 他们当晚坐数字开头的老式绿皮火车回了韶城,原因其一是动车高铁临时买不到票,其二则是两人按照时远一贯的生理反应推测,他可能对绿皮火车的晕车抵抗力更强一些。 果不其然,坐了一宿摇摇晃晃时走时停的车,第二天早上时远下车时状态不错,果然不晕。而江单就有点惨,绿皮火车里设施老旧,简直脏乱差,他浑身长了虫子似的不舒服。 早上两人在车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江单休整了两天,到了周日晚上,隐约觉得这两天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翻翻手机才发现时远自从回来后就没找过他。 时远入职以来,有事没事就喜欢微信上跟江单聊上几句,尤其是这趟出行前两周,每晚的聊天仿佛成了例行公事。 故而他消失了两天,反而让江单有些担心。 江单洗澡后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问时远:“明天上班吗?” 此时是十点钟。 可一直没等来时远的回复。 江单刷了会儿其他APP,索然无味,眼皮越来越沉重,竟拿着手机睡着了。 凌晨两点,江单的手机屏幕唰地亮起,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时远回道:“当然上。想你了。” 第22章 江单依旧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工作室,路过时远,见他今天穿了件姜黄色卫衣,原本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却在江单走过时猛地醒来,抬头看他。 那一刻时远双眼亮起,目光灼热。 “早。” 江单对他点了点头,回想起至今还停留在微信对话框里的那句“想你了”,在时远的注视下,心里一阵发热。 那条消息江单没回。太暧昧了,他觉得这不该是时远发的消息,如果说是时远家闹鬼,而且是女鬼,那江单还更信一些。 但他显然低估甚至错估了时远,那条热切又暧昧的信息只是个开始,沉静了两天的时远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看向江单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犹豫茫然,而是明目张胆的热烈,像是太阳在夏至日那天火热的余温。 而且中午要粘着他吃饭,下午粘着他喝咖啡,还时不时悄咪咪发个表情包,一个人自娱自乐得很欢,像张甩不开的便利贴,随时随地贴上来。 江单回来后便忙碌起来,他需要更新工作室官博照片,还要为康凡信敲定的下一份拍摄收集素材和灵感,于是晚上要加班到半夜才回家。 时远便也不走。江单在工位上工作,时远就躺在他身后的小沙发上抱着抱枕睡觉,说什么也不回酒店了,对外宣称住酒店太贵,要求老板包住。 江单打发他,他便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江单没听懂:“有什么不放心的?” 时远道:“合着咱们那天白推测了?难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有人想害你?” 江单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想。” “不想也行,但总得小心些吧?”时远坚持道:“面试那天我说了,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当保镖,现在到了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江单哑然,过了半晌,才悠悠说道:“你个小乌鸦嘴。” 却也默许了他待在这儿。 时近午夜,万籁寂静,空旷的工作室里又只剩下了江单周围这一片明亮的空间,时远在他身后呼吸悠长,江单保存好图,回头看他,时远脸埋在抱枕里,看上去有种与清醒时截然不同的乖巧。 江单犯了难,他要回家了,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只时远。 扔在沙发上,他终究不忍心,可带回家……江单猛地摇头,绝对不行。 思前想后,江单起身到沙发边上把时远拍醒,道:“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不回酒店?” 时远睡得正香,不耐烦地挥挥手,打算翻个身继续睡,而江单叹了口气,道:“起来,去里面。” 他把当初那个自己休息用的带淋浴的小房间收拾了一下,因为太久没用积攒了许多尘土,只能开窗通了会儿风。 时远诧异了一下,挑眉道:“你居然在这儿留了个房间?金屋藏娇用的?” 完全没有那个自己即将被藏进去的自觉。 江单没跟他废话,安置好了这个小麻烦就回家去了,他以为自己走后时远会马上续上那一觉,谁知时远掐算着时间,恰好在他踏进房门的一刻发消息问道:“到家没?” 得到江单答复后,又道:“晚安。” 而作为对江老板友情提供免费住宿的回报,是时远的越发无法无天,比如偷偷把江单电脑上的工作文件夹里的东西给换掉,江单恰好开会时才发现,找了一遍才不得已打开那个名叫“时远超级帅”的文件夹,并从中找到了他的工作成果。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江老板的电脑上有这样一个命名奇怪的文件夹。 时远明目张胆的示好以及幼稚满满的挑逗,工作室的人看在眼里,私底下早就炸开了锅,直到几天后康凡信皱着眉头提醒江单:“时远这小子对你不太对劲。” “嗯,”江单淡淡地应着,不紧不慢地,又问:“你也看出来了?” 康凡信急道:“别说我,就连热爱化学的冯鑫宇同学都该看出来了!不是,原来你知道啊?那你怎么想的?” 江单没说话,过了半晌摇头,道:“回头我找他聊聊。” 这是江单一贯的处理方法,对以前办公室里喜欢他的女孩们便是如此,先聊聊,聊不通的,就辞了。 可时远……不知为何,江单总有些望而却步,总觉得这一聊……可能是自己有去无回。 恰好康凡信也反对:“怎么聊啊?我看凭时远的性子,他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对你有意思,巴不得你挑明,然后他就可以更肆无忌惮了。” 江单问:“那你说怎么办?” 康凡信上次恋爱还是高中,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忽然一拍手,道:“要反其道而行,他不是想挑明么,咱们就趁着现在假装蒙在鼓里,然后把他……扼杀掉!” 江单:? 康凡信自信满满地拍了拍他,说道:“包在我身上。明天晚上听我安排。” 江单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许了。 后来他又独自吹了会儿风,想起时远发生变化,揪其源头还是出车祸的那天晚上。星空下,帐篷里,升高的温度,时远骤然靠近的面孔…… 而这副画面,也曾在数个深夜里盘踞在时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片星空下的时远手撑着下巴,侧头看江单专注地翻照片。 江单的头发在方才的撞击中散开,此时低着头,额前两缕发丝垂下来,欲拒还迎般地挡在脸颊上,投下大片阴影,微弱的光线下他脸部线条更为柔和,整个人像是坛温好的美酒,令人不由自主便想要靠近。 鬼迷心窍似的,时远想吻他。 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匆匆逃离了帐篷,心中却跳动不止。 时远没谈过恋爱,从前那些追他追的要死要活的女孩子在他看来挺烦的,也想来无法理解她们写在私人空间或者公共论坛里的例如“一看见他眼前就像炸开了一朵灿烂烟火”之类抽象的表白。 可他现在想起这些话,心里一动,想要原封不动地抄给江单。 抄给他,然后呢?时远不知道。 直到雾灵山上,算命骗子一句“桃花劫”当空一棒彻底敲碎了他的困惑与迷茫,露出了不知何时已经被名为江单的男人填满了的一颗真心。 狗屁桃花劫,突然开窍的时远狠狠地白了那算命的一眼,不会说话。 这是他时远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劫? 要劫也是时远把他桃花全劫走,给他剩一棵光秃秃的桃树树干,顶多吃不上桃子罢了。 醍醐灌顶的时远回到韶城,回想江单的单身主义人设以及相识至今对自己不远不近甚至还有一丝丝嫌弃的态度,想追到手,着实任重道远。 于是他首先给见多识广的Harlan发消息:老子想追个人,怎么追? Harlan道:“灌酒!下药!骗回家!” 堪称违法乱纪一条龙,时远当机立断回复句“滚”,差点顺手把Harlan删除拉黑。 随后又从江单身边下手,深夜问候孤身一人的大龄单身少女小楠:“我想追你老板,有什么建议吗?” 小楠发来一串问号,苦口婆心说道:“有!我建议!现在立刻马上放弃!时远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不如去追少林寺门口的千年大石狮子……” 时远一听少林寺,马上想起他四岁时拜下的那位无所不能的师父,翻了好几百下翻出师父微信,原样问了一遍。 一分钟后又匆忙捞回手机撤回。 ——差点忘了他师父打出生起就是个和尚。 这个时候Harlan好像脑子突然上线,他不断追问时远到底看上了谁,没一会儿他们的俱乐部群就炸了,孔骞热泪盈眶地表示自己十分欣慰,捡来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白菜这么荣幸。 他们甚至结伴出门喝了顿酒远程为时远庆祝,基本默认以时远的资质,从动心到洞房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距离罢了。 谁都没把时远的深夜求助当回事,反而觉得他秀得一手好恩爱。 问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的时远在周日晚上收到了江单主动发来询问他是否上班的微信,时远回复了几个字,但却心猿意马地觉着,他更想把那几个字的顺序稍微调换一下。 于是硬生生失眠了半宿。 并且还重新评估了一番Harlan建议的可行性。 第23章 江单坐在楼下咖啡厅,耳畔是悠扬的英国古典钢琴曲,面前的咖啡只喝了两口,他一脸淡漠地在桌下给康凡信发了十几个气急败坏的表情包,质问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发出后又礼貌的微笑抬头,问对面的女孩:“听说……你也是摄影师?” 谁知那女孩也在心事重重的发消息,闻言把手机一扣,纤长的手指撩了下微卷的长发,道:“只是爱好,顺便赚点小钱。” “嗯。” 这是两人落座的十分钟里第三次冷场了,他们默契地各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时桌子上的两部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他们对视一眼,如蒙大赦般拿起手机看消息,又齐齐皱了眉头。 康凡信回复道:“对啊,江单,你听我的,跟这姑娘发展一下,来真的来假的随你,到时候把时远蒙骗过去,你再辞了他,他绝对没理由再纠缠你。” 江单抬头见那姑娘手指飞快地打字,便也放心大胆地玩起手机来,说道:“馊主意!你就是想骗我来相亲!” 康凡信道:“冤枉啊。我对老板一片赤胆忠心!不过这姑娘你真可以考虑下,言家的千金,言家你知道吧?全球百强就有他家的企业!而且又是同行,听说这姑娘也喜欢拍企鹅……” 后面的话江单看都没看,对面那姑娘进来之后咖啡也没喝几口,也几乎不说话,一直看着手机皱眉头,跟康凡信口中的“活泼开朗热情大方甚至有点缺心眼的富家千金”简直大相径庭。 这场面,堪称他为数不多的被迫相亲历史上的滑铁卢。 江单又问康凡信:“你特意安排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莫不是一会儿安排了时远过来目睹现场?” 康凡信道:“没有没有,哪能现在安排啊,要是让时远知道你俩今天第一次相亲,那不得变成时远把你跟这姑娘扼杀在摇篮里么,放心,我留两张照片,过阵子再在工作室宣扬一波。” 江单无语地吐槽他:“你真该去娱乐行业搅弄风云,跟着我,屈才了。” 江单把手机放在一旁,轻咳了声,试图唤回对面姑娘的注意力,并且差不多可以结束这场尴尬的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的相亲了。 谁知姑娘忽然一抬头,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人不错,我们继续交往看看吧?你……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江单愣了一下,他真是捉摸不透对面这人到底什么路数,答了句:“江单,你……” “我叫言妍!” 对面礼尚往来地说道。 江单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知道,咱们十分钟之前互相自我介绍过。” “哎?”姑娘失忆了似的,一拍脑门道:“哈哈哈哈是嘛是嘛,你记性真好。” “……” 江单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记得十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而别人夸奖记性好。 他真坐不住了,但这姑娘看起来不太正常,江单心里把康凡信骂了几遍,顺便连带着腹诽了时远几句——这小子才是一切的源头。 正考虑要不要拒绝她不走心的交往建议,忽然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响起,随即咖啡店门一开,一个极其熟悉的、穿着深蓝色夹克的男人走进来,扶在门上的手还没放开他就先重重地打了三个喷嚏。 江单几乎条件反射地起身,低声对言妍说道:“失陪一下。” 然后转身快速地走进拐角,见前面不远是卫生间,便干脆走进去,站在镜子前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细小,他一只手放在水下,却皱着眉头愣神。 刚进来那人是时远。 时远为什么会来?康凡信不是说今天不会安排时远出现么?难道他是偶然路过?买咖啡? 可是不对,时远从来都不喝咖啡,嫌苦。 江单摇摇头,嗤笑一声,他跑什么?好像被人捉奸似的,就算时远看见他了又能如何?江单定了定神,关掉水龙头走到墙边抽了张纸擦手。 忽然凭空出现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臂一把握住他的手并向旁边拽去,江单踉跄了下,在压迫性的力量之下后背抵住墙上,眼前是一张写满了不悦的棱角分明的脸。 “江老师……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才差点摔倒了。幸好我来的及时,把你扶住。” 时远歪着头说道,冷冽的气息喷洒在江单的周围,刺激着他刚平复下去的神经又一瞬间紧绷起来。 时远他分明就是贼喊捉贼。 江单喉结滑动,刚才他分明感到被什么绊了下,想来这么长的绊脚绳也就只能是时远的腿了。 江单皱眉,严肃道:“放开。” 可一向很怕江单生气的时远今天却不吃这套了,他手上力道不减,钻了牛角尖般的固执。 厕所门口传来脚步声,或许有人要进来了,江单试图推开时远,却被他拽着带进了里面的隔间,时远又顺手锁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江单后背贴在门上,冷意顺着脊背爬遍全身,时远手脚并用地将他圈住,江单只得压低了呼吸,抬头不服输地迎上时远近在咫尺的目光。 有一种被野兽拖进自己领地的危险感。 等门外水声停止,江单深深地吸气,警告道:“我再说一遍,放开。” 这次时远微微撤开些,不再死死地抵着他了,可眼神依旧犀利,问道:“你跟那女的相亲?” 江单反问:“谁告诉你的?” 时远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为什么相亲,你以前从来都是拒绝的。” 江单觉得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压抑,他手顺着门板摸上门锁,又听时远紧随不舍地质问:“你不是单身主义吗?” “忽然动摇了。” “那既然动摇了,是不是我也能追你?” 江单下意识地就说:“不行。” 时远越发不快,道:“怎么不行?” 时远目光热切,江单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他脱口而出:“我对小朋友没兴趣。” “呵,小朋友?”时远挑眉,才刚拉开的一点距离又被他的胸膛填满,时远站直,借着那几厘米的优势居高临下地对江单说:“我怎么就是小朋友了?你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我是小是大?” 江单瞬间抬头,怒气冲冲地瞪时远,从未有人敢这样言谈举止轻浮地调戏他,而时远,则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滚开!”江单重重地推开时远,另一只手已经旋开了门锁,他身体离开门板后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又被时远一把拽进去,两个人四只脚在狭小的隔间里施展不开,互相绊在一起,江单重心一歪,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带着时远摔在他身上。 而紧接着一阵不和谐的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地出现在男厕所里,脚步声显然非常急切,几乎是小跑着的,下一秒,有人拉开了隔间的门,惊魂未定地钻进来。 然后转身又被身后的景象吓了个半死,捂着嘴巴差点叫出来。 “对不起!” 言妍大声道歉,正要退出,忽然又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确认了一遍,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马桶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说道:“诶,你不是刚才和我喝咖啡的,你……你叫什么来着……” 时远被江单突然爆发出的蛮力推开,龇牙咧嘴地在一边抬起一条腿揉膝盖,刚才撞到马桶,刚好磕到了麻筋。 而言妍已经在短短三秒内脑补出了面前两人的关系,她重新恢复淡定,还把隔间门再次锁死,手指举到唇边,低声说:“嘘,别出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时远还没从磕到麻筋的酸爽中缓过来,他狐疑地看着这个闯入者,对江单说道:“你相亲对象是个男的?” “你才是男的!”言妍翻了个白眼,说完觉得这句话没什么杀伤力,又抄起手包砸了时远一下,有点生气却依旧小声地说:“老娘是女的!谁规定女的不能进男厕所了?” 隔间内一片沉寂。 女的当然不能进男厕所啊! 但是时远和江单在言妍理直气壮的语气里被成功带跑偏,谁都没有发现她这句话有哪不对。 江单面色苍白地从马桶上站起来,他整理了下褶皱的西装,按着眉心说道:“那你自便,我出去结账,就先走了。” “不行,”时远挡着,对江单说:“我还有几句话跟你说。” 江单只得再次纵容道:“那你快说。” 而时远却看了眼言妍,道:“你先出去。” 言妍死死抵在门上,摇头道:“我不出去,门外有人守株待兔,我得在这儿躲一下。” 时远安静听了一会儿,说:“外面没人,都没动静。” 言妍却疯狂摇头:“他不会轻易走的,他想不到我会进男厕所,现在估计在女厕所门口堵着呢。” 江单问:“要帮你报警吗?” “那倒不用……”言妍态度有所松懈,她想了想,说道:“是我前男友,一个小侍应生,明明都分手了还缠着我不放。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跟你相亲的,想着我要是有了新欢,他说不定就会放弃,哎,对了,我听说你相亲的目的也是假装恋爱然后借此挡一个追你的人,所以我就想,咱俩可以合作嘛!简直一拍即……” 言妍忽然停住了,她不安地打量了一下脸色骤变的江单以及若有所思的时远,慢吞吞地对时远说:“啊,所以,难道你就是……那个追他的人?” 时远忽然笑了起来,得知真相的他愉快地说道:“对啊,就是我。江老师,原来你相亲,都是为了我,我都……有点感动了呢。” 当面拆穿江单的言妍愧疚地捂着嘴巴,心里直叫苦,这下完了,互利互惠的交易看来要在这个见证过大风大浪的小隔间里就此终止了。 江单头埋在手里,心想现在他把言妍扭送给外面蹲守的那人是不是能扳回一城。 第24章 安静的隔间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平。 由于言妍死活不愿意出去,而在不小心拆穿了江单之后又死活不同意他俩出去,因为害怕他们一出门就会出卖自己,于是她靠着门,时远坐回马桶上,江单站在两人中间。 堪称三足鼎立。 足足过了五分钟,隔壁隔间进来个大哥,转眼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三人才脸色大变,什么都顾不上了,拉开隔间门逃出升天。 而出门后紧接着就看见了在洗手台前讲电话的康凡信。 “喂?小楠啊,我怀疑江单跟那姑娘能成,这俩人一齐不见了,手机还打不通,我猜八成是……卧槽!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康凡信死死地盯着镜子,眼睁睁地看着江单和言妍从同一个隔间里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看见了紧跟在后的时远。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管理失控了,脸上时红时白,困惑又惊恐。 江单刀子般的目光刮过他,又像没看到他似的,径直地、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卫生间,言妍则在门口做贼似的张望了片刻才出去,剩下时远,则吹着口哨到他身边洗了把手,说道:“哟,康哥,你也专门来这儿上厕所啊?”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边说还一边把康凡信掉进水池里的手机捡起来塞回他虚握的手中。 江单从咖啡店出来,径直开车回家。他一路上有些走神,差点错过自家小区。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康凡信的,也不知是打来吃瓜还是请罪。 他心里烦躁,油门踩得很足,尤其是回想一遍,先是理智地推测泄露他行踪给时远的十有八九就是小楠。 小楠是个颜控,帅哥面前六亲不认。 而时远怒气冲冲的态度、在隔间里说的那些话、堂而皇之地问为什么自己不能追江单。 这算是表白? 江单气结,若是表白,也太草率了?就这么一气之下……挑衅似的,在公共卫生间隔间里就表白了? 还是说,时远已经默认了江单知道他的心意——毕竟他自颖市回来后就半点没有藏掖——于是连表白这步干脆省了? 不断走神的江单陡然停在一个红灯路口,他深吸口气,给康凡信发微信:“辞了时远。” 然而刚打完字就立马删了个干净。 并在下一个路口又把这套动作重复了一遍。 最后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想想这几个月来时远讨人喜欢的一面,心里一软,正巧时远又打电话来,江单任由铃声响着,却没接。 就这么把时远晾一晾吧。 他想。 反正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人,热度三分钟罢了,自讨没趣不可能持续太久,让他碰碰钉子也就知难而退了。就算不退,他总有一天要出国完成学业的,到时候也就了结了。这样也算是给时家一个面子,别回头传出去时家小少爷被老板给开了不好听。 于是就这样,在江老板难得一见的纵容下,时远成为了工作室有史以来第一个光明正大追老板却迟迟没有被开除的人。 而瑶姐也在聚众赌博中输了个精光——她赌时远顶多再留三天。 许多个三天后,她不得不愿赌服输,不甚情愿地请大家下午茶。 时远自那天戳破了江单的“计划”后,仿佛受了高人指点,反而进攻势头没那么猛了,不再全天粘着江单,也不再做偷换文件夹的幼稚事情,给了江单足够喘息的机会。 除此之外,午饭还是照例跟江单一起,下午的咖啡也雷打不动地送上,晚上依旧窝在小沙发上陪江单加班,偶尔兴致好还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唱几句情歌,回声不断,缠缠绵绵。 但只有时远知道自己心里快要沸腾的蠢蠢欲动,他当然觉得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想要的还更多。 而江单却被眼前的和谐所蒙蔽,以为生活就此回归了正轨。再加上年尾工作骤然忙碌,他又要筹备《封面人物》的摄影比赛,这是业内含金量很高的比赛,每年定期举行,由主办方向指定摄影师发放参赛邀请函,摄影师自行拍摄符合要求的作品上交,最后统一评选。 江单今年在邀请行列之内,这是他第一次收到邀请,对比颇为重视,花了几天的时间研究以往获奖的作品。 而对于拍谁这个问题,工作室的广大人民群众凑在一起出谋划策,小楠公然建议江单啃一啃窝边草,毕竟一个大好时远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多多利用一下。 瞬间遭到来自老板的死亡凝视,这才讪讪住了口。 比赛最终的评选标准不光是拍摄和后期,还包括模特质量和咖位,其实是很考验人脉的。还是瑶姐提议道:“江老师确实是擅长拍男性的,我记得上次主题乐园的拍摄对象不是有位男星么,当时他的照片很惊艳啊,不如再问问他愿不愿意当一回模特?” 康凡信马上道:“包在我身上。” 敲定了男星,距离比赛还有一周的时间,赛委会官方公布了此次比赛的阵容,江单一边喝咖啡一边随意地滑过,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又是龙尧。 江单诧异,他不是自然地理杂志社的首席摄影师么? 江单点开这个名字,依旧是百度百科上老生常谈的个人简介,字里行间全是年少成名、清高淡雅、不食人间烟火一类的形容词。 “龙……尧……这人谁啊?”时远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念道。 江单按了退出,向另一侧躲了下,脸色一沉,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能别突然出现吗?也别这么自来熟地看别人手机行么?还有,别离我太近。” 说话间,他一侧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 但时远没注意,闻言低声道:“哎呦,事真多,别别别的……” 马上又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下次,一定注意!不过你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你盯着他的介绍看半天了,竞争对手?难搞么?我帮你在比赛之前揍他一顿让他拿不起相机来怎么样?” “别闹,”江单无奈说道:“他是评委。” “评委?那你看他资料,想贿赂他啊?”时远嘴上没个守门的,说完见江单气压更低,马上找补道:“我瞎说呢,咱们江老师哪用得着贿赂啊哈哈哈哈哈哈,完全可以凭借美色和才华征服他!” “……” 你可快闭嘴吧,江单想。时远向来不是个会拍马屁的,八百年拍一次,还容易拍到马蹄子上,江单觉得全身别扭,还是听时远怼人比较痛快。 比赛主办方贴心地在比赛开始前一天安排了一场酒会,当天前来的摄影师可以顺便将参赛作品的U盘带来上交,当然更主要的目的是搭建一个交流平台,因为评委也会来,而评委中大多是圈内前辈和时尚杂志一二把手,手里资源多的是。 这种扩充人脉说不定趁机发财的场合江单自然要带着康凡信去,康凡信蓄势待发,提前吃了两片护肝糖,把所有可能提供资源的评委信息烂熟于心,并做好了征战沙场不醉不归的打算。 两人西装革履地从工作室出发,一出大楼就看见了滚了一身土回来的时远,手上戴着江单之前送他的防护手套。 时远的视线黏在江单身上,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去哪啊这是?走红毯?” 康凡信看了眼时间,大致解释了两句,然后就跟江单要来车钥匙,先去地下车库取车。 时远却皱着眉:“酒会?你又不能喝酒,别去了。” 江单觉得好笑:“我是参赛者,我不去派代表去?岂不是要被戳脊梁骨戳到死?” 时远又道:“那我也去。” “胡闹,”江单隐隐不悦,看着时远身上的卫衣牛仔裤运动鞋,道:“别添乱了,我没时间应付你。” “不行,万一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我是你保镖,我必须跟着。” 江单哑然失笑,时远压根没有意识到,他才是那个对江单最为图谋不轨的人。 江单耐着心思劝道:“好了,这种应酬多得很,康凡信有经验,能挡的他都会挡掉,不用你担心。” “康凡信?我才不信他,上次那个猥琐经纪人的事我还记着呢,就是他差点把你卖了。我还不知道他,向来贯彻落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传统思想,江老师,你就是那个孩子……唔……” 江单听不下去他胡扯,抓着他手里的棒棒糖塞进他嘴里,说道:“你管我是孩子还是狼,吃你的糖吧,吃完回家,今天给你放假。上午又参加跑酷活动去了?” 时远道:“训练而已。” 见康凡信把车开过来,眼疾手快地拉开车门自己先钻进后座,碰瓷似的抱着前面的车座,朝江单一挑眉:“反正我要去。” 素来好脾气的江单气得脸色难看,康凡信看了看俩人,说:“江单,先上车再跟他说。” 随后康凡信清了清喉咙,刚想告诉时远他穿成这样酒会是不会让他进的,就听后面的时远拨了个电话,低声说了个尺码,并让对方五分钟后送出店来。 时远挂了电话,又道:“先去友谊路上西蒙专卖店,不远,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康凡信和江单对视了一眼,江单神情复杂地从后视镜里看着时远,叹了口气,妥协道:“随他吧。” 第25章 康凡信的车在西蒙门口停了一下,时远接过服务员从车窗地进来的一套崭新西装,等车开动后,他就在后面扑腾腾地换衣服。 江单没想到他这么不拘小节,随便瞟了眼后视镜,就看见时远已经脱了个干净,微微蜷缩的腹部肌肉纹理分明。 江单被电到似的尴尬地移开目光,偏偏时远又坏笑着说:“哎哎非礼勿视啊,江老师可以随便看,另一位,那谁,你把眼睛闭上。” 康凡信火道:“妈的老子开车呢!你让我闭眼驾驶?都是男的,你有什么好看的?” “那不一样,我有你没有的多了,”时远说话间已经囫囵穿好,一边系扣子一边又道:“是吧?江老师?” 腹肌的话,对于江单这种二十七八还常年不运动的人来说,目前有多余赘肉已然不错了,六块腹肌则是个奢侈的东西。 但江单显然不打算回应时远的恶趣味,转头说道:“你不晕车了?” 时远也困惑了一下,顿了顿说道:“你的车我坐习惯了,所以不晕了吧。” 等到目的地,下车后,换了身皮囊的时远仿佛换了个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明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康凡信锁了车,把钥匙丢回给江单,扫视了时远一遍,眼含艳羡地说:“优越。” 时远没听到,他还在跟领带较劲,不管怎么打都是歪的,正不耐烦地要扯下来,抬头见江单下车,忽然眼珠一动,走上去说:“江老师,帮我下。” 江单看了看他松散的领带,冷淡地说:“摘了扔车里吧。” “那不行,不正式,我是你带进去的人,不能给工作室丢脸。” 说话间时远就差把领带两端塞进他手里了,江单无奈地叹气,熟练地打好一个结,推到领口处,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进去看看就好,别多话,也别惹事,即便有看不过眼的,先和我商量之后再动手,不对,你就不能动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怎么像送儿子上幼儿园似的?我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 他对外人确实惜字如金,可架不住他遇事冲动莽撞,不动口先动手。 “那走吧。” 酒会安排在一所高档饭店里,接引人员十分热情,将三人带上楼,安排在合适的位置,康凡信端着酒杯环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破冰目标,是两个业内熟人,康凡信示意江单,三人一同朝那边走去。 时远若真就只是在一边跟着,所有扣子都系好的衬衫令他有些不舒服,他听力佳,偶尔听见故意路过的女孩子们小声讨论着江单,说着“果然很帅啊……” “讲话声音好温柔。” “真的不恋爱吗好可惜啊。” “说的好像人家恋爱就会选你似的。” “至少有希望啊,可以尝试一下嘛。” “哎,我倒觉得他身边那个男生更帅!好嫩啊,就是看上去有点冷……” 时远丢过去一个眼神,女孩们被吓到,瞬间噤了声。 江单依旧好好地带着他的面具,和康凡信一起游刃有余地交谈,时远默默退到一旁,拿了块小蛋糕吃,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若有若无地看了时远一会儿,终于朝他走来,问道:“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 时远看都没看她,目光就没离开过江单,敷衍地说道:“江老板的保镖。” 女子轻轻一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时远顿了下,转头看她一眼,忽然露出几分诧异神色,手里的小蛋糕也不吃了,别扭又尴尬地说:“格心姐?额……不是,大嫂!” “还真是你呀,我以为是我认错了呢,小远,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居然不知道,刚才就看着像,没敢直接认。” “有一阵子了。”时远说道。 格心是时家的邻居,小时候经常来串门,当时时远两个哥哥对他都十分冷淡,只有格心对他很好,带了好吃的东西会先给这个最小的弟弟吃。 后来两家孩子长大,时远长期住校,对家里的事并不关心,过了许久忽然得知格心要嫁给时志,两年前举行婚礼的时候时远短暂地出席了一下,只露个面,话也没机会说,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她。 但时志分明已经知道时远回国的事情,却没告诉家人,不知是故意不说还是同时远一样,觉得没必要。 格心欣喜过后,笑眯眯地问:“所以江老板是谁?我们小少爷这是心甘情愿给谁当保镖来了?” 时远朝江单那边看了一眼,难得地脸红了,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也是评委?” “我是投资人,”格心沿着时远不经意的目光看去,笑着说道:“他是江单吗?我听说过,很有才华的一位摄影师,年轻有为,可就是……” 她又看着时远,犹豫道:“比你年纪大很多啊,你是为了他回国的吗?” 时远道:“不是,我有别的原因。格心姐,你刚说完人家年轻有为,转头又质疑我俩年龄差,你这不自相矛盾么。” “不矛盾啊。我是站在他的立场想的,时远,你们年纪差这么多,他看上去很成熟,成熟的男人总会考虑得多一些。” 时远皱着眉头喝饮料,道:“七岁而已,有什么好介意?” 他们闲聊间,江单已经注意到了这边,频频投来视线,在困惑时远怎么会跟人聊这么长时间。 江单有意去找时远,但被面前出现的另一个人钉在了原地。 那人同样身穿西装,个子很高,从身形上看气质儒雅,短发,然而眼下两片淡淡的乌青却让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那人看见江单,轻轻一笑,可却因为憔悴的面容而显得有些阴沉。 江单愣了下,随即温和地致意道:“龙老师。” 龙尧走近,说道:“龙老师?这么生份?不叫我学长?” 他的嗓音有些特别,像是那种长期吸烟而产生的沙哑,瞬间将气质打了几个折扣。康凡信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周围人也不敢说话,气氛瞬间凝固。 时远远远地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对格心说“稍等一下”,而后便走去江单身侧,带着几分撑场面的意味。 却正好听见江单说道:“学长,好久不见。” 时远心里警笛大作。 康凡信恍然大悟,马上热情地说:“原来您就是龙尧龙老师啊?这次评委,对不对?总听江单提起您来着,校友嘛哈哈哈……” 江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康凡信打了个哆嗦,疑惑自己难道说错话了? 龙尧则饶有兴致地问:“是么?提起我什么?” 江单说道:“没什么,有时会谈起高中的风云人物而已。” “风云人物……”龙尧念着,又道:“那最为风云的,还是江单你啊。” 江单明显感到龙尧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是比江单大两届的学长,江单高一加入摄影协会时,龙尧是社长,那时的龙尧还阳光开朗,笑声响亮,眼下还没有乌青,不似现在,看上去有几分病态。 趁着江单和龙尧聊天,时远蹭到康凡信身边,小声问:“那人谁?” 康凡信困惑地挠挠头,道:“评委之一。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那你还说江单总提起他?”时远气道。 康凡信道:“我这不是想套近乎么,谁知道……他俩好像不是那种能经常提起的关系?” 时远咬着下唇没说话,龙尧没有和江单聊太久就被主办方的人叫走了,临走时他问江单:“你是来参赛的吧?作品上交了吗?” “嗯。”江单轻轻点头道。 龙尧则又道:“祝你比赛顺利,获奖之后咱们再见。” 话语很正常,但江单不知为何从中听出了几分别样的冷意。 等龙尧走远,江单转向时远,却是看着他身后礼貌地点了下头。 时远回头,只见格心款款走来,对江单说道:“江老师,久仰。小远是我弟弟,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了。” 时远马上咳嗽了声,道:“我大嫂。” “你好。” 两人碰杯代替了握手。 虽说只是大嫂,但江单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打量儿媳妇似的。 酒会上许多人是认识格心的,作为投资人,是许多人想要巴结的对象,于是渐渐又有人围拢上来,想寻着机会插几句话,混个脸熟。 于是格心便没机会再同时远两人闲话家常,最后跟时远说:“有空回家来吃个饭。” “唔。”时远随意应着,没答应。 格心也不勉强,跟另一个年轻女人去了别处。 这么一会儿工夫,康凡信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口若悬河去了,又来了几个不知轻重的同行,拉着江单一杯接一杯地干红酒,看得时远胃里难受。 终于在侍应生端来第三杯红酒时,时远看不下去,挡在江单身前,在他之前拿过酒杯,一仰头喝光,道:“既然我在这,哪有让老板亲自喝酒的道理。” 几滴液体逗留在时远嫣红的唇上,他若无其事地将红酒抿进去,余光却看着江单。 那几个同行看着有人挡酒有些不悦,好在江单忙连声说道:“我工作室里的小孩,还读书呢,不懂事。” 江单又重新拿了一杯酒,拽了拽时远。 其中一人闻言打量时远一番,主要刚才时远也不说清楚突然就冒出来,那既然他是江单的人,挡酒便挡得名正言顺,于是那人笑道:“年轻人嘛,想表现很正常,哈哈哈,我反倒觉得这小伙子特别懂事,未来可期啊。” 时远道了声谢,退到江单身侧,把两杯酒倒在一起,说道:“我知道,挡酒也得讲规矩,我喝双倍。” “时远,”江单皱眉,低声说:“不必,我……” 但时远却未理会他,那些人反倒被这句话激得高兴起来,硬是把这场高档酒会变成了拼酒现场。 江单叹了口气,他其实是想差不多了就带着时远先跑的,留下康凡信自生自灭就行了。谁知时远太实诚——当然了更多的是护他心切,硬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于是酒会散后,江单在地下车库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时远,和一个一边翻看最新通讯录一边嘴角咧到耳根宛若智障的康凡信,打着喷嚏等代驾。 第26章 西装到底还是太过单薄,温暖的室内倒还扛得住,现在站在穿堂风不断的地下,怕冷的江单有点发抖。 时远靠在他身上,白净的脸颊烧得发红,半睁着眼睛不说话,江单拿不准他究竟醉到什么程度,便抓着他手臂。 又意外地发现时远身上温度很高,像是挨着个火炉,江单甚至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一点。 而时远无意中碰到江单冷得发白的手指,迷迷糊糊地退了两步开始脱外套。 江单忙道:“你做什么!这儿冷着呢,快穿好。” 时远摇头,推着江单,把脱下来的带着酒气的外套硬是给江单披上,含糊地说道:“我不冷。” 江单皱着眉脱衣服,边说道:“我不需要,你自己穿好。” 而时远则阻止他,两人拉扯着一件外套谁都不肯让步,时远本就耐心欠佳,又酒气上头,见江单说什么也不肯听话,于是干脆双臂一伸连人带衣服抱进怀里。 “让你穿你就穿,我说了我不冷,不仅不冷,还热得很。” 江单被小暖炉烫了一下,这个强势的拥抱对他来说过于陌生,江单几乎一瞬间就从头烧到了脚,头皮发麻地说道:“好了,知道了,我穿。” 时远这才放开他,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拍江单的头。 被江单躲开了。 好不容易把两人拖进车里,代驾小哥也到了,江单先把康凡信送回他父母家,回头再看时远,已经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喂。” 江单推推他,时远没什么反应。代驾小哥问道:“啧,这小兄弟可真没少喝啊,酒气到现在都没散,可别是酒精中毒吧?” 江单心里也没底,时远这副样子肯定不能把他单独扔在工作室,而他队友又不在韶城,家人……还是算了吧。他想了想,点开自己家的小区导航,对代驾小哥说道:“开到这里就可以了。” 下车时,时远稍微清醒了些,好歹能跟着踉踉跄跄地走路了,饶是如此,江单把他带上楼,扔到床上,还是出了一身汗。 房间里灯还来不及开,窗帘大敞,露出窗一片灿烂的霓虹灯。轻微洁癖的江单给时远脱了鞋,闻了闻他依旧浓重的酒气,犹豫片刻,还是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只能明天换床单了。 而当江单走出卧室,卫生间里响起淋浴水声,悄无声息的时远猛然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他双目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时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把衬衫扣子解开几颗,终于得以顺畅呼吸。 又过了片刻,他竖起耳朵听着江单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便清了清喉咙,头埋进枕头里,声音不大不小地哼唧着:“好渴啊……” 果不其然江单很快端了杯水过来,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居家白T,头发还是湿的,后颈处洇湿了一片。 时远抬起眼皮看了眼,又马上装回不省人事的样子。 “喝水么?” 江单低声问道,轻柔得像片羽毛,摇摇晃晃落在时远的心口上。 “嗯……”时远翻了个身,依旧闭着眼,像是梦呓。 江单于是拽着他胳膊把他拽起来,水杯送到他唇边,道:“张嘴。” 时远嘴唇碰到杯沿,是冷的,他悠悠把眼睛睁开一半,伸手接过水杯,却没拿稳,晃出些液体落在被子上,江单刚想撤回的手又扶了上去,帮他稳着杯子。 时远一口气把水喝光,意犹未尽地捧着杯子发呆,过了片刻打了个嗝,好似清醒了些,看着江单问道:“你家?” “我家。先睡吧,明天早上酒醒了再洗澡。” “哎——” 江单袖子被拽住,他不知道时远又要发什么神经,便不说话,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床下地毯上,拿起手机看。 “那个人是谁?”时远语速比平时慢了一倍:“他凭什么让你叫他学长……” 江单明显僵硬了一下,他随即伸出一只手在时远眼前晃了晃,看着时远迷离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高中校友,比我大两届,当时一起摄影来着,他那时候就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了。” “他喜欢你?”时远直戳戳地问道。 江单又顿了一下,摇头道:“不喜欢。” 或许是因为他始终没开灯,昏暗的房间、浓郁的酒气和一个不清醒的时远,给了江单难得的倾吐欲望。 时远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就听江单笑了两声,说道:“但我喜欢他。” 时远愣住了,他好像听见了窗外轰隆隆地一阵雷声,闪电径直劈在他身上,差点外焦里嫩,他定了定神,重复道:“你说什么?” 江单转了个身,靠在床上,面朝窗外,片刻后说道:“我说,那时候,我是喜欢他的。” 江单说出这句话时,带了些别的目的。 细算起来,当年他是和龙尧走得近了些,私下相处比较多,但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交往。但不知怎的,后来有人在论坛上发帖子,说有人暗恋龙尧,还是个男的。 虽没指名道姓,但形容描述,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江单。 而当事人江单却一头雾水,他那时善良又天真,未曾见过这世界的恶意,早早意识到自己对女孩没有兴趣之后,坦然地不仅没隐藏,反而用这个理由拒绝过几个追他的女生。 但随着帖子影响力扩大,这些事也被人抖了出来。 江单意识到,他高估了身边十几岁小孩对异类的接受能力。 他们正是最喜欢抱团取暖的年纪,新奇过后,风言风语流传得极快,甚至某些原本就对江单怀有敌意的人故意从中作浪,撺掇众人同仇敌忾,一时间,“神经病”“变态”之类污言秽语频繁出现在江单的耳畔。 那是江单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龙尧,在江单看来确实比一般人要特殊一些,但这份特殊到底是源于龙尧对他的照顾提点,还是来源于他自己内心的喜欢和偏爱,原本清醒的江单在周围的嘈杂中渐渐迷失。 而龙尧的态度也从某一天开始改变了,他不再与江单一同参加活动,不再与江单讲话,明显地疏远,眼神里带着嫌恶,跟其他人比起来,他的反应更伤人。 那一年的时间,江单以血泪的代价学会了一个词,人言可畏。 流言有止住的一天,但由此引起的伤害却刻在当局者的骨子里,漫长挣扎中留下的烙印变成永恒。 从此他既无法爱上女人,也再不愿意去爱男人。 像被人架着走过一遍似的,江单深切地知晓这条路的艰难,况且他原本就认为爱并非必要之物,一个人清高寡淡地生活,他反而喜欢。 于是坊间传言他单身主义也是由此而生。 江单是真的打心眼里讨厌惹上风流债。 “喜欢过他。无疾而终,反受其害,从此以后,便决定再也不动心了。”江单云淡风轻地说道,这就是他的目的。 如遭雷劈的时远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他像是坐了一段过山车,起起落落颇为煎熬,追问道:“你现在不会还喜欢他吧?” 江单摇头道:“这不重要。” 时远却觉得这顶重要,不断追问才知,原来毕业后他们便几乎没有联系了。时远一颗心落进肚子里,这算什么喜欢? 他想了下,若是哪天江单在人海里消失了,他哪怕掘地三尺找上一辈子也要把他重新找回来。 随后又因为得知江单喜欢男生而窃喜,他起身坐到床沿,倾身挡住江单望向窗外的视线,目光灼热地问道:“既然你现在没喜欢的人,不如考虑喜欢我?” 江单把他推回床上,道:“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听懂了,”时远眼睛亮得惊人:“你就是在告诉我你这辈子都要保持单身的决心。” “是。” 时远却强行握住江单的手,放在自己有力跳动的心脏上方,道:“那我也想让你听听我的决心。江单,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是那个想给你温暖的人、是来爱你的人,我绝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 他心脏跳得很快,江单的指尖却迟迟不敢完全落下。 “时远,”江单平静地说道:“你早就酒醒了吧?” 时远一听暗道声不好,刚才太激动都忘了装醉,正尴尬间,又听江单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装醉被戳穿,时远短暂惊慌后反而坦然,对江单说道:“哦,刚醒,被你这番话给吓醒的。” 江单也不计较他撒谎,他顿了下,说道:“既然你是清醒的,那我今天便直说了,你也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不要自认为有什么机会,我今年二十六岁,决定了的事,就绝对不会更改。” 而时远看似听得认真,但早就拨起自己的算盘来了,他今天跟格心聊天,捋顺了江单不愿意爱上自己的两座大山,其一是性向,其二是年纪。 现在其中一座大山骤然消失,他丝毫没有因为江单冷冰冰的拒绝而受挫。 故而当江单把一番拒绝漂亮地收了个尾,转头看见莫名激动的时远时,意识到自己这番真情剖析算是说给狗听了。 江单一阵胸闷,他随手把地上捡的抱枕扔向时远,趁机站起来,说道:“算了,你自己想想,好自为之。既然醒了就去洗个澡再睡,臭死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这天晚上江单睡在沙发上,夜里醒了几次。他对时远不是很放心,毕竟这小子做事冲动全屏喜好,江单拿捏不准他,于是晚上睡得便不是很安生。 当天色渐亮,江单才刚进入深度睡眠,忽然被一阵恼人的铃声吵醒,江单闭着眼睛接起来,听对面传来一个女声:“请问是江先生吗?我是封面人物大赛主办方,昨天是截止日,我们这边并未收到您的作品,请问您是自动放弃参赛了吗?” 第27章 “什……什么?” 江单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突兀的动作使他腰椎传来咯吱一声响,江单皱着眉头,问道:“没有收到我的作品吗?” 对方也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江先生,请问您是什么时候上交的?” “昨天,酒会上,刚开始时。” “是您亲自交上的吗?” 江单顿了下,说道:“不是。” 主办方办公室在三楼,当时江单脱不开身,就让时远代他送了一趟。 对方像是舒了口气,但没表现得太明显,又道:“是这样的,我们经过整理之后确实没有找到您的作品,您也……可以问问昨天帮您代交的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纰漏?” 江单朝卧室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找不到了呢?” 对方又沉默了片刻,窃窃私语地商量了一番,才说道:“规则是截止到昨天,但江先生您情况特殊,其实我们也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的作品‘丢失’了。打电话确认也是考虑到您是评委们前期看好的对象,至于能不能再重新提交……我需要和领导沟通一下,毕竟也要考虑赛事公平。” “好,我明白了,”江单没有为难他,轻声说道:“多谢。” 电话挂断,屏幕上显示时间已经八点了,不知为何江单的闹钟没有响,或者响过了他却没听到。 刚才起身太快,眩晕感不散,腰部也隐隐不适,沙发太软了,一宿下来,旧伤隐隐作痛。 思索了片刻,江单依旧想不通U盘怎么会丢。好在主办方那边可商量的余地还是有的,他还有机会,可问题就是作品是直接导进U盘里的,没有备份,他现在上哪再找一个合适的作品去参赛? 而其他……能同时满足可商用的、未曝光的、精修过的三个条件的照片……江单心里没底,得先回工作室看看。 江单临出门前推开卧室的门,厚重窗帘挡住日光,床上被子鼓起一小坨,时远抱着枕头,睡得正熟。 江单轻轻将门关上,换鞋下楼时压低了声音。 康凡信的电话没打通,想想那家伙昨天是真醉,怕是不睡到中午缓不过来。 当江单和Photoshop较劲了一个多小时却依然无法找回已导出的文件时,手机“叮”地一向,时远发微信问道:“跑哪去了?” 江单道:“工作室。” 时远:“?” 江单:“有点事,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你吃点,然后就回家吧。” 时远回了个“哦”。 江单胃里空空,有点酸胀,他活动了一下,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站在窗边皱眉喝着。 半小时后,时远顶着一颗蜂窝头推门进来。为了抄近道翻过两张办公桌,先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前几天没少熬夜,不是说等交了比赛作品就好好休息两天的么?” 江单看见他,诧异了片刻后,说道:“熬夜成果丢了。” 而就在此时江单手机响起,他以为是康凡信,谁知对方却传出一声略显沙哑的“喂”。 江单抽空看了眼,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试探着问道:“龙……学长?” “嗯,是我,”龙尧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江单沉默着,等他继续说道:“主办方商量过了,文件丢失,他们也有责任。所以你现在再送一份过来吧,就不要声张了。” “现在?最迟什么时候?” 龙尧顿了顿,朝别人问了一句,然后说道:“中午之前可以吗?” “没问题,谢谢学长,给你添麻烦了。” 江单说道,他知道能宽限到中午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这个结果……大约还是主办方卖给龙尧的面子。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江单立刻说道:“没关系,我可以。” “那你先准备吧,我不打扰了。” 电话挂断,江单握着手机,思绪飘到很远。 “又是那个姓龙的?”时远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到目前为止,龙尧是时远所有情敌之中最为讨厌的一个,病恹恹骨头架子似的。 江单侧身看见他不羁的发型,沉默着去小房间架子上拿了顶毛线帽子,扔给他。时远却接在手里转着玩。 江单坐回电脑前,皱眉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矮子里面拔大个儿,挑个勉强顺眼的交上去。只是可惜了这场比赛……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时远没多问,但基本上已经把来龙去脉猜出七八成,说道:“怕什么啊,随便交就是了,你的摄影水平,就算没后期也好看!不如我出卖一下色相,现在给你拍张?” 时远唇角弯弯,江单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拍下的你,能直接上社会新闻板块。” 《宿醉少年的爆炸头》系列。 “等下……” 江单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打开还没来得及改名字的“时远超级帅”文件夹,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心头的阴云骤然疏散。 这是车祸那天他偶然拍摄的时远,夜幕之下,少年的轮廓在昏暗天幕里若隐若现,而眼眸却比星星更加明亮,透出一种天然的执着坚定。 这是一张无关商业的、精修过的、碰巧江单自己也九分满意的照片。 剩下一分是因为主角偏偏是时远,一想他惹人生气的时候,江单就想在照片上拼命扣分。 “去储物室拿一个新的加密U盘。” 江单说着将图片导入工具箱中,再精修一下细节。到最后保存图片留名字时,江单想了想,细长手指翻动,打下几个字。 《少年之光》。 看着图片缓缓导入U盘,江单提了一上午的这口气送下来,他忽然问时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去哪?” 江单道:“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些……” “不知道没听见忘记了,”时远立刻意识到江单想说的是什么,于是大言不惭地装傻说:“我昨天喝醉了,完全不知道你跟我说了什么。” 江单看着旁边翘着二郎腿一脸得意的时远,轻叹了口气,拿着U盘和车钥匙走出办公室,时远跟在后面。 到电梯间,等待轿厢升上来的短暂空隙,时远又说道:“对了,江老师,一直都是你在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 电梯打开,江单走进去,侧头问道:“什么?” 电梯门缓缓关闭,时远抬起一只手把江单固定在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内,低声缓缓地说道:“既然你反复说什么打算啊、计划啊,如果这是你的语言方式,那我也想告诉你,我目前人生中最大的打算,就是追你,而是也正在追,你知道的,我也是固执的人,这些年来,我选择学习就一定要上藤校、玩了跑酷就一定要拿世界冠军,江单,你,早晚是我的。不信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的执着,更胜一筹……” 时远边说边揉搓着江单领口的一枚纽扣,动作温柔缱绻,可眼神里却有着要随时把它扯下来的狠劲儿。 江单呼吸一窒,被这番话语和动作撩拨得大脑短暂空白,再反应过来时,电梯门打开,时远在他耳边吹了声口哨,说道:“下次再敢赶我走,我就直接吻你了。” 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没别人这样威胁过的江单直接懵了,甚至忘了跟时远生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崽子无比嘚瑟地走在前面。 他握紧了车钥匙,佯装气定神闲,路上却把车开得极快,遇见红绿灯便毫不客气地急刹车。 但时远好似已经彻底适应了他的车,开车成这样他不仅没吐,甚至还抽空刷起了手机。 让人火大,又无处发泄。 江单一路默念着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反复告诉自己这崽子才十九,谁十九岁不都是这副欠揍样么,只是时远比其他人更欠揍一点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朋友计较。 就这样到了主办方的临时办公楼下,这周围有几个商场,故而车位爆满,他看了看时间,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把U盘扔给时远,道:“去跑个腿吧,十一层。” “得嘞,”时远说道:“别说十一楼了,就散是地下十八层,这个腿我也得给你跑。” 江单还想说句什么,但时远速度太快,眨眼间已经抄着近道翻过几个花坛和水池,如履平地进了大楼。 只是江单在楼下左等右等,十五分钟过去了,哪怕找个八十岁老头这趟路都能走上两个来回,时远依旧没回来。 时远手机扔在车上,江单等得有点着急,都打算冒着车被贴条的风险上去找他了,熟悉的劲瘦身影终于出现。 只是时远面色冷峻,透着几分不耐烦地焦躁,脸色十分难看。 等他上车,江单当即问道:“怎么了?你不会是又跟谁打架了吧?” 没办法,时远留给他的最初印象过于深刻,于是此时立刻想到的便是这个。 而时远说道:“对,打架了,现在谁上楼,就能给主办方那些杂碎收尸。” 第28章 江单自从认识时远之后,心脏功能就频繁受到挑战。 他匆忙追问:“到底怎么了?” 时远看见江单,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深吸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她们态度挺横的。” 江单了然:“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你放下东西走就是,没必要放在心上。” 时远却又烦躁起来:“不是,她们怀疑我。我也真是奇了怪了,我是你身边的身边的人,我还能害你不成?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她们都没有脑子的吗?” “你是不是说昨天U盘是你送的了?” “提了一嘴……气死老子了!她们还让我等着,说得确认U盘里有东西才让我走。” 江单隐隐觉得哪里怪异,时远确实冲动,但应该也不至于被几个人怀疑误解就气成这样,他忽然问道:“楼上还有谁在?” 时远眼皮一垂,没说话。 “龙尧是不是在?”江单问。 过了片刻,时远才不大乐意地“嗯”了一声。 这就难怪了,江单想。 时远刚才在楼上,主要是龙尧阴阳怪气得最厉害,而且也是他提出的先检查一下,时远还是看见他就膈应,又被居高临下地指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时远看了眼江单,问:“你不怀疑我?说不定……昨天U盘真让我弄丢了呢?” 江单目光深沉,看着远处某一点,过了片刻,才缓缓地摇头,道:“我知道不是你。” “这么信任我?”时远问道,心情好了许多。 江单默默地发动了汽车。 开出很远,他忽然对时远说:“你不好奇龙尧作为评委,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主办方处吗?” 时远直接说道:“我以为是评选需要?” “其他评委难道也在?” “我不认识其他评委啊。” 江单笑了下,对这个小插曲大致有了个猜想。 过了会儿时远又说:“他这个人不咋地,对你态度倒是还行,甚至眼睛里是有欣赏的。” “人是会装的,”江单道:“不过,许久不见,他性情变了许多……” 那股子阴沉劲,也不知是哪来的。 * 三天后,康凡信一大早敲锣打鼓进了工作室,嘴里还叼着个伸缩哨子,差点惊动了楼层保安。 “兄弟姐妹们!我带来了一个特大喜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哎上厕所的先别去了——” 他吹了声哨子,又道:“恭喜江老师又斩获了一枚冠军!!!就是上次的封面人物大赛!大家鼓掌!” 但他话音已落,众人却回应寥寥。 小楠挤开他,说道:“我还以为啥事呢,不就是个冠军么,江老师拿的奖还少啊?我们都习惯了,躲开躲开,挡了我拉屎的路……” 康凡信不满地又吹了声哨子,正巧时远进来,在尖锐声里一愣,随即怼道:“哟,我还以为年底了,谁请了马戏团来热闹热闹呢……” 康凡信皱着眉:“哎哎哎,你们这群凡人,懂什么,这次比赛跟以前的份量不一样好吧?江老师那是披荆斩棘把多少名家踩在了脚底下啊,你们怎么就不激动呢!” 大家逐渐挪回自己工位,忽然康凡信清了清喉咙,又道:“咳咳,我说了——江老师这次比赛极其有分量,而且他明天还要亲自去颁奖典礼上领奖,所以,明天,全体放假!都去给江老师应援!” “放假”两字一出,不知谁带头欢呼起来,一时间“嗷”声不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公司今天收购了阿里巴巴。 顿时小楠连厕所也不想上了,她激动地问:“我们都能进会场吗?领奖会直播吗?有明星吗?江老师需不需要送花,我现在去烫个头来不来得及?” 而瑶姐则更实际得多:“你们就感谢我吧,多亏了我推荐江老师拍上次那男星,这不,就获奖了,瞧瞧姐这眼光。” 时远全程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嘴角勾着笑没说话,倒真像是看马戏团似的。 第二天康凡信带着众人进去外场,江单短暂地同他们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去后台。 以江单保镖自居的时远非常自觉地跟过去,但到了后台入口却被拦下了,时远被列为闲杂人等,禁止进入。 时远扬头冲着刚进去的两人问:“他们怎么能进?” 工作人员道:“那二位是今天领奖的摄影师。” 时远又道:“我也是。” 说完举了举挂在身上的江单的相机。 “……” 工作人员当着他的面打开一个名册,道:“我们是有记录的。”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时远不死心,又冲里面看了眼,瞧着一个女人,又问:“她也是摄影师吗?” 工作人员看了眼:“她是摄影师的正牌家室。” 时远随口就道:“那我也是。” 工作人员看着瞎话张口就来的时远一阵无语,但没说话,只是依旧坚定地挡在去路上,江单轻咳一声,道:“回去等我吧。” 江单是明白人,他虽然是这次比赛的冠军,但依旧是个没有后台的普通小摄影师,或许有许多人正等在里面跃跃欲试想要同他交往一二,但至少此时,他仍旧是个连助理也带不进去的普通人。 “那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时远说道:“相机我先帮你拿着。” “嗯。” 正说着话,时远突然脸色一冷,江单有所察觉似的侧身,瞧见龙尧正朝这边走来,好像是在看他,但眼神又像是没有聚焦。 通道狭窄,江单略微不自在了下,还是主动打招呼道:“龙学长。” 时远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从来都是如此,喜欢谁、不喜欢谁,全写在脑门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龙尧对他微微点头,道:“恭喜师弟,没想到临时换了作品都能获奖。” 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时远一眼,时远瞪回去,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冒出,他冷冷地问道:“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江老师临时换了作品?” 时远问得犀利。 但龙尧却绕开了他的弦外之音,脸色甚至没有一丝变化,说道:“因为照片上的模特是你。这么重要的比赛,谁会找个素人当拍摄对象?” 话里话外都在说时远不够格。 “你……” “也就是江单,拍一个素人,还能这么出彩。” 赶在时远发火前,江单先微笑道:“受之有愧。不过还真是多亏主办方弄丢了原来的作品,阴差阳错拿了冠军。” “是你的实力,”龙尧顿了下,又道:“不过我确实是听说邀请你参赛所以才同意来当评委的。” 时远听后又要炸,江单朝他身前挪了下,不动声色地说:“还有这回事?我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龙尧侧了侧头颈,说道:“去后台聊?这位小……助理是吧?要不要一起进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果不其然挡路的工作人员听龙尧这么说了便准备放行,但时远咽不下这口气,不想承这份人情,可让江单单独和姓龙的进去,时远又成倍地不乐意。 正气不打一处来,江单道:“他不去。时远,回去等我。” “江单……” “你听着点手机,我一出来就打给你。”江单又道,声音柔软了许多,像是安抚。 时远抱着手臂回到观众席。 小楠她们追问:“怎么自己回来了?” 时远心烦,草率地解释几句,然后听着她们吐槽主办方。 当《少年之光》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会场掌声不断,而他们这一波专门来欢呼的却鸦雀无声。 直到江单说完获奖感言,小楠看了看时远淡定的脸,悠悠说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照片上这人是时远呢?” 她身边的瑶姐咬着唇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而时远,专注地看着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江单的影像被投在大屏上,两人神奇地仿佛并肩站在一起。 一个张扬明亮,一个沉着内敛。 却意外地登对,仿佛他们天生就是该站在一起的。 江单领奖时,是熠熠生辉的模样,时远望着他,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只剩某个心愿在胸膛里反复回响: 这个人,一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直到颁奖结束,时远这胡沸腾的开水才渐渐冷却下来,夹在一群激动的人中间,接江单电话。 江单没等典礼结束就走了,也推拒了典礼后的应酬。 因为后面有几位小明星会出场,工作室里感兴趣的几个人留下来看。 江单显得很疲惫,他坐进自己车的后座,康凡信自觉去开车,但他对江单拒绝应酬的事不满,不自觉絮叨了几句。 江单听了会儿,像睡着了似的,片刻后睁眼看了看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时远,没头没尾地说道:“既然你不晕我的车,不如去考个驾照,我不缺保镖,倒是缺个司机。” 时远“嗯”了一声,前面的康凡信却听得心里一沉,他从不在乎江单嫌他絮叨,反正也嫌弃了这么多年了。 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江单表露出想让谁长期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康凡信深深地看了时远一眼,怎么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特别。 又过了一会儿,康凡信以为江单睡着了,却听时远低声问:“是不是他干的?” “嗯。”江单道。 “你什么时候想到是他的?” “一开始就想到了,”江单道:“只是不太确定,直到……我倒也不意外,毕竟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时远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他做过什么?” 江单却沉默。许久之后才说:“过去的事了,不提了。我想睡会儿。” 于是后面便没了动静。 等康凡信开出很远,无意中回头看时,见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的江单,正靠在时远的肩膀上。 第29章 大赛结束,年关临近,韶城街头冷清了许多。江单腊月二十七就给大家放了假,他自己也收拾了一个小包回老家。 假期前一天,临下班时,江单问时远过年怎么安排。 时远道:“没安排,看情况吧,俱乐部里也有人留在韶城的。” “那你住哪?” 江单又问。 韶城外地人居多,过年期间人可能得少一半,他若不住家,可能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等你离开,我就回酒店了。” “你两个哥哥叫你回家没?” “唔,时志问了我几次,时存……说不定还不知道我回国,”时远说着说着,忽然换了副轻佻的态度,调笑着问道:“不放心我?那你带我回家呗?正好让我见见岳父岳母。” 江单瞪了他一眼,没理。 时远却来劲了:“我记得你老家是晖市?倒也不远,那我过几天要是忍不住了就去看你,你——接不接待?” 江单合上电脑,边收拾东西边道:“我会把你打包之后哪来的寄回哪去——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最高等级的接待了。” “噗——”小楠正好喝着水路过,闻言差点喷出来,看着时远笑嘻嘻地说:“时远,想什么呢?我跟江老师认识七八年了,都没去过他家,听说他家有只超级护主的特聪明的狗子,说不定打包你都用不着江老师自己上手。” “是么,那哪天我非替你们去看看不可。” 时远说完,江单又对他说:“去里面,把你这些天的东西收拾一下。” 时远如临大敌:“干什么?现在就要打包我了?太早了点吧?” 江单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最后检查了遍工位,说道:“春节期间大楼封楼,你收拾下东西,我现在送你回酒店。” 时远扯了几件衣服,重头是音响和游戏机,其实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拿得了,但江单在一旁搭手,他便乐得让他帮忙搬到酒店楼上。 江单手上蹭了点灰,借时远的卫生间洗手,洗完发现时远正倚着卫生间的门框,看着他出神。 江单绕过去,却被一把拉住了胳膊,时远趁机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头,声音低沉地说:“可真有你的,正月十六才开工,我就没见过这么体谅员工的老板。” “假期你还嫌长了?”江单挣了下,但被抓得死紧,没挣开。 “太长了,”时远叹了口气,说道:“我才刚开始追你,还没来得及趁热打铁,就放这么长的假,回来怕不是要从头开始?” 江单微微皱眉,道:“你想太多了,我早就拒绝过你,不管你怎么走,都是个死胡同而已。” 时远却笑起来:“是么?那你忘了我老本行就是飞檐走壁翻院墙?天底下就没有能困住我的死胡同。” 江单语塞,道:“胡搅蛮缠。” 说罢便要走,时远这次放开了他。 “等一下。” 时远又道。 “又怎么……” 时远速度极快地把江单抱个满怀,手指不安分地蹭过他后颈,趁着江单还未反应过来,又见好就收,退开几步,依旧笑得一副欠揍样,道:“得了,这一下够我回味半个月的。江老师,提前给您拜个年!” 江单在被抱住的瞬间僵硬了片刻,指尖不自觉地戳着掌心,他深深地看了时远一眼,撂下一句“我看你年后是不想回来了”。 得逞的时远探出一颗头看目送着江单下楼,等看不到人影,才收回得意的神情,拿出震动了半晌的手机,皱眉接起,道了声“喂”。 过了许久,好像听得烦了,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过两天就回去。” 江单回到家乡晖城是上午,一出高铁站,就看见父母带着冰糖葫芦站在广场上等他,两位老人新染了发顶,透着几分与视频中不同的精气神,但眼角因笑容而愈发明显的皱纹还是彰显着年纪。 江单妈王岚看见他,笑得红了眼睛,先拉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才略带苛责地说:“怎么大半年都不回家一次,真狠心。” 江单笑着抱了她。冰糖葫芦又长大了许多,身上穿着一件挡风的马甲,跳起来扑江单的腰,还像小时候那般求抱。 “冷不冷?” 江年柔声问道,他见着儿子的第一句话素来都是“饿不饿”或者“冷不冷”,好似他这辈子的职责就在于让儿子吃饱穿暖。 “不冷,等了很久吧?我就说不让你们来,我还能找不到家么?回头妈吹了风,夜里又要腿疼。” 王岚道:“没事,我高兴!腿疼也高兴。” 回家后,时间便像是被调快了一般,江单帮着家里置办了两天年货,给冰糖葫芦换了新窝,等到新年来临,一家三口带着一只狗爬山上香,热热闹闹地走亲戚。 期间不可避免地就有亲友问到江单的终身大事,他妈妈在饭局上笑着挡回去,说:“我儿子事业正是要紧的时候,男人过了三十才吃香,我都不急你们着什么急哟。” 然而众人散去后她却愁眉苦脸地叹气,拉着江单促膝长谈,甚至短时间内条理清晰地制定出了一份《一年内抱孙子计划指南》,但第一步就被江单严肃拒绝了。 “我说过了我这辈子不会结婚。” 王岚脸色骤变,尴尬着妥协道:“行了,又说这种话,故意吓我。我不逼你就是了。” 幸而是大正月的,不好生气,王岚牵着冰糖葫芦出门转了圈才算作罢。 王岚对江单的掌控欲很强,小时候江单要上哪所幼儿园、要坐哪排座位、要和谁交朋友都要经过她的安排,长大后愈演愈烈。 江单抗争了几次,有成功也有失败,几次剑拔弩张下来反倒就事论事地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王岚就一点好,就是对外从来都是护着江单的,即便她自己为江单不结婚的事情操碎了心,可之后面对亲朋的时候还是会抢在江单之前说“他不着急!我们等着更好呢!” 自从江单回来以后,时远就一直挺安静的,偶尔发来他跑酷的照片或者视频,除夕那天又发了个压岁钱红包,江单拆了,等过了零点发回去一个更大的,时远却没收。 过了片刻又腻腻歪歪地问:“新的一年江老师同意做我男朋友了吗?” 江单十分无情地答:“没有。” 想象着另一边时远的表情,江单还有点想笑。 欢欢喜喜的氛围一直延续道初五,这天忽然出了点事。 不知消息最初是从哪里发酵的,等江单看见的时候,新闻稿已经如纸片般随处可见,标题大多是“封面人物新晋摄影冠军,与评委关系非同寻常,或涉内幕操控”等等诸如此类的字眼,有些野鸡报社的报道则更是乱写一气不堪入目。 江单乍一看,没想到自己身上去,等点进去看见自己领奖的照片,才意识到这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他可笑且可气,翻了半天,才弄明白,所谓的“证据”,不过就是领奖那天在后台入口他跟龙尧说的那几句话罢了。 尤其是那句“听说你参赛我才来同意当评委的”,被有心人恶意剪辑拼凑,倒还真像是江单占了龙尧多大的便宜和照顾一般。 熟识江单品性的人自然知道这有多可笑,可大部分人如此“眼见为实”,便难免要议论上一番。 有些无聊的人甚至翻出了江单大学时候与摄影团的合影,故意把他和龙尧剪在一处,发言有调侃有丑化。 连当时造谣江单暗恋龙尧的帖子都被人挖了出来,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俩本来就是一对儿,早就在一起了云云。 再加上有人放出了江单确实是截止日之后才上交作品的石锤,于是江单的“实力”便开始被人质疑。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康凡信急得火烧屁股,差点从韶城追杀过来,被江单及时劝阻,于是愤而申请了十几个小号,加入了庞大的友方打假阵营。 江单的电话差点被打爆,不得不关机,幸而赛事主办方发澄清函,又发动资本压制,才总算在舆论上扳回一波。 主办方有个善意的姐姐还特意找江单说:“别放在心上,枪打出头鸟,咱们这比赛,每年的冠军都会被翻出些东西来网暴一番,最多就一周吧,我们都习惯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江单则道:“是我太不小心了,人多口杂的地方,我今后一定谨言慎行。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方又道:“没事,你够谨慎了!我们倒没什么,主要还是怕影响你前程,对了,还有龙尧老师,他也是……哎,不好过啊。不过相信我,很快就过去了,好好过年,咱们初十还要兑现比赛奖励呢,争取再惊艳亮相一次。” 江单笑着反复道谢,又请她代为向龙尧转达歉意。 江单挂了电话之后愣了一会儿,高中和龙尧相关的那些事,曾被他刻意遗忘过,如今再想,也像是隔着层纱似的。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人在变,环境、立场、观念也在变,但江单翻着那些曾在少年时期给了他莫大冲击和疼痛的陈年帖子,依旧如芒在背。 他叹了口气,想着,若是某段岁月里的伤害,可以洒脱地留存在那段岁月里该多好。 走过之后,便成云烟,不念,不想。多好。 江单爸妈不上网,他们并不知晓这些事情,王岚每天为江单的婚姻大事愁眉苦脸,江年则老实巴交地搜罗晖城哪里新开放了好玩的广场、哪里有花灯,然后带着一家人出去玩。 这个年味有一半都是他贡献的。 可惜江单已经过了喜欢花灯的年纪,与小时候不同,现在更像是他陪着父母闲逛,两位上了年纪的人看见热闹就开心,脸颊通红,不知是笑得还是冻得。 晖城晚上很冷,江单出门逛了不到一小时,已经手脚冰凉,王岚和他一起站在城中广场的牌匾下,等着不远处的江年排队买炸香蕉。 王岚瞥见他发红的指节,心疼地摘手套道:“让你戴上手套出门你就不戴,现在冷了吧?给你我的……” “我不用……还好其实,”江单心道,您给我的那是我小学时候的手套,他根本戴都带不进去,又道:“不用管我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把车开过来?” 王岚说道:“不急,等你爸买完东西,咱们一块去。今年的花灯其实不错,就是少了烟花,据说今年咱们市的企业普遍效益不好,老百姓的腰包也紧,这不,鞭炮声连天的,可就是没人大规模地放烟花……” 她一说起这些来就没完。江单其实是打算买几只喷花、架子筒的放一下,过个气氛,但不知怎地,他回来后市中心几个烟火售卖点居然断货,据说是被某位大老板给包了,却不知这大老板是准备什么时候造福市民。 “可能正月十五会有一场烟花会?咱们城的惯例不就是这样么?”江单说道,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天夜色格外浓郁,泼墨般的黑夜密不透风。 江单妈妈却啧啧有声道:“那没意思,到那时你都走了,我跟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 江单缓了两秒才意识到那个糟老头子是他爸,笑着摇摇头,说道:“那你求求老天爷,看看能不能现在下场烟花雨?” 他话说到一半,手机就响了起来,冻得僵硬的手废了好大劲才点开接听。 江单稍微走开两步,清了下嗓子,道:“时远?” 碰巧他信号不太好,电话里时远的声音断断续续,江单让他重复了几次,走到个更为空旷的地方,终于信号恢复,与此同时远处天空一声炸响,漆黑的夜一下子被撕开几道口子,五颜六色的光辉炸亮在上空。 像是开了个头似的,接下来烟火不断在爆炸声中飞向天幕,而江单在此起彼伏的烟火爆破声和行人惊呼声中,勉勉强强听清时远说:“送你的新年礼物,好看么?” 第30章 “你说什么?” 江单堵着一侧耳朵,他其实听清了,就是恍惚间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时远低低笑了一声,道:“烟花声音还怪吵的。不知道好不好看?你在家吗?我听说你家在城东,特意安排在萃华桥那边点的……” “你是说,现在,晖城的烟花,是你安排的?” “错,”时远纠正道:“是我,给你一个人安排的。新年快乐,江单,即便你此时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时刻希望着能看到你笑的样子。” 江单怔了片刻,稍稍凝神,又问:“你……在晖城?” “没,有点事绊住了,没去成。想我?想我的话我连夜去找你。” 江单找回了一点时远平时的样子,松了口气,道:“没说几句又开始没正形。还有,谁说我家在城东的?” “不在吗?康凡信说的啊。” 江单道:“你听他的,他二十几年就从来没分清过东南西北。” 时远有点急:“那你能看见烟火么?” 江单想了下,道:“晖城很小,你这排场,全城都瞧见了。” 时远满意道:“我就是要大家都瞧见,我恨不得把烟花排列成我爱江单……” 江单听着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又突然打了个喷嚏,时远停顿了片刻,问道:“你在外面?” “嗯,正打算回家,谁知道你忽然送来份大礼。多谢,回头考虑下给你升职加薪?” 江单试图把走向朝公事上引,没说两句,时远又一把给拽回来,打断江单,道:“我认真的。” 声音断了片刻,烟火升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新年快乐,江单,我爱你,”时远的声音低沉而悠长,在江单的脑子里转了几圈,突然烟花似的炸开,而时远紧接着又道:“你知道就行。快回家,小心着凉。挂了。” 电话里很快就变成了忙音。江单一尊雕塑似的立了半晌,终于悠悠深吸口气,把早已黑屏的手机从耳畔拿下来,低头揉揉眉心。 他回头,看王岚正举着手机拍烟花,远处他爸提着两盒炸香蕉走来,好像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又只能看到口型。 等他走近,江单妈正好发完一个朋友圈,看上去激动不已,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儿子,忽然抬手贴了贴江单的脸颊,担忧道:“儿子,不是发烧了吧?脸怎么这么红?” 江单忙躲了下,道:“没事,就是冻的,走吧,去开车。” 之后回家的一路上江单妈妈又隔着车窗玻璃拍了许多烟花照片,直到十分钟后到小区门口,烟花依旧没有结束。 江单爸爸感叹着:“这是哪位大方的老板?这烟花快一刻钟了吧?这得多少钱啊?可真舍得。” 江单听着心里一抽。 又听江单妈说道:“这算什么?说不定是人家今年有什么喜事呢?等我儿结婚,我也点满城的烟花,造福一下市民。” 说完又瞄着江单神色如常,还想再多说几句,然而江单却把车停在楼下,道:“爸妈,你俩先上去。” “你不回家?”江单妈问道。 “车没油了,我去加点。” 确实快没油了。 “哎,别啊,让你爸去!” 江单道:“没事,反正也不远,我顺便转一圈。先上去吧。” 说了半天总算把两人给劝上了楼,江单看着窗外,掉头朝城东开去。 初五的夜晚,越朝外环走,车流越是稀少。 他家在市中心偏北的位置,时远说的那座萃华桥,也不远,几分钟的车程,他先是就近加满了油,而后开车到那附近。 桥下广场上聚集了一些人和燃放殆尽的烟花筒子。他大致看了一圈,其中确实没有时远。 江单就停在路边,缓缓降下车窗,外面的空气里残留着些许硫磺的气味,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在这里看见那个小崽子。 而此时隐隐有些没来由的遗憾,可抬头看着明亮的夜空,心里那一处空缺又好似被填满了似的。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陌生。 江单觉得此时自己其实应该抽支烟。 压一压心里的纷乱。 手机震动了下,他跟着吓了一跳,莫名忐忑地看去,幸而只是江单妈发消息问他加好油了没。 江单摇摇头,抹了把脸,开车回家。 家里空调开得很足,还有暖气的双重加持,江单一开门差点被热浪掀一跟头。 “回来啦?热水正放着,先来吃炸香蕉,等洗完澡再来吃水果喝牛奶。” 江单拉着她坐到沙发上,道:“不是说了么,这些我自己都会做,不要这样安……照顾我。” 江单妈脸色古怪地一愣,很快又笑起来,道:“忘了忘了,那你先把热水喝了,刚才冻坏了吧……” 炸香蕉的味道很甜,但是放了太久,已经软塌,像是糊在口腔里,黏腻地不舒服。 江单去漱了口。热水也放得差不多了,他脱了衣服进去泡着,手臂搭在浴缸沿上,微微蹙眉来回滑动着微信界面,时远的头像忽上忽下。 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被有意忽视的头像忽然跳到了最上方,江单一顿,滑上去,见时远问:“江老师,哪天回韶城?” 江单道:“还早着。我有别的工作。” 时远马上回道:“拍摄?去哪?” 江单看见,皱眉将半张脸浸在水里,指尖却悬着,不知该往哪落。此时此刻,他有许多应该对时远说的话,比如,像长辈似的问他烟花这么大一笔钱他哪来的,或者他自己不是那种十七八岁的看见一场烟花就欢欣雀跃的小女孩,再重申一遍自己这块南墙任他怎么冲撞都不会有一丝丝裂缝。 可是,江单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又像水雾弥漫一般恍恍惚惚地升起几分“不要这样说、只谢谢他就好了”的念头。 纠结到了极点。 他将脸全部浸在水中想冷静一下,谁知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好巧不巧地,时远发来了视频邀请。 若换成别人,倒也没什么,关键…… 江单抹了把脸,他绝对做不出边洗澡边跟时远视频这种事! 手忙脚乱地去按挂断,谁知手滑了一下,手机脱手飞出,隐约间他好像按到了那个绿色通话键,屏幕上一闪而过时远的正脸,随后啪叽一声掉进热水里。 他倒吸一口凉气。 再捞出来时,已经黑屏了。 王岚正跟江年评论着一档狗血的调解综艺,瞧见江单丧里丧气地从卫生间出来,招呼了一句“来吃水果”,江单应了声,进卧室打开吹风机。 足足吹了二十几分钟,江单妈妈奇怪,过去看了眼,惊讶道:“儿子,吹毛巾做什么?一会儿晾晾就干了。” 江单闷声道:“手机进水了。” 他从毛巾里拿出手机,掂了掂,江单妈说道:“哎呀,就跟你说洗澡的时候别带手机别带手机,你看你!不听妈妈的话。真是……哎,别开机!” 她拿过手机来,接了罐米,再把手机埋在里面,说:“明天就能用了。” 江单将信将疑:“这法子有用吗?” “有用有用,你就相信你老妈一回,上次隔壁小孩无人机掉水里了都是这么好的……来来来,吃水果去。” 江单头发还半干,吃了一肚子水果听着夸张的狗血综艺,渐渐走了神,心里有点焦躁。刚才也不知时远有没有看见什么,若是看见了,现在他又关机,指不定那崽子要怎么想…… 他瞄了眼米罐里的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单在他妈的再三笃定下,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晚上,把手机捞出来,然而……依旧开不了机。 他苦笑一声,果然不该信这种老土法子,现在可好,修也来不及修了。 果然,等天亮后他去维修点,检测了一番说是电池已经报废了,主机要修至少得三天。 江单等不了那么久,干脆买了个新的。 登上微信之后看见来自时远的一堆问号,他没点开,先是回复了赛事主办方姐姐的一条公事,而后才对时远说:“手机掉水里了,刚看到。” 少顷,时远发了条语音,先低低笑了两声,说道:“原来江老师真在洗澡,我还以为是看错了。” 过了会又补充了一句:“还挺白。” 第31章 江单被他这两句话逗弄得羞恼交加,差点把时远拉黑删除,幸而时远及时认怂,并赌咒发誓自己其实什么都看见就只是嘴欠而已,江单默念了几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就此作罢不同他计较。 这么一折腾,在家的时光便所剩无几,江单走前陪父母逛了商场,添置了些平时需要的东西,江单妈妈一个劲地说他乱花钱,同时又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个新的行李箱,因为嫌弃他带回来的那个太小,什么都装不下。 江单原本是算好时间回韶城直接跟拍摄组汇合登机,前往拍摄地点,然而现在他箱子里装满了鸡鸭生鲜罐头酱菜——还是在他再三强调不要给他装太多的前提下,于是就只能提前一天先回住所,安置好东西再说。 他告诉过时远自己回韶城的时间和之后工作的安排,原以为那闲不住的崽子多半得来接他,所以当他下了高铁一路都没见到人的时候,反倒觉得奇怪。 然而第二天,时远就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机场入口。 江单设备多,没人跟着,过安检时,只得嘴巴里叼着证件,一件一件手忙脚乱地拿包,剩下一个包从他面前滑过去,他来不及拽,却恰好被别人拦住,帮忙拎到地上。 “多谢……” 江单抬头,发现那人正是时远。 在春寒料峭的韶城,周围人都穿着羽绒棉服的时节,时远穿着件黑色长款厚风衣,里面是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半月没见,他额前刘海长长了点,堪堪盖住了眉毛,人却瘦了些。 “哟,这么巧!” 时远夸张地说道。 这边过道人多,江单拿着东西走到里面,猛地转头,看着小狗似的跟在身后的时远,道:“怎么是你?” 时远摊摊手:“不是江老师说需要助理吗?” 江单道:“我是问,康凡信怎么没来?” “他病了啊……” 江单翻看手机,果然瞧见一条昨天晚上的未读信息,康凡信自称吹了冷风,急性荨麻疹又犯了。 时远则耐心地等他看完,才说:“你看,我也是临危受命,他去不了,总不能让工作室里的姑娘们陪你吧?那多不方便。” 江单看了他一眼,了然道:“康凡信是让小楠跟我的吧?” 时远也不含糊,道:“江老师明察秋毫。小楠姐家里有事,还没回韶城呢,这不,也就只剩我了。我还不想去呢,你是不知道我晕机晕得多厉害……” “她倒会做顺水人情,”江单道:“算了,走吧,别愣着,一会儿误机了。” “得嘞!” 时远要帮江单拎设备,江单分给他两个小包,剩下最大的那个依旧自己拿在手里,时远见状道:“那个也给我。” “我自己来。” 时远没理会,直接去抢提手,手掌盖在江单微凉的手背上,江单手下意识地躲避,包便落在时远手里。 江单深深地看了眼时远,两人沉默无声地朝里走。 到值机处,江单才忽然想起,问道:“你订机票了吧?” “当然,”时远道:“不过我只买到了经济舱,主办方大不大方,不会给你订的是商务舱吧?” 等值机选座之后,才证明时远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主办方小气得很,十多个人的摄制组,从负责人到打杂的,一溜全是经济舱。 江单是在候机厅里和团队汇合的,之前同他说过话的主办方姐姐陆欢也在其中,打过招呼,陆欢视线落在时远身上,又间或看看江单,问:“你助理?” 江单不着痕迹地看了圈周围的跟班,微笑着说道:“小康请病假。这我弟弟。” 陆欢恍然大悟:“怪不得瞧着你俩有点像,原来是兄弟。” 江单挑眉:“像?” 陆欢点头,另一个叫小琪女孩却笑着插话道:“我们欢姐脸盲,看着好看的人都觉得像哈哈哈哈。” “嘿,我什么时候脸盲了?” 看着她们闹起来,江单挪了下身体,转眼看见另一边的时远翘着二郎腿,见他看过来,坏笑着作口型道:“夫夫相——” 江单移开视线,清了清喉咙,当没看见,低头刷手机。 作为大赛的头号奖励,江单获得的是一线时尚杂志《Y》的春季刊封面拍摄资格。之前网上一波黑他内幕交易的谣言传出时,江单还担心会不会因此取消拍摄,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周,这件事便得到有效澄清,压了下去,像是不曾翻过风浪一般。 江单登机前无事,上网刷了会儿话题,只剩下几个不依不饶的帖子,打着“八一八这些摄影师情史”的招牌,写着些似是而非引人眼球的混账话。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但其中有个帖子内容有点真,是关于江单的高中的,江单看下来,觉得这发帖人可能真是校友,因为很多有名的事件都能同他记忆中对上。 而这个发帖人全篇只有半句人话,他说龙和江从未谈过恋爱,网上谣言都是无稽之谈,但后半句话锋一转,道:“但龙一直暗恋江是真的。” 江单一声轻嗤,觉得好笑。 “看什么呢?” 时远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凑过来瞧了眼江单的屏幕,顿时酸道:“你怎么又在看他啊,让我抓到两次了都。” 江单退了软件,说道:“网上铺天盖地说我跟那人关系不一般,怎么也没见你吃醋?” 时远道:“别人怎么说跟我没关系。你跟谁关系一般还是二班,我比谁都清楚。哎,对了,哥——” 这句突如其来的“哥”叫得江单心脏被抓了一下似的,抬头见时远意味深长地靠近,低声私语道:“我怎么就成你弟弟了?” 江单推着他脑门把他推走,看看左右,没说话,微信上打字给他:“都是些惯会使唤人的,要说你是我助理,到时候什么杂七马八的活儿都得落到你头上。” 时远一笑:“哥哥这是心疼我呢?” 江单又被腻歪了一下,斜眼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时远却不依不饶,江单起身去卫生间,他也跟上去,远离了团队便肆无忌惮地捏了把江单平淡的侧脸,说道:“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江单脚步不停:“想什么呢。不可能。” 时远落在后面,看着他背影,唇角一勾,低声道:“你就端着吧,看你什么时候承认。” 得到了江单亲自盖章认定的时远自然地改了口叫他哥,江单着实别扭了一阵,可纠正不过来,只能认栽,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月稻城还处在严寒之中,地面像是结了冰,江单下飞机时有些轻微高原反应,耳鸣不断,胸腔里像堆满了石头,呼吸得不太痛快,但更可怕的是冷,风吹过来,刀子似的。 时远在飞机上的这几个小时也不好过,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恢复了些精神。 “今天天气不好,先忍忍,”陆欢走过来,递给江单一件防寒的军大衣,道:“先穿上挡挡风。” 江单刘海被吹开,微微眯着眼睛,想起来时远这傻子就只穿了件风衣,于是把军大衣丢给他,道:“你穿上。” 时远有点意外,抖开大衣道:“我不冷。” 说完就要给江单披上。 “你穿太少了,回头生了病,还得照顾你。” “我真不冷,你摸。” 时远趁机攥了下江单的手,而后还嫌不够似的,又在江单脸上摸了下,道:“比你还热乎。” “噗……”陆欢在一边看他俩推来推去,道:“看看你俩,怎么跟对儿小情侣似的,这儿还有呢!小琪,再拿件大衣过来!” 时远坚持把衣服罩在江单身上,然后接过陆欢手里的另一件大衣,道了声谢。 陆欢笑着调侃道:“不谢。你俩一看就是亲生的,感情真好哈哈哈。” 时远觉得有趣,也跟着说:“是,我哥比我爸妈对我还好。” 言者无心,江单却听进了心里,想到时远畸形的家庭,心里又是一软。 等车时,他顺口问道:“新年怎么过的?” 时远道:“新年?在家过了除夕,然后就吃斋念佛去了。” “什么?” “回寺里看望了下师父,哎,原本想着多在他老人家身边待几天呢,谁知他说我六根不净桃花繁盛,扰了他的清净,硬是把我给打发回来了。不过师父给我算了卦,说我今年大吉大利,想要什么都能到手……” 江单瞪他一眼:“接着编。” “哈哈哈哈,”时远笑起来,道:“就最后一句是编的而已。” 过了片刻,江单又问:“和你家人还愉快吗?” 时远知道他想问什么,便直接道:“他们知道我回国,气肯定是要气的,不过我不会回英国,谁也强迫不了我。” “长辈的话总有他的道理,你其实应该回去把书读完。” 江单说着,刚才飞机上时远和一位外国友人聊天,江单听了几句,他们聊了杂志上一起航空公司收购案,许多单词江单不懂,可还是能感觉到时远对商界的敏锐触感和了解。 便又有点感慨。 时远听后却道:“再说吧。或者……你接受我,我就回去读书,怎么样?” 江单皱眉:“胡闹。这是能交易的事吗?左右都是你自己的人生,需要你来负责,我只是建议罢了。” 时远道:“我现在只想想把你拉进我的人生。” 江单摇头道了句“幼稚”。 他们是两个人,有各自的人生,即便真能相伴走上一段路程,也不过是两个故事的些许重合罢了。 时远见他当了真,又道:“我的意思是,我也能对你负责——怎么就幼稚了?” 江单深吸口气:“时远,你再这样句句没个正形,就趁着还没离开机场,回韶城得了。” 不痛不痒的威胁。 但时远还是顺从地抿着嘴巴,表示投降。 到酒店之后就舒服多了。此时是旅游淡季,为了拍摄方便,他们一伙人直接开进山里,从酒店再出发不到五公里,就是雪山和冰湖。 落脚后不久,江单和陆欢带着几个人提前去查看现场,布置设备,而且这个时节地上有暗冰,也需要有车先去探探路。 等安顿的差不多,消失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在西方山顶露出一点金黄色的外形,和绵延的洁白雪山衔接在一起,像是颗刚打进锅里的煎蛋,蛋清蛋黄十分分明。 江单手痒,换上远景镜头,拍下许多照片。 直到蛋黄彻底沉下去,众人才驱车赶回酒店。 南风工作室的微博许久没更新了,江单经历上次热搜,不敢太高调,传了几张雪山照片上去,连文案都没有。 这段时间很多人新关注了他,江单随手一翻,有个人头像很凸出,是苍劲有力的手写佛家六字真言,江单以为网上那些算命看卦的,没当回事,而时远却忽然“诶”了一声。 “怎么?” “啊,没事。” 时远靠回车座上闭目养神,绷着笑。 那个头像他认识,是他师父。时远心想,这老头子当了这么多年和尚,还怪八卦的,自己不过是提了几句江单,师父居然就到微博上去看他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师父意料之外的关注,还是源于雾灵山上道士那句“桃花劫”。 第32章 这次拍摄对象是位刚出道便如日中天的女星,是个星二代,后台很强,架子也拉得大,不肯在这“荒郊野岭”过夜,要拍摄当天才到。 于是第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饭便早早休息。 吃饭的时候江单随口说了句酒店的空调不给力,房间好半天暖和不起来,然后到了晚上,时远便抱着床被子给江单“暖房”来了。 江单一开始没弄明白时远的意思,等开门把小狼崽子放了进来,才慢慢觉出不对味,但时远已经在那张大床房上安营扎寨,尽着自己暖房小火炉的本分。 已经有所好转的高原反应好像又加重了,江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被他气得血压飙升,他严肃且固执地拉着门,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时远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圈,闷声闷气地说:“你床这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加我一个怎么了?” “不行。” “你怕我对你做什么?”时远抬起眼睛,笑得一脸邪气,保证道:“我可不是那种喜欢霸王硬上弓的人,哥,你还不信我?我要是想要你的人,早想别的法子去了,用得着这么兢兢业业地追……” 江单听不下去,红着耳根冲过来,试图连被子带时远一起拖到房门外去,谁知时远像尾鱼似的挣扎扑腾,江单不仅没把人弄起来,反而同他姿势暧昧地叠在一起。 大床吱嘎作响,时远闷在被子里边笑边说着:“哥你也太着急了,我都说了我想要的是你的心,你这么主动投怀送抱,我很难办啊……” 平时时远看着很瘦,没想到颇有份量,像长在床上了似的,江单连抱带拖忙活了半天,额头冒了薄汗,时远依旧不动分毫,他像是玩够了游戏一般,猛地一翻身,隔着被子把江单压在身下。 两人位置调换,江单喘得很厉害,睫毛微微颤动着,而时远被捂了半天,白皙的皮肤泛着红,像只半熟的虾,他深吸了两口气,忽然危险地低声说道:“哥……你这么任性……万一擦枪走火了算谁的?” 江单实打实地被呛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去推他,却像是推了堵墙,手感坚硬,时远却只晃了下。 “走开!”江单去踢他,又被抓住了脚,时远玩心大起,压着江单硬是用被子把他紧紧裹在里面。 ——这原本是江单的作战计划,结果他自己反倒成了被裹住的那一个。 时远满意地看着这只江单卷,抬手顺便帮他撩开贴在脸上的一缕发丝,作势要吻下来。 江单慌了一瞬,他别开头,咬牙威胁道:“你敢!” 他双唇微张,气息不稳,时远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回来,缓慢而充满压迫性地说:“你猜我敢不敢……” 然而时远在看到江单脸色变化之后却松开桎梏,低声笑起来,话锋一转道:“别怕啊,哥,我不敢,哈哈……” 他还没笑完,江单从松散的被子里伸出手,拼着股狠劲抓着时远衣领把人狠狠往旁边一摔,江单头脑发晕,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提着拳头就要砸下去。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哧溜”一声响。 两人一齐愣住了,转头朝门外看去。 江单来拖时远的时候想着速战速决,根本没关门,此时小琪呆立在门口,神情迷茫又困惑,正吸着一杯已经见底的奶茶,一颗珍珠卡在吸管上。 江单来不及反应,倒是时远,极其坦然地撑起身子,摇摇手,道:“嗨。忘关门了。” 小琪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终于放开了被她咬扁的吸管,直愣愣地问:“你们干嘛呢?” “闹着玩呢,”时远道:“我嫌冷,跟我哥抢被子来了。进来待会?” “不了不了不了,”小琪摇着头,总觉得屋子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就是让她不敢踏足的神奇气氛,她贴心地给两人关上房门,道:“哈……哈哈,是挺冷的,我也回去了……” 房门关上,一屋子旖旎也好愤怒也好,都被打散在空气里。 江单坐起来深呼吸,有点担忧地看了会儿房门,不知道小琪会不会乱说什么,不小心看见时远,没事人似的。 时远确实是个从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江单知道,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时远恐怕连解释都懒得说一句,更别提以退为进邀请小琪“进来待会”了。 “喂——” “其实我……” 两人同时开口。江单停住,侧耳听他说话。时远换了平静的语气,有些认真地说道:“不闹了,说正经的,其实我是怕一个人睡,熟悉的地方就罢了,这种从没来的封闭房间,我前几个晚上从来都是睡不着的……” 江单微微皱眉,不太理解,脱口问道:“有什么好怕的?”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时远却道:“要是你在一个刚住进来不久的房子里差点被人杀死,你觉得会不会从此留下阴影?” 江单一震,他想起来了,时远小时候差点被继母在深夜里捂死的事情。 从前江单便隐隐察觉,时远睡觉的时候会很没有安全感,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还总是要抱着些什么东西,好几次了。 再与那件事连贯在一起,想来也怪让人心疼的。 那时时远也才四岁。 据说幼儿时期留下的应激障碍,如果当时没能及时缓解,是会跟着人一辈子的。 即便长大之后不再惧怕曾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东西,可无形的恐惧,却永远缠绕不退。 “不过也没什么,顶多就是睡不着呗,通宵打个游戏也成,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不强迫你,我回去了。” 时远神情无异,好像真的无所谓一般,他卷着被子下床,还没站起来,手腕被拽住。 “站住,”江单没看他,妥协地别开头,道:“晚上老实点就行。” 时远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笑得露出了一颗尖尖的犬齿。 “还有,”江单又道:“私下里,别这么叫,怪别扭。” “嗯?别怎么叫?”时远逗他逗得来劲,故意装傻。 江单瞪他一眼:“懒得理你。” 江单虽然心软任由时远留下了,可到了睡觉的时候又隐隐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晾着他,可每每事情发展下来,总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前进。 而这小崽子,他朝外推了几个月,两个人关系反而还越来越近了,他也……越来越难以拿捏自己心里真实的情绪。 床倒是很大,他们各占一边,各盖各的被子,后来时远怕他冷,硬把自己的被子也给江单搭上了。 江单平时怕吵,原以为身边多了个人呼吸,会很难入睡,可或许是白天太累,这一晚竟睡得颇佳,只是当早上悠悠醒来时,感觉身上有点沉。 在两床被子中间,时远伸着手臂搂着他,毛茸茸的头搭在江单肩膀的位置。 江单挪动了一下,时远感应到什么,手上把他抱得更紧了。 像是生怕人跑了似的。 江单抽出一只手,侧头恰好能看到时远毛茸茸的头顶,他家冰糖葫芦小时候总睡在江单床上,也是这样紧挨着他。 小动物似的错觉感令江单忍不住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时远蹭了下,蹭进了江单颈窝里,呼出的热气打在皮肤上,有点痒。 这时房门外传来叩叩声响。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问道:“江老师,醒了吗?” 江单去开门,又是小琪。 “江老师,咱们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出发了,尤雪儿团队已经到了,现在在楼下。” “我知道了,”江单笑道:“多谢,我马上来。” “不客气不客气!咱们今天拍摄时间长,江老师,多穿点。” “好。” 时远也醒了,江单回来后,正看见他伸长了胳膊在床头柜上摸衣服,江单看不下去,帮他递了一把,又道:“听见没,今天多穿点。” “嗯……”时远刚醒,不爱说话,淡淡地应着。 七点钟,江单一行十几个人裹成十几颗粽子整装待发,尤雪儿做好造型出现,倒有些惊艳。 她长得娇小精致,略施粉黛,像个洋娃娃似的,但性格实在不怎么样,指使着一群助理帮她拿这拿那,动辄找茬发脾气。连陆欢跟她说话时也边弄指甲边答,爱答不理的。 陆欢脸色不太好看,但不好发作,客套了几句便招呼大家出发。 早拍完早省心。 时远看不惯这种人,到拍摄场地后,他问陆欢:“这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跟你摆脸子?” “时远!”江单说了他一句。 时远声音有点大,尤雪儿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什么,皱着眉头朝这边看。 时远却不惧她,又道:“最起码的礼貌得有吧?你说是不是,欢姐?” 陆欢明白他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便小声说道:“算了,那位是个祖宗,后台硬,横行霸道惯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时远又瞟了尤雪儿一眼,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目中无人的尤雪儿难得双眼全都睁开了,饶有兴致地看着…… 江单。 “操……”时远确定她目光之后爆了句粗口,站起来把江单给挡住,又酸道:“江老师,你是迷魂汤转世的吗?怎么到哪都有人被你迷住啊?” 江单挑眉,陆欢看了眼尤雪儿,也明白了,却担忧道:“早点拍完早点结束吧,真让她看上了,不是什么好事……” 说话间,尤雪儿却走过来,她看都没看别人,直接对江单说:“你是摄影师?” “你好。”江单微微颔首道。 尤雪儿看着他笑开来,扬着头高傲地说道:“不要有压力,我从小拍平面,随便哪个角度都是好看的。” 时远适时地“嗤”了一声,狭长的眼睛白了她一眼。 “你在笑我?”尤雪儿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质问道:“这人谁啊?怎么进来的?” 时远当即道:“你怎么进来,我就怎么进来的。人都长了两条腿,还要人抬进来不成?” 众人都听出来他这是在暗讽尤雪儿刚才怕弄脏鞋子不肯下车的事呢。 “小远……”江单皱眉瞪他一眼,怕说了他大名被尤雪儿记在心里引起麻烦,又道:“这是我弟弟。” “呵,跟江老师比差远了。”尤雪儿嘴上丝毫不留情。 时远烦这女星烦得不行,见江单还对她笑,更是不忿,又道:“原来你也会夸人的?我还以为有多大傲气呢,看见我们江老师还不是上赶着……” “少说两句!” 江单真有些发火了,他眼含怒意地瞪了时远一下,眼神犀利,警告意味分明。 气氛不是很妙,周围工作人员忙转移火力,陆欢说道:“好了,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开工!” 试光的人员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角度,江单架上三脚架,不大会儿便找好了视野和参照,可以开拍了。 时远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好歹听江单的,也便退让半步,不再搭理尤雪儿,专心给江单打下手。 尤雪儿暗自不服,但几次三番的挑衅下来,都打在棉花团子上,渐渐也觉得无趣。谁知她又转移视线,同江单没话找话。 ——时远后悔了,他宁愿这人找他的茬。 于是拍摄现场表面上风平浪静,时远心里渐渐起了台风眼。 当拍摄结束的时候,孔雪儿来邀江单晚上到市区吃饭,江单早受不了她,自然委婉地拒绝。 尤雪儿还不依不饶,胳膊都快蹭到江单肩膀上去了,江单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时远又抢上前来:“我哥说他不想去,听不懂?” 尤雪儿脸色一变,却梗着脖子道:“行,那我也不去市区了。给我拎包,今晚我也住酒店。” 第33章 江单叹着气训斥时远:“还是这么孩子气。你理她做什么?” “就由着她?”时远道:“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有人都耐着性子忍,这种人才觉得我这样做没什么大不了,才越来越猖獗。她出言不逊,要是每个被她怼过的人都能怼回去,她能被惯成这样?” “交集也就这一次罢了……” “不管一次还是多次,做人就要讲理。” 时远还是年轻气盛,在他眼里,这世界非黑即白,人坏就该付出最起码的代价。 “算了,我就是怕你太冲动,以后吃亏。” 时远无所谓地说道:“怎么可能。只有别人吃我的亏。” 他们两人先行离开后,尤雪儿却拉住了陆欢,佯装亲昵地说了几句话,又问道:“他俩……是亲兄弟吗?” 陆欢道:“是吧?他俩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啊?”尤雪儿细细回忆了一下,这俩人,一个眉眼含笑轮廓柔和,另一个横眉冷目棱角分明,哪里像了? 陆欢又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尤雪儿道:“总有种直觉……算了,没什么,我就当他们是亲的了。” 她问完想问的,便毫不留情地独自上车走了。陆欢摇摇头,嘲讽一笑,说道:“别说,今天时远怼那两句,我听着还怪过瘾的……” 她说完没人回应,转头见小琪正望着尤雪儿离开的方向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沉浸其中。 “嘿!想什么呢你,眼珠子都快飞走了。” 陆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琪抓住那手,犹豫了一下,捂着嘴巴说道:“欢姐,我也怀疑他俩不是亲兄弟……” 陆欢凑着耳朵听了半天,不以为意道:“就算是表亲又能怎么样?干嘛对人家家庭关系这么在意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小琪组织了一番语言,道:“我昨晚不是下楼取奶茶么,回来的时候路过,不小心吃到一只大瓜……” 陆欢噗嗤一声笑道:“你是猹吗?” “……”小琪顿时不想分享她的瓜了。 “哎,你说你说,哈哈哈,吃到什么了?” 小琪等她笑完,又继续说道:“就他俩……” 后来工作人员已经把所有大型设备都拆分装车就等着走了,还瞧着这两个女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两人都很振奋,时不时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中邪了? 尤雪儿跟着回酒店,包下了整整一层楼,把东西放进套间,便去寻江单。 经过今天的相处,尤雪儿看准了江单应当是个温柔好说话的暖男,一般这样的男人都是不习惯直接拒绝女孩子的,谁知房门敲开,却看见了时远。 尤雪儿一怔,朝里看了眼,眼睛瞪大:“你俩住一个房间?!” “跟你有关系?”时远靠在门上,没有邀请她进来的意思。 尤雪儿咬着下唇,指指里面的江单,道:“我找他。” 江单踩着地毯走过来,轻声问:“什么事?” “成片的事,我有些细节,想找你聊聊,”她看了眼时远,又道:“单独的。” 时远问:“去哪聊?” “既然江老师房间不方便,那就去我房间呗。” 时远冷笑一声看着江单,而江单道:“画风主题都是之前就定好的,具体细节我后续会和你的团队再沟通。尤姑娘,你最近挺红的,盯着你的人不少,咱们两个人最好别单独聊了,万一出点什么事都不好解释。” 他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尤雪儿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让步道:“那你陪我下去吃个晚饭总行吧?带上这家伙也行。” 指了下时远。 江单正要说他们已经叫了餐来房间,时远却先道:“行啊,哥,走呗,正好我也饿了。” “你……” 江单摸不清非常讨厌尤雪儿的时远又唱的哪出。 下楼时故意跟他落在后面,眼神询问。时远却摇着头不说话。 楼下餐厅,三个人注意力都不在吃饭上,夹了几口便几乎没人动筷子了。时远明显心不在焉,没过多久,干脆放了碗筷,道:“我想起来今天有场赛事直播,我先回房等你。” 江单狐疑地看着他,尤雪儿却不疑有他,还着实激动了一下,心道这个碍事的总算是走了,还算识相。 又过两分钟她便说自己撑着了,想去外面走走,又道:“我保镖已经把酒店清场了,不用担心偷拍。” 于是江单半空着肚子,跟她到酒店外面的小广场上散步,高原昼夜温差大,天一黑室外几乎就没人了。 尤雪儿分明冷得牙齿都打颤,还嘴硬说凉快。 不远处地面上有个大型喷泉,此时关了电源,水面上结了层冰。 尤雪儿脑筋一转,心一横,径直拉着江单走过去,道:“结冰了哎,不知道结实不结实,我试下……” “哎!” 江单急忙叫她,却还是晚了一步,尤雪儿一脚踏空,惊呼一声朝里面倒去,顿时冰碎声和水花声一同响起,电光火石间,江单虽然看出了她是什么打算,却还是好心拉了她一把。 尤雪儿好歹没摔着,但一脚泡在水里,冰水没过膝盖。 “啊……”尤雪儿惨惨地叫着,脸都白了,没想到这姑娘为了撩男人对自己这么狠,零度以下的冰水,居然来真的。 江单想想都觉得冷,把她拽出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先回去再说……” 尤雪儿可怜兮兮地皱着一张脸,这回声音是真在抖,说道:“我……腿好像麻了,能……能帮我一下吗,扶我到楼上就行……” 江单朝门口那几个流连的黑影看了眼,让尤雪儿扶着他手臂,尤雪儿还没来得及窃喜,便听江单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小姑娘,心思要多花在有用的地方。你助理和保安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你呢,我早就看见了,你试试看能不能自己走,要是不能,我就去叫他们过来。” 尤雪儿仿佛被冻在了原地,脸色更加苍白了。从小到大,她看上的男人,哪个不是召之即来,结果这个小摄影师,这么不识抬举,她都主动搭了台阶,牺牲了条腿,居然又被人生生地给拆了?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觉江单刚才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在羞辱她,也是素来为所欲为惯了,尤雪儿几乎想都没想,一把将江单推向喷泉池里。 江单根本没想到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会下这种狠手,一时不查,薄冰承担不住他的重量,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江单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下,没有任何搭手的东西。 冷。 冰水冷得刺骨。 他是摔进水里的,腰部以下全湿了,太阳穴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某种预警。 “活该,谁让你不识抬举……” 尤雪儿毫无愧疚之色,反而更为舒爽,腿也不麻了,自顾自地裹紧衣服进酒店。 在旋转门处差点被小火箭似的时远给撞到。 时远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凶猛地像头野兽,尤雪儿打了个寒颤,难得感到几分心虚,灰溜溜地在助理的簇拥下离开了。 时远跑向刚从喷泉池里出来的江单,一眼先看见他青紫的嘴唇,皱着眉头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江单披,碰到他湿淋淋的冰坨似的手,顿时心疼不已,又抱住江单,道:“对不起……我……” 显出些手足无措来。 “玩脱了吧?”江单还笑:“别抱了,我身上都是水,先……先回去……” 再不走他是真的要扛不住了。 时远果然松开了他,吸了下鼻子,拖着江单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哎——” 江单吓了一跳,搂了时远脖子,又觉得不好意思,刚下放下来又听时远说:“别松手。” “……我腿只是湿了,又不是截肢,我自己能走。” “我比你走得快。” 时远的体力果真惊人,抱着一个份量不轻的江单居然还能小跑着进酒店,也只是气息微乱。 江单觉着两人都不说话怪尴尬,便道:“你故意回房,就是想看看尤雪儿想做什么?” “不全是,”时远道:“她来房间找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像她这种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我不送她个机会让她死心,她得缠着咱俩一晚上。” “那你不怕她得了机会就真得逞了?” “江老师的定力,我太信得过了,”时远又后悔道:“我就是没想到这女的不仅蠢、心还黑,刚才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么?我他妈的……我就该把她捉回来按进外边水池里。” 江单又开始笑,调侃道:“你要是这么干了,你不也不是人了么。” “不一样,处理畜生,就得用畜生的方式。操,气死老子了……” 时远是真的气着了,眼睛都有点发红。 江单回去先放热水,冲了足足十分钟才终于感觉暖意回来了点,腿红彤彤的,却好歹不再冰凉了。 半个小时后,江单从浴室里出来,见时远湿衣服还没脱,坐在地毯上皱着眉头看手机。 江单以为他在等自己出来,便道:“你房间就在隔壁,可以回去洗的……” “嗯?”时远关掉手机,眼睛依旧是红的,他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腿,摸了下江单的侧脸,满意道:“总算热乎了,像个活人。” “怎么说话的?”江单说着,催促他也冲个热水。 没过多久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了热饭菜,还有碗姜汤,应该是时远订的。 他把汤匀了匀,给时远留了一半盖起来。 桌子上时远的手机绿灯闪烁个不停,一直在震动,江单大声问:“你手机一直有消息传来,需要递给你看眼吗?” 浴室里的时远好像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顿了片刻说道:“不用管,没什么事。” 江单喝完汤,感觉刚才些微塞住的鼻子好了些,正巧时远也洗完出来,两人一起吃完饭,所幸之后那个尤雪儿没再来添堵。 然而不幸的是,他们睡下后不久,江单起夜去厕所,感觉屋子里温度好像特别低,他迷迷糊糊地看见空调灯没有亮,便摸索着遥控器,按了好几下也没反应。 他钻进被子,又调试了几次,终于确定空调坏了。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就算叫客服也不一定有人来修,也只能明天再说了。 好在被子里余温尚在。 江单刚要睡去,忽然又睁眼,看了看另一边的时远,时远面朝着他,头几乎缩在了被子里。 他冷吗? 江单想着,有点拿不准。 但自己毕竟盖了两层被子,而时远只有一层,空调又坏了,房间里冷得像冰窖…… 江单越想越是不放心,终于心一横,把下层自己的被子抖开,两床被子叠在一起,重新给两人盖上。 其实被子很大,即便这样两人盖着,中间也不至于悬空。 很安全。 江单这样想着,又睡过去。 第34章 然而第二天早上,江单是被热醒的,他做梦梦见自己在一所老式的欧洲古堡里坐在壁炉前读书,而壁炉的火苗越烧越旺盛,竟然渐渐烧到他身上。 而醒来后,那源源不断的火苗似乎仍贴在他身上。 江单迷茫地睁开眼,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正和时远依偎在一起。像是冰冷黑夜里自觉寻找热源的两只小动物,不知不觉便凑在一起。 难怪这么热! 时远这个小火炉果然名不虚传。 一只手被压得有点麻,江单才刚动了下,旁边传来闷闷地声音:“醒了,哥?” 还带着鼻音,像是强打精神说话。 “你什么时候醒的?”江单问。 “我还没醒,我在说梦话。” 时远说着,极其自然地把江单往自己怀里带了下。 “……你过去点,你那边床上长了钉子吗?”江单觉得自己对时远可能是太纵容了,无奈地推了几下,他都快睡到床沿上了,时远紧挨着他,大半张床都空着。 “我想离你近点。” 时远说着,却还是听话地翻身平躺过去伸了个懒腰。江单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来看。 “是今天回韶城么,哥?”时远问道。 “嗯,欢姐买了中午的飞机。” “现在几点?” “现在?八点……” 时远叹了口气,过了一会,翻身又是一声叹气。忽然他撑起上身,看见江单神情严肃地皱眉看手机,忽然笑着低声说:“哥……这两天,跟我睡得舒服么?等回了韶城,也这样好不好?” 清晨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像是带着某种蛊惑。时远也知道自己说了这话可能要挨揍,提前做好了防御准备。 但他并没看到预想当中那双含羞带怒的眼睛——江单没看他,甚至都没听见他说话,正专注地看手机,脸色不太好看。 时远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本来他就因为快要启程了而感到遗憾,此时恶向胆边生,不满地捏着江单的下巴,让他转过来,问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等下。” 江单露出几分不耐又急切的神情,把时远捏着他的那只手给压下去,头扭去另一方。 时远隐约看到他手机页面上好像是几个动图和大篇文字,然后视线就落在江单因为扭头而暴露出来的纤长的脖颈。 锁骨轮廓分明,青筋外露,说不出地性感。 时远喉结滚动了一下,报复似的低头咬上那片瓷白的皮肤。 正看得入神的江单冷不丁被咬了脖子,他先是感到一丝刺痛,而后是令人全身泛起鸡皮疙瘩的麻痒。 “嘶……你干什么……” 江单皱眉推他,却没想到时远松开犬齿,温软的舌尖快速地在他皮肤上扫了一下,小动物般的啃咬变成暧昧地吮吸。 刹那间江单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他不受控制地发出几个气音,脑内一片空白,异样的触感从那块皮肤延伸到心脏,刺激着他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向后躲去。 他本就在床的边缘,这一躲,直接滚落下去。时远及时地护着他的头,两人缠着被子一齐掉在地上。 时远还笑,扶着江单坐起来。 “没摔着吧?就咬了你一下,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 江单恼羞成怒,摸了下被咬的位置,又反复蹭在时远衣服上。 “哈哈哈,谁叫你不搭理我,就知道看手机?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江单手顿住,眉峰渐渐蹙在一处,恢复了几成严肃,拿起手机对着时远说:“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 时远一脸狐疑,定睛一看,忽然欣喜道:“哟,是这个啊,还挺有效率,我看看是哪家媒体……” “你高兴什么?”江单气不打一处来,他瞪视着时远,道:“我是不是说过,别理她、别惹事,你就这么小肚鸡肠么?就算吃点亏又怎么了,非得报复回来?” 是今早的娱乐头条。爆出几张动图,图里明显是尤雪儿,正对工作人员颐指气使,作风像个太妹,甚至有一张图上,她穿着鞋,把脚搭在一位工作人员的背上。 工作人员都被打了马赛克,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这一幕幕,正是昨天在江单他们眼前发生的。 时远听着江单的骂,也收了笑意,说道:“我小肚鸡肠?我报复她?江单,你把话说清楚,事情都是她做的,我是发假图了还是爆假料了?让不明真相的粉丝都看看,他们粉的人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子,我有错吗?她要是本身坦坦荡荡,这些图又有什么用?” 尤雪儿是国内顶尖演艺院校在读生,年纪小,对外一直都是温柔可人的邻家小女孩形象,现在这些图一发布,想必人设彻底崩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时远无所谓地说道:“她后台那么强,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些图就消失了,顶多留下一些污点,还可以慢慢澄清解释,能有什么影响?不过就是让她焦头烂额一下、或者被经纪人骂一顿呗。” “你也知道对她没什么影响!”江单声音更大了些:“那对你呢?你发出的每一张图片都有痕迹,她随意一查,就能知道是谁搞她。原本这件事在今天就会结束了,现在你为了自己出气,非得结下这个仇?” “我又不怕她!”时远踹开被子,道:“她能把我怎么样?我什么都不怕,她想报复那就报复回来啊,我看她是能打我还是能杀我!” “时远!你搞清楚你是谁的人!娱乐圈和时尚摄影圈几乎是重叠的,她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是我南风工作室的,你这么做,是在给工作室树敌!” 时远咬着下唇,愤恨地锤了下床,又道:“照你所说,工作室开十年八年,那这十年八年所有人都要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了?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吃了亏,我连讨个公道都不行?” 时远生气的地方在于,那个被推进喷泉池里、被冷着了的人是江单,这是他一切冲动的根源。 他说完后大口喘着气。 江单却愣在那里,表情复杂,吵架就吵架,吵架里带着表白算怎么回事? 什么心尖上的人…… 这还让他怎么继续吵得下去。 房间里沉默下来。 时远却迟迟没能冷静,他忽然站起来,边穿衣服边说道:“行啊,你就是怕我连累工作室呗,我现在去找她,跟她说都是我干的,跟你江单、你工作室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不是怕你连累……”江单语气软了许多,他拉了下时远,却被他挣开。 “你先冷静一下,别说这种任性的话。我刚才表达不当,抱歉,我本意不在于指责你连累工作室,只是希望你再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清楚后果,或者和我商量一下,我其实也是怕你以后被阴,你不知道她们的手段……” 江单见他穿完鞋子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怕他真犯傻,急忙拦他,时远钻了牛角尖,火气正大,根本也不听江单的解释。 两人拉拉扯扯地僵持着,屋子里狼藉一片,江单拦着时远,听他继续说道:“对,我就是任性、幼稚,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我知道了,在你看来我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是吧,所以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不配跟你并肩站在一起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拉扯中两人绊到被子,摔在地上,江单看着时远那张嘴往外蹦着各种气人的话,激动之下脑子一热,压着他吻了下去。 两个人都带着火气的一个吻,江单唇上一痛,像是被牙齿磕破了,铁锈味在唇舌间蔓延开,终于为这场晨间的争吵画上了休止符。 江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当时只想堵住时远的嘴。 而时远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懵了,他愣了一会儿,直到感受到那微凉的双唇好像在颤抖着要退开时,抬手按住江单后脑,反客为主地吻回去。 江单此时完全清醒过来,他脸色骤变,挣扎得比刚才时远还要剧烈,但时远忍了太久的欲望被捅开,自然不想收手,变本加厉地探进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索求与推拒,来往间时远被咬伤,却被刺激着发了狠似的吻得更深,直到胸腔都因为缺氧和刺激微微发疼,他才终于受起攻势。 江单迅速将他推开,两人唇上都沾了血,时远抬手抹了下,深沉地看着他,说道:“江单——你做这件事之前,先想清楚后果没有?” 江单脸色惨白,他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跄着夺门而出。 第35章 江单在酒店一楼,他出来的匆忙,连外衣都没穿,低温很快使他冷静下来。 事情发展得虽出乎他预料,可也没什么好说的,主动的是他,逃走的是他,后怕的是他。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道歉?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或者干脆彻底逃回韶城?连夜搬家,把工作室也搬走! 无数个光怪陆离的念头从他脑海里一一滚过,他甚至都忘了跟时远吵架的那个源头还像颗□□似的悬在他们头顶。 直到时远再次出现。 江单难以控制地紧张起来,但时远只是递给他外套,把收拾好的两人行李带下来放在一边,无比淡然地问:“吃早饭吗?还是等到机场?” 江单不大自在地移开目光,道:“再说吧。不想吃。” 但他知道不该逃避问题,正想着如何开口,又听时远叹了口气,道:“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又不蠢,我发给媒体的时候,翻了个墙,用的是我国外的小号,所以根本追不到IP地址。” 江单听后心里松了一截,又问:“可图是谁拍的?那个视角……” “放心,咱们工作组不是有个小群么,图是人民群众匿名发群里的,我都不知道是谁,反正好几个人都发了,她们叫着说要曝光她,可都是口头上嗨一下,我嘛,就比较有行动力,直接打包了。视角这么乱,根本找不出来是谁。这次,也算她惹了众怒,栽多大跟头也只能忍着,总不能找整个拍摄组的麻烦吧?”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确实是这个道理,《Y》杂志也不是说动就动的。 江单道:“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 时远摊手道:“是你对我太没信心了。我在你面前不设防,你就当我在外面也是傻子了?” 江单道:“你不傻么?” “嗯?看来我需要拯救一下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你就压根没形象,别说救了。” “是么?我没形象你都动心了,要是哪天我让你看到我真实的一面,你不得爱死我?” 刚冷静下去的江单感觉又被人点了一把火。 “诶,江老师!你们怎么在这?在等大家嘛?” 小琪背着大包冒出来,笑着问道,视线落在江单身上时停顿了一下,眼睛骤然瞪大。 “对,等你们呢,啥时候走?”时远一步迈过来把江单的外衣拢了下,并快速地帮他拉上拉链,一直拉到顶端,差点夹到江单的下巴。 “啊……快……快了,这就走,我……我去叫大家……啊……” 小琪说完转身就走,太过健康的视力果然在某些时刻会变成负担。她,不小心看见江单脖子上红痕的时候,还怀疑自己想多了,然而转眼又看见他俩嘴唇上的破损……这……除了那啥之外小琪再也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她甚至想把眼睛挖出来抖一抖,看是不是进了沙子。 过了一会儿,她又和陆欢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出来,江单两人站在大厅,陆欢跟他俩打了招呼,忽然说道:“你俩!是不是背着大家去吃好吃的了!瞧瞧瞧瞧,这嘴唇,一齐上火了吧?幸好我眼尖发现了。” 江单扭头咳嗽了两声。 时远则笑眯眯地说:“是,上火了,这边……还是太干燥了。” 干柴烈火,差点被一把火点着了。 江单问道:“尤雪儿他们……” “早就走了,”陆欢道:“好像凌晨就退房了。江老师,你们看见网上爆出的东西了吗?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内部人员,要是让我知道是谁……” 她身后在匿名群里发过言的内部人员们噤若寒蝉,各个盯着自己脚背。 陆欢话锋一转,又道:“……我必须给她奖励!干得好啊!大快人心!” 时远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 之后便是返程。时远怕自己晕机,一直到下午落地,一点东西都没吃。 与陆欢一行人告别后,江单带他去吃了个简单的牛肉面,时远皱着眉头喝了半碗汤,这趟行程对他来说其实很艰难,几天来他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而且目测还要再缓上几天。 江单约车,问时远现在住哪。时远瞧着他要叫两辆,忙止住,说道:“你不打算带我回家?” 江单道:“你想来我家?干什么?” 时远理所当然地说道:“咱俩都这个关系了,同居还不是早晚的事么。我知道你脸皮薄,没事啊,我脸皮厚啊,哥,要不咱们另外租一个房子,大一点的,离公司更近点的……” 江单顿时想起了当时被暂时搁置的那茬事,狠了狠心道:“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时远急道:“亲都亲过了,怎么就没关系了?” 江单拿出成年人那一套,道:“谁说亲过了就一定要有关系?你……全可当做是被狗咬了一口。” “呵,狗咬完人还知道夹着尾巴认错呢,江老师咬了我,咬完就完了?” “随便你怎么说,”江单冷冷地看着他:“总之,我依旧不打算同你有任何瓜葛,只是意外罢了。” 时远迎着风望向江单,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理解,道:“意外?只是意外?江单,你摸着你的良心,敢说你不喜欢我?” 江单则坚定地看回去,平静地道:“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约的出租车正好到了,江单没再看时远,上车后,感觉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似的疲惫不堪。他看着窗外的车流,想起刚才时远既诧异又失望的神情,这一次,时远他……或许会放弃吧。 算起来,这也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难搞的追求者。 江单无奈地笑了声,抬手碰碰嘴唇,破皮处已经结痂,但碰到还是会火烧似的疼。 不知怎么回事,往日里他想拒绝一段关系,只需要推开别人就好了,而面对时远,最具挑战的是如何约束自己。 明明每次都想着狠心拒绝,却总是背道而驰,甚至还把初吻给拱手送出。 江单心神松懈的时候也会偶然想,假如就彻底放任,假如真在一起,会不会轻松愉快许多? 念头总是一闪而逝,便淹没在理智之中。 * 之后的几天,尤雪儿那边一直都挺安静的,江单托人打听了一下,好像她团队确实没能找出那个发出照片的人,于是把气都撒在了最开始公开的那家媒体上。 而原以为就此收场不会再出现的人,仍旧在周一的清晨走进工作室。 只是面若寒冰,气压低得吓人,坐他身边的小楠一上午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可怜兮兮地抱了个暖水袋。 像是故意跟江单赌气似的,时远一句话也不同江单说,也不再看他。 康凡信知道他们一起去四川的事,问江单:“那小子咋了?你俩吵架了?” “没有。他……自己想不开。你这么热心,要不你去跟他聊聊?” “不不不,我不去,跟人聊天我就没怵过,”康凡信道:“但对他,不行,我一看见他今天这张脸,我都不敢从他身边过。”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 康凡信道:“那你亲自开导他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只有你,江老师,才有能力还工作室一片阳光!” “我该说的都说过的,懒得再费口舌。”江单道。 而说到这里,时远的声音忽然从办公室那边传来,他说:“出尔反尔的人就活该……” 江单抬头看去,见他是在跟小楠她们聊着什么,这句话突然放大音量,想必是说给自己听的。 江单心底无声地笑了一句幼稚,没同他一般见识,谁知过了会儿时远又不依不饶地说:“……而且还不负责任,这种人怎么能当领导?笑话。” 小楠她们终于发现了异常,顿时也不敢再聊天,悄咪咪地撤回工位,抬头见江单还看着她们,脑筋一转,说道:“江老师,我们说对面刚倒闭的那家公司呢,哈哈……哈……” 江单终于有机会体会到了时远隔空怼人的威力,滋味……实在五味杂陈。 再加上江单心里十分复杂,一方面因为自己强吻了人还不认账而惭愧,另一方面又觉得时远公私不分故意在工作室里折他形象十分过分。 于是原本看着时远胡闹的淡定正在崩塌,不知不觉就被带进了情绪里。 很快,明眼人都看出来,江老师和时远这俩人是打定主意冷战下去了。 午饭时间,江单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圈,最后聚焦在脸快埋进显示器里的冯鑫宇身上,贴心地邀请他去吃午饭。 冯鑫宇受宠若惊,扶了扶吓歪的眼镜,不明就里地跟着走,江单又问他:“平时跟谁一起?” 冯鑫宇呆愣愣地说:“瑶……瑶姐。” 江单点点头,道:“那一起去吧。” 三个人出门,时远那头手上一直转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脸色阴沉得像是即将雨夹雪转冰雹。 餐桌上,江单频频走神,瑶姐忍不住笑了一声,江单抬头看她,她说道:“江老师,时远就一小孩,他使小脾气我理解,但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江单听后,想了下,摇了摇头,道:“对。没必要。” 却不想再谈跟时远有关的话题,他看着慢条斯理吃饭的冯鑫宇,问道:“过年回家了没?” 冯鑫宇本就因为跟领导一起吃饭而浑身紧绷,紧张得汗都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有……” “嗯?为什么没回?”江单问。 冯鑫宇红着脸道:“过年……三倍工资,我打了份零工,比回家划算。” 江单了然,他面试时只知道冯鑫宇家境不好,却没想到已经差到为了点钱回不去家的地步。 “想回去吗?我给你批个假?带薪的。回家待两天。” 冯鑫宇眼睛一亮:“真的?” “嗯,我一会儿跟小楠说,可别告诉康凡信,他知道了带薪非得变无薪。” “谢……谢谢老板!” 瑶姐也道:“江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我来凑个热闹!”碗哥端着饭菜路过,边说边挨着瑶姐坐下了。 “哎哎哎,我们同意了嘛你就坐?我跟你说,我心理阴影可还在呢,就你那银筷子试毒的事,我就一辈子都不敢跟你同桌吃饭!”瑶姐玩笑道。 碗哥道:“太无情了吧?我才是风评被害……对了,最近咱们不是剪辑去年的‘工作室故事’系列么,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一段剪进去呢。” “有人录视频了?” “有啊,试毒之前有人录像拍照——这不是咱们一贯的传统么。好不容易有点活动,当然得留下点证据。” “证据?”江单反问。 “哈哈,不……不是……纪念!对,纪念!我决定了,这么大的事,一桌子人死里逃生,简直是咱们工作室去年的头等大事,我必须剪进去。等着瞧成品吧大家伙儿!” 瑶姐道:“行,恭喜你啊,转行当剪辑师的摄影师。” “技多不压身,你懂个屁,”碗哥道:“我不多才多艺点,怎么升职加薪,怎么娶媳妇?追你你跟我么?” 瑶姐大笑道:“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该娶不到媳妇也照样娶不到好吧,跟你家门口的大柳树结亲去吧!” 江单听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贫,心想着什么时候他俩关系这么好了,还记得这两人刚入职的时候,前后脚进公司,因为工作室只有三位主摄影,而其中一位是江单本人,高处不胜寒,于是他俩便互相把对方视作竞争对手,一度闹得很僵。 以至于康凡信在分配工作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平均。但不知从何开始,碗哥有时会让一些优质单子给瑶姐,年底忙时他俩还会互相分担工作。江单回想了一番,不由得感慨岁月的力量——果真把两个人磨去了棱角。 午饭后,江单收到一条赛事主办方的信息,说近期会安排一场挺重要的专访,需要江单配合到影棚录一下。 显然是“售后服务”,一同受邀的还有前三名获奖的摄影师以及评委。 第36章 冷战了两天,第三天上班江单感觉工作室里好像少了点什么,气氛也变温馨了,环顾一圈,才发现都十点多了时远还没来。 他借着接咖啡路过的时候,敲敲时远的桌子,随口问旁边的小楠:“他今天怎么没来?” “啊,时远?”小楠道:“他请假了啊,说是训练去了。” 江单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问:“跟你请假了?” “对……对啊……江老师,你不知道?我以为他也跟你说了的,每次不都是……” 小楠在江单骤然降温的神色里及时闭紧嘴巴,心中默默想着,这下完了,惹得江老板这么生气,时远怕是留不住了。 而江单没再说话,径直回到工位上。 时远一直到周末都没再出现。 当初那个乖巧得绵羊似的时远、等他等到八点只为了请个假的人,摇身一变,如今一连消失三天连个话都没有。 要不是他办公桌上东西没有收,江单都以为他以后是不是不再来了。 最初的火气过了之后,慢慢地在胸腔里沉淀成了某种怅然。他手指半悬在鼠标上,有点走神,其实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吗,没人缠着他、没人吵他,周围终于清静下来。 而那丝丝缕缕的不适,只不过是短暂地没有习惯罢了。 江单这样想着。 “喂——江单!”康凡信的声音把江单从放空中拉回来:“你走神了?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员工?” “嗯?哪个?你?”江单看着他,认真道:“我听着呢,你说周日有个活儿,我知道了,你到时候来找我就是了。需要准备什么?人像还是风景?” 康凡信深吸口气,道:“你根本就只听了个开头!想什么呢你,我真是服了,我距离你不到半米你都能走神,幸好我没在电话里说。” “抱歉,最近……状态不太好……”江单道:“劳烦你再说一遍?” “行行行,我说,这个单子比较特殊,我看了下,是个综艺节目,一般来说这种他们都是摄像然后截修就行了,但是这次为了迎合情人节的主题,嘉宾两两组合,等不及后期,要在现场为他们拍特写。” “摄像老师难道不能代劳?”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吧。再加上你不是刚得了奖么,人家说不定是冲着这个风头来的。反正我接了,你觉得呢?” “你觉得行就行,”江单顿了下,又问:“情人节主题?” 康凡信笑道:“拍摄当天恰好是情人节,宣传期需要蹭个噱头而已。我看过一点台本,其实综艺内容是跟极限运动有关的,蹦极啊跳伞啊之类的。” “极限运动……”江单重复念了一遍。 “对,就是有点辛苦,可能得跟一天,直到给所有嘉宾都拍过为止。” 江单在听康凡信说极限运动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果不其然这份直觉在一天后应了验。 综艺拍摄是在郊外一个户外拓展园区里,江单到达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五六米高道具平台的边沿、半个身子悬空的时远。 时远穿了件红色运动服,敞开着,里面是单薄的白色长衫,帽子反戴,吊儿郎当地晃着腿,看见江单后也愣了一下。 这时他身边一个男生拍他肩膀跟他说话,距离有点远,江单看着像是他俱乐部里那个混血男孩。 “江老师来啦!幸会幸会!”一个小负责人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江单低头与他握手。 寒暄过后,他顺着刚才江单的视线看过去,说道:“这是其中一个游戏环节,高楼速降,为了刺激,我们还特意找来了一个专业跑酷的俱乐部,他们好像还挺有名的,平常不爱参加圈外的综艺,难请得很,一会儿会有热身表演,可以大饱眼福喽。” 江单若有所思地道:“嗯,期待。” 说起来,他还没有现场看过时远跑酷,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就看过时远无意中翻个花坛或者故意炫技做几个动作罢了,而今天,现场布置的很复杂,一栋欧式三层小楼,配合周围零星散落的各种高度的障碍物,感觉会很精彩。 江单想,若是没冷战,时远在这儿看见他,说不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早就跑过来了。 这样想着,没忍住露出几丝笑意。 刚才的小负责人又说:“江老师,要不……我先带您去看一下嘉宾?现在已经开始拍摄了,他们在蹦极那边。” 江单又看了时远一眼,见他依旧侧身在听队友讲话,便道:“麻烦您了。” “您太客气了。” 蹦极这个环节比导演预想的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嘉宾不敢跳。 导演也耿,就硬跟他们耗着。引导江单的那小负责人心思活络,见一组人在上面做准备狼嚎鬼叫的时候,其他嘉宾在下面都是闲着的,便商量了下安排江单趁机为他们拍摄。 这样一来,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几组人居然就已经拍完了。 虽然大部分的表情都是略显惊恐的假笑,看着很有趣,倒也契合这次极限的主题。后面再加些粉红滤镜,便也能把情人节给兼顾到。 负责人也对这组顺利拍完的照片非常满意,他对江单道:“江老师辛苦了,您下午有事吗?现在工作结束了,可以再玩会儿,这边环境也好。” 江单没多大兴趣,但他想起时远,反正来都来了,不看一场,总觉得遗憾,便说:“可以啊,我还挺好奇后面的环节的,我随便看看,您忙您的。” 躲在人群里看几眼就好。 江单回到跑酷场地的时候,那一伙人已经玩起来了——毕竟免费的场地,跑到就是赚到。 人群中最为醒目的那个少年很容易就看到,时远脱掉了外套,仅剩的一件单薄长袖还被他撸起了袖子,露出两截筋骨分明的小臂,也不嫌冷。 他站在障碍物最高点上,在江单微眯着眼睛看他的同时有所感应似的望过来,随后几个空翻顺畅地落在地上,他拍了拍土,面无表情地朝江单走来。 气势仿佛手里拿了三十米的长刀。 江单知道他冲着自己来的,这周围也躲无可躲,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相机,手心微微出汗。 江单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生气能气这么久,时远神情冷漠地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会儿,眼神犀利得能把人给活剐了。 江单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忽然时远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于是江单当场蒙了。 倒不怎么疼,但他还是仰着头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摸了下额头,迷茫不解地抬眼看时远。 时远却笑了起来,冷漠的皮囊褪尽,露出江单熟悉的那个孩子气的模样。 “哼,解气多了,”时远倨傲地说道,又把江单手拿开,自己摸了摸刚才弹的地方,啧啧有声道:“还是太轻了,连道红痕都没留下,江单,我对你……真是不忍心下狠手。” 江单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被他气笑了,说道:“这便消气了?” “你以为我是简单地跟你生气?” “不是?” “当然不是!我是在给你机会、时间,让你想清楚,到底我……” “江老师?” Harlan一脸惊喜地从后面跟过来,还有另外两个俱乐部的成员,他走近了些,道:“真是江老师啊,来看时远的?” 时远话茬被打断,看着Harlan愈发嫌弃,趁江单还没说话,先勾着他肩膀,说道:“对啊,当然是看我来的。各位哥哥们今天都争气点,可别丢了咱么俱乐部的脸。” 队里老幺动了凡心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再加上上次在颖市也是见过面的,江单的传说便在俱乐部里反复流传着。 上次没顾得上好好看一眼的,现在又得了机会,好几道目光都粘在江单身上。 江单像是被一村人围着相看的新媳妇。 拍开时远的胳膊,江单刚说了一句“其实是有拍摄”,那边孔骞便挥手招呼他们,大约是快要轮到他们这一部分了。 “来了!” 时远大声应道,又低声对江单说:“等我一会儿,别急着走,晚上一起吃饭吧。看见那边的三层小楼没?可以去阳台上看,视野好。” 说完便和队友们跑回场地。 “哎——” 江单抬了下手,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前跟着江单的小负责人安排好了手头的工作,又回来找到他,还递给他一瓶饮料,道:“嘉宾在往这边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就能开始了。” “嗯,多谢。” “没事,”负责人指了下时远他们,道:“你认识?” 刚才时远来跟江单说话,形容亲密,他瞧见了。 江单喝了口水,模棱两可地道:“有过合作。” “噢,那小孩可厉害呢,据说拿过世界冠军,长得还这么好看,我刚听说,有人想联系他出道,这次综艺……导演也有意让他露个脸。” 江单听别人夸时远,暗暗也有种骄傲的感觉,他说道:“时远?他应该没这个意思,上次拍商业片时有经纪人联系他,都被拒绝了。” “是么?那还真挺可惜的。” 随着嘉宾们陆续赶来,这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将场地四周围得密不透风,江单个子高,微微垫脚倒还能看见里面,负责人就惨了,蹦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 他忽然说道:“江老师,咱们去阳台上!” “阳台?” 刚才时远也提到了,江单有点犹豫,他记得那栋三层小楼也是拍摄场地之一。 “我就不去了,会不会不小心入镜啊?” “没事!有两排阳台,靠右边的那一排特意留给工作人员和摄像师的,走吧,我上午试过,视线特别好。” 负责人没等江单犹豫完,带他穿过人群一直上了三楼。 从露天阳台上望下去,果然一览无遗,他找到下面的那个白色身影,恰好时远也抬头看见了他,对他勾起一侧嘴角。 毕竟占了个工作人员的位置,江单重新打开单反,准备拍几张回去帮忙宣传。 不大会儿有人同江单打招呼,是个同行,两人之前在一个活动中见过,此时他认出江单,便聊了几句。 当江单听见下面传来一阵阵惊叫和欢呼的时候,拍摄开始了。 EOT俱乐部来了大约六个人,轮番表演了一段,场子很快热了起来。很多动作只有时远做得熟,他被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倒真有几分小明星的味道。 但江单分明瞧见他偶尔蹙起的双眉——当现场尖叫格外大的时候。 他好像知道时远为什么不想出道了。 其实这小孩,热爱的就是跑酷本身,而不是由此带来的荣耀。 接下来的一段是由“专业人员”为嘉宾们示范高楼攀爬和速降,挑战内容是取得三楼楼顶上的玫瑰花,送给各自的队友。 当然嘉宾们挑战时是有保护措施的。 而此时,“专业人员”时远做好了热身,孔骞好像跟他说了句什么,时远挑了下眉,扫视了一圈嘉宾,视线都兜兜转转落在了江单身上。 江单这一眼烫了下,他手肘撑在一米高的护栏上,想到在垂直高楼上攀上盘下,还怪危险的,便伸手朝时远比了个大拇指,让他加油。 很快,所有摄像机都对准了时远。 他活动了下手臂,刚才的热身让他看上去汗津津的,年轻又有活力,他助跑了几步,在墙上借了个力,徒手攀着一层阳台的护栏,手臂肌肉鼓起,瞬间便翻越上去。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下方一片叫好。 时远搓了搓手,抬头看了眼楼顶处工作人员准备的一排鲜花,像是瞄准了某一个,在接下来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又换着花样攀了两层,并顺利摘下一朵娇嫩的红玫瑰。 江单心跟着悬在半空,这速度,看来后期要放慢动作才行了。 而悠然自得的时远把玫瑰花咬在口中,按照孔骞的意思,他应该在落地后,将花送给一位女嘉宾,楼下已经有人开始猜测他会送谁。 是最年轻漂亮的那位新生代小花,还是人美声甜的偶像歌手? 而众人目光的焦点,时远,却慢条斯理地落进三层阳台,又翻出去抓着栏杆在空中摇荡,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降落到二层的时候,他却忽然平行着荡出,堪堪抓住侧边的铁质栏杆。 “吓我一跳!我以为要掉下去了!” “我也是!他怎么不下来啊?还在三层干什么?” “可能想炫技?” 众人议论纷纷。 这种鲜亮的铁质栏杆是模拟空调机管道,在专业的户外跑酷场所中使用的都是特意加固过的,时远在国外曾玩过很多,国内倒是第一次见,节目组是真的花了不少功夫。 但时远并非只是手痒。 他稳住平衡之后,在栏杆之间不断借力,横向移动到最后一根栏杆上,这里,也是最靠近江单的位置。 这一套动作下来,时远稍微有些喘,他单手抱着栏杆,另一只手从口中取下玫瑰花,递向江单。 “江老师,头彩。” 他笑着说道。 第37章 仿佛被一阵风填满了胸腔,此前的怅然被吹得无影无踪。江单心脏砰砰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他怔怔地伸手接过玫瑰花,茎上的刺已经被处理干净,花朵上凝着几滴水珠,娇嫩欲滴。他心里一阵难以言明的情绪,似乎,是欢喜。 而变故就发生在同时。 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谁也没有发现异样,连时远都只是微微狐疑地皱了下眉,然而下一秒,他抱着的那根栏杆突然与墙面剥离,像是被强行撕开似的。时远送花的手还悬在半空,身体跟着栏杆一起向后仰去。 失重感袭来。 时远听见了有人在叫,震得他耳膜疼,他本能地去找落脚的地方,可四周空荡荡,除了一截即将跟他一起摔落下去的铁质栏杆。 然而转瞬间,他下落的势头止住了。 时远茫然地抬头看去,右手被江单牢牢攥住。 时远悬在半空,江单的处境也不妙,他刚才是下意识地抓住时远,却被带着大半个身子探出阳台之外,幸好身后有人按住他的腿,才不至于两个人一起跌下去。 江单咬着牙,把手里的单反往后一抛,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帮他接着,而后腾出两只手来抓时远。 “另一只手给我!”他喊道。 “你……你这样太危险了!”时远道。 “你闭嘴!” 其实时远只需稍微借力就能够到阳台边缘,然后他肯定能爬上去,但他不敢,他怕自己一用力,反而把江单拉下来。 一向游刃有余的人忽然有了软肋,开始尝到进退维谷的滋味。 楼下一片嘈杂,像是炸开了锅,好在节目组早有应急预案,此时已经弄来了防护软垫,几个强壮的保安涌上三楼阳台,合力将两人拉了进来。 刚才的力量完全是本能,江单安全后靠着墙滑了下去,腿软。不爱出汗的人此时已然汗流浃背。 “还好吗?”时远也有点狼狈,喘着气问他。 “没事,就是差点被你吓死。” 时远想抱他起来,忽然又看见江单手臂内侧一片殷红。 “受伤了?”时远如临大敌,翻过江单胳膊,果然手肘以上的大臂内侧衬衫破了,被蹭掉了一片油皮,正在渗血。 江单皱眉道:“可能刚才蹭的……” “有没有医药箱!”时远已经喊开了。 这时孔骞和导演等人也着急地跑上来,Harlan都吓傻了,愣得像只傻狍子。他们一拥而上把时远围在中间,时远被人摸完头又捏胳膊,不耐烦地躲着,又问:“导演,有医药箱没?江老师受伤了。” 江单已经抱着胳膊站了起来,刚才的负责人马上说道:“有!我知道在哪!江老师,咱们下楼我帮您处理下吧……” 导演也道:“快去吧,看看还伤到哪没有,实在不行叫个救护车。” “那倒不至于,有劳了。”江单说着,跟负责人下楼。 “我也……” 时远想要跟去,但众人还围着他,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单离开视线。 江单的伤就是看着狰狞,但冲洗之后其实都不怎么疼。 拍摄中途差点出人命,这是大事,接下来还拍不拍、怎么拍,还有一堆事要忙,江单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便找了个树荫坐着,打算休息一会看看情况,就先走了。 刚才江单的宝贝单反恰好被那位跟他聊天的同行给接住,稍微磕了一下,外表留下些痕迹,江单打开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损伤。 顺便又看了看今天的照片。 他拍下好几张时远跑酷时的特写,其实抛开有色眼镜看,这男孩确实又帅又酷,只需稍稍露脸,指不定得斩获多少少女心。 当时远走来,正好瞧见江单在放大了看他的照片,目光温柔无限。 他绕到江单身后,趁其不备一把夺走了相机。而江单只愣了下,好像马上就知道是他,连头都没回,伸手说道:“还回来。”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你怎么知道是我?”时远翻了两下照片,又道:“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看我照片来了?现在真人都在你面前,不是更好看?” 江单耳根微微发热,拿过单反收回包里,道:“那边怎么样了?” “没事了,继续拍摄。警告过媒体不要声张这件事。” “你没事吧?”江单又问。 时远摇头,道:“我就是奇怪,这种特制的栏杆,讲道理不会出问题啊,难道说国内连这都有假冒伪劣?” 江单不懂太多,便道:“说不定吧。现在的连房子都说塌就塌了呢。” “算了,不想了。哥,晚上有空么?我这边再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吃饭去?” “你不和队友一起?” “谁要跟他们一起,”时远道:“这不情人节么,我当然陪你。顺便,咱俩得好好谈谈。” 江单倏地站起来,他才想起来是情人节,刚才差点答应了,于是说道:“不了,我有别的事,休息一会儿就走。” “什么事啊?”时远追问:“难不成你约了人?” 江单想了想,谎称道:“不行么?” “你约了谁?” “和你没关系。” 毕竟一时半会江单编不出来约谁好,为了避嫌,只得胡说。 “江单!”时远刚被压下去的戾气又涌了上来,他把江单按在树上,抓人时避开了手臂上的伤,皱眉说道:“又是跟我没关系?下一句是不是又要用你不喜欢我来搪塞?” “不是搪塞。” “你再说一遍?” “本就不喜欢……” “操,刚才你为了我命都不要了,还说不喜欢我?” 他们动静有点大,吸引了一些人好奇的目光,江单顿时有些心慌,他看着时远,缓缓说道:“你想歪了。救人是本能反应,换成别人我也会这么做。” 顿了下,又道:“能先放开我了么?” 江单刚才手机是放在地上的,这时忽然震动起来,他顺势推开时远,然而时远反应更快,弯腰替他捡起手机,然而在递给江单之前,不小心看到来电人,龙尧。 江单也看见了,顿时心里一哽,在时远劈啪作响的凌厉目光中凝神按下接听。 “有事吗?” 龙尧道:“问问你出发没,那地儿我没去过,有点生。” “什么?出发去哪?”江单压低声音,错开时远。 龙尧沉默了一下,道:“专访,你不知道?不是定的今天吗?” “今天?”江单拿下手机迅速翻看了信息,果然上午的几条未读里有陆欢和康凡信的消息,还有几个未接电话,不知怎的都错过了。 “抱歉,我才看到。这……两点对吧?我这就赶过去。” “你在哪呢?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有点远。要是万一迟了,麻烦帮我解释下,”顿了顿,又道:“多谢了。” 刚挂掉电话,江单看了看时间,很赶,他想找一下那负责人说一声,时远还不依不饶地挡着身前 ,难以置信地问:“这就是你约的人?你什么意思?” 江单以为他全听到了,明显是公事,便没解释,只道:“我有急事,一会要是看见负责人帮我说一身。” 可实际上时远一看见来电显示那两个字,顿时怒火上头,他压根没往别处想,满脑子都是:“江单,今天什么日子,你要去找他?” 江单无语:“不就是情人节么,给小孩子过家家用的罢了。对我来说,今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 时远挡在路上:“非要去?” 江单有些头痛了,周围的目光也愈发令他感到不适,像是同多年前不堪回首的那几个场景重叠,他道:“回头再说吧。我现在必须走。” “江单!” “让开!”江单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别逼我发火儿。” 江单回家换了身合适的衣服,一路飙车,终于赶在两点之前到达专访地点,他看见龙尧,依旧如常地打了招呼。 之后评委们和获奖摄影师是分开访谈的,江单强打精神完成了工作,等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他几乎一天都没吃东西,此时肠胃疯狂叫嚣,又酸又痛。工作人员安排了晚餐,江单吃不下别的,勉强吃了几口热汤的牛肉面,才稍稍缓和一些。 龙尧是后到的,直接坐在江单身边,见他一直没动筷子,便问:“是不是胃疼?” “没事,”江单其实不太想跟他说话,便道:“就是有点累了。” 说完便继续看手机,折腾了一天,手机快要没电了。他看了下工作室的群聊,里面热闹得很,往上翻了会儿,才发现原来是碗哥把他承诺的视频剪辑给发出来了。 视频不长,就三分钟,配了首苦情歌,江单觉得挺有意思,便下载看起来。 当看到快结尾处时,他脸色一凝,随即飞快地将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停在某个位置,将这一段又看了一遍。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间打了个寒颤,双唇褪去了血色。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今天先走一步。” 一同吃饭的人见他神色确实不对劲,便没有强留。 江单上车,安全带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他深吸口气,手机只剩百分之五的电量,刚才给时远打了几个电话,时远都没接。 电量跳到四。 江单手指不经意地敲着木桌,其实他也没必要非得今天联系时远,明天、后天,见面了提醒一句就行,用不着这么火急火燎的。 可一想到今天的那场意外,回想起心脏几乎坠入深渊的无力感,他便觉得焦灼。 正一筹莫展间,江单想起来之前吃饭时加过孔骞的微信,他翻出来,礼貌地询问时远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很快孔骞发回一张照片,图中时远蹲在路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像朵阴郁的蘑菇,旁边是Harlan,手里拿着一罐啤酒。 孔骞又道:“你消息发的真及时,时远正等你呢。你看……要不来接他一下?” 之后发来定位。 江单当即发动汽车,同时问道:“喝多了?” 孔骞道:“可能……是。” “我马上到。” 第38章 江单到达那个定位点时,只剩下孔骞陪在时远身边。 “可算来了,呐,人给你,我走了。”孔骞道。 江单忙道:“别,我就跟他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孔骞有些为难,道:“实不相瞒,我还真有点急事,刚接到电话女儿发烧了,等我回家送医院呢,这……” “那时远还住T酒店吗?” “……他年前好像就退房了,之后……我一直在家里住,也没过问,要不我帮你问问Harlan,他是住酒店的。” 江单想起那张照片里拿着啤酒的Harlan,一副醉汉样,能问出个鬼。便道:“算了,你女儿的事耽搁不得,你快回吧,要送你么?” “我打车就成。”孔骞道。 说话间,作为被交接的对象,这只阴郁的蘑菇依旧在马路边蹲着,看都没看江单一眼。 孔骞走后,江单拿手戳了他一下,道:“起来,上车,有事跟你说。” 时远闷声闷气地说道:“不上。你别管我。既然你的事与我无关,那我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别闹了,”江单去拉他:“跟你说正经的呢。” “那就更不听了。” 江单一阵无语,孔骞走时特意嘱咐:“时远喝多了会有点孩子气,江老师,让着他点,别吵架哈。” 时远的酒量江单是清楚的,看他现在的样子,大约正处于那个醉与不醉的临界点上,能听得懂别人说话,但给出的反应全凭本能。 江单觉得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本想着尽快把那件事告诉时远,给他提个醒,结果根本没办法说。 江单有点后悔刚才放孔骞走了,现在一个退化到三岁智商的时远算是砸到了他手里。 放弃正常交谈的江单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好吧,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时远很吃这套,闻言便站起来,对江单勾勾手指:“过来。” 江单狐疑但配合地站在他身边,时远又道:“我想走走,别开车了,头晕。” 这边是禁止停车的,江单略微犹豫,心想着大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便由着他,道:“行吧,你说往哪走。” 时远眯着眼睛,指指对面黑漆漆的一片,道:“去那儿。” “行。” 江单刚要带他走,时远忽然“哎”了一声,堪堪将他拉住,道:“别往前走,会掉下去的。” 江单觉得奇怪,他低头看看,平坦的马路,他没听时远的,从马路边沿跳下来,问道:“掉哪去?” “哎……”时远目光复杂地看着江单,后退了些许,道:“你已经掉下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像是在远离某种危险。 江单原地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掉下去”是什么意思。 时三岁到底是时三岁,多一岁都不行。 “你又去哪?不是要去对面吗?”笑过之后,江单又追上他。 “不去了,”时远慢慢地说:“我不想去了。” 江单顿了下,继续笑着问道:“你害怕马路边边?不敢走?” 时远没说话。 这时江单确信这个时远绝对是真醉,还醉成这么可爱的一副样子。江单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别走了,前面是悬崖。” 时远果然停住,又朝左边走。这里是一座商场前面的广场,越往前走人越多,江单看他走得飞快,怕一时不慎再跟丢了,逗了几次,便将他拦住,道:“真的别走了,回家好不好?” 哄着的、宠溺的语气。 但醉醺醺的时远压根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如此特别的待遇,他听到“家”这个字,眉宇间攀上一层阴云,道:“不可能。” 江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问:“不是回你家,是回我家。” “什么你家我家他家的,我哪也不去。” 又说胡话。江单让时远看着自己,说道:“我是谁?” 时远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他,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时远终于吐出一个字:“你?” 江单点头。 时远也跟着点头,极认真地说道:“我老婆。” 突然被占了便宜的江单一阵气结,本着不跟酒鬼讨论严肃话题的原则,江单姑且忍下,顺势说道:“那跟不跟我回家?” 喝醉的时远政治立场十分坚定,一听见家,眉头一皱,后退半步,道:“不。” ——等他醒了可能会想打死现在的自己。 江单陪他说了会儿话,时远总算放慢了走路速度,两人像是饭后闲逛似的,江单有意引导着沿着商场外缘走了一圈,时远吹了半天的风,看上去好像清醒了一些了,但当他们回到原点,江单看着不远处路边的车,想带时远过去的时候,再次遭到他的拒绝。 他没有太多耐心再陪着三岁小孩胡闹了,于是采取了家长对付小孩的惯用伎俩。 江单上前抱住时远的腿弯,一使劲将人扛上肩膀,比他想象中的重很多,但好在喝醉的时远反应慢,还没来得及挣扎,江单便咬着牙几步把人带到车边,顺手塞进后座,然后关门。 等他走到驾驶位旁边,赫然又见后视镜上贴了张条。 江单撕下来,一阵肉疼,谁能想到大晚上的交警叔叔居然如此敬业,他不过停了半个小时,就被贴条了。 也说不定是特意情人节晚上出来加班,打击被爱情冲击的忘记社会规则的年轻人。 反正江单是着实被打击了一下,他倒不心疼钱,只是怕扣分,这才年初,后面可要省着用了。 他拿着条上车,刚关门,后面便伸过来一颗头,酒气熏他一跟头,时远刚才被强行抱过来,十分不悦,冷着声音说:“谁允许你抱我的?” 江单没理,推着他额头把人推回后面。 而长期不运动的后果在这个体力活之后显现出来,江单不过是扛着百十来斤走路了四五步路,此时却腰酸腿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气喘得也不太均匀。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能抗一袋米再顺便提着四十来斤的肥冰糖葫芦一口气上六楼的江单了。 江单感慨了一会儿,手上力气恢复了些,他悠悠地又朝后面看,突然笑出声来——时远一副气结的样子,窝在后车座上怒视着他。 江单警告了一句:“我要开车了,你老实一点,别作妖,知道么,不然……” 他一时没想好威胁的话,时远却慢悠悠地开口:“不然,你也会把我打得满身是血,弄到外省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话音落下后江单一阵心惊肉跳,他不知时远是胡说的,还是真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安抚了下时远,说道:“不会,想什么呢。没人能伤害你,躺下睡会儿?” 江单声音是温柔的,时远十分受用,便听话地躺下,但是却睁着眼睛看江单。 摇晃的车令他不太舒服,时远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寒冬,依旧是四岁,那年特别冷,他在院子里自己玩,玩着玩着就钻进了花坛底下。 不久后听见一阵喧哗,他好奇地探头,看见那个在家里暂住了几个星期的好看“姐姐”,被两个男人从屋里拖出来,她穿着睡衣,露出的白皙的腿上一片青紫,鲜血淋漓。 紧接着尤玉娜从屋里出来,目光狠厉地看着男人们把那个“姐姐”塞进时晖奇常开的豪车里。 那时才发生半夜掐脖子事情不久,时远一看见她就害怕,下意识地要躲,却闹出了些动静,引得尤玉娜一眼就看见了他。 一瞬间时远手脚冰凉。 而尤玉娜只是稍微惊诧了一瞬,她走过去,把时远抱出来,指着那辆车说道:“看见了吗,如果你不听话,以后也会被打得满身是血,被装进车里,送到外省去,再也回不来。” 时远吓得面色铁青,他连哭都忘了,挣扎中尤玉娜抱不稳他,他摔在地上,又撑着小手爬起来,逃回自己的房间。 那天,时晖奇回家之后时远才敢从房间里出来,委委屈屈地想跟他父亲说这件事情,但时晖奇夫妇两个却大吵了一架,小孩被赶回房间,时远偷偷听着,只听见了“狐狸精”“活该”之类的字眼。 争吵持续了半夜,最后剩下两个筋疲力尽的大人,和一个不明就里却本能地觉得危险的小孩。 时远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天,时晖奇发现,他的小儿子说什么也不肯上他的车,强行抱上去,时远就会大声哭闹,他没理会,让司机继续开,但没多远,时远便吐得昏天黑地。 时晖奇还很疑惑,他记得小儿子从来不晕车的。 时远总觉得车上有血腥味,能紧紧缠着他不放的那种令人恐惧的血腥味。 就像是被施加了诅咒一般,从此以后,时远只要上他的车就吐,后来延伸到晕所有的交通工具。 时远自己恐怕都没记得这么多,长大后,他只知道自己越贵的车,晕得越厉害。直到十五年后,在江单的车里,他才久违地找回了曾经丢失的安全感。 像是渐渐被医治好了某种不治之症。 他喜欢江单,也信任江单,所以当江单用温柔的声线对他说“没人能伤害他”的时候,记忆中的阴影被悄悄地覆盖了。 时远一直睁着眼睛躺在后座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江单鬓角处的发丝,长长地悬空在耳前,还有一部分深入到脖颈里。 夜晚昏黄的光线偶尔会从车窗外射进来,像是一层金粉,镀在江单的侧脸上,时远恍惚间,抬手隔空触碰他的耳垂。 第39章 江单停车后,正发愁如果时远不配合,该怎么把人搞上楼去,谁知时远却自己主动下车了。 不仅下来了,还上下打量着江单。 “怎么……” 江单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忽然被时远抱起扛在肩上,血液一下子涌向头顶,江单懵了一瞬,才断断续续地意识到时远这是在报复。 果然时远又重复了一遍:“谁允许你抱我的?” 江单头朝下,失重和缺氧感令他听到的声音比实际距离远似的,而且时远的肩膀硌着他的腹部,每走一步,都让他想吐。 “喂——” 他艰难地反抗着,却换来时远的警告:“别动,你要是万一摔下来,我要心疼的。” “不是,你朝哪走呢?” 江单看他再走该出小区了,忙道:“向后转,一单元。” 时远像个没有感情的声控机器人,按照他的指示一路进了电梯。 在被放下来的那一刻,江单体会到了作为一袋大米的艰难,他摸了下酸痛的肋下,打开房门。 没怎么走路的江单累得身上微微出汗,时远却连口大气都不喘,平时锻炼的优势一下子便显现出来了。 而把便宜讨回来了的时远颇为满足,便显得很乖巧,之后顺从地按江单的意思喝水、洗漱,动作熟练得令江单怀疑他是不是酒醒了,但仔细观察,时远说话语速依旧很慢,眸光也是没有聚焦的。 江单把人带进卧室,整理被子的时候,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了。 温顺的时远像是被这个铃声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目光犀利,炸了毛似的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拦住江单道:“你又要去哪?” 江单根本动都没动,反问道:“我去哪?” “那个傻×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手机呢?我接……” 江单一阵头大,幸而此时手机铃声停住了,时远的神情重新切换为迷茫,不做声了。 宛如一个只对某些声音有反应的机器人。 江单叹了口气,把时远按回床上,盖被子的时候,却从时远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几丝露骨的欲丨望。 江单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 又干这种事,明知道那崽子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还三番两次把人往家里带。 而时远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顺着江单的颌骨向下,被严丝合缝的衬衫阻挡住,他微微不悦,眸光沉了几分。 “江单哥哥……” 他忽然说道。 江单觉得喉咙发干。 还没听到时远要说什么,屋外的手机再一次冤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时远忍无可忍似的皱着眉起身,而江单比他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逃离这间卧室,并且在时远追上来之前一瞬关门落锁拔出钥匙。 一气呵成。 恰好做完这件事,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终于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门里门外同时没了声音,听起来时远像是回到了床上。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江单瘫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摸充电器,心道,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简直是个毕生难忘的情人节,堪称他人生中最不愿回首的前三名。 而命运仿佛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这一天依旧没完。 江单在沙发底下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昨天刚把充电器带进卧室里。 客厅没有备用线,而卧室里关着洪水猛兽,江单实在不想去招惹。 他躺了会儿,想着干脆睡觉算了,可一闭眼又重新回想起他要找时远的初衷,反复回放着饭店投毒事件、高速追尾事件,以及刚刚发生的、令人惊出一身冷汗的生死瞬间。 他喘着气睁开眼睛,没法睡,这怎么可能睡得着。 空气里有淡淡的酒味,江单忽然很羡慕时远,尤其是细听着卧室里传来的轻微鼾声,小崽子虽然表面上气得快炸了,可入睡得却极快。 江单决定不再和自己较劲,他去壁橱拿了瓶红酒,镇定安眠的,又打开电视,找了部色调舒服的电影。 是部爱情喜剧,江单把声音调到最低,需要凝神才能听清对话。但他看得不太认真,一部电影看下来,没被逗笑,反而酒喝了不少,一瓶都快见底了。 而当电影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屋里忽然亮了下,随后是闷闷的雷声,窗外稀稀落落地,下雨了。 江单恍惚了一下,这个冬天,雪还没下几场,居然已经开始下雨了。 大雨伴着风,室内温度都低了许多,江单去阳台上看了会儿雨,头昏昏沉沉的,隐约想起来他早上打开过卧室的窗子,若是不关上,雨渗进来,说不定会打湿木质地板。 加上酒精作祟,不久前还决心天亮之前绝对不靠近卧室的江单,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怂的,于是找回钥匙,把鞋子脱在门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雨越下越大,果然已经渗水了,窗边湿了一片,他关好窗,拉了窗帘,借着客厅的灯光,看见时远侧身躺在床上,手里抱着枕头,被子全被压在身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 ——他露在外面的蜜色的肌肤果然是被晒的,藏在衣服里的身体白得和江单有一拼。 江单看了几眼,感觉自己已经被今天的时远给激发出父爱了,还得给人盖被子。 然而前一秒还睡得像小猪似的时远,在被扯动被子的同时,像是某种本能的警惕,微蹙着眉睁开了眼睛。 是戒备的两道眼神。 但很快,当时远微眯着眼睛确认了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就又变回放松和慵懒,他忽然伸手把江单拉进怀里,抱着滚了半圈。 时远身体热得发烫,隔着两层薄薄的居家服,贴上来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把江单喝下去的酒精尽数点燃。 啤酒的麦芽香,和红酒的果香,冲撞缠绕在一起,催生出更为醉人的气息。 亲吻也是水到渠成。 雨声喧嚣的深夜,借着黑暗,肆无忌惮的吻,仿佛打开了某个被封锁太久的克制的阀门,呼之欲出的感情将他们裹挟其中,再也无处逃避。 第40章 床单皱得不成样子,满是抓痕和液体干涸的痕迹,被子不知何时全都掉到地上,被人扯着一角拉上来,翻个面盖在身上。 江单不习惯在别人怀里醒过来,天刚微微亮便抖着睫毛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恰好看见紧挨着他的时远的肩膀上一圈泛红的牙印。 要是再稍微使劲一点就该破皮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里,凹凸不平的。 江单是没看到自己脖颈胸口是有多惨不忍睹,否则他肯定当场就把这个牙印变成半永久。 昨晚头脑一热的后果着实有些惨烈,但大部分的时间他其实是清醒的,黑暗里听觉和感官被放到最大,时远低沉的声音像是质问,也像是蛊惑。 明明身体已经急不可待,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问“喜不喜欢我”,直到江单在他手下溃不成军,才终于满足又得意地向别处攻城略地。 时远体温太高,江单被抱了一宿,再加上睡前的剧烈举动,此时身上不仅燥热,还黏黏腻腻的不舒服,他挪动着想先去洗个澡,却把身边这头沉睡的野兽给唤醒了。 还是下面先醒。 到底是年轻气盛,昨晚来了两次,早上雄风依旧。 “再睡会儿,宝贝儿。” 时远含糊不清地低语。 对这个称呼江单还是有点扛不住,尤其是在清醒状态下。面对面的两个人挨着的地方差点打起架来,他捏时远的脸,扯开问道:“叫我什么,再给你次机会?” “哎,疼疼疼,”时远当即醒了,道:“我就想这么叫你。凭什么不让?是不是……我这么叫,会让你想起某些画面来?跟我说说,想到什么,我再给你情景重现一个也行。” 江单头皮发麻,他看上去哪点像是需要情景重现的样子? 于是从被子下面踢了时远一脚,却只使出三成力气。 “哥,”时远从下面抓住江单的腿,忽然委屈地说道:“上次强吻我,你不认就算了,这次趁我醉得人事不省,居然把我睡了,我不跟你计较,你总得认了吧?要是再抵赖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对于时远偷换概念的行为,江单着实有口难辩:“你再说一便?我把你……” 时远厚着脸皮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点是我喝醉了。” 江单无语,昨天时远可真是太有精神了,尤其在江单承认喜欢他之后骤然亮起的那双眼睛,令人不敢直视。 “要是我还不认呢?”江单道。 “你敢不认,”时远道:“我不管,反正你以后就是我的。” 江单闻言觉得腻,随即又听时远软了语气,说道:“要不这样,你说,除了年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说,我改。” 江单还真想了下,说道:“你手太欠了。” “行,我改。” “你做事太冲动。” “好吧,我克制。” “时间太长……” “我……”时远刹住车,说道:“时间、长?这个没得商量,再说,就这,我还没全发挥好呢,要不是你求我,至少到天亮好吧?等会,诶,不是,你逗我呢?” 时远终于发现了江单眼睛里捉呷的笑意,咬牙道:“哥,我以前没发现,你也有这么皮的时候?” 抓着这个契机,两个人又在被窝里没羞没臊地闹了会儿,最后在江单的强烈要求下先好歹先把衣服给穿上了。 江单当然认了。他承认自己动了心,承认时远的特别,承认把理智抛开为所欲为之后果然前所未有地轻松。 连长久以来空旷的心脏都被被填满了。 但江单凡事总爱多想几步,闹过之后,他认真对时远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或许有一天,这段不同寻常的感情会变成我们的拖累……” 江单妥协于情感,愿意踏出这一步,但他毕竟比时远年长几岁,得把能想到的困难都告诉他。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时远便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遭人白眼惹人非议,以后要是相安无事就罢了,万一有什么挫折啊失败啊,妥妥都是性取向的锅,万事都可扣在这上面。我想想,还有两个家庭都会阻挠,哦,以后我在圈子里说不定也会被人说三道四,是吧?就这些呗?那又怎么样?我时远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当然,除了你,宝贝儿,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刀山火海我都走。” 一席话说下来,江单差点愣了,他最后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说道:“就这么喜欢我?” “我可太喜欢你了,”时远满足地一声喟叹:“你不知道,单是这么抱着你,我心里有多满足。跟着我,以后明枪暗箭,我都替你挡。” 江单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的手在时远后背上轻抚一下,又说:“明枪暗箭,我希望全都不要有。时远,我们低调一些吧,至少在我们两个在各自领域站稳脚跟之前,在我们都实现各自的理想之前,低调一些。我们相爱,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时远顿了下,问道:“你的意思是要保密?还装单身?” “不是装单身,就是别太宣扬,这个度……你懂我的意思么?” “就是在外面不能抱你不能亲你的意思呗?” 江单想了下,道:“差不多吧……” 时远其实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恨不得今天就沿街张贴大海报,顺便拿个洒水车的喇叭全城广播江老师是他的人,结果还没下床这条路就先被堵上了。 但他也理解江单,毕竟是曾经经历过众口铄金的,按照江单心有余悸的程度,能接受这段关系已经是突飞猛进了,既然要缓一缓,那就缓一缓吧。 “不过……”时远又道:“我搬来跟你住在一起总可以吧?” 江单闻言,眉毛皱起,轻咳了一声,道:“我考虑一下,看你表现,像昨天晚上这种情况……你哥我也27了……” 本来是想警告某个小崽子,谁知时远完全不接茬,反而说道:“是么,但是皮肤怎么还是这么细嫩呢,绸缎似的,还有这腰,这腿,这屁股……不行了,哥,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江单红着耳根抓住那双说到哪就摸到哪的手,碰巧又摸到时远手腕上的东西。这是江单第三次摸到了,坠楼时、昨天夜里、还有现在。 “这是什么?”江单故意问。 时远看了眼,道:“哦,小发绳?” “你的?” “你的。” 他这么坦然倒反噎了江单一下,江单一顿,又道:“什么时候偷的?昨天在三楼拉你的时候就看见这个了,当时没注意,后来才觉得奇怪,你又不需要扎头发。” 时远那一头利落的短发,发绳怕是一圈都缠不住。 “很早以前就偷到手了,我还以为你当时就知道呢,因为后来你都不扎头发了。” 江单想了下,道:“记不清了,我本来就是夏天热才会扎起来。所以你一直带着?” “当时是手欠,但后来我发现,戴着这个发绳去比赛,会格外顺利,正好我缺个幸运符,就勉为其难用这个将就一下了。” 江单笑道:“你还挺勉强。” “还成,主要是戴着容易脏,哥,你还有没有别的能给我的?把这个换下来也行,不过得是有你身上味道的才行。” “味道?”江单道:“给你只袜子行不行?保证有味道。” “哥你……你今天怎么这么能怼人,越来越像我了,莫非是通过……也能……” 时远低声凑在江单耳边耍了个流氓,被狠狠瞪了一眼。 “我说——能先去洗个澡么。”过了会儿,江单问道。 “再抱会儿,温存一下……” 江单暗暗腹诽,都温存了快一个小时,被说温存,都能把存给煮熟了。 “对了,”江单忽然面色凝重,同时远拉开一点距离,说道:“差点忘了正经事,我昨天也不是无缘无故找你的。” “嗯,什么事?”时远看着他一脸严肃,也正色道。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茶水里有毒的事情?” “当然,后来我们还推断有人可能想害你。” 江单继续道:“那天有人拍了视频,我看完之后想起来,那天,咱们两个落座之后不久,你帮我倒了水,然后,我们互换了位置。” “没错,怕你冷。” “但餐具没换。” “嗯?” “时远,餐具没换,假如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好的……”他顿了下,犹疑地说:“也就是说,假如暗处真有人想杀人,那他的目标,其实是你。” 时远沉默了片刻,借着江单手机把那段视频回看了一遍。果然,那天他们两个最后到包间,当时只剩两个座位,江老板理所当然地坐在里面,而时远的位子前面并没有餐具。 后来康凡信出去帮忙取了一套,放在时远面前,不久之后,就因为江单头顶正对着空调,两人换了位子。 “不大应当,假如提前准备了有毒的餐具,那怎么保证恰好给到我?难不成先算好咱们有多少人,故意缺一套餐具?就算这样也没办法确定我就是那个最后拿到餐具的人啊?” 江单也道:“对,是没什么逻辑,或者说,目前已知的逻辑链还缺少了一些重要的、能把事情穿起来的环扣。这个环扣是否真的存在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安,我们一起经历的这几件事,拆开看都是意外,凑在一起却说不出的诡异,若不是在暗处有人推动,那就太可怕了。” 江单说完又想了一会儿,旁边却一直没有动静,他以为时远跟他一样,在思考更多可能性,但等了一会儿,却听见了悠长的鼾声。 “喂!” 江单难以置信地侧头看他,哭笑不得地拍了下时远的脸。 “嗯?”时远不大情愿地翻了个身,像抱着抱枕似的手脚并用地把江单圈在怀里,说道:“哦,你就是想提醒我有人想害我呗,那可太好了……” “好什么啊?”江单道。 “因为是我,不是你啊。放心,我命可大着呢,从小被人惦记着都活到这么大了,你可放心吧哥。” 他说得自然,江单心里不是滋味,想到时远年幼时的经历,又说道:“那……这几次会不会也是她?” 比如会不会是以为时远任性回国是别有用心、想争家产之类的。 而时远却摇头道:“不会。她当时还不知道我回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太惨了,修了两天,终于……从三千多字删到一千多字,那部分精华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放出来就……再说吧(心痛,需要小天使安慰的那种~嘤) 第41章 除夕那天,时远回家住了一夜。 当时只有时远爸还有两个哥哥在家,尤玉娜在拉斯维加斯正好赶上雪灾,航班全取消了,过年没能赶回来。 四个男人的年夜饭很寡淡。 时远以为时志早就把他休学回国的事公之于众了,说话间没留意,结果没想到话一出口,时志和格心开始咳嗽,他老爹则放下刀叉,怒气呼之欲出。 年夜饭差点吃成了断头饭,时远其实早就想到了早晚得有这一出,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顿训,第二天乐呵呵地就走了。 既然时远这么笃定,江单想了下,又道:“那你大哥没提前出卖你,说明还是挺向着你的?” 时远的神情有些复杂,说道:“都是表面功夫。这些年,我老爹终于厌烦了他那个手伸得老长管天管地的正牌夫人,拆了她好多眼线。反倒是时志他……盯我盯得紧,我怀疑在我飞机落地的当天就知道我行踪,却偏偏等着我有事求他帮忙的时候才假装知道。对了,说起他,我其实还有件事瞒着你。” “什么?” “那天咱们吃饭的饭店,其实有我们家的股份。” 江单果然震惊:“怎么之前不说?” 时远道:“我,一开始觉得说都多了招惹麻烦,也……怕你多想。” 江单失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我怀疑到你头上啊?那你大哥……他不会想害你吧?” “你看,我一说你就开始顺着多想了吧?”时远笑道,继续解释:“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时晖奇把我们家产业拆成两半了吧?拆得特别平均。” “知道。”上次见时志时便听康凡信说了 。 “然后平均分给他两个儿子了,由于分配的过于平均,他们两个之间争来争去总是势均力敌,而且再没有多余的资产可供争取了,这个时候,他们就想到了我。” “他们没把你当做争资产的?” “他俩脑回路清奇,或许也是我表现得对时家的产业太没兴趣了,于是在他们看来,我也是可以争夺的资产的一部分。毕竟我虽然是个私生子,但老时对我还成,现在逼着我读书,等以后总要分给我一些安身立命的资本的,大家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谁要是把我争取到麾下,等我拿到了我的东西——即便是从他们手里分割过来的,那得到我的人也就更胜一筹了。” 江单听后轻笑一声,道:“你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可不,我身价高着呢。所以啊,就算是讨厌我,也要装作宠爱,哎,虚伪。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对了,我又顺便想起个事来。” “什么?” “哥,你男朋友马上快过生日了。” “嗯?” 时远话题变得太快,江单差点没跟上,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就问:“是么?几号?那你想要什么礼物么?” 思维还没从严肃的谋杀、夺利中切换过来的江单丝毫没有意识到在昨夜捅破了窗户纸之后再问这句话是多么地危险。 本来很困的时远立马便精神了,他慎重地想了想,然后回答简直像是掉进了某颜色废料桶里,就是篇声情并茂的小黄文。 江单听得嘴角都快抽筋了,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而时远还变本加厉地翻了两下手机,拿给江单看:“像这种丝带,蓝的粉的都行,我都喜欢,你就把自己随便缠一缠,系不系蝴蝶结都没关系,我也不是那种特别挑剔的人……哈哈哈,我还没说完呢,哥,诶,哥你等会,你看一眼啊……” 在狂风骤雨般的枕头攻击下时远坚持将“期待的生日礼物”表达得清清楚楚,最后江单忍无可忍地拿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时远扒不出人来,便干脆抱着他又眯了一觉。 两人睡到将近中午,订了家粥铺的外卖,吃完后下午又做了一次,窗帘敞开着,大有几分白日宣淫的意味,时远微眯着眼轻轻抚摸过这具身体上的每一个他以各种方式留下的暧昧痕迹,吃到餍足,才终于抱着江单去洗澡。 厮混了一个周末,第二天上班时,江单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对劲,脖子上的吻痕穿着高领倒是能挡住,但耳垂附近的痕迹就只能靠长发勉强遮掩着。 他带时远上班,工作室的同事们记忆还停留在上周五这两个人抵死冷战、互看不顺眼的阶段,然而过了个周末,这俩人居然一齐坐电梯上楼,时远又恢复了往日的黏糊,江单唇边也带着笑意,而且,两人间的小电流好像也不大一样了。 小楠禁不住好奇,问时远:“老大不生你的气了?你怎么搞定他的?让我学学。” 时远一下笑出来,高深莫测地说道:“你学不会。” 他把人睡服的。 但他不能说。 于是憋的难受的时远就开始打江老板的主意,他从早上十点就开始问中午吃什么,午饭还没吃完呢,便问晚上吃什么。 江单都不敢路过他去茶水间或者卫生间,因为肯定会被他跟上来,然后趁着没人亲近一下。 江单越来越战战兢兢,感慨自己一把年纪了,搞得还像高中生早恋似的。 他能感受到时远好不容易吃到肉想要炫耀的小心思,毕竟也才二十岁,只巴望着他好歹等过了这个新鲜劲,收敛一些。 而这段时间,就只能靠他自己严防死守了。 但一向谨慎的江单还是疏忽了一件事。 “我说,陈子瑶!发什么呆呢你!” 瑶姐眼前滑过一只瘦长的爪子,她回神,茫然道:“啊?” “得,我跟你说话呢,你全都没听见啊?看什么呢?” 碗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闷声说了两句话,陈子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以为这姑娘睡着了,谁知眼睛却是睁着的。 他顺着瑶姐刚才的方向看去,低声道:“嚯,这是看时远看入迷了?怎么回事啊瑶姐,我记得你不喜欢小鲜肉啊,而且时远都来了大半年了,你才开始转移目标喜欢时远,晚了点吧?” “胡说什么!”瑶姐一个巴掌拍过去,幸好此时办公室比较嘈杂,且碗哥声音不大,她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皱眉看向时远,把碗哥扯过来一点,道:“你觉不觉,时远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 碗哥也学着她的样子撑着下巴,故意摆出一副花痴状,他长得并不丑,端端正正的,可此时眼睛一眯,就显得有点猥琐,看了一会儿,说:“眼下有点淤青,可能昨天没休息好。” “……” 瑶姐气得又打他一拳,道:“谁让你观察那么仔细的?你管人家晚上有没有休息好,你是变态吗!” 碗哥十分委屈,但他并不敢提醒瑶姐谁更像变态。 “看他今天穿的衣服。” “哦。” 碗哥重新观察。时远平时都是T恤卫衣毛衣,简单又时尚,跟机场图里的小明星不相上下,而今天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灯芯绒衬衫,本是件设计得极为禁欲风的衣服,可扣子被他解开了三颗,反而显得格外地欲。 “嗯……”碗哥绞尽脑汁:“这衣服,有点老气。” “说谁老气啊!” “哎呀,你别一冲动就要打我行不行!”碗哥躲了开了刚才陈子瑶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气,小声碎碎念道:“……我又没说你江老板。” “你说什么?” “没!你到底觉得时远哪不对劲,你直说呗,我看不出来。” 陈子瑶咬着下唇,又确认了一遍,道:“你觉不觉得时远平时不是这个风格?” “嗯,觉得。” “但是江老师平时却是这个风格……” “噢!好像是!” 碗哥等着她往下说,那边却没声了,碗哥拿起他重达两公斤的纯银水杯——那次投毒事件之后换的——耐心地喝了一口又一口,见陈子瑶迟迟不说话,转头就见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的看着自己。 碗哥:“?” 陈子瑶叹气,直截了当地低声道:“我怀疑时远今天穿了江老师的衣服。” “哦,有可能。” 碗哥继续若无其事地喝完剩下的半杯水,然后听见了旁边恶狠狠磨牙的声音。 碗哥:“???” 怎么了?在女孩子对某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做一本正经地分析的时候表示认可,这有什么错?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看出来啊,陈子瑶,你还是个如此细心观察生活的人,真好呀。” 瑶姐深吸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把碗哥坐着的转椅踹出老远:“我TM跟你说这些是为了听你夸我细心?!” 没有掀凳子是她作为成年女性最后的优雅。 而很快,碗哥又不屈不挠地连人带凳子蹭了回去,他试探着说:“那你想听我夸你什么?” 跟钢铁直男果然有生不完的气! 陈子瑶深呼吸,然后道:“算了,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你找我想说什么?” 碗哥道:“哦,《平行宇宙守护者Ⅲ》今天上映,下班去看?” “哦,不去。” “……” 碰了一脸钉子的碗哥非常难过,女人果然是说变脸就变脸的物种。 但是后来陈子瑶还是跟这枚钢铁直男去看电影了,因为碗哥在高人的点化下,百般不愿地把《平行宇宙守护者Ⅲ》换成了《尼罗河畔禁忌的爱》,主演是两个当红小生,其中一个还摆在瑶姐的桌子上。 陈子瑶下班走前留意了一下,她和碗哥本就已经是走得比较晚的员工了,连冯鑫宇都打过招呼回家了,但时远依旧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佯装无意问他:“还不走?” “嗯,陪江老师待会。”时远大大方方地说道。 其实过年前那段时间时远也会陪江单加班,那时陈子瑶只觉得他白费心思,但现在过了个年,她总觉得哪里变了,尤其在今天,这种直觉尤其强烈。 但她曾被时远戳破过暗恋江单的事,因此不敢多问,正巧碗哥收拾好过来催她,于是这股子憋闷又悉数发到了碗哥身上。 最后当她离开办公区时,好像听见了一声转椅的摩擦。 第42章 “回家吗,哥?”时远绕到江单身后抱了他一下,下巴在他眼尾处蹭了蹭。 江单躲了下,时远又道:“没人了已经。” “有监控,说不定有谁掉了东西赶巧查监控呢?” “好吧好吧,”时远笑道:“走吗?我订的餐厅只给留到七点。” 江单保存了电脑上的图片,又收拾桌子,他最近在看摄影工具书,业内前辈推荐的,厚重的铜版纸颇具份量,每本都像是小砖头。 “哎,这本名字好,”时远歪着头念道:“《永恒》?我也想看看。” 江单瞟了眼,这本他已经看过了,便说:“那就拿走。这本工具书挺写意的,我只看了一半。” “那我帮你看另一半,等看完之后,我们两个拼起来,就是永恒。” 最近江单愈发感受到面前这位情话一级种子选手的魔力,他想了想,摇头道:“只有瞬间才是永恒。下一秒的我们就不是现在的我们了。” “怎么就不是了?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时远说完,浅尝辄止地亲了江单一下,道:“现在不同了,变成了接吻次数加一的我们。” 再说下去可能会变成“人能否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爱情版,江单失笑,道:“你确定要继续聊这个哲学问题?” 没正形地坐在桌子上的时远跳下来,道:“先吃饭,深奥的哲学问题留着回家再讨论。” 两人下楼朝停车处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走着走着迎面跟两个熟人撞上。 是碗哥和瑶姐。 碗哥先看见他们,招呼道:“江老师!下班啦?” 江单面上淡定,心里却有点慌,他没看时远,点头道:“嗯,你们不是去看电影吗,怎么还在这?” “唉,我们瑶姐,手机掉了。” 江单和时远闻言齐齐倒吸凉气,莫非真给时远这个乌鸦嘴说中了?然后会不会就是报警、找保安、看监控? 陈子瑶不知道两人内心活动,她蹙了下眉,问道:“江老师下班了?对了,我记得时远以前是住工作室的来着……现在……” 江单忙道:“他不住了,时间久了毕竟还是不方便。” “哦,”陈子瑶又道:“那你们……” “我顺路送他一段。你的手机,要不先回办公室找一下吧,说不定只是落下了。” 时远于是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分开后江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后来还是忍不住发消息问碗哥手机找到了没,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松了口气。 是过于在意了。 时远面上几分不悦,啧啧有声道:“就这么怕人知道?” “抱歉,但我现在确实不想公开。” 江单也知道,自己这么藏着掖着,好像时远有多见不得人似的,便多了几分愧疚。 时远却轻笑了声,撩着江单耳畔的发丝,道:“你说了算,宝贝儿,道什么歉啊。我刚才逗你的。” 时远哄得好听,但回家之后还是借着这个由头胡闹了起来,昨天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又没有润滑,于是今天买回了一应用品之后,从回到家开始时远就没再让江单下过床。 直接导致第二天江老板颤抖着手臂向康凡信告假,并委婉拒绝了对方想来探视的请求。 他腰上本就有旧伤,被顶撞了半宿,腰眼酸痛,更何况还不仅是腰……总之江单恨不得胸口以下直接截肢。 再加上些许低烧,昏昏沉沉地不愿意挪动。 这还是兢兢业业的江老板创办了工作室以来第一次因私告假,此前即便发烧四十度都没有耽误过工作。 再看着时远容光焕发地穿衣服,更为打击,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满是愤恨,他咬牙说道:“时远你再这样就自己住酒店去吧……” 话没说完就被俯身而来的时远顺势含住下唇,时远说道:“我就说我在家陪你。” 江单扭头,道:“看见你就不爽,赶紧走。” 他有几份签字的文件需要今天带给康凡信,只能让时远去送,他还得提心吊胆时远会不会多话。 他几乎忘了在别人面前的时远就是个连半句都嫌多的高冷少年。 然而,时远中午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份一品轩的扇贝粥。 江单早上醒来之后便睡不着,趴在床上看书,循着香味问时远:“怎么回来了?老板不在就翘班?” “当然,翘班回家照顾老板。” 扇贝粥一直放在保温桶里,还是烫的,时远不大顺手地盛了一碗给江单,还洒出来一些,他拿纸巾擦着,说道:“哥,下礼拜我不是过生日么,正好是周六……” “你想干什么?”江单如临大敌。 “我想问,能不能陪我回个家?”时远吹着粥说道:“刚才,想歪了吧哥?” 江单颇为尴尬地扭头,问:“怎么,你爸不生你的气,还要给你过生日了?” “鸿门宴,”时远道:“那两位少爷想让我在老时面前表个态,到底以后站在谁那边。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 “你要站在谁那边?” 时远笑道:“你看我像是甘居人下的?我这次回去,就是要告诉他们,我,时远,哪边都不靠,我靠自己两条腿,活得比谁都体面。” 江单抬眼看着面前倨傲的年轻人,感觉他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在地上颇有些份量。 昨晚做的时候时远不让关灯,江单迷离间看见他身上有许多陈年伤疤,有些疤痕很浅但很长,明显是小时候伤的,在长大的过程中被拉扯成这样。尤其是腿上,深浅不一的伤痕,背后是荣耀也是血泪。 他知道时远值得今天的一切风光。 这个男孩,有倨傲的资本。 “那我跟你回去……怕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正好我也不想藏着咱们的关系,干脆说了。” 江单急了:“你昨天才同意保密的。” “行吧,那就不说,我上司、朋友、拜把子兄弟行吧?反正你得跟我回家,你在我身边,能稍微抵消我的不适。” 江单拗不过他,只得道:“周六晚上是么?正好那天上午我要参加一个公益活动,你和我一起?” “什么活动?” “大学生节,进校园做个摄影讲座,然后会安排互动拍摄,预计,也就半天吧。” 时远闻言,笃定道:“大学生?那我必须跟你去,不然你被小姑娘包围出不来怎么办。” 江单笑道:“我倒是觉得冲你来的会更多。” “但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时远道,抬眼看着他。 江单把吃掉半碗的扇贝粥塞给他,红着耳朵侧过身去,道:“吃不完了。” 时远接过来,自然地把他剩下的碗底倒进嘴里。 江单离开校园已经有四年多了,大学的模样被封存在记忆里,渐渐镀上了一层洁白无垢的印象。 今天江单穿了一身正装,因为怕冷,又在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早上出门前江单试了副金丝细框眼镜,儒雅又亲和,但临出门时被时远给摘了。 因为太好看,时远说,那股子禁欲劲儿,容易惹人犯罪。 江单着实无语了一番。 这次受邀去的也是一所百年老校,时远站在校门口,望着里面郁郁葱葱的老树,眯着眼睛对江单道:“你知道国内和国外老校的区别么?” “什么?”江单去国外拍摄时也有逛过高校,但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国内种树,国外种草,你看,这个A大,放眼望去……除了树啥也望不见,还全都是盆口粗的老树,一看就有年头。像我那个学校,也有将近两百年历史了,草皮像不要钱似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敞亮。” 江单感受了一下,笑道:“有机会去你学校看看。” 很快有志愿者看见他们,都是学生,素面朝□□气蓬勃的。他们看见江单,感觉这个人可能是嘉宾,可要迎上来时,又看见他旁边的时远,顿时拿不定主意。 还是江单主动上前询问:“你们好,请问下博文楼怎么走?” 反应快的学生道:“在前边,您……贵姓?” “江单,是来……” 那学生眼前一亮,朝不远处一姑娘喊道:“学姐!江老师到了!” 早就有女生在若有若无地看江单他们,这人一喊,那位学姐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一起走上来。 “江老师!您……您好……”她看上去还有点紧张:“那个,我带您到博文楼去吧。” 刚才喊她过来的学生轻轻吹了声口哨,笑道:“怎么啦学姐,平时跟我们指点江山的,怎么现在结巴了?” 那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比划了个宰杀的手势。 “江老师,您……这边请。” “多谢你。” 女同学送他们到博文楼,一路上给他们讲述了下学校的历史,送到顶层展示厅门口时,女生犹豫了下,鼓起勇气说道:“江老师,能跟您合个影吗?” 时远闻言低声咳了两身,在江单看过来时露出“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 而女生也看见了时远,她好像有点惧怕时远身上强势的气场,错开半个身子,说道:“要是不行就……算了。” “没关系,”江单心情很好地把女孩的手机拿过来,递给时远,道:“帮个忙。” 时远懒洋洋地接过了,说道:“是是是,江老师,遵命。” 拍完了照片,女孩开心了,胆子还大了些,问时远:“你是江老师的……助理吗?” 时远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别有用意地说:“对,生活助理,专门帮江老师排解生活困扰……” 江单听他越说越没谱,便及时中断,问女生:“十点钟开始对吧?那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啊……”女生还在想生活困扰是什么意思,猝不及防说道:“这边有休息室,负责这次活动的叶老师也在里面,你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她便说边帮忙敲门,很快传来一声“请进”,江单刚探进去半个身子,却怔住了,直立在门口。 第43章 “江老师来啦,快请进!”叶老师从沙发上起身,与门口的江单握手,又稍稍侧身,笑道:“听龙老师说你们认识,那我就不介绍了哈。” 江单诧异过后,神色已恢复如常,他道:“对,认识的。龙老师……今天怎么也在这?” 龙尧依旧是素色长衫,标志性的眼下乌青,他道:“江单,刚提到你,你就来了。真巧啊,我也合作了这次活动。你带了助理?有点眼熟。” “我一直带的都是他。”江单道。 时远脸色微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老师道:“对,龙老师刚结束分享,我们才聊了几句,江老师,先随便坐,等那边准备好了会来叫你的。” 江单原先只知道今天的活动会持续一天,他只负责其中两个小时,却不知道在他之前的人居然是龙尧。 可能该感叹命运。 没过多久,便有学生来请他去教室,江单见龙尧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时远:“跟我一起去?正好给我当个助手。” 他不太放心把时远留在这。 “不去,”时远当即道:“我什么都不会,在讲台上傻站着?太傻了。还被下面的人盯着,烦。” “那你……” “江单,”龙尧忽然起身,说道:“我想跟你的这位小手下聊聊天,时……远是吧?赏个脸?出去转转?” 江单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他以为时远听后会如往常一般冷哼着说“有什么好聊的”,谁知时远却道:“好说,走呗。” 紧绷的下颌线和狭长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危险。 “聊什么?”江单心里打鼓。 而这时那位学生却催促道:“那个……江老师……您看,已经十点整了……” “别让学生为难,”龙尧道:“我对你们工作室挺感兴趣的,就随便聊聊,你对学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江单勉强地笑了下,具有危险性的其实是时远这个物种。 “去吧,哥,”时远低声对江单道:“十一点半结束对吧 ?我回来接你。” 时远拉了江单的手臂,把他拽出门去,临收回时指尖掠过江单的手掌心,撩拨意味十足。 江单瞪他一眼,有所警告,在学生的催促下离开了休息室。 会堂里座无虚席,甚至最后面还有几个自带小板凳的,可谓是给足了面子。这不是艺术性大学,江单知道,其实这些学生里真正懂摄影的寥寥无几,大多都是觉得新鲜来听一听,还有许多女孩是听说江单拍过明星,想着能不能听到些八卦。 总之目的不纯就是了。 故而江单最开始就是从她们感兴趣的娱乐圈说起,几个段子下来,活跃了气氛,才开始正题,普及人像摄影的一些小技巧。 过程中,江单一直专心不下来,中途几次思绪飞到时远身上,隐隐不安,还是靠着敬业精神才没有影响讲课。 提心吊胆了近一个小时,当江单无意间视线扫过会堂后排时,忽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远站在会堂最后宽大的玻璃窗前,抱着手臂,发型有些凌乱,阶梯状的会堂使得他要低着头看江单。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 在发现江单的视线后,时远微微抬起下颌,勾起一边嘴角对他一笑。 酷酷的小孩。 江单视线不敢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回了肚子,但或许是知道了时远在下面的缘故,再讲起课来便莫名有些端着。 每次不小心瞟到时远时,又会被他的一些微小表情给撩到,说话都有点磕绊。 凝神把该说的说完,江单看了下时间,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互动,他打算邀请一些学生到台上来配合拍摄,演示了一下此前的理论。 响应的学生很多,几乎是一窝蜂地涌上来,但是当听到拍完之后需要把自己的大脸放在公屏上做讲解之后,他们又飞速地撤了回去,互相推搡起哄,但谁也没这个信心去公开处刑。 江单站在台上便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两声,看着下面众人虽然喧闹但却没有人真正想上来,盘算着实在不行就拉个学生会的,比如刚才去休息室喊他的那个男生也行。 这时会场后面的时远清了清嗓子。 在一片嘈杂的喧闹声里,他迈开长腿走下台阶,在越来越多学生的注视下,走上讲台。 有那么一瞬间,会场里鸦雀无声,刚才时远这几步路走出了T台的感觉,他今天出门还喷了香水,比江单平时用的淡香浓郁得多,极具冲击力的木质香气。 时远不久前还不愿意上台并说“被人盯着,烦”,此时却好整以暇地走到江单对面,他一手还插在兜里,另一手挡住麦克风,微微仰头,看着二十几厘米高的讲台上的江单,凑近了低声说道: “你男朋友来救场了。” 距离极近的缘故,江单觉得时远现在身上的香气比出门时更加浓郁似的,像是从内向外喷发出来的荷尔蒙。 有学生开始带头为这个勇敢的人鼓掌,但是在看清了时远的脸之后又收起了这份敬佩——要是我长这样,我也敢上台! 许多人又开始互相询问这人是谁,哪个系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一时半会大听不出什么,可以预见到,过了今天,时远会成为这所学校里的一个谜。 但是时远 那股子年轻的少年气息是有的,完全没人怀疑他是个“托”。 江单拍了拍话筒,示意大家安静,他知道自己耳朵已经彻底烧得通红,连喉咙都发干,他说道:“感谢这位……同学……那我们开始吧。” 在时远的配合下,江单在和谐友善的氛围中结束了这场讲座活动,散场后来引导江单的那位学生会的男生说道:“江老师好厉害,刚才我还跃跃欲试来着,没想到早有准备,还好我没上哈哈哈,不然真出糗了。” 而并没有和时远通气的江单不大自在地笑了笑,孙老师也来在会场,邀请江单到学校的食堂吃午饭。 江单没看见龙尧,随口问了句:“龙老师先走了么?” 孙老师说道:“本来是要一起吃午饭的来着,但是刚才临时跟我说有事,就走了,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去,那个谁,把你们社长还有李老师也叫来……” 江单顿生疑虑。 看着时远优哉游哉事不关己的样子,江单抓住个机会低声问他:“你俩说什么了?没惹事吧?” 时远想了下,道:“没有啊。” “那他为什么临时走了?” “人家有事呗。” 时远吊儿郎当地没当回事,依旧走着,发现江单停住了,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快说。” 时远道:“哥,你这么担心他?不怕我吃醋?嗯?今天晚上腰还想不想要了?” 说完之后却发现江单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被逗弄了脸上一点红晕都不见,时远这才意识到是来真格的,再不招供人怕是要生气,于是想了一下,说道:“非要说的话,他不敢出来可能因为脸上不太方便见人,咳……但是!是他挑衅再先!” 时远固然是个脾气不好的,但也不会胡乱发火,除非被碰到那片逆鳞。 现在的那片逆鳞名字就叫江单。 “江老师,说实在的,我最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你说当初是你喜欢他、他没这个心思对吧?我怎么看着像是反过来的呢?” 不久前,时远跟龙尧在楼下说了几句话,刨去不相干的废话,句句都围绕着江单,龙尧看出了时远对自己的敌意,也看出了他对江单不一般的情感,于是话赶话,句句刺激着时远。 一开始是无效的,毕竟时远已经把江单连人带骨头吃到肚子里了,再听龙尧说什么“江老师再怎么自甘堕落也不会看上你”之类的话,只觉得暗爽,直到龙尧口不择言开始说江单“也有低三下四的时候”、“高中时被传得多恶心”,时远才忍不住了,当即一拳打歪了对面那个滔滔不绝的嘴巴。 龙尧抹了下嘴,并未太过惊讶,嗤笑道:“这就是江老师带出来的人……” 时远上前抓他的领口,这时不知从哪冒出四五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直冲着这边就来了,显然是保护龙尧来的,时远稀里糊涂摔翻两个,见闹得有点大,想起上次尤雪儿的事,感觉自己身后还背着一整个南风工作室,顿时束手束脚,不敢再争。 他冲龙尧放了句狠话,避着那几个男人退开。 而龙尧嘴巴里还在流血,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竟示意那几人追上去讨回这个亏。 于是多对一群架变成了校园追逐战。 对此时远游刃有余,这所百年老校处处都是精心设计的特色建筑,尤其是不远处的学生活动中心,梅花桩高低杠平衡木……时远跑起来如履平地,一眨眼穿过了整个场地,回头看看那几个男人还颤颤巍巍地挂在刚进来的位置。 时远不屑地吹了声口哨,玩心大起,就坐在观影台的最上面等着,看那几个人快到眼前了,又在他们眼皮底下跳下三四米的观影台,朝身后勾勾手指,跑远了。 于是遛狗似的把那几个人在校园里溜了一圈,最后从东门跑出去,进了对面的一所小区,让他们以为自己离开了,然后从众人视线里消失,绕道回了江单讲课的博文楼。 进入会场时,他微微有些喘,身上出了层汗,心里却是爽的。 第44章 避重就轻地跟江单坦白了,时远以为怕是又免不了一顿说,谁知江单听后,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远当即道:“你也觉得奇怪对吧?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想了一路,真相只有一个——他故意挑衅,引我跟他争执,最好闹大,然后向你施加压力,反正我就是个实习生罢了,三五不时地闹事,你说不定真会辞了我。” “他有什么理由针对你?” “这又说回来了,”时远道:“我就说,他绝对喜欢你。之前你身边没人,现在多了个我,一个这么优秀、有竞争力的我,他端不住了!” “不可能。”江单道,他还记得高中谣言正盛的时候龙尧点赞过论坛里一篇大骂同性群体的帖子,当时这件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那你说怎么解释?他有病?抽风?妒忌我的帅气?还有,我把话放这儿,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得跟你告状。” 听时远越说越没谱,江单轻笑一声,道:“也许他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呢。” “什么意思?” 江单原本不想说陈年旧事,可见时远醋得厉害,便道:“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人生里两件很憋屈的大事,第一是高考志愿被改了,第二是大学毕业谈好的心仪offer突然出了变故。” “记得。” “这第二件事,推手就是他。” 大二的时候,江单得了个奖,在圈子里声名鹊起,失联了三年多的龙尧也是在这时候找上门来,旧友间随意聊天,龙尧主动约饭,但江单一看到这人就忍不住回忆起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再想到龙尧绝对是知道他曾经有过什么念头的,于是更为尴尬,便拒绝了。 当时能看出来龙尧语气不太对。 之后又很少联系。 直到江单毕业,他收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家自然地理杂志社的offer,谁知即将毕业时,对方突然违约,宁愿支付一笔赔偿金。 这个时点对应届生来说已经很难再找工作了,江单无奈,只得投入那家不断向他发出橄榄枝的知名时尚杂志社。 从此入驻摄影棚,诗和远方被放进心底,连拍摄风格都渐渐变了。 而当时,入圈多年的龙尧已经很有话语权了。 江单也是毕业后很久,有次接触到那家自然地理杂志社的一位前任员工,才偶然得知“有个人,龙老师不想放他进圈。” 江单错愕良久,联系前因后果揣测了一番,八成是龙尧不愿意以后跟自己又任何共事的机会吧。 “真他妈变态。” 时远听完,简明扼要地给龙尧盖了个章,顿时觉得刚才应该引开保镖回来再多揍上一拳。 江单在他头上拍了下,道:“别说脏话。” 其实江单到现在也摸不清龙尧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自己的态度反复游走在两个极端,两人从极好的朋友变成陌路,表现得鄙夷厌弃的是他,突然联系江单示好的是他,背后使绊子把江单推远的也是他。 宛如人格分裂。 几次三番,江单现在对龙尧,连最基本的面子上的礼貌都快挂不住了。 “算了,别提了。他这人太反常,还是让专业社交人士去应付吧。” 于是江单跟校负责人吃过饭后,便联系了康凡信,让他准备点东西找个由头拜访下龙尧,毕竟时远把人揍了,他总不能装作不知道。 而果不其然,外交官小康跑了一趟之后,顺便就把龙尧告的状给带回来了,还真让时远说中了,对方字里行间暗示江单身边的助理应当换成和小康一样稳重懂事的才好。 康凡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地去了,又一脸懵逼地回来,听完他的转达之后,时远一拍桌子,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唔唔你……” 后面的康凡信没听清,只是对江单居然会直接用手去捂别人嘴的行为感到一丝丝诧异,虽然康凡信一向对江单的谨慎度信任有加,奈何这中间还有个不靠谱的时远,便叮嘱了一句“可别拿咱们工作室开玩笑”,随后报销了这一趟的经费,回家继续过周末去了。 离晚上跟时远回家还有两三个小时,他们在街边闲逛了一会儿,路过一家蛋糕店,时远瞟见橱窗里精致的蛋糕,又问江单:“哥,你除了昨天零点跟我说了句生日快乐之外,可还什么表示都没有呢。” 江单也看了眼橱窗,道:“想要蛋糕?” “不想,”时远摇头:“小朋友才想要蛋糕,我只想要你。” 江单挑了挑眉,神情淡淡地没有说话。 时远又烦躁地说:“我后悔答应那几位佛爷了,一想到一会儿要回时家就烦……” 刚说自己不是小朋友,又在这里发表不成熟的小朋友式抱怨,江单哄了两句,两人找到一家安静的咖啡厅打发了时间,等到五点左右,如约到了时家。 江单一向客气,即便时远再三说着什么东西都不用带,江单还是买了盒精致昂贵的西点提去。 管家给他们开的门,那四位全在客厅里,即便时远提前打了招呼,一开始时晖奇夫妇以为江单是时远在跑酷圈子里的“狐朋狗友”,没怎么放在眼里,幸而时志认得他,笑脸相迎,倒不至于太冷场。 而当时晖奇听到他们说起南风工作室时,再看江单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考究。 江单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尤玉娜,这个女人约莫四十出头,保养的不错,一头利落的短发,脖子上珠光宝气,看人的眼神里却总带着三分不屑。 尤其是听到时远习惯性地脱口喊了江单声“哥”,便阴阳怪气地对时晖奇说道:“看看你小儿子,我就说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吧,和家里人不亲不近的,头上两个亲哥从不见他过问,偏偏缠着个外人,左一声哥右一声哥地叫个不停。” 如果说平常的尤玉娜还只是只斗志昂扬的火鸡,那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便是被点了火的战斗机。因为时远今年二十,他身份特殊,每过一个生日,都像是在尤玉娜头顶上多加一层绿色帽子。 江单顿住筷子,听得尴尬,时远却浑然不觉,回怼道:“谁对我好我就叫谁哥,怎么了?再说了,怎么就成亲哥了?吃饭就吃饭,非得这么说话添堵?” 尤玉娜张了张口,她那暴躁的二儿子不知被那句话点着了火,冷哼一声道:“都说了是家宴,你带外人回家可不就是故意给我们添堵么?” 江单彻底把筷子放平,这山珍海味看得他胃里难受。 时远却道:“反正我不也是个外人么,你们怕添堵,别叫我回来啊。” “你这是什么话!我大哥好心要给你过生日,还有错了!” “是,我都成年了,有了继承权,才想起来给我过生日是不?我可感动不起来。” “时远你讽刺谁呢?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不靠时家在外面能走多远?上次你参加的那个什么综艺,我是投资人兼冠名商,你就永远是个表演杂耍的龙套!永远比我第一级!” 江单闻言心里一跳,是上次时远差点从三楼摔下去的那个综艺? “不好意思,我们这群跑龙套的,一场跑下来,拿的钱比你们这群投资人分得的红还多。” 时远边说边吃得津津有味,显然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时晖奇眉头越蹙越深,清了清嗓子,说道:“都专心吃饭,时远,一会儿吃完了饭来我书房,我们单独聊。” 时志欲言又止,他其实想把这事摆上明面说,这样自己还能插得进话,让时晖奇跟时远单独聊的话……一来他听不到结果,二来他觉得父亲搞不定时远。 “别了,现在说吧,早说完我早走,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时远道。 时晖奇闻言脸色更为阴沉,江单觉出不妥,见时远又要说话,便从桌子下面用鞋尖轻碰了下他的小腿。 时远看了江单一眼,张了张嘴,闷头吃饭了。 其实江单是不太适应这样气氛的,他家里有一个很热闹的母亲和一个很捧场的父亲,有时候吃饭像是听相声似的,于是这几口饭吃得他岔气。 幸而他们没再说别的。 饭后,时远跟父亲进了书房。 江单跟那兄弟两人在阳台上喝茶,时志和江单在外的性格有几分相似,言谈举止都是成熟男人的样子,而老二时存则显得生动的多,他也才25,接管公司两三年,还处在过渡的阶段。 刚才饭桌上时存无意间说的那句话被江单留意到了,他寻个话头,问老二:“上次时远参加的综艺,原来你们家是投资方?” “是我,不是我们家。”时存纠正道。 时志插话道:“我都不知道时远也参加了,二弟,你一直都知道?” “我也……差不多拍摄的时候吧。之前听说要找个极限运动的俱乐部来,但我没想到恰好是时远他们。” 所以时远参加拍摄不是因为时存投资的关系。 但这不是江单关心的,他又道:“我知道拍摄现场差点出事,后来怎么样了?没造成什么损失吧?” “多花了点钱封住媒体的口,”时存道:“时远他们成天不好好走路,上蹿下跳的,出事还不是跟打个喷嚏一样常见。就该让他摔下来涨涨记性。” 时志道:“也不能这么说,幸好没出事,不然砸的是你的招牌。” 时存沉默了片刻,道:“那栋楼本来就是为了综艺临时改建的,现在已经恢复原状了,可还是有人到处说这房子不吉利,我原本想等综艺播了以后改成酒店呢,现在可好,我得改成鬼屋了。” 江单听了会儿,才想起来时家的特色小镇产业是交给老二手里的,想来拍摄综艺的那片区域,依山傍水,确实适合发展旅游地产,要是能借综艺宣传出去,未来收益源源不断。 没想到看似不走脑子的时存也是有经济头脑的。 或许是他们的家族遗传优势。 可这也是个危险的信号。 时远出事的那栋楼正是时存负责改建的……有这么巧的事? 令人很难不多做联想。 书房里很快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过了片刻又平息。 几分钟后,时远从里面出来,淡定地走到江单身边喝光了他手里的半杯温茶。 “走了。” 时远拿起两人的外衣,顺手搭了下江单的腰。 “着什么急呢,多待会儿,我买了新的游戏机,在楼上。”时志走上来说道,时存在后面抿着唇没说话。 “你俩玩吧,”时远已经换好了鞋:“带咱爸一起玩,帮他缓解缓解压力。” 时远走后不久,时晖奇从书房里出来,他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道:“时存,安排一下,时远下周进你公司。” “啥?”时存大惊道。 时志则脸色骤变,双眉紧蹙。 第45章 “什么情况?你不是哪边都不站吗?” 回去的路上,江单问他。 时远说道:“忽然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我老爹说,除非我回自己家上班,否则我在谁麾下,他就让老二去找谁的麻烦——时存最爱干这事。” 江单茫然地拿手指了指自己,时远点点头,道:“我以为他不知道呢。” “那你真要……跳槽?” 说出这句话,江单心里一沉,想想去年他还一见时远就皱眉头,巴不得这小崽子离自己越远越好,而此时愿望达成,人要走了,他居然有点遗憾。 “所以我选了老二啊,”时远道:“放心,知道你舍不得我,我有法子搞定时存。我可是跟那个叫冯鑫宇的一起入职南风的,现在人家升职加薪了,我走了,显得我多失败似的。” “你还在乎这个?”江单笑道。 况且冯鑫宇也是就涨了点工资而已,还是最近江单看他精神状态不太好,江单去问他还不说,后来还是从瑶姐那听说他因为家里缺钱下班还另有兼职,过得颇为辛苦。 再加上他确实为工作室解决了很多后顾之忧,于是便说服康凡信给他涨了点钱。 “时远,”江单忽然说道:“其实你没必要留在工作室了。” 时远如临大敌:“什么意思?” 表情像极了一只怀疑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不是,我是说,你最开始要留在我这儿的理由……咳,我就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现在我们关系已经定了,你完全可以腾出时间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你这么年轻,不该在这里浪费岁月。” 时远缓缓放松,他侧头说道:“那我要是真走了,你不想我?” 江单道:“下班了不是就能见到了么,想什么。” 时远却轻哼一声,道:“可我想你,一分钟见不到你我就想。” 江单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时远一眼,少年的眼里含光,江单看得出,自己这话说进时远心里去了。 近期气温回暖,时远他们的训练和活动想必会逐渐多起来,把人留在写字楼里,暴殄天物。 “在看我?”目视前方的时远忽然说道。 “不能看么?”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松了松衬衫的领口,车里有点闷。 红灯进入到最后五秒的倒计时,江单刚松开手刹,时远便强行扶着他的下颌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能看,看完的后果你得自负。” 江单一脚油门下去,差点跟前面的车追尾。 果然,他每次想硬气一下的时候,都会被段位更高的时远给调戏回来。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两人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 江单开门进屋,玄关处摸索着开灯,可灯刚亮,随即便闪了几下,倏地灭了。 “可能灯丝……” 话未说完,江单被时远推着压在墙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又被捉住了手腕,按在头顶。 黑暗中时远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微凉柔软的双唇,一开始还是慢条斯理地研磨品尝,时间一长,火被点了起来,动作变成急切的掠夺。 被吻得痛了,江单偏头躲了下,又被扶着侧脸转回来。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空隙间,江单皱眉道:“能不能轻点……你怎么……像是亲了这顿没下顿似的?” “能……”时远稍微离开他些许,转而去问他的耳廓,故意在江单耳边道:“那去床上?我保证轻点……嘶!” 江单先下口在时远下颌处留下了两排牙印。 在把时远彻底惹急之前,江单拍了他一下,道:“先去冰箱上层帮我拿瓶水。” “?” 时远一愣,不甘不愿地没动,双唇依旧蹭着,说道:“着急喝什么水,等完事再喝……” 江单却坚持:“那就到明天了,快去,快点。” “好吧好吧。”时远流连地咬了下那只已经发烫的耳朵,换了拖鞋去厨房,自己男朋友只能自己宠,说渴了,那必须喂水。 江单把坏掉的灯关掉,从电视橱柜里拿出一只蜡烛点燃,放在小桌上。 数秒过去,厨房里非常安静,江单感觉时远的反应有点奇怪,走过去看见冰箱上层的门大开着,时远整个人笼罩在冰箱小灯的光晕里,他手里捧着蛋糕,脸上神情看上去有点呆。 “傻了?”江单笑着从身侧小格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斜靠在墙上喝了几口。 时远诧异地扭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惊喜:“给我的?你做的?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枚蛋糕上面用巧克力果酱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周围点缀着几颗形状各异组合起来却颇具美感的奶油,最外侧是一圈莓果。 巧克力果酱是前天他俩一起逛超市买的,草莓蓝莓杨梅是昨天时远在江单的指示下订的送货上门的订单。 只是时远全天24个小时跟江单在一起,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组合起来出现在冰箱里。 “蛋糕胚子是买的,只有这个外形出自手工。二十岁生日快乐,时远。” 那一刻,时远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温柔,喜悦溢于言表。 “谢谢哥。” 时远俯身吻了江单的唇角,又道:“我很开心,这是我……人生里第一块生日蛋糕。” “第一块?”江单怔了下。 “嗯,我家里肯定是不会有这东西的,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少林寺,每年生日都是师父亲手做的一碗素面——其实做得挺难吃的,但我每次都连汤都吃完。” “那你同学、朋友……” “我在学校里不太合群,没人知道我生日是哪天。加入EOT之后,队友们倒是给我过生日,只不过一群男人,吃顿好的喝顿酒就算过了,谁会想买蛋糕啊。” 江单咬紧了压根,眼底湿润,他皱着眉,伸开双臂抱住时远。 橱窗外的小男孩,嘴巴上说着对蛋糕没兴趣,其实不过是从没尝过其中滋味,也不想有任何期待罢了。 “干什么啊?心疼我啊?”时远笑着,不以为意道:“光抱着怎么行,想哄我的话,说句我爱你来听听?” 江单没说话,抱得更紧了。 “哎哎哎,宝贝儿,我蛋糕,蛋糕在晃了,你快松开我!”时远故意夸张地说,其实蛋糕放在盒子里,别提多安全了。 江单调整好了情绪,从时远身上下来,看他护着蛋糕的样子,笑道:“它才是你宝贝吧?” “帮我拿着,”时远让江单捧着蛋糕,俯身托着江单的腿根和臀部,把他抱起来,道:“你俩都是我的宝贝儿。” 江单感觉自己像只巨型树袋熊,又生怕把自己提前起床做了一个小时的时远的另一个宝贝儿给摔了,只得搂紧他的脖子。 “腿。” 时远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 从厨房到客厅一共也没几步路,被时远走出了好几十米的感觉,江单的腿垂在时远身体两侧,他接收到时远的意图,脸上红了一阵,腿却没动。 “快点,不然我就直接抱你回卧室了,”时远刚威胁完人,又放软了声音说:“我过生日啊,哥……” 江单最受不了这个。 他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被小他七岁的家伙拿捏得死死的。 却还是如时远所愿照做了,在被放在沙发上的时候,感觉被硌了下,手上一抖,歪了的蛋糕随即又被端平。 “还有蜡烛?”时远望了眼小桌。 “蜡烛是以前的存货,不过……”江单把蛋糕放桌上,又从下面抽屉里拿出一只“廿”字蜡烛,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他把蜡烛摆好,两根竖线顶端点燃,小火苗跳得欢快。 “这么奇特?”时远捧场地笑道。 “手作蜡烛,许愿吧,等它燃尽,愿望就会实现了。” 时远拿起蜡烛摆弄了一会儿,好奇心过了,便略一沉思,道:“那我许愿,希望江单永远爱我。” 江单笑道:“单是我爱你就行了?” “对,因为我自己是一个确定项,我不需要任何前提和条件,时远会永远都爱你。” 江单喉结一动,迎着他滚烫的目光,道:“你或许可以……对我再多一点信心?” “你说那句话,我就有信心。” 江单一哽,道:“爱是要看的,不是听的。” “不够,我都要。” 江单对时远某些方面的霸道束手无策,于是他避开锋芒,拆开了蛋糕盒子,递给时远一把勺子,道:“就我们两个人,不切了。” 时远没接,像是没长手似的,道:“喂我。” 看来今天时远是打定主意借着寿星的身份耍赖到底了。 江单配合地挽起袖子,准备对蛋糕下手:“吃哪里?” “嗯——狗耳朵。” 江单勾着唇角,从中间挖了一勺喂给时远。时远微眯着眼,享受至极的模样,提拉米苏的胚子几乎入口即化,江单问道:“还可以么?奶油我只放了一点糖,没有很甜……” 时远舌尖舔着上唇,勾着江单脖子深吻片刻,说道:“不,很甜。” 要是这种吃法,恐怕这一块小蛋糕得吃到明天早上。 江单微微平复了呼吸,道:“还有。” “嗯?” 江单从沙发的靠枕下面摸出个小盒子,递给时远,道:“送你的,发绳摘了还我。” “居然还有礼物?”时远道:“宝贝儿你背着我准备了多少啊?” 盒子里是一只白金的劳力士宇宙计型迪通拿最新款腕表,象征着速度与卓越,江单看到这块腕表的一瞬间便觉得它该属于时远。 拆开礼物后的时远眼前一亮,他请抚过表面,随后慎重地戴在右腕上,在那根发绳长期占据的位置。 江单看了眼,满意道:“果然很适合你。” “这么贵,舍得送我?” 江单又挖了勺蛋糕给他,道:“你喜欢么?” “当然啊。” “那就舍得。” 旁边许久没有声音,江单吃着蛋糕转过头去,见时远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自己,道:“你想说什么?” 时远遗憾道:“宝贝儿,你早这么说,刚才我就换个愿望许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浪费了一次生日。” 江单笑道:“对,要不怎么说你傻呢。” “还有吗?”时远又问。 江单想了下,道:“没了,还不够?” 明明小崽子已经把“老子最幸福”几个字顶在头上了。 时远热切地直视着他,拽拽地一笑,摸上江单衬衣最上端的扣子,低声道:“那我……就要开始拆今天的压轴大礼了。” 第46章 礼物才拆了一半,江单放在小桌上的手机便开始疯狂震动。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他腾出手去拿手机,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时远夺走自己先看了眼。 是视频邀请,对方微信头像是只软萌的黑白边牧奶狗,昵称上是三颗红心,不知是不是江单改的备注。 时远声音一沉,把屏幕转过来质问江单:“你居然在外面有狗了?” 江单怔了下,看见手机后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情丨欲正浓的沙哑,道:“它是纯家养,正宫,细论起来,你才是外面的那只。” 时远还在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狗吃醋,江单便正襟危坐,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将半褪的衬衫重新穿上,又说道:“不过……这是我妈。” “啊?”时远吞了口唾沫,幸好刚才没一冲动就给挂了。 江单清了清喉咙,对时远道:“我接一下,你别出声。” 时远岔着腿坐在沙发上,拱手摆了个请便的姿势。 “喂,妈。” 不依不饶响了将近一分钟的视频电话被接通,对面江单妈妈依旧大嗓门地问江单怎么接电话接得这么慢,然后又嫌他光线太暗看不清人。 “客厅灯坏了……”江单解释着,脚在地上探了几下没找着妥协,便干脆光脚站起来走进卧室,去开了灯。 江单妈妈一向是个话多的女人,江单爸也在旁边,时而能听见他在旁边搭腔或拆台,江单就安静地听着两人说相声。 需要平日里老生常谈的废话再听上一遍,江单百无聊赖,举着手机走到卧室门口,偷瞟见时远又在吃蛋糕,并在发现江单后鼓着腮帮子朝他比了颗心。 江单控制着表情,退回屋里,打断了他妈妈正在讲的他三舅家小儿子的八卦,问道:“妈,还有事吗?今天不早了……” “有!差点把正事忘了,”江单妈妈马上说道:“我跟你爸想去旅游,报了个夕阳红的旅游团,跟你张阿姨他们一家——就是隔壁,你记得吧?” 江单“嗯”着,其实已经想不起来张阿姨是谁了。 “挺好的,去哪玩?” “趁着天没热先去三亚!然后去云南,穿过云贵高原,横跨金沙江……” “哟,够远的。”江单惊道,横跨金沙江都出来了,这还是夕阳红吗?初升的太阳都不敢走这条线。 “别听你妈瞎说,”电话被听不下去的江单爸爸抢走了:“导游讲行程的时候她溜号说小话,啥都没听见,最远就到西双版纳,还是搭飞机。不过这一趟我俩走得时间长了点,打算把冰糖葫芦送你那儿去,提前问问你方不方便。” 幸好电话被抢走了,不然以江单妈的说法,再说一个小时江单也不知道她们是想让自己养狗。 “当然行啊,什么时候?” “一个月之后,”江单妈妈又抢着说:“到时候我们把狗子给你送到韶城。” “成,你们好好准备,缺什么东西就去买,别舍不得钱……” 江单嘱咐了几句,说话间时远从门口探进一颗头,没出声,把江单的拖鞋从地上滑到他脚下。 江单随即勾住,光脚踩了会儿地板确实有点冷了。 又说了几句,那边江单爸已经在催着挂电话了,最后江单妈妈忽然神神秘秘地低声问他:“儿子啊,妈妈问你个事呗,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呀?” 江单心跳快了一瞬,但显然时远不属于女朋友的范畴,于是坦然说道:“没有啊。” 要是他妈妈问得是“谈对象了没”他可能还多少心虚一下。 但江单声音被盖住了,那边他爸大声说着“儿子不爱听这些,你少问两句”,然后他妈妈气急败坏地说:“哎哟你懂个屁!我都好久没问了,今天是看……” 江单没听见她看见了啥。 视频戛然而止,许是那边两个人争抢起来,误按了挂断。 江单扔下手机,先去卫生间照了下镜子,其实还好,毕竟刚才时远才起了个头,还没下口,脖颈上并没有令人尴尬的痕迹,只有一侧耳垂微微红肿,但更像是上火,总不至于跟“女朋友”联想在一起。 “照镜子干嘛?二老不会是这就要来吧?”时远蹭过来,问道。 江单摇头:“他们不来,但我家冰糖葫芦要来了,不知道它……认不认你……” 江单说着便笑起来,冰糖葫芦极通人性,认得出家人,甚至分得清好歹,以前江单家里来客人,冰糖葫芦要先过目,它喜欢的,便给叼拖鞋,不喜欢的,就咬人裤脚往门外拽。 还记得他家来过一个远房乡下亲戚来借钱,带了个熊孩子,进屋到处摸,还朝江单的摄影作品上吐口水,江单不好跟孩子计较,煎熬着送走了这一家,然而冰糖葫芦不知何时在那熊孩子鞋子里拉了粑粑,那孩子临走穿鞋时看也没看直接踩进去了,据说过了好久坐车时闻着臭才发现,小孩后来哭了一路,嗓子都哭哑了。 总地来说,冰糖葫芦喜欢的人大多都是跟江单一家亲近的、真诚的亲友。 于是当时远半开玩笑地问“那如何虏获正宫娘娘冰糖葫芦的芳心”的时候,江单想了下,说道:“别让它看见你欺负我就行。” 时远诧异:“我就没欺负过你好吧?” 江单道:“从狗的视角来看,可就不一定了。” 比如江单并不觉得冰糖葫芦会相信咬脖子是一种示爱。 * 第二天,时远跟他二哥打通了个气,两人说了什么江单没细听,只知道时远拿着慢慢悠悠地语调说了几句话,转眼便解决了不得不去时存手下报道的事。 后来时远又在南风工作室待了大约两周,等来了仲春艳阳天,才下定决心腾出更多的时间跟俱乐部的兄弟们在一起。 时远离开的时候,小楠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舍与惋惜,要不是江单知道她最近相亲成功已经到了商量订婚的阶段,他都要以为这丫头真心爱上时远了。 康凡信计算了下这段时间给时远发的工资,并把时远的工作量折合成人民币比照了一下,随后便对他的离开表示了喜闻乐见,但怕影响小楠和其他悲伤派的情绪,只能在心里偷着乐,并特意批出“一大笔”钱办送行宴。 后来江单从自己账户里转了笔钱进公司的账上,毕竟当初让时远留下时便承诺过时远的薪水他出。不过最终这笔钱又辗转被时远花在了江单的身上,莫名成了个环。 要是让康凡信知道这事,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得高兴疯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存在感极低的冯鑫宇居然在时远离开时帮他收拾了工位,平时八竿子打不出屁的木南湖路倒是跟时远多说了几句话。 可能因为年纪差不多而没那么拘束。 瑶姐打趣他:“时远都走了,你才想起来说话,怎么之前不珍惜呢?” 她可能是这里除了康凡信之外仅剩的心情甚佳的人,虽然她在撞见过几次时远和江单一同上下班之后心里隐隐不安,一次两次还解释得通,十次八次就很难不让人往歪了想。 可江单的单身主义倾向又多坚定她也是亲眼看过的,心里有点矛盾。 看着他们说话,一直撑着下巴的小楠凑上来,瞄着江单低声道:“远弟,不追我们老板啦?” 时远顿了下,轻快地说道:“追啊,这是个长期规划,先立业再安家嘛,你们老板这么难追,我可不得搞出点事业来才好下手。” 说完还故意看了瑶姐一眼。 “行啊远弟,我看好你!”小楠道。 “是么?”时远道:“去年劝我回头是岸的不是你来着?这才过多久,就看好我了?” “哎呀,我这不是看你要走了,随便鼓励你一下嘛。”小楠跟他笑道,时远其实是个混熟了之后才敢跟他开玩笑的人。 冯鑫宇一直听着他们闹,这时忽然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发展事业,你要……去别的公司?” 瑶姐噗地笑道:“太天真了我们小鑫宇,时远哪用得着去别的公司发展事业,他家里的公司排着队等他呢,是吧远弟?” 时远看了冯鑫宇一眼,道:“爱好就是事业。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以后有空再聊。” “那……给我留个电话吧?”冯鑫宇声音听上去有点局促。 时远挑了挑眉,气氛凝固了一瞬,冯鑫宇耳根都尴尬地红了,时远没说什么,手机解了锁给他让他拨号。 “噗,时远你这……该死的魅力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大了些,引得江单也朝这么看过来,时远大大方方地朝他笑着,食指和中指贴在嘴唇上又朝江单投放了一个飞吻。 众人大笑起来,小楠带着头起哄,借着时远离开的契机,这些人胆子肥了不少。 时远离开后,江单有时路过时远坐过的那张桌子还会心里一动,会有种缺了什么的错觉,但也只是一瞬,心里这微不足道的空荡荡很快就会被时远发来的微信给填满。 听说孔骞长租了一块场地,给这群搁置了一冬天的男孩们松筋骨用。 江单在时远的软磨硬泡下陪他去过训练场,这还是确定关系以后第一次见俱乐部这波人,去之前江单还有些压力感,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关系而对他有任何态度上的改变。 除了Harlan依旧没正形地开他俩的玩笑,总之是带着善意。 这让江单松了口气。 龙尧不知是不是自以为心愿达成,高估了自己在江单心里的份量,抛来两次橄榄枝,但江单拿不住他为人,没敢接。 在大赛和时尚杂志《Y》的双重加持下,江单在业内的名声更增进了一步,康凡信花费在筛选单子上的时间更长,头发熬得掉了不少,可人却荣光满面的。 并把自己社交软件上的签名改成了“我爱我老板”,并因此差点被时远暗杀。 和时远相处的这几个月来,江单在各种层面上看到了时远的安全感是多么匮乏,直到现在,他们晚上睡觉时,时远也要抱着枕头似的把江单抱在怀里,小火炉的本性在天气转暖后表现出了弊端,但为了安抚小朋友,江单也只能痛并快乐地承受着。 从前都是一个人住,一切都缓和且井井有条,而自从时远搬进来后,江单感到时间流淌的速度都变快了似的,在家吃饭的次数也多了,一般都是他来做,有时时远回家早,也会翻着网上的菜单鼓捣一些,一顿饭坐下来IPAD上布满了油乎乎的指印。 并且每次下厨后总得请个保洁来打扫现场。 之前如影随形的不知名的威胁近来都没再出现,大约是因为两人也很少有多余的外出,没有给对方机会。总之是过了一段难得相安无事的太平日子。 而冰糖葫芦也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清晨,被打包好,送来了韶城。 第47章 虽然已经被提前打了预防针,但江单以为他爸妈来之前总会跟他说一声吧,谁知接到那二位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话没说两句手机就被移交到门口保安手里,江单登记了信息,门口放行。 而此时,江单和时远刚吃过早餐,桌子上是没撤下的两副碗筷,玄关挂着两套风格迥异的衣裳。 ——明显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而时远翘着二郎腿摊在沙发上,正打算回放一遍昨天的欧美跑酷锦标赛决赛,就听着江单飞快地收拾房间,把能藏的东西都藏进了洗碗机或者壁橱,最后把沙发上那只饭后明显反应迟缓的时远拽起来塞进卧室,想了想又觉得不行,四处寻找能藏人的地方。 时远:? “我爸妈到了,在楼下,”江单解释道:“不过他们把冰糖葫芦送上来,应该很快就会走。” 时远了然,见江单打量着有把他藏储物柜里的念头,匆忙道:“不用吧?就当是你朋友来你家玩会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单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但很快又摇头道:“不行,万一露出马脚,还得想法子圆,太麻烦了。” “哥啊,别人不会想这么多的……” 时远抵着柜门不愿意进去,江单拗不过他,再一想里面空间太小,时远这么大一个人,确实不合适。 “那要不你先去楼下待会儿?顺便买个菜?”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十分急促。 “来不及了!” “没事的,真不至于……哎?” 江单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把时远拽出去,卧室旁边有一个小暗房,江单把他推进去,关门前,问:“你不怕黑吧?” 时远无奈又好笑地摇头,道:“别太久,我白天不怕黑,晚上怕。” 江单歉意道:“放心,很快。” 关好暗房门,江单巡视了一圈房子,这才去开门。江单爸妈笑盈盈地站在门外,冰糖葫芦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看见江单的一瞬间就扑到他身上,江单被它挡了全部的视线,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又长肉了啊,妈,少喂点罐头吧。” “狗又不怕胖的,它还是青壮年呢,得吃点好的才长身体……” 江单把狗子放在地上,它自己溜溜达达地每个房间先转了一圈,完全不拿自己当外狗。 “我来吧。” 江单接过他爸手里的笼子和他妈手里的……不知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好几袋子,可能是食物。 果不其然,江单妈说道:“我自己来,冰箱在哪?哦看到了,给你带了我在家里做好的卤味,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是火腿和虾子,给你先都放冰箱里了啊。” 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厨艺值得信任,于是带来的几乎都是半成品,方便储存。 “行礼呢?”江单狐疑道。 “楼下车里放着呢,没拿,一会我俩就走了,中午之前要跟团汇合。”江单爸道。 “这么急?”江单一边跟着他妈妈一起放东西进冰箱,一边又道:“你们也好几年没出去玩过了,这次就好好放松放松,遇见喜欢的地方了,就多待一阵子,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了。” 冰糖葫芦忽然吠了一声,立着尾巴在时远藏身的暗房前转,耳朵扑棱棱地动着。 “小声!” 江单妈呵斥了它一句,很快便熄声了,却还在那里闻。 里面的人,瞒得了人,瞒不过狗。 还好冰糖葫芦聪明归聪明,总算不会说话,否则现在可能已经去打小报告了。 安排好了带来的食物,江单妈又按照惯例看了看江单的卧室,还打开了衣柜确定自己儿子确实有很多衣服穿、被子也是蓬松暖和的,看见洗碗机里放着没洗的碗筷还顺手按下了开始。 最后她停留在暗房门口,对警惕得都有点炸毛的冰糖葫芦说道:“怎么啦?你蹲在这蹲了好半天了,这儿有什么呀?” 说完便打开了暗房的门。 “别开!” 江单大声道,赶过来一把拽住冰糖葫芦的项圈,阻止了它蓄势待发朝里面某个方向冲的念头。见他妈妈愣了下,又补充道:“这是暗房,我以前洗胶片用的房间,全黑的,平时最好不要开门,否则透进光去会影响设备。” 暗房里漆黑一片,门口处悬挂着沉重的黑色帷帐,透着一股子阴森劲,而且久不通风,空气质量很差。 “就算是暗房,也得通风呀……”江单妈嫌弃地说道,她看了一大圈,总算在江单房子里找到了一个不如人意的地方,自然揪住不放多说了几句。 江单边听着边把门合上,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冰糖葫芦依旧不死心地趴在门口,江单觉得其实应当送他学个技术当个警犬或者搜救犬,在家里当宠物实在是委屈它了。 自打一个月前跟江单视频后就一直怀疑儿子有女朋友的江妈妈扫视了全屋也没有发现女孩子逗留的蛛丝马迹,于是从刚进门时的春风得意变成了愁光满面。 又把老生常谈那一套拿出来絮叨了一遍,才跟着他爸离开。 关上房门的一刻,江单深深地呼出口气,扬头朝暗房喊道:“走了——出来吧!” 暗房里悄无声息,只有冰糖葫芦支起了耳朵。 “时远?你不是睡着了吧?” 江单等了会儿,依旧没动静,于是他走进暗房,眼睛一时还不适应黑暗,忽然看见不远处地上悠悠亮起一张脸。 是时远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线。 “……吓我一跳,叫你怎么不答应?” 时远坐在沙发椅上,笑着说道:“我感觉进来这个房间,就像是被封印了似的。” “哪那么夸张。”江单笑他。 “我都没见过你用暗房。”时远摆弄着桌上的一个小瓶子,他住进来快两个月了,一直以为这是个储藏室。 江单见他没有出去的打算,便也坐在他旁边,手指轻拭仪器,抹了一指肚的浮灰,说道:“以前有一段时间喜欢胶片,经常长时间待在暗房里,这是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地方,暗房里不能有一点光线,只能凭感觉把相纸放进放大机里,有一种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幻想着成像后的作品,心里满是期待……” 有了工作室之后愈发繁忙,便再也没怎么摆弄过胶片了,空气里的化学制剂的气味还若隐若现,可江单摸着相纸,却已然有陌生感了。 时远搂了他一下,道:“那下次你进暗房,我陪你。” “怎么?” “不想让你期待着别的,照片也不行,你只能期待我。” 江单笑道:“你有什么好期待的?” 话才说完时远便把他按进沙发椅里,狠狠地吻了片刻,腰部向前顶了一下,道:“没什么好期待的?我倒是觉得这个房间作为暗房已经失宠了,做别的倒是合适……” 江单没理解他突然发什么神经,真要在这儿做点什么,到处都是浮灰,俩人非得滚一身土不可。 而此时蹲守在门口的冰糖葫芦忽然又吠了一声,一颗狗头从厚重帷帐外伸进来,像西方古堡里常见的那种阴森的3D挂饰。 “差点把你给忘了……”时远懒洋洋地从江单身上起来,作势要去捉它,狗子警觉地大叫一声撒开四只小蹄子跑了,过了片刻又哒哒哒地跑回来,依旧在相同的位置探头。 “得,这是来了个监视我的。” 江单微微蹙眉,他被灰尘呛了下,轻轻咳嗽了两声,看着时远欲言又止。 时远一个男人,如今见不得人似的被藏在暗房里,江单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太地道。 恰好时远扭头,借着冰糖葫芦顶开帷帐的那一点漏进来的光线看见了江单神情,道:“想说什么?” 江单低头想了下,说道:“我妈这个人控制欲非常强,对她不能接受的事物,会想方设法阻挠,当初我的高考志愿就是她改的,改成了本地的,因为不想让我离开她的掌控。就是那次我激烈反抗过,坚持复习一年,她以后才有所收敛。但我还是……心有余悸吧,不敢想象她知道了咱们的事会怎么样。” “总要知道的。”时远抱了抱他。 “嗯,那我也想再等等。” “等什么?” 这才是时远想不通的地方。 江单道:“等几年吧,等你长大了,如果还喜欢我,等到时候感情稳定一些了,我才有面对那一切的勇气。” 时远愣了下,困惑过后,哑然道:“等我长大?江单,你当我八岁吗?” “二十很大吗?”江单反问道:“年轻人最不成熟的地方就是否认自己的不成熟。” 虽然时远已经是他那个年纪小孩里的佼佼者,江单偶尔跟他谈及事业和正事,也感叹于他的见识及远见,可感情上,时远追得太过热切,总让人联想到火焰,烧得越旺,熄得越快。 况且江单是他的初恋,他的人生漫长,总会遇见更加惊艳的人。 时远哑口无言了一阵,投降道:“算了,不跟你争好吧,要等就等呗,反正对我来说,你在我身边就行,就当是在家里藏了壶美酒,到了年份才能拿出去炫耀呗。不过——你能先管管你家狗吗,它把我裤脚都咬湿了。” 江单一直认真说话,没留神冰糖葫芦居然跑了进来,正咬着时远的睡裤。 “喂——” 江单哭笑不得,不过冰糖葫芦虽然咬着他裤腿,却没什么敌意,也没有发出以往生气时的呜呜声。 “先出去。” 两人拖着一狗回到客厅里,冰糖葫芦打定主意不松口,江单尝试拿吃的引诱也不行,时远跟它对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把裤子脱了。 冰糖葫芦满意地眯着眼睛,把裤子拽到江单那边,又去咬时远的上衣袖子。 “我可算明白了……”时远一脸无奈地边脱衣服边说道:“这狗也太精了吧?它不让我穿你衣服?” 第48章 这套睡衣其实是江单来韶城之后才买的,不知道冰糖葫芦怎么一眼就看出归属。 总算时远的底裤是自己的,成功从狗嘴里逃过一劫。 他也干脆什么都不穿了,顺着沙发背滑下去靠在抱枕上,看着冰糖葫芦把夺回来的睡衣还给江单,一副摇着尾巴等夸奖的模样,心中不爽更甚。 时远拽着冰糖葫芦的两条前腿抱到自己面前,指了指江单,警告地说:“我,是你主人的男朋友,四舍五入你们俩都是我的,往小了说,我想穿谁的衣服就穿谁的衣服,懂?” 狗子摇头晃脑地挣扎着,并且从之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它已然把时远的话当放屁了。 比如不乐意时远进江单的卧室,不乐意时远坐桌子上吃饭,不乐意时远靠在江单大腿上看电视——除非江单另外一边胳膊抱着它。 江单观察了一上午,忽地笑出声来,对时远道:“我觉得,冰糖葫芦挺喜欢你的。” 时远疑惑地挑眉,又听江单说道:“不过它对你的定位还是有点问题,我怀疑,在它眼里你……跟它是一样的。” 因为冰糖葫芦从小被教育不可以进卧室、不可以扒饭桌,于是它此时此刻把这套标准翻出来开始严格要求家里“新来的”成员——时远。 “靠!”时远骂了一句,翻身起来说道:“我说我怎么感觉哪不对劲呢。” 时远把冰糖葫芦从江单手里拽出来扔到地上,长腿跪在江单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说我这么能纠正它的错觉么?” 江单笑得停不下来,躲着时远落下来的亲吻,冰糖葫芦在一边大叫,又去咬时远的脚,却不是真的咬,一点不疼,全是痒。 “哎,你别这样,”江单道:“显得太叛逆,一会儿它该以为你是个不好教育的,对你可能就没现在这么友善了……” 时远一边拿脚蹬它一边咬牙说道:“你家狗是考过教师资格证吗?还一套一套的?” “我猜的,”江单伸手把时远被咬出小牙印的脚护在手里,冰糖葫芦见状愣了下,茫然地安静下来,江单推时远:“你去楼下溜溜它,说不定它就知道你也是铲屎官之一了。” “行吧。” “顺便买点山楂回来。” “干嘛?那么酸,你想吃?” “它爱吃,”江单看了眼狗,道:“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叫冰糖葫芦?” 给狗子套上牵引绳,一人一狗出门,江单闲下来收拾了下房间,准备了简单的午饭,然而左等右等不见那两只回来,去最近的市场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已经出门快一个小时了。 饭已经做好,江单正想打电话催人回家,忽然传来挠门的声音和熟悉的狗吠。 回来了。 江单擦擦手,去给那俩开门,谁知门一开,冰糖葫芦自己叼着牵引绳跑进屋里,伸着舌头坐在地上喘。 “怎么就你回来了?” 江单怔了下,朝门外张望,空无一人,而于此同时,江单接到时远火急火燎地电话,听对面着急又委屈地说:“哥,我好像把冰糖葫芦给弄丢了……” “你在哪呢?” “菜市场旁边的公园,找狗呢。” “……” 江单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地上摇尾巴的冰糖葫芦,不太忍心地轻咳一声,道:“狗早到家了。” “啥?” “那公园人多,你别把自己溜丢了,”江单又想到公园离家里有段距离,又道:“你去北门等我,我开车接你。” “狗真回家了?不用接我了哥,”时远道:“我原路返回就行。” 江单沉默片刻,拆穿道:“你是找不到北门在哪吧?”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时远底气十足地否认。 他俩有时晚上去那小公园里溜达消化食,羊肠小路弯弯绕绕,最后经常要看着地图才能走出来。 时远对这一片儿幽深无人的地儿门儿清,可别的路却不记。 江单笃定他是找不到北的,没拂他面子,只笑道:“好吧,那你快回来,等你吃饭。” 挂了电话,又蹲下给冰糖葫芦挠下巴,温柔又无奈地说:“真的过分了哦,不可以这样,他也是家人,知道么?” 时远跑了一身汗,回来冲了个澡,填饱了肚子。 或许是看在这人买了山楂的份儿上,当时远抱着江单睡午觉的时候,冰糖葫芦难得地默许了。 不过依旧趴在门口盯着他俩,时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它就呲牙立耳朵。 前段时间时远的俱乐部参与录制的那档极限类综艺播出了,反响甚佳,拍摄地一时间门庭若市,甚至还还需要提前预约才能游览。 这片产业的所有者时存赚了个盆满钵满,做梦都在数钱,差点出人命的那栋小楼他没作酒店也没改成鬼屋,而是重新装修了一番,弄上许多夸张的装饰,改成了拍照打卡地,那些负面的事渐渐被淹没了。 时存这个人,雷阵雨似的,易冲动,但忘性大,之前过生日时因为时远的几句话气得当场跟他吵,如今赚了钱便又想对时远好。 正巧听说EOT俱乐部买下了一块块练习场作为永久的训练基地,有老婆孩子牵绊的孔骞如今在温柔乡里待了一年,已下定决心留在国内了,买了基地,以后便可以多招些新人,把这项运动发扬光大。 于是时存便采购了一批障碍器材送去。 却是个管买不管送的。供货商一辆卡车停在路口,却只从驾驶室下来一个司机,孔骞只好带着一群人亲自搬砖。 当江单到达时,俱乐部一伙人挽着袖子搬东西,看见他之后热情地招呼,里面也有几个人在组装大型障碍物以及调整位置,冯鑫宇也在其中,闷头干活。 “这儿!宝……江老师!”时远差点叫成别的,想起来有南风的人,才堪堪收住。 是江单跟孔骞商量好给他们拍宣传物料的,一开始他本想自己来,但这个行程被康凡信一次说漏嘴了,于是工作室的人纷纷知晓,时远人缘好,一众坐惯了办公室的都想去看看开开眼界。 陈子瑶听到这事的时候还脱口问道:“江老师原来和时远还有联系?” 江单当时有点尴尬,还好别人都没多想,小楠道:“瑶姐,你忘了时远走时候的豪言壮语了?这次摄影,我看也是时远的私心,肯定是江老师被缠得不行才答应他去拍的。” 陈子瑶道:“江老师,你要是为难,让我去拍。” 小楠笑她可能要有去无回,多半会被时远暗杀。江单没多说,最后一群人达成共识,不管谁拍,反正他们要去围观。 谁知到了基地,围观变成了搬砖。 江单没跟他们一起来,因为临时有摄影协会的人接触他,江单今早去跟这些人见了面,他们是全国官方的协会,会员全都根正苗红的,如果能入会,对江单来说是很大的提升。 江单很重视。 上午的见面进展得很顺利,他来到基地时,心情大好。 小楠她们女孩子在太阳底下帮了会儿忙就开始头晕,江单来时,除了冯鑫宇之外几乎全都阵亡在了阴凉里。 江单看看自己的人,再看看时远俱乐部那一拨热火朝天的小伙子,顿时生出一种要把积极锻炼身体写进雇佣合同的冲动。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江老师,”时远迎着阳光走来,身上带着太阳般蓬松的味道,说:“就等你了。” “等我干活?”江单挑眉看了看尚未成型的基地。 “那肯定不能,你来了,我们才干活干得更有劲啊。” Harlan路过听见了,阴阳怪气地大声道:“哎哎哎,说清楚啊,只有你,不是我们,别把我们这群单身狗给带上。” 时远忙朝他挤眼睛,余光瞟了下南风那拨人,Harlan随即会意,收了声。 “去休息区待会儿,也快好了。”时远又道。 “嗯,我带了两箱饮料,在车上,搬下来给大家分了吧。” “行,我来。” 休息区的陈子瑶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那气场总让她不舒服。 依旧是那神色柔和的江单,可面对时远时,神情里总多了些什么,像是更加自然、毫无掩饰,像是摘下了面具的模样,这令她心生嫉妒。 于是猛喝了几口从碗哥手里枪来的水。 江单朝他们走来,路过冯鑫宇蹲在太阳底下组装一根桩子,江单没看到她,走过了。 “江老师!快来!这儿雅座给您留着呢!” 小楠嘻嘻哈哈地说着,拍了拍临时叠在一起的三只轮胎。 江单看了眼,没坐,他今天穿的西装价格不菲。 陈子瑶看眼江单便喝口水,半瓶水都快见底了,她忽然瞟见冯鑫宇,朝他喊道:“冯鑫宇!过来!” 冯鑫宇愣了下,他刚装好那根桩子,还在检查,听见喊声以为有什么事要办,拿着扳手便来了,陈子瑶把他按在旁边座位上,道:“歇会儿,晒一上午了,就你傻。” 冯鑫宇不安地笑了下,手足无措地拿扳手挠了挠头。 差不多也到了饭点,江单订了最近一家酒店的饭菜,摆在休息区里众人围着吃了些,直到下午三点多,终于完成了组装基地这个大项目。 时远率先尝试了一组高低台,小楠在旁边叫成了一只星星眼的尖叫鸡,还被同事拍了下来扬言要发给她老公。 随即那位手欠的同事便遭到了暴打。 打下手的同事很快支起了三脚架和补光板,室外拍摄没办法尽善尽美,三点阳光很冲,江单决定先逆光抓拍剪影。 专业的架势很快便拉开。 Harlan看着时远拉开架势开跑,心里痒痒,孔骞看出来,便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四五个人入镜,看起来热闹。” 时远则撤下来休息。 Harlan他们选了另一侧的障碍区,这边明显离地更高,时远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场地,双手举成筒状放在嘴巴上喊道:“Harlan!看那边!梅花桩!为你量身打造!”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Harlan没有平衡能力是众人皆知的笑话。 这要是在平时,Harlan早认怂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来了许多南风的妹子来观摩——虽然不是观摩他的,但Harlan秉持着在妹子面前决不能露怯的原则,还真跑到那边打算挑战自身极限。 时远又添油加醋:“喂!掉下来了可更丢人啊!” Harlan朝他比了个中指,时远不以为意地歪头笑了下,帮江单去搬三脚架。 而Harlan皱着眉头思量片刻,忽然看见左手边两座高台之间有一根单独的梅花桩,虽然很高,离地将近三米,但毕竟只有一根,对平衡力的要求几乎为零。 他欢欣雀跃地跑过去,准备开跳前还叫了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时远看了眼,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这简直是幼儿园难度,一会儿等Harlan下来,一定得好好数落他一番。 然而下一秒,他便听到了一声金属摩擦的吱扭声,随即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第49章 这种异常不详的声音令在场的人纷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Harlan助跑前还抓了下头发,朝下面的一应“观众”抛去个飞吻,然而在踩上中间那根梅花桩的瞬间,梅花桩中间突然弯折。 原本这个高度,对于专业选手来说,即便是真出了意外,他们通过落下时技巧性地卸力,顶多受些小伤,然而Harlan下落过程中裤腿被断裂的器材勾了一下,他整个人倒挂着栽在地上。 周围的人被吓得连声尖叫。 江单赶过去时,Harlan仰面躺在地上,头部开闸似的流了一地血。 孔骞过来也吓了一大跳,时远骂了一句冲上去按住他的头部止血,几乎转瞬间他们就变成了两个血人。 “叫救护车!快!” “上我的车!”江单强忍着不适说道:“谁给最近的医院打个电话!”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天翻地覆,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江单的车已经开走了,地上只剩半截坏掉的梅花桩和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小楠捂着嘴巴擦眼泪,结结巴巴地说:“最……最近的医院是哪个?我们……我们……” “我们别添乱了,小楠你们都回家,我和碗哥去医院,他们人已经很多了,有消息我告诉你们。” 陈子瑶脸色苍白地布置下来,临走时看见冯鑫宇还站在一边发抖,在他背上轻拍了下,道:“没事的,别害怕,先回学校去。” 这个大学生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手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摘下眼镜擦着鼻托处的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车里血腥气浓郁得令人反胃,江单咬着牙开足马力,只用了五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医院。 急救护士已经等在门口,接应着将已经失去意识的Harlan送入急诊室,厚重的铁门将众人阻隔在外。 江单心有余悸,只觉得眼前都是层层叠叠的血液,动脉血是鲜红的、向外喷射的,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仿佛就抽走了一个人的全部生命力。 他调整着呼吸,闭上眼睛又睁开,侧头看见时远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喘气,他一路都用力按压着流血的伤口,此时指尖还在不自觉地颤抖。 “时远……” 江单轻声叫他的名字,同样沾了血迹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离近了才看清,一滴汗从他额头上滴落下来。 时远喉结翻动,擦了把脸,哑着嗓子说:“我去洗把脸。” 孔骞和另一个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江单追上去,跟着时远一起去卫生间洗掉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期间时远一句话都没说,要回去时,他走到安全通道的拐角处忽然停了下来,等转过这个弯,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走廊尽头洪水猛兽一般的急诊室。 他停下来,走廊的灯是亮的,而另一侧安全通道里的声控灯却熄灭了,时远的脸上一半阴一半明,江单看出他的痛苦,却又找不出合适的字眼,只得道:“会没事的,这是家三甲医院,看看刚才护士多淡定,比这严重的她们见多了……” 时远闭着眼睛摇头,道:“不是……是我害了他,我嘴怎么就这么欠,如果不是我激他……” 时远的自责令江单心里一疼,他叹了口气道:“那根桩子就是坏的,如果不是他上去,也是……别人、你的队友……你怎么能这么想,不是你的错啊。” “那说不定是我踩上去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平衡能力好,也许……能……” “没有也许,也没有如果!”江单气道:“我理解你……但这只是个意外,不管是我、还是孔队长,或者是Harlan,没有人会怪你,如果要追责,也要该这批东西的供应商承担,知道么?” 时远深吸口气,垂下额头抵在江单的肩上,洗脸时没擦净的水珠很快就打湿了江单肩膀处的衣料,他抬手抱着时远的肩膀,微微侧头,脸颊贴着时远的头发,像是一个绵长温柔的吻。 这种时刻语言总是苍白的,唯有拥抱,才是互相获取力量的渊源。 打车赶来的陈子瑶两人,冲进医院里打听到了刚才的血人已经进了三层的急诊室。电梯外挤满了人,瑶姐着急,便拉着碗哥爬楼梯。 这是家老旧的医院,每级台阶都很高,他们呼哧呼哧地眼看着到了三楼,忽然陈子瑶猛地顿住,下意识地一把捂住碗哥的嘴巴,粗重的呼吸声陡然断掉。 碗哥不明就里,一口气没接上差点闷死,翻着白眼朝上面看了眼,安全通道口处的两个人越看越眼熟。 从陈子瑶的角度,最先看到的是江单的背影,是无论何时都挺直的脊背,他微微低着头,拥抱着另一个人。 与他依偎的人只露出一点发丝和一双手,那双手正抱着江单的腰,陈子瑶几乎一瞬间便确定那是时远。 必然是时远,只可能是时远。 她感受到自己心脏像是灌了铅,正不断下坠着,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长久以来怀疑的、担忧的、妒忌的,在这一瞬间尘埃落定。 然而心里绞痛之余,反而有种轻松感油然而生,这样也好,江单总单着,便总给她不该有的期待,和卑微的、虚假的喜悦。 两年了,感情都藏在心里,不敢追,也不敢走,她藏了太久,也太累了。 如今她的心上人怀里有了别人,她既想笑着祝他幸福,又忍不住流了一脸的泪。 不过,怎么会是时远呢。 陈子瑶想不通,在她心里全世界最好的江单,优秀且成熟,就算最终被俘获,对方也该是一个同样拔尖的人,可偏偏时远,在她看来一个不学无术、连情绪都藏不住的年轻男孩,凭什么值得江单的爱呢? 想到这里心里又难免不平,她缓缓松开了快窒息的碗哥,碗哥朝前探了个身子,终于看清了那是谁,随即又自己捂住了嘴巴。 陈子瑶退了两步,坐在楼梯上,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楼上两人被拉长的影子。 “你没事吧……” 碗哥坐在她身边,极小声地问道。 陈子瑶随即恶狠狠地盯他,食指伸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眼睫毛上扑簌簌的泪珠使得这份凶狠打了折扣。 她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举到碗哥眼前:“刚才看到的,跟谁也不准说!否则我弄死你!!!” 三个感叹号充分表达了她坚定的决心。 碗哥连连点头,过了会儿又悄无生气地接连叹气,陈子瑶哭得差不多了,又戳他,打字道:“干嘛啊,要不要给你吸氧啊?” “不走吗?” “帮他们看会儿,万一一会再有人来呢。真是的,江老师都被那小崽子给带的,稳重去哪了,这要是搁以前,绝对干不出这种莽撞的事儿。” 她把俩人一起骂了个遍,丝毫没意识到,要是搁以前,打死她也不会说江单半个不好的。 她打字,碗哥就看,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想笑,眼睛里有一簇小小的火光。 陈子瑶打字打得手酸,情绪虽然依旧低落,却已经想开了很多,再抬头看时,那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走,上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在楼梯上坐久了,腿都有点麻。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眼吧,”碗哥拉住她,指了指她的眼睛道:“肿成这样,让人看见以为你被吓哭了呢,等我,要是那边没什么事,我就陪你喝酒去。” “喝什么?你咋这么心大呢,那个男孩……哎,算了,你去吧。” 江单和时远回到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孔骞他们还维持着离开时的坐姿,看见他俩微微点头。 孔骞通知了Harlan的家人,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解释前因后果又是一件头疼的事,孔骞身心俱疲,连女儿打来的电话都没心思去接了。 碗哥来问了情况,这边儿确实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于是很快他又下楼买了点快餐送上来,虽然大家都没心情吃。 抢救持续到深夜,Harlan赶来的爸妈抱在一起哭了一阵,也渐渐呆滞下来,医护人员出来进去了两次,第三次门动,急救的红灯转为绿色。 走廊上的一群人围上来。 然而得到的消息有好有坏。Harlan头部重伤,失血过去,长时间缺氧,人活了下来,但却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结果宛如当头一棒,敲懵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之后是漆黑又漫长的长夜,江单从未合眼,安抚Harlan的家人,收拾残局,帮忙联系可能有用的人脉,“醒不过来”的意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每个人都避而不谈。 凌晨四点,黑夜最浓的时刻,启明星悬在天边,江单和时远在车里睡了一会儿,车窗大开着,被风吹了许久血腥气仍旧不散,或许受此影响,江单半个小时做了三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头越发昏沉。 于是他拍拍脸,在破晓时分开车回家,两人沾血的衣物统统扔了,洗澡后身体干爽,却洗不掉精神上的沉重。 冰糖葫芦狐疑地看着两人,鼻翼耸动着,江单还是昨天早上出门时喂得它,饭盆被舔得油光锃亮,可它却懂事地没有抗议。 江单回到床上,这一觉才终于睡得踏实,时远温热的身体令他安全感倍增,缠身的噩梦总算没有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让我想想这段该怎么写_(:з」∠)_ 第50章 江单醒来时,和时远十指紧扣地握在一起,手心温热,互相传递着温度。 人是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厄运所击溃的,却也会从中学到新的关于世界的法则,然后重新站起来。 像头部重伤的情况,前三天内醒来的概率最大,然而三天过去,Harlan依旧纹丝不动地躺在病床里,又过了两天,从重症监护转移到了普通单人病房,他家请来了专门的护理,已经做好的长期照顾的准备。 Harlan的未来戛然而止。 但他们还要继续向前走。 这期间江单还真联系到了两位业内的朋友,辗转给有关系的脑内科专家看了Harlan的数据,得到的结果都是,有希望,但渺茫,除了好好养着,没别的办法。 Harlan家准备起诉那批器材的供应商,此前时存已经去找过他们要求负责,供应商确实是行业内有头有脸的老品牌,出了这种事,便第一时间联系负责人到现场调查原因。 时存好心办坏事,得知了此事后,给时远打过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差点吵起来,时远正心烦,冷着嗓子质问时存如果想害死自己请直说,别让无辜的人买单。 时存也是个一点就着的,大骂时远没良心,出事了居然怀疑自家人,在场那么多外人就都没嫌疑了? 江单听得尴尬。 究竟是谁的过错,此时道不清,但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警察也开始出动,基地就这样被封锁起来,孔骞往医院里跑得最勤,沉郁的脸色使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沧桑了许多。 江单有时会跟时远一起去医院,但同时也面临着工作室人员缺口的危机。 瑶姐辞职了。 她过了几天才提的辞呈,江单和工作室里的人都颇为意外。当初瑶姐是主动签了五年劳动合同的,并且每次喝醉了酒,都会爽快地扬言道“我要为南风工作到八十岁”。 面对同事们不解地询问,陈子瑶卖了个关子,转移了两次话题才说:“人往高处走嘛,终于轮到我走好运了,有家挺好的平台找上我了,所以……江老师,对不住啊,我……我三个月后才入职,不算违反竟业条款吧?” 瑶姐确实是位优秀的摄影师,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别的工作室或者杂志社来挖人的情况,但不管条件多好,有的江单都心动,她却都坚定地不走。 小楠也拿这个问她,陈子瑶又道:“姐也不年轻了啊,不能再完全凭喜好做事了……” 她说着看向江单,江单对她轻轻笑道:“你有更好的发展,我当然不会强行留你。对方靠谱吗?需不需要帮你打听一下?薪资待遇可都问好了,别被欺负了。” 陈子瑶听得眼眶发酸,却强忍着笑道:“我精着呢,肯定是都都看好了才去的。” “嗯,”江单又道:“你这么提辞职,我想给你补工资都名不正言不顺了,要不周末……” “哎,别,”陈子瑶忙道:“千万别提散伙饭,我本来就舍不得,到时候哭成一团,有什么意思?不如以后约个郊游啊烧烤啊之类,还欢快一些。” 江单也道:“嗯,其实摄影圈子很小,只要你还在这圈子里,以后相见的时候还多着。” “没错啊,不过以后就是竞争关系了,有机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陈子瑶笑道。 冯鑫宇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只是他素来沉默寡言,即便此时气压更低,也很难被注意到,陈子瑶跟众人说话间,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说:“快毕业了吧?等读了研,还在这儿实习么?” 前阵子冯鑫宇答辩请的假都是她帮忙请的。 冯鑫宇下意识站起来,极认真地看着她,犹豫地摇摇头,道:“不一定吧,等暑假结束,我就打算回学校去了。” “家里怎么样?” “还可以。最近……没那么紧巴了。” “行,姐支持你,回去好好读书,以后才有机会赚大钱。” 陈子瑶笑眯眯地和他说着,这是她最后一次照顾这个弟弟了。 当天她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那天晚上江单和时远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时远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你知道她喜欢你么?” 江单道:“隐约能感觉到吧,但她从没表现出什么,直到离开,也没有说,想必也……没那么喜欢吧。” 时远道:“所以你判断别人喜欢你的程度是根据对方说不说出口?原来你喜欢直接一点的。” 江单刚想接“说都不敢说,能有多喜欢”,然而瞬间想到自己,不也是不敢把喜欢时远这件事说出来么,一时心虚,便只笑笑,缄口不言。 后来传出消息,瑶姐三个月后将要入职的是Y公司,一家走创意人像摄影路线的成熟企业,果然是南风这种小作坊不能比的。 如此一来,现在南风的摄影师只剩了两个,其中之一碗哥最近有恋爱的征兆,整天班也不加了,拍摄风格越来越粉红,许多大片都难堪重任。 康凡信愁得不行,四处寻摸着从哪里挖人过来,头发都白了几根。而且他和江单在未来发展上意见第一次出现了分歧,江单希望能把业务做精,人不用多但每个人都需要提升,而康凡信则想趁机多招兵买马,把工作室再扩大一些。 两人各自据理力争,却谁都说服不了谁,有一天说得深了,还起了争执,康凡信气得连撒手不管的话都说出来了,拿了衣服怒气冲冲地离开。 江单心里也烦,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坐到很晚,同事都已经走光了,又只剩下他头顶最后一盏灯,江单察觉胃部隐隐抽痛,他扶着桌角站起来,再不吃点东西,胃病怕是要犯。 时远今天去了医院,江单打电话过去时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江单想想家里最近缺水断粮还没来得及补充,于是便说去老字号喝粥。 然而没想到,他们在这里看见了两个不可思议的人。 江单到老字号的时候,时远已经点好粥坐在窗边等他了,见江单来了才把锅盖掀开,热腾腾地盛了一碗递给他。 “今天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不过警察那边好像查出了什么,今天把孔队叫去问话了。” “问了什么?” “不知道,孔队刚回来,说那边不让他说,否则后果自负。” 江单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这些沉重的事,暖呼呼的粥吃了半碗,胃里的刺痛有所缓解,他疲惫地侧头看向窗外,天已全黑,路灯正盛,最清晰的是自己的倒影,若聚焦远处也隐约能看清行人。 对面是一家高档意式餐厅,门口有棵很大的盆栽。 江单就这样看见一个酷似冯鑫宇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靠近了玻璃去看,越看越觉得是他,就连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水洗蓝的上衣都是江单曾在办公室里见过的。 “看什么呢?”时远问。 江单抬了下下巴,道:“你看那人,是不是冯鑫宇?” 时远晃着头看了半天,冯鑫宇都走远了,他才说道:“应该是。他出息了?居然来这儿吃饭,不怕一顿饭把一个月工资给砸进去?” 江单也困惑,但还是说道:“可能是想来这儿打工?” 但他分明又记得冯鑫宇说过最近没那么缺钱的,打算把精力往学业方面转移的。 “他一个人啊?也说不定是谈恋爱了?” 时远刚说完,忽然就顿住了,他盯着对面的方向,如果说刚才的冯鑫宇,他还只是勉强认出,那此时从意式餐厅里走出来的男人,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是时志。 时志也是一个人,穿着休闲装,好像刚结束一场不甚愉快的约会,脚步匆匆地上了路边等候的车。 上车前时志敏锐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在江单他们这一片扫视了一圈。 时远把勺子放下了,看着那辆车离开,道:“这俩人怎么前后脚从一个地方出来?” 江单也皱眉道:“他俩应该不认识吧?” 时远道:“打工仔小冯和已婚富二代,你觉得他俩有理由认识吗?冯鑫宇要是个漂亮姑娘我还……呸,那也不信,时志已经有格心姐了。” 可对面那要是个人流汹涌的大卖场也就算了,谁跟谁都有可能前后脚出入,但这家意式餐厅顾客极少,江单他们又盯着看了二十分钟,再没有一个人进出。 可若是说这俩人有什么交集,那可真是比名流淑女跟摆地摊小贩是亲姐妹更稀奇。 “要不你问问你大哥?” “不问,要是真有什么猫腻,他也绝对不可能告诉我。要不你问问小冯?” 江单苦笑:“你觉得他就会告诉我吗?” 时远道:“也对,毕竟他又不是我,连美人计都不吃。不过,江老师,你对你的员工不够关心啊,小冯有没有家人在韶城啊?平时日子过得如何啊,你怎么都不打听呢……” 江单舀了一勺粥塞进时远嘴巴里,他发现今天时远情绪有所好转,对着他又开始皮了。 “不过,”少顷,江单又道:“我可能真需要打听一下。” 总觉得不对劲,某个丢失已久的环扣似乎有浮出水面的迹象。 第51章 江单最先想到了陈子瑶,工作室里跟冯鑫宇关系最近的就是她。 虽然人刚离职,但情义毕竟还在,江单通过她了解到冯鑫宇的母亲年后不久就转到韶城住院治病来了,这也是冯鑫宇那段时间要打很多份工、甚至过年都不回家要赚三倍工资的原因。 第二天,工作日,江单上午买了些礼品到医院看望冯鑫宇的母亲。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二十岁的女人,脸上皱纹很深,精神还可以,据护士称已经医治了许久,差不多也该出院了。 她看到江单和时远两个人,本能地瑟缩了下,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等听说江单是她儿子兼职的老板时,又颤颤巍巍地端着水壶要给他们倒水。 江单婉拒,坐下跟她闲聊了一会儿,每个母亲在谈论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会变成一个充满骄傲的话痨,几乎没怎么费力气,江单就从她的口中知道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们老家碰巧在贫苦县的隔壁,同样的穷苦,却没得到社会资助。就当冯鑫宇读完了初中,像许多同乡一样面临辍学的时候,一位做好事的企业家决定资助他。 这位企业家就是时志,准确地说,是时晖奇,因为那时时志正毕业答辩,时晖奇或许是想给儿子攒攒人品,便找了两个合眼缘的小孩以时志的名义,承诺包揽他们一切与读书相关的费用。 其中另一个小孩如今已经读完大学回老家振兴家乡去了,冯鑫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大学考来了韶城。 这样看来,昨天冯鑫宇一定是和时志见面了,只是他俩相继离开,总给人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而且,冯鑫宇既然认识时志,那肯定知道他和时远的关系,然而这么久了他竟从未提起过任何关于时家的事情。 不得不令人起疑。 从医院走出来之后,时远脸色黑如锅底,江单问他怎么了,时远想了下,说道:“我格心姐不会是被绿了吧?” 江单愣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想到这个?” 时远像是又回想了一番冯鑫宇过于一般的外貌以及毫无亮点的懦弱性格,心里也渐渐觉得刚才的想法荒谬,于是问道:“那你想到什么?” “冯鑫宇这孩子没什么心眼,或许是出于面子不愿意提自己的资助人,但是……正常来说他们没有暗中见面的理由,除非两个人正在一同做某件事,或者……时志打算让冯鑫宇做某件事,”江单道:“总之,不会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否则昨天就不是从餐厅出来,从酒店出来更合适吧?” “会不会和这是器材的事儿有关?” “不知道,也可能你哥想辗转通过冯鑫宇了解你的事。” “嗯,他的手一向伸得很长,像条八爪鱼,当初他还读书时,我爸公司里就已经有为他卖命的人了。”时远道。 江单回到车上,他打算回工作室,看能不能从冯鑫宇这边有所突破,然而时远却接到一个急促的电话。 “孔队?” “时远,你在哪呢?” “我?外面啊……” “我在基地……”孔骞顿了顿,又道:“跟你说个事,他们,在基地外面的绿化带里,找到了固定用的组件。” “组件?”时远重复道,江单猛地回头,时远又问:“是我们基地里那一批的吗?” “对,都不大,明显是被人故意藏起来扔在这儿的,时远,我还没跟Harlan家人说,这事儿性质一下子就变了,你先有个准备,说不定会有警察找你问话,哦,不过那东西上估计也会有指纹,我现在不知道是谁干的,时远,你说……不会真是咱们的人吧?” “不是俱乐部的人,”时远笃定道,他现在心里已经有数了,又道:“孔队,我先去找你,在基地等我。” 电话挂断,江单深吸口气,刚想给康凡信打电话,想起来他还因为政见不合生着气,便打给了小楠,问道:“今天有人缺勤吗?” 小楠猝不及防地愣了下,“啊”了半天,还数了下办公室人头,道:“老板,今年就您缺勤。怎么,您这是远程查岗?” “行,那你忙吧,没事了。” 也就是说冯鑫宇还在工作室。 “我想赶在警察之前去问问他。” 刚在接安全带的时远又停下来,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要万一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他就是个杀人凶手,我不放心你自己去找他。” “办公室,公共区域,没事,”江单道:“你去孔队那儿,一会儿我们再碰头。” 说完拉开车门把时远推下了车,江单不能和时远一起去,如果真是他们想的那样,江单自己或许可以从冯鑫宇那里问出点什么,但有时远在的话,他肯定不会说了。 办公室里一如往日地祥和,江单无法想象这般平静的水面下,居然可能埋着一颗随时引爆的□□。 不知会炸在谁身上、又会连累多少人。 出来接咖啡的小楠看见正朝里面望的江单,笑着说:“老板,您亲自来查岗啦?” 江单抽空对她一笑,便走到里面拍拍冯鑫宇的肩膀,道:“做表呢?先放一放,有件急事安排给你。” 冯鑫宇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动作同他母亲急着倒水的样子如出一辙。他扶了扶眼镜,跟着江单走到休息区外的阳台上。 “听说你是保研的?”江单问。 冯鑫宇等着接工作,却没想到老板跟他话起家常,便道:“对……是的。”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品学兼优的小孩呢,”江单笑道:“我大学同学也有人保研来着,听说奖学金还挺多,几乎可以覆盖学费了?” “是……” “挺好的,那以后生活费有着落吗?” “这段时间……在这儿兼职的工资我都攒下来了,所以之后……还好。” “都攒下来了?”江单看着他,说道:“你母亲不是在韶城住院住院么?住院费和医疗费很高吧,不需要你付的吗?” 冯鑫宇卡了一会儿,才到:“跟别人借的钱。”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借的?”江单道:“不是换的?像给我兼职、然后我支付给你工资一样……” “江老师,”冯鑫宇脸色涨红,感觉快要哭了:“您想说什么?” 江单却低下头去摆弄手机,边对他说道:“下楼帮我买两杯咖啡,一杯冰拿铁,半糖,另一杯……你自己决定,我把钱转给你。” 他刚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终归还是个学生,撒谎的时候眼神躲闪得厉害。 冯鑫宇木讷地、像个机器人似的就这么下楼去买咖啡了,他去了很久,久到江单以为他是不是突然开窍然后跑路了。 然而半小时后,他重新站在江单面前,身后是两位不太耐心的警察。 谁都没想到指纹检测居然这么快就能出结果,大数据只用了0.01秒就锁定了嫌疑人,在指纹的唯一性面前无可辩驳。 冯鑫宇默默地把咖啡递给江单。 两杯都是冰拿铁半糖。 随后他跟着警察走了,几秒后又停住,转身对江单说:“让他回国外去吧,如果你真是为他好的话。” 江单心里一惊,咖啡洒出来些,洇湿了地毯。 之后江单和时远还有俱乐部几个人作为主要目击人也被警察问了话。 俱乐部一个男孩说他想起来那天自己本想帮冯鑫宇一起组装,但那人性子扭捏又怕生,自己一上手,他便去别处装别的。 当时男孩只觉得这人性子奇怪,如今倒有些悔恨,若是当时多看几眼,说不定能提前发现异常,就能救下队友了。 真相大白,可队里越发愁云惨淡。 恶意的人为总是比意外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但冯鑫宇被逮捕后始终坚持做出这种事只是自己的一时“失常和冲动”,他说自己的人生非常辛苦,即便付出了几倍的努力仍然非常辛苦,所以看到跑酷俱乐部里这些“富二代”们,整天无所事事却衣食无忧,心生嫉恨,便使了坏心思。 但还没等他后悔,后果便已然昭显。 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 警察也调查到了冯鑫宇和时远大哥的关系,后来经证实,时志确实是他的长期资助人,即便是现在仍保持着资助关系,但是与此事,并无法扯上关系。 要让警察相信大哥利用大学生害自己弟弟,在别人看来确实太过荒谬了。 又是身心俱疲的一天。 晚上回到家后江单煮了面,他心里有事,一碗面吃了很久,还剩了一点,胃里有些胀气。 抬头见时远正撑着下巴看他,微微下垂的眼睑下,眼球湿漉漉的,像是沾上了热面的雾气。 “困了?”江单问。 “嗯,等你。” 是两人同居后时远养成的习惯,不管多困,他也要等江单一起才能入睡。 “时远……”江单心里一直反复想着冯鑫宇留下的最后那句话,那话听起来,既像威胁,又像是暗示。 时远向后靠在椅子上,侧头道:“你一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哪种表情?” “嗯……皱着眉头、嘴唇轻抿,眼神迷茫又纯净——但我知道下一秒八成是要放刀子。说吧,宝贝儿,想让我干什么?” 江单不自在地捏了捏鼻梁,道:“我觉得你应该回国外去。” 时远没说话,江单又道:“首先我一直都是希望你能完成学业的,但你不愿意,你有更重要的、更有价值的理想要去完成,我理解。可现在的情况是,国内对你来说很危险,打你回国之后,就一直在鬼门关附近打擦边球,即便一次一次都逃过了,可以后,万一……” “抱歉,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却把你也掺进来了,”时远叹息道:“我居然一开始还怀疑有人妄图对你不利,果然是我太天真了,原来灾星一直都是我。” 江单绕过饭桌站在时远面前,低下头去说道:“我不是在怪你,我在担心你。我只是不想你再面临危险,敌人站在暗处,刀刀对准要害,我确实怕了。” “真的么?”时远抬头看他,眼神有些闪烁道:“你怕的是什么?你只是因为怕我有危险?就没有一点私心,你不是一直都介意我年纪么,正好让我出国去,待上几年,冷上几年,看我到时候还喜不喜欢你,不喜欢那就算了——你没有一点这个打算?” 江单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是真的没想过,但是当时远把话摊出来的时候,他又确实打心眼里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我出了国,危险就不存在了呢?”时远最后说道。 “你在国外当然……”江单说到一半,顿住了。 “不知道,”时远自嘲地笑着说:“现在除了时志,恐怕没人知道我在国外是不是就安全了。操,我凭什么就这么任他摆布?我倒要去问问他还有什么诡计没使出来。” 江单大抵要感激时志成功把他俩间即将爆发的一场争吵转移了引线,时远与江单不同,他从未惧怕过生活中的任何危险,即便是悬崖高空,他也从未退缩过。 于是时远对于自己居然被逼到要出国躲着这件事感到非常上火,他站起来走了几圈,便道:“我必须找他问清楚。” “哎,别冲动,”江单道:“就算你要问,得拿出证据来吧?不然不是自讨没趣?” 时远道:“我没证据,怎么办,我去把抢劫警察局把冯鑫宇那小子绑回来刑讯逼供然后录音录像?” 画面感极强。 江单觉得时远在空想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方面格外有天赋。 “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比如从你二哥入手,”江单沉思着,对时远道:“你先去把碗刷了。” 用凉水,降降火。 第52章 时远这火儿刷了碗又擦了地还是没降下来,等江单跟他说完计划,他倒是不那么着急去找时志了,但又反过来算起了江单一言不合就要赶自己出国的账。 ——没错,在时远看来,江单就是这么的无理取闹,而相比之下自己无比可怜委屈。 于是免不了要把无理取闹的家伙按在床上教训一顿,很会审时度势的冰糖葫芦消停了许多天,见家里的人总算不那么愁眉苦脸了,这才又开始刷起自己的存在感,蹲在门口看着卧室里抖动的床不快地大叫。 时远“啧”了一声,随即一个抱枕被甩出来,冰糖葫芦敏捷地避开了,甚至打算冲进屋里英勇救主,然而紧接着就被江单那双泛着水汽的眼睛瞪了一眼。 即便是这样一双眼睛,对狗子来说依旧充满震慑力,它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屋里这俩人愿打愿挨的关系,于是不甘不愿地叼着自己唯一的战利品——抱枕——来到阳台上,一屁股坐上去,自闭了。 是真虐狗行为。 两人谁都忘了关闹钟,于是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时远伸手拍掉,蒙了被子裹着江单继续做梦。 而这时,却传来一阵恼人的敲门声。 平时闻风而动的冰糖葫芦没什么兴致,懒懒地挪到门口,非常敷衍地叫了一声,敲门声停了片刻,随即又锲而不舍地响起。 “……谁啊这是。” 时远掀开被子眼睛都没睁开,他见江单动了下打算起身,便先一步在江单光滑的腰背上摸了把,把人按回去,道:“我去吧。” 即便困得要死也绝不能让别人看见江单刚睡醒的可爱样子。 他随手从床头抓了件衣服,扣子都没系,眼睛睁开一半去门口猫眼朝外看,感觉外面那男人很眼熟,顺手便开了门。 随着吱扭一声房门大开,门外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喊了声“小叔”,然而却被面前只穿了件衬衫、从胸口到脚趾一览无遗中间只有条内裤的时远给震慑地后退了两步,急忙抬手挡着眼睛,不住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然而几秒后,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怔愣地重新抬起头,惊讶至极地说道:“时远?!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小叔呢?” “一大早的……找他有事?”时远把额前垂下来的头发耙到脑后,问道。 年轻人又道:“你也知道一大早啊!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在我小叔家?你昨天住这儿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小叔关系这么好了?” 有起床气的时远暗道了声吵,开门让人进来。 被窝里的江单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耳朵里噪音不间断地响了一阵,他才突然睁开眼睛,隐约辨认出了他小侄子颇具代表性的大嗓门。 掀开被子起来却又被人用力压下去狠狠亲了一口,江单手忙脚乱地挣扎,被时远抱着又滚了一圈,幸而抽空看到房间门是关着的。 “江卓天来了?”江单问。 “嗯。”时远道。 “喂!”江单推他:“放开我,我去看看他,不然一会儿……” “别着急,我把他支走了。” “啥?” “我说你昨天胃病犯了,差他下楼买早餐,小孩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江单愣了下,听着时远肚子咕咕叫,笑道:“你倒是会差遣人,他能听你的,也是难得。” “还不是看在他小叔的份上啊,”时远道:“慢慢起,把衣裳穿整齐,换件领子高的吧,可别暴露了。” 说完伸出微凉的指尖点在江单的脖颈上。 江单缩着脖子躲开,翻身从他怀里起来,随口问道:“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 “带换洗衣物了没?” “好像没。” 等江单穿好衣服开始草率地收拾卧室,时远又问:“他常来找你?” 江单摇头:“一般是跟家里闹别扭了才会来。”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江卓天提着一袋热腾腾的粥和包子回来了,见着江单就问:“小叔,你还胃痛么?吃药没啊?” “好多了。”江单只好顺着时远的谎继续说,但他嗓音有点哑。 江卓天立即当有道:“小叔你不是感冒了吧?嗓子都不好了。” “听出来了那就少跟江老师说废话。”时远接过早餐说道。 江卓天又问:“小叔,时远怎么在这儿啊?” 两人早就在卧室里统一口径,江单说道:“他家里出了点不方便说的事,来借住两天。” 江卓天缓缓地点头,再看时远时便有几分同病相怜地同情。 果不其然江卓天又是因为跟他爸妈吵架赌气才来躲着的,其实他上了大学之后有宿舍住,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投奔江单了,但据说最近他宿舍下水道走水,那个味辣眼睛,实在不是能住人的地方。 即便是赌气,也要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赌气。 这是江卓天一贯的原则。 没多久江单就接到了他表姐的电话,跟往常一样,听她发发牢骚,每次都会让江单“尽管把那小兔崽子给赶出去”,但每次江单也就是听听而已。 不过江单今天得出门,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的摄影协会的人约他今天参加一个活动,活动很小,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刷个存在感而已。 于是江单走前看着家里的两人一狗,心里有几分惆怅,叮嘱其中看上去最成熟懂事的时远:“答应我,不要拆家,好么?” 时远笑得人畜无害的,抱着手臂说:“放心吧哥。” 沙发上江卓天激灵一下扭头,皱眉大声道:“时远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你应该跟我一起叫小叔!” 时远朝他无辜地摊摊手,抵着门说道:“我送你下去,顺便扔垃圾。” 然而转眼上了空无一人的电梯之后,温顺小绵羊的皮被褪掉,时远捏着江单的后颈,威胁地凑在他耳边说道:“不要拆家什么意思?嗯?看完我有看江卓天和狗是什么意思?” 江单绷着唇角躲,不屈服地说道:“就那意思。这是我对你们仨最基本的要求。” “我跟他俩能一样么?” “不一样,”江单道:“你皮起来比他俩更可怕。” 电梯门打开,时远落下一个柔软的送别吻,抱了下江单,说道:“别喝酒,早点回来。” “放心,正经活动。”江单习惯性地扯了扯领子,说道。 “我一会儿给时存打电话,也不知道他能信几分。” “他会信的,”江单道:“如果有万一,也别勉强,等我回来再商量。” 江卓天把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学生表现到了极致,玩了大半天的游戏,求时远带着他上分,到了饭点直接叫了披萨外卖,吃完之后睡了一觉,期间听见时远按鼠标的声音,还以为他在自己偷着玩,瞄了几眼却见他在搜什么资料。 都是英文。看得他头疼。 后来江卓天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时远瞧见后无比嫌弃地塞了团纸巾堵住源头,生怕弄脏江老师心爱的沙发垫。 他这一觉醒来差不多是黄昏了,腻腻歪歪地打了通电话,便像只孔雀似的进卫生间搞了个发型,还偷喷了江单的香水。 时远逗他几句,奈何江卓天脸皮厚,怎么说都不往心里去。 “小叔还没结束么,给他发消息一直都没回啊。” 时远看了眼手机,道:“结束了,在开车。” 说完安静了片刻,他疑惑地抬头,见江卓天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失宠似的说道:“小叔回你了?” 时远恶趣味顿生:“回了啊,刚回。” 于是江卓天低头沉浸在小叔不爱我了的悲痛之中。 沉浸了一会儿,又兀自想开了,说道:“那你跟小叔说,晚上去外面吃饭吧,我女朋友也来,我请客。” “女朋友?” “对啊。”江卓天抬着头,终于找到了自己比时远强的点,顿时心里平衡了许多,至少时远就没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女朋友! 他又道:“说起来你也认识,咱们同学,褚亦周。” 时远认真地回想了片刻,“啊”了一声,说道:“想不起来了。” 江卓天:“……” 江卓天跟他妈吵架的根源就在这姑娘身上,姑娘有几分姿色,主要是会穿衣打扮,气质也还行,上次江卓天帮他参加高校美少女评选还得了奖之后,简直打开了她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后来还参加了一场公开选秀,中途被刷下来,最近又开始准备另一个。 江卓天妈妈知道这事儿之后,便对这姑娘颇有微词,觉着她不踏实,而且那圈子乱,她生怕给自己儿子招惹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便想让他劝那姑娘放弃,江卓天素来是个心大的,听完只觉得他妈妈管太宽,而且女朋友参加选秀之后越发好看了,江卓天并不觉得这是坏事,于是据理力争起来。 母子两个三观诧异大,争着争着就吵起来,吵着吵着他妈妈生气,江卓天就被骂走了。 江卓天自然心里不服气,他素来又对江单敬重,便想把姑娘带到江单面前看看,总有一种信心,只要江单说一句不错,那他在家里腰板便会挺直一些。 照顾江单最近胃不太好,晚上选了家江浙菜馆,典雅的小包间,江单最后一个姗姗来迟,一进来先被包间里浓郁的香水味熏一喷嚏。 第53章 江单是早上出门的,跟协会的人见面后又主动帮他们处理些东西,一直忙到现在,一整天下来唯一的能量来源还是早上江卓天买的小笼包。 忙时不觉得,等从协会出来,放松下来,胃部的酸胀感便开始敲打他的神经,并有越敲越重的态势。 他想直接回家,但一听江卓天三人已经在餐厅等着了,便强打起精神。 进包间时被呛了一下,江单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侄子身旁长卷发的小姑娘,一张鹅蛋脸,妆很重,和江单之前看过的照片想必判若两人。 “江老师好。”褚亦周对江单很客气,站起来打招呼,微微颔首。 江卓天大大咧咧地说道:“客气什么啊,跟我一样,叫小叔。” 于是女孩真的笑着轻声喊了句“小叔”,江卓天满意地摸摸她的头。 褚亦周从小就是活泼外向的女孩,江单来之前,他们三人聊着以前中学时候的事,褚亦周问了时远很多话,还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以前好喜欢时远来着,引得江卓天佯装吃醋,并阻止了褚亦周企图加时远微信的行为。 但她面对江单时,不知是不是受称呼的影响,不像刚才那么放得开,有几分面对长辈般的拘谨,但又想和江单说话,话题频频引向江单的工作。 聊了一会儿,江单听出来,这姑娘这是在套近乎呢,她踩在娱乐圈的最边缘,而江单是已经和一二线明星有过合作的资深摄影师,于是话里话外便希望能沾沾江单的光。 江单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他听懂后便说以后会帮她留意机会,话说到这儿其实就可以了,但那姑娘却不满意这样的模棱两可,依旧拿话引着。 于是再聊下去,江单便有些疲惫。 “胃不舒服?”时远看见江单偶尔轻碰上腹,便问道。 说完又给江单盛了碗排骨汤,自己尝过不烫了才把勺子放到江单手里,勒令道:“先把这喝了。” 江单额头上已经有些冷汗了,他依言喝了两口,皱着眉放在一边。 “没事,我缓缓就好。” 时远没逼他继续喝完,而是出门叫了服务员,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份青菜豆腐汤,这次江单喝了大半碗。 对面目睹了全程了两个人都很安静,江卓天觉得牙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却没往别处想,打趣时远:“你啥时候这么体贴了啊?时远,你不会是人格分裂吧?我记得当年有人摔你面前你都是直接绕过去的,啧啧,果然遭受了社会毒打之后就不一样了。” 江卓天这个直男在认真地嘲笑时远。但褚亦周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两个男人虽然没有什么眉来眼去的行径,但她总觉得有一种藏在暗中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动。 直到偷瞄到时远自以为没人发现伸手在江单胃部揉了一下之后,便感到惊雷一落,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当即有些酸。 也不知是酸谁,两个男人都很优秀,一位事业有成,一位帅气恣意,本是登对的,但有比较才有伤害,自视不凡的褚亦周看看身边的江卓——一边啃排骨一边嘲笑时远的傻大个儿,顿时心生不满。 再想想自己姨妈痛的时候江卓天从来想不起来给她买汤或者揉肚子,甚至有一次还把自己仍在一边打篮球去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当江卓天给她夹了块肉的时候,她闷声夹起扔回江卓天的餐碟里,说:“我吃饱了。” 江卓天愣了下,然后说道:“噢,那你喝点水。小叔,我刚说到哪儿了,啊对,我一开始看见你修时远的图还以为他是新出道的明星呢哈哈哈……” 褚亦周闻言,道:“江老师,您给时远拍过照?” “嗯,”江单道:“那次还有星探挖他出道,被他拒绝了。” “拒绝了?”褚亦周惊讶道,这要是她,不知会多高兴,时远居然不知珍惜。 她咬着下唇想着,走神了片刻,耳边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好冷场,于是她喝了口水,平静地问道:“江老师,我听说——您这辈子都不打算谈恋爱啊,是真的吗?” 从哪“听说”简直一目了然,江单看了江卓天一眼,江卓天低头给她使眼色,她却恍若未见,直视着江单,江单只好说道:“一辈子太长,我现在怎么敢下定论。” “那就是现在不想谈喽?”褚亦周无辜地笑着说道。 江单没说话。 褚亦周又问时远:“那你嘞?有没有女朋友?” “他没有!”江卓天着急转移江单的话题,不嫌事大地抢着说:“但我打算给他介绍对象呢!就看时远乐不乐意,艺术学院的院花最近公布的男友标准我看跟时远就很像!” 褚亦周接着说道:“她确实不错,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年纪也合适,对了,或者咱们高中的薇薇学妹最近也单身,比时远小两岁,多好。” 时远看她的眼神温度骤降,冷淡道:“我喜欢比我大的。” “啊?”褚亦周故作惊讶:“那不太好吧?你一个男生哎,再找比你大的,大一岁两岁还好,大太多的话,两个人有代沟,早晚得分手且不说,别人看见了,背后不一定怎么说你呢。” 逐字逐句地像是扎在江单身上,他感觉胃没那么疼了,却憋屈得很。 江卓天又道:“你喜欢学姐?我想想哎,我还真认识……” “不劳费心,”时远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上,说道:“我有喜欢的人,至于他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是美是丑、是男是女,都和别人没关系,我喜欢就行,管别人怎么说。” 骤然安静了数秒。 时远说这几句话时抬眼看着褚亦周,强大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她指尖发凉,连气都不敢喘,片刻后,江卓天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牛逼啊时远!这话我得记到我小本上,太霸气了!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社会的毒打并没有改变你!” 褚亦周尴尬地跟着抽动嘴角。 江单疲惫地扶着额头,心里像是被一切两半,一般凉如地狱,另一半却因为时远而微微发热。 他也想说点什么,但一直不上不下地卡着,直到时远说:“我看差不多了,散了吧,江老师不舒服,我送他回去。江卓天,你送你女朋友、还是跟着一块儿回家?” 江卓天选择送女朋友,这是直男在恋爱中唯一会用的技能——绝不让女孩一个人回家。 停车场,时远从江单手里拿过钥匙,把人送进副驾驶,在江单疑惑的注视下说道:“我开。” “别闹,珍惜生命……” 时远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黑本扔给江单,里面的证件照十分英气,是时远的旧照,头发很短,脸庞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江单着实惊着了,他反复检查了黑本上的钢戳,不像假的。 “最近呗,从春节前开始的,费了不少时间,今天下午刚取到。” “可以啊,”江单笑道:“敢上路?” “当然。把安全带系好。” 江单乖乖系好安全带,把座椅调整到舒服的角度,靠在车座上帮他看路况,时远车开得不错,是与他性格不符的稳,江单想起自己曾说过缺一个司机这种话,没想到有一天时远还真成了这个“司机”。 他轻笑起来 。 “笑什么?” 江单摇头,想了想,说道:“挺好,以后车钥匙给你,趁你还没有离开的念头,多压榨一点是一点。” 时远没接茬,江单微微睁开眼睛看他,只见时远下颌线紧绷,像是克制过的,说道:“江老师,听你这么说,你是笃定我早晚会有离开的念头了?” 江单一愣,回味一下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可能冥冥之中被那姑娘给影响了似的,不自觉地看衰这段感情。 “我说错话了。” “别,下意识的才最反应内心。” “……也有可能是嘴瓢。” “你是哪种,你我都清楚。” 沉默少顷。 “生气了?” 时远深吸口气,说道:“江单,你要是一开始就抱着总有一天会分手的想法去和我相处的话,按照墨菲定律,那我们分手的概率接近百分之百。” “……” “那不如现在就分手。”时远冷硬地、面无表情地说。 江单心里一沉,他手不自觉地攥紧车侧的扶手,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情景。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种情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像是夏日里一场骤雨,令他来不及撑开雨伞便横扫而过,只剩下措手不及。 “你再说一遍。” 江单自以为这句话更加平静,然而话尾的颤音却还是泄露了他真正的内心。 时远随着车流慢慢开着,游刃有余地不像个新手,他于是又重复道:“我说——那不如现在就分手。” 顿了顿,又道:“然后我再把你追回来,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要从源头上就纠正你的错误观念。” 说完刚好停在红灯下,他侧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江单,也怔了下,随即搂着江单的肩膀亲了一口,低声说:“吓着了,宝贝儿?我这话的重点在后半段呢。” 血液涌上江单的大脑,他气不打一处来,清了清嗓子说:“下次说话别大喘气,我要是不听后半段呢?” “是是是,我错了,”时远忙笑着道歉,手指卷着江单后颈处的发丝,又委委屈屈地说道:“你知道每次你对我们的感情没信心时我的感受了吧?你怎么冷汗都冒出来了?看看看看,你有多舍不得我,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江单被他指尖蹭的后颈发痒,他推开时远,说道:“是胃疼才出的汗。” “那回家我给你揉揉,”时远收手,过了片刻,又道:“那女的是故意那么说的。” 江单想了下,也说:“嗯,我知道。” “既然是故意的,便是带着恶意,不值得往心里去。” “我没有,我只是没想通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现在我即便是看在我侄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在圈子里给她谋任何机会了。” 第54章 回家后时远信守承诺地搓热了手给江单揉了会儿肚子,江单本来喝了热汤之后就已经缓和很多了,再被这么揉,总觉得热意一个劲地往下腹跑。 这还是在时远真以为他不舒服便没有刻意煽风点火地情况下。 江单觉得自己某种潜力已经被渐渐开发出来了。 幸好这时江卓天这倒霉孩子回来了。 依旧是时远去给他开门,倚着玄关问道:“怎么回来了?” 江卓天甩掉鞋子说:“早上不是说好了么,我最近要在小叔这儿住一阵子。” 时远挑眉:“我还以为,你送女朋友‘回去’,至少今天就不回来了呢。” 江卓天反应了下,说道:“想什么呢你!她住校的!” 江单从卧室出来,坐沙发上倒了杯水,江卓天马上一屁股坐他身边,满怀期待地问道:“小叔,你觉得周周怎么样?” 一旁的时远悠悠地叹了口气,合着饭桌上风云变幻,这小子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否则怎么还好意思来问江单。 “我觉得……”江单考量了一番用词,道:“你如果要和她在一起,会很辛苦。” “为什么?不会啊?我现在很快乐啊。” 所以褚亦周已经开始对你不满了。江单暗暗想,耐心解释道:“看得出来,她野心不小,也不排斥使用手段获得成功,年纪很小所以有些急功近利吧,相对之下你却没什么宏图大志,渐渐地她会看不清你的好……” 江单不好说太多,只能言尽于此:“我的意思是,她确实不适合你,但我没有劝你分手,只是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了。” 他知道,如果孤注一掷地喜欢什么人,是不会管合适与否的。 江卓天听完消沉了下去,原本还希望江单在自己亲妈面前美言几句,没想到一顿饭吃下来,江单却还是跟他妈站到了一边。 一向信服江单的江卓天开始怀疑自己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但毕竟也是追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姑娘,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 自闭了许久的冰糖葫芦看着沙发角落落寞发呆的江卓天,顿时感觉同时天涯沦落狗,于是叼着自己的抱枕趴到江卓天腿上,时远喊它吃狗粮它都没反应,像是自动忽略了这个人。 时远找了部电影,投到电视上,江单切了盘水果,两个人吃光了。 直到电影片尾响起,江卓天才悠悠地从发呆状态中回到现实,他推开口水流到自己裤子上的冰糖葫芦,嫌弃地擦了几下,起来发现腿麻了,差点摔地上。 “慢点,”江单看他一眼:“你要是磕了碰了,我姐得跟我拼命。” 江卓天龇牙咧嘴地揉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江单看了下时间,又道:“去洗漱睡觉,我给你找被子。” “我帮你。”时远跟上他进卧室。 两人一起抱着备用被子枕头从卧室里出来时,只见江卓天整个人扑在沙发上,眼睛里闪着精光,划动手脚说道:“沙发是我的!” 江单两人一齐疑惑地看着他,时远把枕头往他身上一扔:“又没人跟你抢。” 江卓天笑嘻嘻道:“你不跟我抢就行。” “我干嘛跟你抢,你当我跟你一样幼稚?” 虽然被吐槽了幼稚,但江卓天很快乐,他一早就盘算好,既然时远也是落难来的,他们三个人,一室一厅,免不了有人要睡地毯,地毯和沙发可没法比,他绝对不睡。 然而他快乐不过三秒,就看着睡定地毯的时远跟着江单进卧室了,两人还关了门。 他感觉右眼皮跳了两下,跟过去,推开门,并没有见到如火如荼打地铺的现场,反而时远正趴在床上玩手机。 时远看他,道:“干嘛?今天不开黑,困了。” 江卓天道:“你睡哪?” “这儿啊。” 下一秒江卓天的嘴巴就变成了一个圆润地O形,足能塞进去一颗鸡蛋,他大声地、气急败坏地说道:“我都没上过我小叔的床!你你你你你……” 江单有洁癖他知道的,或许是年龄相差不多的关系,从小这个小叔虽然跟他亲近,但却很少像其他长辈那样抱他。 江单听不下去了,说道:“说什么蠢话呢,江卓天,你今年二十了,别当自己两岁。” 时远嘴角噙着笑,撑着头看戏似的。 “那我也要在这儿睡!” 说完江卓天便冲过来。 时远唇边的笑不见了,紧接着江卓天就被从卧室里扔了出来,并伴随着时远的一句:“大人的卧室小孩子不能随便进!” 江卓天叹着气坐回沙发上撸狗,他恍然想起去年他妈曾说,以后不能总闲着没事往江单家跑,万一你小叔有了女朋友,你去了还不得被拎着脖颈子扔出来? 然而他小叔现在明明没有女朋友,却还是被这么扔出来了。 就,挺突然的。 夜里,江单在床上翻了个身,时远跟着贴上来,从后面抱着他。 “要不……我现在给你打个地铺?” “不要,”时远嗅着江单刚洗完澡后的香气说道:“你怕他看出什么?放心吧,就你小侄子这情商,哪怕我把咱俩结婚证甩他脸上,他第一反映都是打110举报我□□。” 江单低声笑起来,肩膀抖动着,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确实是□□了。”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以后有一天合法了呢?”时远道:“还说不定,有一天你能给我生个孩子?” 江单反手拍了他一下:“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第二天江卓天这个大学生起晚了,连滚带爬地出门上课,搞出一大串动静。 时远接到了他二哥的电话,他拿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神色忽明忽暗。 江单一看,便知道事情有结果了。于是他翻了翻自己今天的行程,上午没有太紧要的事情,便又把刚穿好的西装外套脱了放在一边。 等时远挂了电话回来,他第一时间问道:“找到了?” “找到了,”时远道:“是他身边的老人,三十多岁一个大叔,叫李嘉,藏得特别深,要不是他下套,还真揪不出来。” “藏了很久?” “入职十年,被提拔上来也有三年了,你想想。” “够做很多事了。” 时远却点点头,说道:“时存快气炸了,搬椅子差点打断那大叔一条胳膊。不过,这个李嘉倒是够坦白的,证据一摆出来,能承认的、不能承认的,都说了。” “这个年纪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一般都怂的很。” “是,幸好他坦白了,倒是解开了让我困惑许久的一件事。” “什么事?” “有次综艺拍摄,三楼,管道剥落,动手脚的是李嘉。” 江单怔了片刻,他记得那次,极为惊险的一次失误,那时除了时远和俱乐部的人之外,没人质疑管道的事情——在普通人看来,一个活人这么重,一根管子当然撑不住。 “他承认了?有留下证据吗?时志指使的?” “当然是时志指使。但李嘉说自己只是在负责布置现场时‘遗漏’拧了几枚螺母——跟冯鑫宇一模一样的手法,即便真的追究,也可以辩解自己不懂工程。而且他还说,除了这根管子之外,还有几处也做了手脚,我们那次全都没磕没碰的,也真是命大。” 江单把这事儿捋了一遍,有个地方想不通:“时志这算得上无差别攻击了,纯看谁运气背,他就没想过,有很大可能害死别人?” “倒都是小手脚,顶多致个残,像Harlan这种意外……可能连他都没料到,所以才着急找冯鑫宇见面。” 却不成想败露于此。 江单依旧皱眉:“所以,他的目的是让你受伤、甚至残废?太奇怪了点,再怎么说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跟他有多大仇?” 时远耸耸肩,道了声不知道。 “但是,现在总算可以找他当面对峙了。” 对峙是不可避免的,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漫长的、将近一年的时间,背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如今这双眼睛的主人浮出水面,却因为身份,没有想象中的令人振奋。 江单手机提示消息,他看了眼,是同他闹别扭许久的康凡信,信息上说:“今天上午需要敲定下季度的行程,你什么时候来?” 江单问时远:“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 时远也翻着手机,道:“吃过早饭?” 于是江单回复道:“我上午有件重要的私事,晚一点好吗?” 良久,康凡信回了个ok 的手势,又带了张怒发冲冠又转为无奈的表情包。 “等等,”时远翻转手机给江单看,喉结滑动,道:“可能没时间吃早饭了。” 万万没想到时存性子急成这样,调查了一晚上刚问出了结果,此时已经沉不住气,在去时志家的路上了。 时志结婚后在同一片小区买了房子,时存是从自己办公室出发,过去不过二十分钟。 江单看了眼手表,当即拿起外套,起身说道:“走。车钥匙在你那儿吧?” 这一路踩足了油门,生怕时存提前亮出底牌反而被人利用,等到了目的地,时志给他们开的门,愣了一下后笑得春风和煦,道:“时远?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格心姐出门去了,她要是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这位——江老师?我记得你,来,快请进。” 依旧是那个稳重得滴水不漏的大哥。 “她不在最好,”时远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客厅,问道:“老二呢?” “二弟?”时志缓慢地拿出两个杯子,道:“他也来么?今天什么日子——江老师,喝茶还是饮料?” “都不用,我们说几句话就走。”江单道。 按理说,时存路程短,该先到的,时远给他打了个电话,时存像是故意被刁难似的,车一开出来被堵在了路上,此时还卡在二环。 时志早就看出来者不善,却还是礼貌地倒了两杯饮料给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上,时志闲谈般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像是等着听隔壁菜场里的八卦一般的语气。 时远道:“你做了什么,心里还没点数么?是现在说,还是等受害者到齐了再说?” “受害者?谁?二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他在来的路上,那就等一等他吧。我们兄弟三个很久没聚齐了,我中午订家餐厅怎么样?” “意式餐厅?”江单忽然说道。 时志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全身凝固了片刻,却还是紧接着笑道:“也可以。” 引得时远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抖着腿打电话催时存。 房间里的智能语音整点发出播报,并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不喝水么?”时志婆娑着手上的戒指,问道。 “没下毒?”时远道。 时志轻轻一笑,露出不打算理会小孩子的神情。 这所房子里是简约的轻奢风,装饰不多,但任意一件小摆件都价格不菲,色调偏冷,夫妻两个都没有孩子,长期住着不知会不会死气沉沉。 江单视线集中在置物架上的一把青铜弯刀上,其实他只是凝视着这个方向出神,但时志察觉,说道:“这把弯刀,是那小孩送的。” 第55章 “叫……冯鑫宇的小孩,”时志继续说道:“原本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一开始资助他的时候,看了他的资料,就觉得他听话,我喜欢听话的人。但是可惜,小孩会长大,人是会变的。” 这番话令江单回想起最后某段时间,冯鑫宇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闪时远,时常发呆、扯自己的头发,已然沦陷某种两难的境地。 江单想,也许冯鑫宇在慢慢触碰底线的过程中,是有过反抗的吧,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要亲手拆下零件的时候,也是会害怕、会犹豫的吧。 只是冯鑫宇的性格太具有隐藏性了,即便是如此反常的举止,隐蔽在他懦弱、害羞、甚至自卑的本性下,就披上了一层正常的外衣。 没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哪怕回到最开始的下毒现场,明明冯鑫宇是接触过那套餐具的,但若是在工作室里逐一举报嫌疑人,他也一定会成为排在最后面的那一个。 缺陷成为了保护色。 他的挣扎、他的欺骗、他的或许存在的愧疚都被蒙在画布里,无人问津,不见天日。 像是一条藏在身边的毒蛇,一朝出动,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你应该最清楚,读书是这个男孩唯一摆脱命运的出路,”江单看着时志,道:“作为他的资助人,你一定知道他已经保研了、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当年,你在他最无望的时刻伸手帮助了他,但又在他即将看见曙光是将他重新推入黑暗。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时志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有的选吗?” 江单反问道。与病重的母亲想比,良善的底线又算得了什么? 时志像是在认真想着什么,良久,才说道:“但他跟警方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想问一句,你们此时聚众审判我,唯一的依据只是这些揣测吧?基于常理的、没有凭据的揣测?” 时远看了眼江单,果然被他说中了,若仅仅是拿冯鑫宇的事情来对峙,没有证据,他果然不会承认。 正巧此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三个人的僵局。 时存直接把车开进了院子,不惜压坏了花园里几棵刚栽下去不久的名贵花卉。他大力敲着门,火急火燎地像身后有鬼追他似的。 并大声叫着时志的名字。 时志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们确定他是‘受害者’?” “开门之前是,开门之后,你得小心点自己变成受害者。”时远道。 时志听着拍门声一阵头疼,他的两个弟弟,时远是一把锋利的剑,但却是有剑鞘的,尤其现在又被江单握在手里,他的剑刃会使人忌惮,但却绝对不会随意杀人。 但老二却像是一把电锯,不插电的时候岁月静好,一旦通电,见人伤人,见鬼杀鬼,身上连个开关都没有。 而且现在这把电锯显然已开到了最大功率。 时志硬着头皮去开门,话还没说半句,就被一阵大力抓着领口抵在墙上,衣裳勒着他脖颈,他的脸瞬间就憋红了。 “时志你大爷的你把眼线安插到我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你当我是瞎的吗!” 时存劈头盖脸一顿发泄,时志死命拽他的手,好歹能保住呼吸了,才便咳嗽边说:“你就为这个生气?弟弟,过了吧?至于的吗?你年纪还小,我不放些人在你身边,你走错了路我怎么帮你?” “你他妈给我滚!放些人?除了李嘉你居然还有别的人?爸都说了互不干扰,我用得着你假好心?” 听到李嘉这个名字,时志眼神一动,气场被削弱了许多。 “录音给他听。”时远走过来说道,这样吵吵嚷嚷得没完没了,手里拿着证据,当然就得用,赶快清算清楚,他还记挂着江单下午要回工作室敲下季度行程的事。 时存把一只录音笔拍在玄关上,咬牙道:“听听你的怂狗都说了什么吧。” 随着录音的播放 ,时志的脸色越来越差,如果说最开始听到李嘉承认是时志安排的眼线时,他还在不屑地盘算怎么哄好这个弟弟,但是当后面李嘉坦白受托陷害时远,他的脸色不可遏制地变了。 录音也戛然而止。 “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 “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 “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 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 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 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 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 “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 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 但是时志沉默着。 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 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 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 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 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 ——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 “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 “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 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 “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 “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 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 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 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 “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 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 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 “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 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 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 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 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 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 “……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 “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 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 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 “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 “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 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 “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 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 第56章 “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 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 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 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 “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 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 “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 “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 “他间接杀了人!” “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 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 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 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 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 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 “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 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 “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 “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 “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 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 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 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 “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 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 谁才是“杀人犯”? 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 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 时远,是一切的源头。 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 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 “时远!” 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 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 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 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 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 “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 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 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 * 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 各打了一针破伤风。 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 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 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 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 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 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 “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 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 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 “没醋给自己找醋吃?” “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 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 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 “干什么?注意点……” “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 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 “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 “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江单叹息着摇头:“总有定数吧。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是人为能控制的。” 过了片刻,江单又问:“假如你没遇到我,你现在会在哪、会做什么?” 时远并没有想太久,他果断说道:“没有假如。我从来不考虑假如,没意义。” * 时志最终还是主动接受了调查。他在安置好手头的工作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把格心送回到娘家,两人在楼下伫立良久,而后时志独自撑着伞,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几天后,江单代时远去看他。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隔着防护玻璃,江单道。 “你说。” “你在谋划这些‘意外’的时候,就不怕真的害了时远吗?” 时志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江单笑道:“那样……也可以。” “什么叫也可以?”江单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时远啊,他能活到这么大,已经是命运给他额外的馈赠了,他本不能平安长大的,他本应该死在一个深夜里,本应该无人知晓时家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叫时远的小孩子。” 时志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但又极其熟悉的诡异的笑:“你想问为什么吗?不必问,谁叫他越长大,那张脸,越像他母亲呢。” 那个深夜,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用铁爪一般的双手攝住了床上四岁男孩的咽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挣扎渐渐微弱,扭曲的快意。 然而她听见一丝声音,朝门外看了一眼后,忽然愣了片刻,然后停下了动作。 男孩得救了,大口喘息着。 而尤玉娜走出门去抱抱门口那个半大的孩子,说道:“怎么跑出来啦,做梦了吗,阿志?” 时志睁大了眼睛,但眼神却是空洞的,他光着的双脚在微微颤抖,犹豫了片刻,点头道了句“嗯”。 但这个夜晚所见的景象,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于此一同封存的,还有那段时间他妈妈常说的那句话:“他越长大,那张脸,越像他母亲。” 但其实时志从来没见过时远的生母。 江单临走时,被时志叫住。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冯鑫宇,”他对江单说:“帮我带句话。” 第57章 江单直到判决下来才见到冯鑫宇,他被撤销了学籍,等待他的只有狭小的四方天地。 江单把时志的那句话带到了,又问:“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多日不见,冯鑫宇却没什么变化,看向江单的眼神反而更坦然了些,不像是刚来南风时那般躲闪不安了。 这样看来,冯鑫宇的表现并不全是性格内向的原因,一开始就带着目的的人,怎么可能敞开心扉呢。 “他的意思可能是……”冯鑫宇说道:“他不怪我。” 冯鑫宇右眼的镜片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不知如何碎开的,这使得他看上去像电影里常见的那种手拿试剂的奇怪博士。 江单不太懂。 若要说责怪、怨恨,也该是冯鑫宇怨恨操控他的时志才对,可为什么是反过来的? 但给他们两人的时间并不多。冯鑫宇问了问自己母亲的现状——她只来过一次,知道实情后便再没有出现了。 江单知道她去找过Harlan的家人,希望他们能撤回诉讼,没人能体会一个消息闭塞、连上网都不会的农村老太太是怎样孤立无援地找到那家人的,又是怎样单枪匹马地央求对方。 可惜她面对的是另一个母亲。 “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冯鑫宇低头想了很久,缓缓说道:“他,没有让我去拆零件,事实上,那次突然去时远的基地帮忙,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什么?” “所以,是我自作主张的。唯一一件伤害了无辜路人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的。在那之前,他帮了我母亲转院,帮我交足了医药费,但我很惭愧,他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所以在组装器材时,我临时起意,动了手脚……” 江单哑然,反问道:“你以为他想让你做什么?” 冯鑫宇抬头,手指在咽喉处比划了一下。 “不是么?我以为他的意思很明显。” 江单彻底沉默了,他想到时志当时说冯鑫宇“原本”是个听话的孩子,只是越是看上去顺从的孩子,心里往往都是有自己的主意和算盘你。 不说,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江单没有再看墙上的倒计时,他起身离开了这里。 一个只关乎利益却没有杀机的起点,无限延伸之后,竟走向了血腥与死亡的终点。 可谁才是那个该为转折负责的人呢? 是一个人偶然暴露的残忍的杀机?还是另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多此一举? 若是把所有实情、所有心思都摊开来算,审判想必会无比艰难。 因为其中掺杂了人性,真相往往会比想象更为厚重和复杂。 出事之后这几天全市气温飙升,外套已经穿不住了。时远一向是怕热的,他捡了短袖来穿,江单回家时,正好看见他坐在地毯上拆胳膊上的绷带。 “喂——”江单板起脸来。 “回来了?”时远轻咳一声,道:“我觉得这个绷带阻止了我伤口的愈合。” “你三天前才刚绑上。”江单无情地揭穿了他,并且终止了他试图自残的行为。 时远于是伸开两条长腿,拍拍中间的位置,看着江单道:“哥,来。” “我侄子呢?”江单问,解开两颗最上面的纽扣,坐到时远旁边的沙发上,却被时远拽着脚腕拖到自己身边来。 “出去玩了,说晚上才回来。抱一会儿。” “那我狗呢?冰糖葫芦哪去了?” “你侄子牵走了。说是他女朋友想撸狗,于是送狗上门。你急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他们。” 时远手脚并用地把江单圈在怀里,下巴蹭着他耳尖,成功地将那一小块肌肤蹭得发红。 江单把他推开一些,拿过小桌上的水杯,喝了口,居然是凉的苏打水。过了片刻,他又问:“真的不去看他了?等过阵子转移出去,就更见不到了。” “不了,”时远摇头,恨恨地说:“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来我的宝贝手表,气不打一处来。” 受伤当时,青铜弯刀最后划在了时远的腕表上,表盘和侧面被划出道裂痕,十分明显,但也保护了时远。后来医生说,要不是这块表挡着,只怕要划伤手筋,落个二级残疾。 但这表是江单送的生日礼物,他比自己受伤还心疼。 “虽然不太好办,但我有问过官方,可以寄回去更换表盘玻璃,只是维修时间会比较长。” “行,有机会的吧。” 时远说完,压着江单的后脑在他刚喝完水后亮晶晶的双唇上舔舐了一下,像是觉得味道不错,又是凉的,于是就把人压下来继续索取这份凉意。 两人同居至今,接吻已经不计其数,但每次江单还是会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大脑皮层瞬间被另一种异类的荷尔蒙所占据,会有那么短短一瞬间的眼前一白,所有的感官都封闭起来,只让他专心体会唇舌间的触感。 安全的环境下他们谁都没有注意房门外钥匙的轻响。 于是当江卓天拖着狗推开房门时,这一幕便疯狂地糊在他视网膜上。 ——他的中学同学、正把他亲小叔抱在怀里亲吻。 那两人俊美又般配,以至于江卓天第一反应是这画面还挺赏心悦目,像极了影视拍摄现场,而他则是一位误闯入者。 但是,不对,那是他小叔啊! 江卓天触电似的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当机立断地关了房门。 速度快得差点夹着冰糖葫芦的鼻子。 目瞪口呆的江卓天一手撑在房门上,差点抓掉门上一层漆,他另一手扶着腰,眼前不断闪出刚才的画面。 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意识地就关了门,连声对不起打扰了都没说,江卓天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装作无事重新开门进去,还是就干脆一走了之,避免尴尬。 两头犹豫间房门开了,他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去。江单站在门里侧身看他,冰糖葫芦已经屁颠屁颠跑进屋里喝水了。 “我……我……” “要保密。”江单简明扼要地说道。 江卓天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们……” “是,”江单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没了……”江卓天结结巴巴地后退半步,指着右侧说道:“我谁都不说……那啥,小叔,我……我还有事,出租车在下面等我,我走了啊。” 他本来就是把狗送回来而已,没想到居然看见了这么劲爆的一幕。 江单转身,看见地毯上的时远笑得直不起腰来,时远扶着沙发说道:“你侄子都被你吓成结巴了,哈哈哈。” 江单无语抿唇,过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孩子反应慢,你等着看明天吧。” “明天?那明天我给她看点更少儿不宜的?” “喂,我说,你这个语气……”江单顿了下,说道:“你跟他同岁吧?别跟我学,我是长辈。” 时远又笑:“那我也是长辈,他至少得管我叫一声叔……” 他想了半天,才发觉好像根本不存在代表“叔叔的男朋友”这个称谓。 或许也是被这混乱的辈分问题给难倒了,说好了晚上回来的江卓天连夜跟他亲妈修复关系,夹着尾巴回家住去了。 然而第二天又咬牙切齿地跑了回来,果然像江单所说,这孩子反应慢,睡了一觉缓过神来,才咂摸出不对味。 他手里还有江单家的钥匙,开门进去后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闭着眼睛搞出一堆动静,然后江单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了他一眼,故意淡定地问:“回来了,吃早饭么?” 江卓天抿着唇没说话,随即时远揉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卧室出来,江卓天这才找到宣泄点,指着时远大声说道:“时远!看在我们同学的份上,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对我小叔图谋不轨!” 时远捂了下耳朵,说道:“过年多了个给你压岁钱的,有什么不好?” 他心想,已经不是图谋不轨了,早就过了图谋那个阶段了。 “我在乎这点钱吗?”江卓天道:“我关心的是我小叔!你你你居然还让我小叔做饭,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前几天是哪只小狗跟我一起等江老师的早餐来着?”时远反问。 “我不管!我小叔这么成熟稳重,你才多大,你跟他在一起,他照顾你还照顾不过来!我绝对不同意我小叔这么辛苦!” “是互相照顾,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我小叔有车有房还有钱,自力更生贤良淑德,你有什么?你能照顾个屁!” 时远闻言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厨房的方向,说道:“我又不是买不起。” 其实是嫌累赘,觉得那些固定资产没什么必要罢了。 “你就是贪图享乐!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小叔的!” 江卓天气得炸毛,他感觉自己快疯了,关键是任他怎么情绪激动,屋子里另外两个人依旧平和地看着他,这令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迫卖艺的猴子。 时远被质疑财力能力的时候并无所谓,可谁都不能质疑他对江单的感情。 正要好好教育这孩子,江单沉着脸从厨房出来,锅铲攥得死紧,道:“江卓天,你是不是对我也有不满?” “……” 江卓天把头摇得脸都模糊。 十分钟后,江单把话说清,江卓天偃旗息鼓跟时远一左一右坐在桌边吃土豆饼和煎蛋,像是一只被教训过的卖艺的猴子。 以至于时远总想乐,一顿饭差点吃得岔气。 江卓天走前把钥匙还给了时远——本来就是配给时远的,他怕江卓天跑进跑出不方便才借了他。 “哎,哥,”时远叫他:“怎么对着我说不出口的话,对别人就说得出来了?” 江单没看他:“我不把立场说清楚,他能偃旗息鼓?” “那你再单独对我说一遍呗?” 江单默默地喝豆浆,脖子后面全红了,半晌说道:“我忘了。” “那我给你起个头——我,喜欢……” 然后他被江单一把按进了沙发靠枕里。 时远无奈放弃,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觉得我需要买个房么?” “买房养蘑菇?”江单道,“我们又不是没地方住。” 时远夹了块蘑菇吃,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行。” 平静总是难得,从来不会持续太久,上一件事情刚有个了结,又出现了件麻烦事。 江单还没来得及从这场恩怨争执里彻底走出来,甚至手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一封邮件悄然出现在他的邮箱里,江单无意间点进去,脸上瞬间结了层冰霜。 是匿名邮件。附件是几张照片,灯光明亮的医院处置室里,模糊不清的人像,时远亲吻江单的那个瞬间,被定格在纸上。 第58章 “公开吧,”时远认真地看着江单,道:“或者报警,开出这个价,谁同意谁是傻×吧?” 江单眉头紧锁,目光像是要把邮件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当然不能公开,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公开,工作室的人员危机还没有解除,一直在试探和接触他的摄影协会也还没有下文,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一子落错,这些年的心血便极有可能付之一炬。 虽然圈子里弯的不少,但大部分人只是表面接受,背地里还是要评头论足一番,再加上他的恋爱对象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到时候风言风语不知道会怎么传,势必要影响整个工作室的形象。 至于摄影协会,素来只要根正苗红的摄影师,到时候就更别想了。 权衡利弊,江单觉得,五十万,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钱没了可以以后赚,但不能影响了前途……” 时远却没想这么复杂,他直言道:“江单,你是没见过恶毒,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就应该在最开始给掐断,不然后患无穷。” “我知道,但是时机不对……” “你之前还说不介意过几年公开,说是因为我现在年纪小。那等过几年,公开就不影响前途了?既然这在你心里是道坎,那不论何时都有阻力。更何况,既然总要有这么一天,凭什么要现在白白搭上那么多钱?低三下四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过几年……形势不一样……” “能有多不一样?你现在有现在的顾虑,以后也会有以后的顾虑,总想这想那,你想要十全十美,怎么可能呢?或者说,你干脆就没想公开?说什么过几年,也只是敷衍我罢了,是吧江单?” “我没有敷衍你啊。” 江单知道自己一着急的时候眼尾就容易泛红,他感到一阵热意,又不想显出这份可怜来,于是别过头去,但这种行为在时远看来却是一种明晃晃的逃避。 时远觉得自己说中了,他咬着牙,又补充道:“你嫌弃的不是我的年纪,是我这个人吧?江单,我跟你谈个恋爱,始终见不得天日,我是有多见不得人吗?你觉得这对我就公平吗!” 又是公平,江单心里一阵酸涩,他早就告诉过时远,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时远,我现在不会公开。勒索犯都找上门来,你确定要这个时候和我吵架?” “我是在劝你明明有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我没有做错什么,原本就不应当受人掣肘、被人威胁!” 两人观念上的不同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暴露出来。时远本性自由坦荡,他喜欢挣脱标签和束缚,只要是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就从不会犹豫,也绝不会遮掩。但江单想得更多更远,他不在乎当下的委屈,凡事总以大局为重,总想尽量避开麻烦。 假如他们两个面前是一处断崖,对面浓雾弥漫,时远会直接跳过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江单却会下山找一条安全的道路绕到对面,并在这个过程中查资料做调查。 “时远,”江单有些疲惫:“我们大概真的很难理解对方吧。既然如此,邮件是发到我邮箱的,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就当做没看过,可以么?” “你还是不信任我!”时远下颌紧绷。 “我是不想和你吵架。” 江单越是生气,语气就越是平静,然而他越平静,时远越是抓狂,有一种被小看了、被当成小孩的感觉。 “那随你!” 时远拿着手机站起来,开始换衣服。 “你要去哪?”江单问。 时远道:“不是要当冤大头么,我给你取钱去。” 他冷着张脸,固执得像个被抢走了糖的小孩。 “哎——”江单叫住他:“对方又没说要现金……” “……那我遛狗去。” 时远说着给熟睡的冰糖葫芦套上项圈,硬是把睡眼朦胧的狗子给牵出了门。 江单无奈地看着他关门而出,摇了摇头,又刷新了一次网页,依旧没有新邮件。发件人是个乱码,一看就是加密过的,但江单也不想坐以待毙,试着回复了几封邮件,打算勾引出更多线索。 他总感觉,这个人,并不只是想要钱这么简单。 而此时一阵铃声将他从思考中唤回,他低头看了眼,才猛然惊觉已经九点多,上班已经迟到了。 打来电话的是康凡信,他们两个最近总算就未来工作室发展的事情勉强达成了共识,不过康凡信还是对自己老板有些意见,江单是打算找机会和他聊聊的,只是没想到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令他无瑕顾及。 “江单,”康凡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你在哪呢?” 江单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家:“在处理事情,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抽空回工作室一趟,出了点事。” 江单心里咯噔一下,祸不单行的老话果然没错。 “你先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 康凡信沉默了两秒,说道:“有个侵权的事。” 江单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下来,放松道:“哦,那按正常流程该沟通沟通,该起诉起诉,你处理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干嘛语气这么沉重?” 行业内碰瓷他的多了去了,江单素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太过分了才会采取些措施杀鸡儆猴。 “不是,江单,”康凡信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是你——被人起诉侵权,通知都发到工作室来了。” “我?” 江单一脸错愕,他对抄袭一事最为不屑,从未沾染过相关事端,从来都是原告,没想到居然有人起诉到他的头上。 “嗯,所以你手边的事不急的话,还是回工作室一下吧。” 放下电话,江单怔了片刻,这边被人勒索到头顶上,那边又来了个侵权,两丛大火前后夹击而来。 只剩他一个人的房间里很安静,江单最后刷新了一遍邮件,然后他用冷水洗了把脸,从时远口袋里找出车钥匙,穿好衣服下楼。 康凡信在工作室门口踱步,见了江单,匆忙跟他进了最里侧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你来看一下,就是这张图,还有没有印象?” 康凡信给江单看他桌面上的一张摄影作品,江单只看了一眼,他记得自己拍摄的每一张图:“旧图,大约两三年之前了,发表在……应该只是一张杂志内页吧?模特是指定的,所以侵了谁的权?” “不是模特,是背景。” 江单仔细看了看,眯着眼睛说:“是后P上去的,一张风景图,在我素材库里找的。” “对,问题就出在这个风景图上,有人拿出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景图,还是三年前曾公开发表过的,说你擅自使用了他的照片。” “我从来不会用别人的照片。” “不是,我信你,可没用啊,人家有证据,说他这张照片是在你的杂志内页之前发表的,而且……看上去确实一模一样。” 这其实是一张在江单看来很平凡的风景,广阔的天地,零星分布着雅丹风蚀地貌,是他去新疆采风时随手拍下的风景之一,唯一的亮点是其中一根风蚀蘑菇上面的纹路看上去很像一张长满皱纹的老人的脸。 乍看上去还有几分慈祥。 老人…… 电光火石间,江单捉住这缕线索,他飞速在记忆里搜寻着,没错,那天同一辆吉普上有一对儿老夫妇,或许是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的缘故,他们的面容非常相似,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连眼尾的皱纹都是一般多的。 他们对扛着□□大炮的江单很感兴趣,得知江单是位摄影师,便更是稀罕,一路上问这问那。 在途中下车休息的时候,老奶奶发现了远处的那根风蚀蘑菇,拉着老伴惊叹它的脸跟咱俩的简直一模一样,江单在旁边看着,温和地说:“那我给你们拍张照吧。” 于是两位老人和一座酷似老人的土丘就被留在了江单的相机里,他又在这里随手拍了几张,但因为没办法洗照片,临分别时,江单只能把照片传到老人的手机上。 他记得当时老人觉得其他几张风景照也很美,比自己用老式相机拍得美,便让江单一同发给自己。 ——这是江单能想起的,唯一照片在刊登之前被别人得到的途径。 “你和起诉我的人通过电话吗……多大年纪?”他问道,却不希望听到他想的那个回答。 “一个男的,挺年轻的。” “年轻……”江单重复着,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因为线索断掉而失落。 “知道他是谁么?” “大致调查了下,也是个摄影师,业余的,经常跟营销号同流合污,感觉是那种没什么才华就想剑走偏锋夺眼球的。” 江单了然。这样的牛皮膏药最为可怕,业内一向对抄袭和侵权是零容忍的,不管真相如何,一线大牌摄影师侵权十八线小图作者,都是一件很吸引口水的事情。 “他电话给我。” 康凡信为难:“沟通过了,他那边……很坚决,就要把事情搞大。” “那我也要问清楚一件事。” 江单坐在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通电话,他和康凡信如出一辙地眉头紧皱,电话打了两次才被接听,对方听上去果然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江单自报家门,对方慌了一瞬,气息都不稳了,但江单没打算同他讨价还价,他明确地询问对方那张照片的拍摄地点,而对方一口咬定是自己去新疆拍的,并且自称根本不认识什么年近九十的老夫妇。 第59章 放下电话后,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江单同他说了自己在新疆的这段插曲,但时间太过久远,照片传输记录早就清空,也很难再找到那对儿老夫妇了。 “这事真是说不清,”康凡信头疼不已:“我联系了咱们的律师,他跟我是同款意外,平时都是处理被侵权,拟合同打官司收钱那种,突然接了这个……他反复跟我确认了好几遍。” 江单怅然道:“这种事,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多吧……” 行业红利逐渐消退,竞争越发激烈,很多人吃不得苦,便想走捷径。 “不行,只能想办法找那对儿老夫妇!江单,你再想想,还记不记得别的信息?比如那辆吉普车?” “我得找找,说不定有记录……等下,我接个电话。” 是时远,江单看到号码的瞬间才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他出来的太急,居然忘了告诉时远一声。 时远遛狗溜了足足两个小时,都快把冰糖葫芦的腿给溜断了,刚把一身火气给灭掉,回家一看,人没了。 他以为江单说着“自己处理”,就是自己去见勒索犯了,心里又气又急,电话接通后语气不善地便问:“你在哪?” 江单心里一阵无语,怎么今天接这两个电话,第一句都是劈头盖脸地质问他在哪。 还没来得及答时远又道:“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去找你。” 江单忙道:“你别急,我在工作室。” 对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平静了许多:“江老师,我都不知道你心态这么好,就这么上班去了?” “抱歉,走得匆忙,没告诉你……” 康凡信此时向他投来一束怀疑的目光,江单于是又道:“我遇到点麻烦事,晚一点再和你说。” “什么麻烦事?” 江单生怕说多了表情语气会让康凡信瞧出端倪,忙道:“现在没时间讲……” “你真的没去送钱?” “真的没有,”江单道:“先挂了。” 火眼金睛地康凡信等江单一挂电话便问:“查岗?你谈恋爱了?” 江单一怔,轻轻摇头。 “哦,不是最好。感觉你最近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效率也大不如前,还以为你是被哪个小妖精迷住了。” 江单尬笑:“怎么会。” “我也觉得你不会。江单,我们做朋友这么多年了,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江单心里一紧,竟然不太敢与他对视。但再一想,即便是骗了他,可自己对工作仍旧是一如既往地投入,顶多分出那么一星半点给了时远,应当无伤大雅才是。 “你,倒是质问起我来了,”江单笑着同他说:“我还没说你总忙着跟我怄气,下季度单子都跑了不少。” “我……”康凡信一愣,看见江单神色,看出他在开玩笑,便也笑道:“哎,江老板,小的再也不敢了,可行?” “嗯,你自己反省去吧。” 他们其实很久没这样玩笑的语气讲话了,虽然此时有沉重的事情压在身上,但也找出几分刚创业时苦中作乐的氛围。 倒叫人有些怀念。 “我找到了那家租车公司的电话,一会儿打电话去问问,对了,再查一下那年轻小摄影师的家庭情况,我觉得他现实中肯定是认识老夫妇的……” 两人围着这点线索调查了很久,但租车公司早就倒闭了,那摄影师祖上三代都被翻出来,没哪位老人能对得上。 “实在不行,”江单道:“有没有私家侦探接找人的活儿?” 康凡信揉着头发摇头:“人海茫茫,找人可太难了,要是私家侦探有这本事,那拐卖妇女儿童的全靠他们解救不得了。” 江单不甘心,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吗,等着他把事情搞大?哎,或者……私了呢?” “我看悬,我再想办法沟通一下,或者诈他一下试试。” 他们午饭都没吃,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康凡信急得眉心冒出一颗大痘,毕竟侵权的污点,一旦沾上,以后总会被人不断翻出来,一辈子都难甩开。 时远中午发消息问过江单午饭怎么解决,而江单两个小时后才看见,回道:“不用担心我,你自己煮个面,记得喂冰糖葫芦。” 在沙发葛优瘫的时远每当手机震动一次便会拿起来看一眼,终于等来了江单的回复,他脸色不太好看,烦躁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山楂,故意捉弄冰糖葫芦,自己当着它的面吃了好几个,看着狗急了,才把剩下的给它吃。 心里却仍旧是化不开的郁结。 多久了,他和江单,时远以为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两个的感情是越来越坚固的,是能一同面对风雨的,但是没想到江单还是会在紧要关头嫌累赘似的把自己甩在身后。 他,时远,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他不死心地又问江单,工作室到底出了什么事。 又过了半晌,江单道:“遇到个麻烦,我得找到两个人。” 时远重新振作:“谁?我帮你找。” 江单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我晚上回家,再同你说。” 时远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扔在一旁,而手机再也没有震动传来。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 江单已是焦头烂额,他一边绞尽脑汁地找老头老太太,一边又惦记着勒索邮件的事,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两根麻绳缠起来的蚂蚱,哪边都要命。 临近傍晚,他用康凡信办公室里一台闲置的电脑刷新了一遍邮件,这一次黄色的小信封终于亮起,江单气息一沉,屏住呼吸,拖拽鼠标点开了新邮件。 “决定了吗?” 对方问。 江单马上回复:“要现金还是转账?” 又是石沉大海。 刚出去取了外卖回来的康凡信路过拍拍江单的肩膀,把一杯咖啡给他,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焦躁,放松点,咱们得沉着冷静才能想出好办法不是?那个小摄影师太狗了,妈的,我就是把全中国给你翻过来,也要找出那老太太!” 江单深吸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康凡信一眼。他感觉到和康凡信之间因为意见相左而产生的一点小芥蒂似乎已经消失了。 时间又流淌过去十余分钟,在江单看来却像是无比漫长的沙漏,星星点点的细沙落下,将时间化作实体,无限延长。 “先见个面吧。”邮件传送回来。 江单看着这句话,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这样的勒索犯,他真的闻所未闻,难不成在万恶的被迫性的金钱交易之下,他们还能坐下来闲话家常聊聊天气?或者推杯换盏合作愉快? 而且这人胆子真的大,假如江单报警,到时候一抓一个准。 江单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回复:“你是我认识的人吗?” “见面你就知道了。自己来,不要带别人,尤其是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如果我看见他,或是看着别的什么人跟你在一起,这组照片就会发送到所有认识你的摄影师的邮箱。” 邮件最后是约他碰面的时间和地址。 江单拿起咖啡猛喝了几口,把电脑一关,对一旁抱着头的康凡信道:“今天看来不会有进展了,下班吧。” “这才几点,你要回家了?”康凡信看出江单的急切。 “家里有只小狗要喂。” “哦,”康凡信揉揉眼睛:“冰糖葫芦来了?改天让我家窝窝头去找它玩玩,沾沾仙气,看能不能别这么蠢。” 江单浅笑,不置可否。 “回吧回吧,我好像联系上了一个当年的租车经理,我再等等他的回复,江单,等这事儿完了,你得好好报答我吧?” “请你吃顿好的,”江单道:“再帮你家窝窝头联系一所靠谱的培训学校,怎么样?” “窝窝头就算了,给它联系个智障康复学校还差不多。” 江单几乎是擦着时间点到了邮件里约定的位置。离江单家其实不远,这是个新建成的商场,底商很少,大多还没开张,他要去的那家餐厅,看上去也是刚剪彩的样子。 他还是没有告诉时远自己来了这里,一想时远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来,到时可能会出现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江单决定速战速决,就当破财消灾了,见了人、给了钱,回家再告诉时远事情解决了,两个人都宽心,何必再多生事端。 于是他独自一人穿过餐厅门口处狭长的走廊,内厅最显眼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是个短发的年轻男人,身上穿着的素色衣裳令江单产生几分熟悉感。 他缓步绕到那人身前,看清长相后,着实错愕了一番,几乎风度尽失地后退几步,碰倒了一把椅子。 “江老师,看见我……这么激动吗?” 龙尧抬头,那双微微发青的眼睛看着他,分明是张微笑的脸,却令人觉得冷硬。 “怎么会是你?”江单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他做好了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的准备、做好了见一个见钱眼开的或许有过几面之缘的小人的准备,甚至做好了见到一堆朋友、同事、大家一起庆祝他脱离单身、才制造了这场恶作剧的准备。 却唯独没有准备好见到这个人。 不知其目的,最为可怕。 “坐吧,先喝点热的?咖啡可以吗?” “别了,有什么话,我们摊开说吧,龙尧,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 江单叹了口气,时至今日,龙尧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高中那个熟悉的学长分裂出的一个阴暗的人格,偏执又奇怪。 “那就……咖啡吧,”他把一只杯子推到江单面前,笑着说道:“照片是我拍的,邮件也是我发的,抱歉,吓着你了?” 第60章 “其实是个很明显的恶作剧啊,我当然不会要你的钱,”龙尧慢条斯理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也确实有些别的目的。” 江单从落座后开始便没有再说话,不发脾气已经是他能够保持的最大风度。 开玩笑能开成这样,那是不是说,以后哪天杀了人,也可以轻描淡写一句“闹着玩呢”就能过去? “说起来,上一次见面是不大愉快的,”龙尧眉心不易察觉地耸起,他回忆道:“那时我还想,你这样稳重的人,怎么会想把那样一个男孩留在身边呢,即使他闯了祸也依旧没有令你改变主意,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江单,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阴鸷,每个字里都像是含着冰碴,伴随着某种隐秘的不甘和恨意,令人极不舒服。 江单深吸口气,说道:“你怎样才会删掉那些照片?” “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了,你就愿意删掉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个人,说变就变,刚刚还说恶作剧,却又实打实地威胁上了。 江单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尽,他终于受不了这种无意义的僵持,说道:“高中,论坛最火的帖子,你一定看过的吧?” 龙尧对他态度的变化,从好友变成远远瞧着就要躲开的关系的转折点,就是那几个帖子的火爆。 “我看过——但那不是真的……” “有真的,我不喜欢女生,是真的,一直都是。只是我从没和别人说过而已。” “你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龙尧问道,目光里显出几分悲伤。 而江单无意识地轻抚着腕表,好像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这个话题令他尴尬,却又不得不继续:“是。” “那帖子上的其他内容你也承认是真的吗?” “什么内容?” “你,当初对我……” “学长,”这可能是江单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他:“你当初不是心里有笃定的答案了吗,所以你才会疏远我,才会这么多年排挤我、不想让我进入和你一样的圈子,不是吗?” 在这一瞬间,江单忽然厌倦了自己以往的周全和委婉,他忽然觉得,反正已经这样了,干嘛不一次性把话讲清楚,以绝后患呢。 而龙尧听后也愣了一下,随后喃喃道:“你都被那小子给影响了,江单,你从前不会这样咄咄逼人地讲话的。但是,我要告诉那你,一切都和你想的不一样,你是错的,你想反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江单是真的不想听这些:“能把照片删了吗?” 龙尧沉默了许久,说道:“我改变主意了,假如我现在想以照片威胁你,你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 “离开时远。” 餐厅里无处不在的冷色调像是能把人包裹起来似的,身处其中,时间久了,会觉得压抑,于是服务员贴心地送上来一盏蜡烛,正要点燃时,被江单阻止了。 他不愿意浪费那支看上去就很温暖的蜡烛。 工作室内。 给租车经理打了六七个电话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康凡信无奈地放下手机,手机快没电了,他掌心都被染得发热,擦了擦汗,而后他去桌子底下摸了一圈,又想起来充电线一周前被他拿回家去了。 ——当时气头上的康凡信攥着充电线发誓再也不为江单加班了。 但才一周过去,他又想把线给拿回来。 可能他生来就是只加班狗的命。 不过今天确实该回家了。康凡信关掉电脑上一叠页面,回复了几条消息,他屏住呼吸伸了个懒腰,脖子咯嘣咯嘣地响了几下,有点舒爽。 又瞟见江单用过的那台电脑还没关。 康凡信小声嘀咕了一句,总之他是逃不过给江老师擦屁股的命运,于是挪过去帮他关电脑。 然而碰亮了屏幕后,江单的邮箱界面没有关,右上角有个红点,是他的未读邮件,康凡信有点强迫症,这种红点,不让他看见也便罢了,既然看见了,不点掉就浑身难受。 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 而后,康凡信被最上面几封奇怪的邮件吸引了注意,他挣扎了一番,打算只看一眼,然而视线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冷清的办公室里,康凡信慢慢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睁大了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里震惊闪过后,弥漫而至的是泼墨般化不开的失望。 很多他这段时间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人往往是在获知真相的那一刻,才恍然意识到,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 时远下午的时候受不了漫长的等待去了一趟南风,他一个人在家,什么都不做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好像被江单的人生排除在外,这种感觉令他不爽。 然而来到工作室门口,他现在没了工牌进不去门,刚要给江单打电话,正赶上小楠推门出来。 小楠看见时远,眼睛一亮,时远走后,江单又不常露面,她很久没见过养眼的帅哥了,此时得见,工作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时远!你怎么突然来了?回来看姐姐的么?” “找江老师。” 小楠笑道:“还追呢?远弟你可真有毅力,不过今天江老师没来工作室啊。” “没来?”时远愣得太明显了,小楠以为他受了打击,安抚道:“啊,江老师最近外景多,确实不常来的,不是为了躲你。” “躲我?”时远被这个字眼刺痛了,他又朝里张望,道:“真不在?” “我干嘛骗你啊,姐姐是你这边的……”她小声说着,又解释道:“真不在,你看,我刚统计完这个月考勤,今天江老师都没刷卡,我工位在哪你知道的,他要是来了,我能不知道么?” 时远半信半疑。 可江单如果没来工作室,他又会去哪了?又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呢? “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小楠看他神色不对,小心地问道。 “不用了,也……没什么要紧事。那改天见。” 小楠看着他形单影只地下电梯,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抽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真不是小楠故意说瞎话,主要是她昨晚熬夜了,今天困得像是刚喝了孟婆汤回来,早上打了卡,咖啡泡上还没来得及喝,就在工位上昏睡过去了,压根不知道江单来过。 而且江单进了康凡信办公室后俩人就一直没出来,故而小楠是真心不知道江老板跟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但她的无心之失,却令时远心生忐忑,他漫无目的地在楼下闲晃,一开始想找找江单的车,但找到一半放弃了,因为感觉这种行为实在太低级。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怕当自己仔仔细细都找不到江单的车的时候,会更加无所适从。 他游荡着去了趟Harlan的医院,从门外看了他一眼,他睡得很沉,好像梦里一点烦恼也没有。 时远轻轻地走过,穿过走廊,回到医院门口,门外有许多站着或者蹲着抽烟的男人,时远站在他们中间,生平第一次也想尝尝香烟的滋味。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远记得江单说晚上会回家吃饭,他想到假如江单忙了一天,先不说是在哪忙的,八成是不会吃东西的,指不定又要胃疼。 时远微信上问他什么时候回,过了一会儿江单回道:“快了。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时远轻笑一下,道:“我可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你难道终于良心发现打算尝试下厨?” “我要是下厨,可能得昧着良心。” “是我吃的时候要昧着良心吧?” 时远还是决定去江单喜欢的店买几份菜回来温着,交通工具江单开走了,于是他就扫了个共享单车,搜到附近一家新开业的江南春。 这家店厨子效率有点低,时远点完菜后坐在店里打了两把游戏,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服务员歉意地过来告诉他后面出了点状况,刚恢复正常,问他愿不愿意继续等。 时远想着,反正再去别家,路上也要耽误时间,不如就干脆等了。店里开了暖风,吹得人很热,时远叮嘱了一番需求,便打算出去转转。 这一带人很少,空地上有成排的刚种下去的花草,几个小孩在广场上捉人、玩滑板,形成一片热闹的假象。 时远穿过这几个孩子,转弯进了另一片街区。忽然他脚步一顿,扫视的眼神瞬间有了焦距,他由衷地露出一丝笑意,提腿欲走,然而下一秒又硬生生地停下,笑容凝固在唇角,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困惑来。 前面的人是江单。 是江单的背影,他站在一家餐厅前,好像正说着什么,但距离太远,时远听不到,但是却能清楚看到站在他对面的人是谁。 时远咬着后槽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许多负面的念头还是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江单他……果然不在工作室么? 可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跟龙尧在一起? 时远难以控制地想,是不是江单遇到的麻烦、自己无法帮他解决的麻烦,龙尧却可以? 怀疑和嫉妒不知道哪个占了上风,或许已经混杂在一起,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攝住他的咽喉。 在最后一丝理智的驱动下,时远僵硬着手臂给江单打电话,远处的人接起电话来,语气听起来不太平静。 “喂?时远?” “你现在在哪儿?” 时远尽可能冷静地问道。 第61章 时远没有得到他期待中的答案。 电话里,江单说他刚从工作室出来,很快就回家了。 谎言不堪一击。时远感到自己像是一颗被点燃了引线的□□,随时都可能炸成漫天碎片,伤人伤己。 他站在原地,生平第一次犹豫了。此时此刻,有两种念头交织在他脑海里,一只恶魔叫嚣着冲上去,揭穿他,面对面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撒谎,到底想要隐瞒些什么。它让时远尽情地发泄愤怒和悲伤,让时远把虚伪揭开,哪怕露出的是里面血淋淋的伤口。 而另外一只天使告诉他,不要冲动。这听上去有些像江单的声音,也可能是江单总是说这句话的缘故,声音被染上了影像的效果。它温柔地警告时远停下,保持冷静,不要过去,不要较真,或许江单有他的难言之隐,若是此时这么上去,也许会难以遏制地走向某个他们都不敢说的方向。 终于第二种想法占了上风。 或许是因为这个念头使用了江单的声音。 时远先是后退半步,随后像是终于从某种封印里破开,他转身离开了这条短街,却又在转角处停了下来,伫立良久,当他鼓起勇气回头看时,餐厅门口已经只剩下龙尧一个人了。 两个男人隔着一条街道,遥遥对视,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神色,但各自的眼神里,都有着某种不甘和妒意。 时远往回走,路过点菜的江南春,他没有进去,服务员从里面看见了他,拿着打包好的饭盒追出来,时远客气地向他道谢。 却在回家的路上把饭盒送给了天桥下拾荒的老人。 * 这一天对江单来说,可以排在他人生最不堪回首的前列,情绪起起落落,每当他调整好心态接受打击,紧接着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把他打入更深的谷底。 龙尧是威胁邮件的发送人——这件事已经令江单大吃一惊,然而他接下来所说的一切,直接令江单措手不及。 “离开时远。” 江单没想到龙尧的威胁是这个,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问龙尧:“即便我同意了,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的威胁又有什么意义呢?” 原本是一句堵人的话,却成为某种引子,引出了龙尧视角下的,他们的中学时代。 在接下来的对峙中,江单了解到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有一件事被时远说中了,最初的最初,先动心的是龙尧。 但是,在论坛上发帖说江单暗恋龙尧的那个人,也是他。 每个人在学生时代都会不受控制地爱上一个人吧。龙尧在同自己这个小部下相处的某个瞬间,忽然心里像生了草一样,被青春的风一吹,放肆地疯长,直到茫茫一片,他才惊觉自己喜欢江单。 但这种“喜欢”是畸形的。 像是爱上一朵有毒的野花,不自觉地被吸引,却又要控制自己不靠近。 十几岁的龙尧第一反应是恐惧,因为他爱的对象是男人,他别人不一样。他觉得自己,不正常。 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家庭出了些变故,父母离婚,祖母去世,一连串打击使他的神经变得敏感又脆弱。 于是当某天他在论坛里看见一些女孩的帖子时,心态便崩了。 那些女孩说,三年级的龙×和一年级的江×看上去好般配,随即有人说,他俩关系好,经常在一起,但八卦到后面,就变了口风,有人爆料说他俩就是一对儿,并且其中已经有一个人先表白了。 本来是胡说八道,却被越传越夸张,后面就变成了一起扒那个先表白的是谁。 其中掺杂了一些不怀好意的调侃。 龙尧后背汗湿了。他是心虚的,他想,这样下去,自己的不正常的心思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暴露?等到暴露之后,别人是不是会嘲讽他?江单……是不是也会唾弃自己? 龙尧仓促地关掉了论坛,然而又彻夜难眠,他要阻止这一切,于是在晨曦初上的时刻,他重新爬起来,匿名登入论坛,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是江单。 他心里默念,是江单单方面的喜欢,与我无关。 想要欺骗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没想到一句话引爆了帖子。 自此覆水难收。 说的假话太多,龙尧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假,帖子闹得越大、江单承受的不公越多,龙尧越是亏欠,于是只好处处躲着他,好似只要不相见,他的恶劣便不存在一般。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江单有多无辜,可直到毕业,他也没能鼓足勇气说出真相。 原本就畸形的喜欢,变得更为残缺和阴暗。 其实当初八卦过他们的人、暴力对待过江单人,很快都忘记了这回事,但只有当事人永远记在心中。 有人平白遭受创伤,久久难平。 有人葬送了爱情,亲手把心上人推向深渊。 故事本可以在这里结束。 又过了几年,龙尧偶然看到江单获奖的新闻,新闻勾起了他过去的不堪的记忆,更加成熟理智的龙尧决定联系江单,想要重修这段关系,想要补上那句抱歉。 但却被江单拒绝了。 “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几年来活在各方压力之下的龙尧,内心的阴暗面被彻底激发,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搞垮了江单毕业时签的offer、以及撤掉江单摄影作品之类的事情。 这些事,龙尧亲口承认了。 大约是抱着得不到便要毁掉的念头吧。再加上一点私心,他想,自己在圈里的地位,江单是知道的,或许有一天江单会向他求助,他在等这一天,然而,现实却是,无论江单的处境有多难,甚至一度退圈,都不曾找过他帮忙。 江单的辛苦和狼狈,从未示于人前,恐怕除了康凡信,再没有别人知晓。 几年之后,江单有了自己的地位,上次封面人物大赛之后,龙尧拉拢江单不成,原本已经偃旗息鼓,打算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了。 但谁知不久后便亲眼看见医院亲吻的画面。 江单居然喜欢男人。 这令龙尧瞬间跌入深渊,一脚踏空的感觉格外清晰,无数咆哮的风声在耳边响起,他顿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这些年来所作所为一下子失去了根基、失去了意义。 早知如此,他高中如果能勇敢一点、果断一点,江单会不会是他的? 已经淡去了的占有欲和征服欲重新回归他的身体。同十几年前一样,龙尧睁眼熬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决定,他要把让江单离开时远。 “所以……”江单强忍着心中不适,拉开距离问道:“你以为我和他分开,难道就会接受你吗?” “至少我比他好吧?” 江单轻蔑地笑着摇头:“差得远。” 简明扼要地说,时远是个好孩子,而他,是个疯子。 龙尧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说道:“没关系,你像以前那样,单身主义,也挺好的。” 第62章 江单没有急着回家,他回工作室拷贝了一些资料。 康凡信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可里面却没人,应该是走时忘了关灯。这是极少见的,以康凡信的为人,电费能省一分都是赚到,自打江单认识他以来,他就没做过忘关灯的事。 江单心想,他还说自己心思不在工作上,他还不是有所懈怠? 检查了办公室,江单总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他看向自己用过的那台电脑,桌下干净的垃圾桶里有一杯包装完好的咖啡,他想起傍晚康凡信把咖啡给他时,刚巧邮件到了,他便三心二意地应了下来,走时匆匆忙忙地给忘了。 毕竟也是康凡信的一番心意,江单看着心下不忍,便把咖啡捡出来,拎回家去。 停车后,江单猝不及防地在小区广场的长廊上看见了时远。 天色已经几乎全黑了,江单刚喝了一口咖啡,看见了电线杆似的人影,差点呛着,边咳嗽便笑着走过去,说道:“等不及了,来迎接我?” 江单手里的咖啡刺痛了时远的眼睛,他眨了两下,开口道:“你这一天都在做什么?” “生气了?刚才发微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江单问。 时远抿唇不语,发微信的时候他还不曾目睹江单和别的人在一起,也不曾体会过欺骗是这样一种有口难言的撕扯感。 江单看着他唇上干涸到起了皮,把咖啡递给他:“喝一口润润嗓子,是加了奶和糖的,我都觉得太甜了。” “别人买给你的?”时远问,语气冷了几分。 江单一向只买冷萃和美式。 “嗯,还差点被扔了。”江单见时远并没有回家的意思,但他这一天身心俱疲,累得站不稳,于是干脆坐在近旁一只小马形状的摇椅上,一副都市精英打扮的江单,这场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江单深吸口气,看着时远脸色越发难看,咖啡也不喝了,难得地换上了几分慵懒的语气,伸开双手,道:“来,抱一下。” 小区里住的大多是富有且忙碌的中年人,广场一向没什么人,恰好时远站的这一片路灯坏了,更是昏暗,江单才大着胆子这样说。 要是换做往常,时远定然扛不住这种诱惑,早就扑上去了,但是今天不同,江单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想起在拐角处对视的那一眼,然后怒气上涌。 即便心里想把江单扛回家里、狠狠地惩罚他直到他愿意说真话,愿意把心里所想告诉自己才罢休。但是脚下却像生了根,只有眼神仍锁定着他。 脾气倔的人最怕钻牛角尖,十八辆马车怕是都难拉回来。 关键江单还并不知道时远发脾气的缘由,他收回手,耐着性子解释道:“抱歉,今天变故太多了,我去工作室是因为惹上了侵权的官司,一整天几乎都在打电话,到现在还头疼,万一处理不好,怕是真要惹上一身腥。不过,我也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以照片威胁我们的事情,我有了可行的计划,不过需要你帮我……” 听到这里,时远紧绷的神情终于略有缓和,他想,或许江单接下来就会解释为什么他要去见龙尧了,然而下一秒,江单却说:“时远,算是帮我,你回英国去把书读完好吗?” 一瞬间,天地骤变。 时远眼神里刚刚融化的冷意瞬间又凝成冰霜,他难以置信地侧头看着江单,他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你想让我走?”好像有一簇火苗在时远的眼睛里倏地熄灭了,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到了唇角却尽是悲凉的冷笑,他深吸口气,眼眶在发热,又对江单说:“第几次了?江单,我说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也会对你、对感情负责,可你从来都不信我!这就是你想到的解除威胁的计划?我走,然后呢?有人答应你只要我走他就帮你摆平这件事是吗?你宁愿跟我分开、也不愿意公开跟我的关系,是吧?” 江单怔愣地皱眉,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时远打断了,也没有料到时远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有些磕巴,问道:“什么帮我摆平?我是要自己摆平,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也不用太……” 不用太久,要是时远实在不愿意读书,那就当是出国玩一圈也好,给他一点时间,他要先拖住龙尧,然后就是反击。 刚刚江单从工作室拷贝回来的东西便是他的筹码,自从上次大赛被龙尧从中作梗之后,他便重新捡起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老话,这段时间里也收集到一些可以制衡龙尧的“好东西”。 有些事情也是他刻意追踪才知晓,原来龙尧成名以后,从来都不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有些黑点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只是江单还需要一些更为确凿的证据,他有把握能找到,然后反威胁回去,只要给他时间。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佯装低头,“离开”时远,是某种意义上的卧薪尝胆。 又因为时远一向是一听“龙尧”两个字就炸,江单想了一路,打算让时远轻松一点,暂且让他以为事情解决了就好了,所以才决定不过多解释。 谁知一切的溃败恰恰就始于他的善意的隐瞒。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究竟能说什么、能说多少,向来都是现实中的难题之一。相处之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你确定吗?”时远心里一阵抽痛,他克制着,再一次问道:“江单,你想好,你确定要想让我走?” 江单从小马上站起来,皱眉道:“只是暂时的,我保证。” “先说暂时分开一阵子,等过段时间一定如何如何,然后就再也没有后文了——这种分手方式我见得多了,恰好个个儿都是跟你一样的性格,不喜欢当面拒绝别人,就来这些迂回婉转的!”时远说道,语气起伏不定。 江单咬着下唇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却卡在这里,他思索着究竟如何说才能让时远理解他的本意,但时远却后退两步,像是随时要隐匿于黑暗之中。 “好啊!”时远道,声音有几分哽咽:“真好笑,我一直是在欺骗自己吧?当你不愿意别人知晓我跟你的关系的时候,我就应该醒悟,你不接受的,其实就是我!算了,既然如此,你真的不必贴心为我找后路,坏人让我来做好了,你没这个意思,都是我的意思,拉拉扯扯的算什么,要分手,就干脆利落地分开好了!” 时远一口气说完这段话,肺腑中的氧气被抽空,心脏处岔气一般的刺痛。 最令他难过的,原来不是隐瞒不是欺骗,而是从未被接受过。 他深深地最后看了江单一眼,在他错愕的眼神里转身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四周顿时显得空荡荡的,江单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他在时远离开的那一瞬间徒劳地伸出手,喉咙却哽住发不出声音。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 就这样重新变成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酸痛而轻颤的手臂砸落下来,时远仿佛连着他身体里的东西也一起带走了,他感觉自己在夜晚的风里摇摇欲坠,轻的像是只剩下一具皮囊。 怎么会这样? 江单抬手擦了擦下颌,几分钟前他还想着这可怕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可以让人喘口气了,可没想到等待他的是突如其来的……分手。 分手了吗? 就这样……分手了? 这个字眼每每在脑海里晃一次,就刺痛他一次,江单一个人呆了许久,期间有一对母子路过他,小孩困惑地看着江单问他妈妈,为什么大人也要骑木马,好奇怪。 江单才猛然惊醒。是了,他早已是个急于赶路的大人了,他不该这般生涩的面对感情里的相聚离别。 头顶上坏掉的路灯忽然比啵作响,几丝电流滑过的声音过后,闪烁两下后居然顽强地亮了起来。 江单眯着眼睛抬手挡了一下,然而从指缝里泄露下来的光线依旧刺得他想要流泪。 他终于还是一个人,步履缓慢地走回了家。 家里有许多绕也绕不开的时远生活过的痕迹,鞋架上一半的运动鞋,沙发上乱丢的短袖,浴室里的双人牙刷……江单每看见一样东西,心便向下沉一分。 几十平米的空间因为突然少了一个人而显得空旷,江单无所适从地倒在床上,过了片刻,垂在床沿的手忽然感受到一阵湿热,江单一惊,转头看见垂着耳朵的冰糖葫芦。 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冰糖葫芦小声地呜咽着,乖巧地把长嘴巴搁在江单手心——这是它平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的动作。 江单只好揉揉他的狗头,想起来自己走了一天,冰糖葫芦还没喂过,然而挣扎起来到它饭盆处一看,居然还有一小半。 想必是时远喂过。 江单有些自嘲地想,还计划什么装作分开,谁知道这次时远配合的过了头,干脆变成了真分手。 可这又是谁的错呢。 是龙尧的威胁、时远的任性、还是他自己的问题呢? 江单一阵头晕,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只想闭上眼睛,清空脑海里让他牵肠挂肚的人,然后抛下一下,睡上千年万年。 江单也确实睡着了,只是手里一直攥着手机,攥了一整夜。 第63章 三天过去了。 时远彻底消失了一般,三天,没有露过面,没有一个电话。 他第一次遇见江单时,“砰”地一声砸在车顶,张扬的、惊世骇俗的,而离开时,却这般不声不响。 江单不是没考虑过主动联系时远,他觉得那天晚上时远的态度确实有点怪,如果只是因为受了冷落,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但犹豫再三,被反复输入的号码最终还是删掉了。他想,分开有有什么不好呢,无非就是伤心一阵子。 伤心又值什么钱。 而且时远草率的态度无形中也印证了江单最初的隐忧,少年人的感情,终归如大风刮过,如雨后彩虹,潇洒绚烂,却不长久。 那便早点放手吧。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到第四天,康凡信辞职了。 江单对此的意外程度不亚于被分手。 依旧在大门紧闭的办公室里,依旧是他们两个人。康凡信把辞呈当面给了江单,辞呈有点厚,是这么多年来的情真意切。 “你要放弃南风了?”江单悲伤地看着他,原本就红肿的眼睛泛着湿意。 康凡信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头,他叹了口气,说道:“江单,我是想放过你。” “什么?”江单不解。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你真正喜欢的不是时尚摄影,我总是拿南极拍企鹅的事调侃你,但这其实也是我心里一个过不去的梗。哎,怎么说呢,我一直都是个功利性很强的人,用你常说的话,就是事业心报表,而你相对来说就显得随意得多,别人都以为你本性淡然,只有我见过你大学为了理想有多拼命。” “南风……也是我的理想。” “对,一开始是,”康凡信道:“但后来就变味了,因为工作室运营需要钱,而我对摄影并无执念,我觉得拍什么都一样,是我带着你走上你不喜欢的那条路。这么多年来,我明知道你过得不爽快,却一直对此避而不谈,因为我这个人太自私了,太贪心了,我还想往上走。” 江单想了一下,问道:“南风不能给你往上走的机会?” 康凡信没说话,江单又道:“所以还是嫌这里庙小了?” 语气隐隐有些不善。 康凡信顿了顿,慢慢地红了眼睛,他紧绷下颌,看着江单说道:“我曾以为我能带着南风一起往上走的,直到我……江单,我知道你和时远的关系了。” “什么……关系……”这次轮到江单哑口无言。 他恍然想起几天前康凡信欲言又止地问他有没有什么难处、如果缺钱可以跟他借云云。 “抱歉,我那天晚上不小心看到了你邮件里的照片,”康凡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就说觉得你状态不对,你还死不承认谈恋爱。我当时是有点气,但后来想想,更多的是替你悲哀,江单,你怎么活到这份上?事业上、感情上,喜欢的事不能做,喜欢的人不能说,你背负着南风,就一定得这么谨小慎微的活着吗?” 江单下唇有些颤抖,他哂笑一声:“你在同情我?” “不,我一直尊重又佩服你,但我不想继续毁掉你。我当然承认我做出这个决定是有私心的,我不会把自己说得多伟大,我一会儿退群的时候也会告诉同事们,我辞职是为了去更好的地方。但我更希望我走以后,你能好好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南风以后要如何发展,或者说,江单,你真的还想要继续保留南风吗?” 江单低头揉着眉心,想笑却笑不出,他已经疲劳得不想再讨论下去,沉默了半晌,他幽幽说道:“有什么要交接的吗?” “桌面上有个我名字的文件,都是里面了,这段时间随时可以联系我。” 江单头也没抬,朝他摆摆手。 康凡信离开办公室前,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无论以后如何,和你一起创业的那段时间,永远是我人生的最高光时刻。” 他走了。 伴随着工作室里又一阵鸡飞狗跳,甚至开始人心惶惶。康凡信的离开,就仿佛一艘大船的舵手突然拍拍屁股跳海了,可能还顺手带走了罗盘和地图,剩下满船人,茫然不知去处。 但其实康凡信这个人本身,远没有他自己口头说的那么现实,他在不久前跟江单针锋相对的日子里,曾被别家利诱,希望康凡信能把江单下季度的资源泄露些许,而好处则是一个任谁也难以拒绝的掷地有声的职位。 而康凡信一口回绝,正巧江单打来电话,两人又吵了一番,于是康凡信肝疼了一晚上,满口念叨着可惜,却还是骂骂咧咧地把那家公司拉入了黑名单。 纵然他是个不得不理智取舍的普通人,那也是个有良知的普通人。 康凡信离开后不久,给江单发了条信息:“刚才忘说了,文件夹里有一个电话号码,我可算是找着了那对儿老夫妇,已经联系好了,他们会出面为你作证的。” 三天时间,康凡信不仅在纠结去留,他更多的时间其实是在找人,即便要走,也要把最后这件事干净漂亮地解决了再走。 江单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文件夹,他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在自己四周拉起了屏障,素日里天塌下来都温和示人的江单,第一次令工作室的员工们感到了瑟瑟凉意。 下班时,小楠在众人的推搡下咬着嘴唇凑到江单面前,小声问道:“那个……江老师,你……没事吧?” 江单脸色并不好看,他淡淡地摇头,说道:“下班了?” “对,看你一天都没吃饭了,要不然,我定个餐厅,去吃点东西?康凡信那家伙,走就走了,还有我们呢不是?” 江单何止一天没吃饭,他这三天来就几乎没正经吃过东西,原本就单薄的身体更显几分脆弱,但他还是勉力一笑,道:“不用,不全是他的事,不用担心我,该下班下班,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咱们团建去。” “行!”小楠闻言,心里的不安微微散去些许,她志气高涨地说道:“一定很快就会好的!” 小楠一出办公区,便被其他同事团团围住,大家争相问道:“怎么样?老板怎么说?有跑路的苗头吗?” “跑个屁!把江老师想成什么人了?”小楠就近锤了几颗头,又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非得让我问,问了,现在安心了吧?都回家,明天好好上班!” 江单只觉得外面走廊里有点吵闹,又听不大清,也没想管。过了一会儿小楠又送了个餐盒过来,是楼下的寿司,平日里都排好长的队。 小楠说道:“我老公提前排队买了两盒,我俩吃不完。” “不用,我……” “哎呀,别客气!我走啦,我老公还在楼下等着呢!” 江单看着她欢快地跑出去,有人等,本身就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情吧。 这盒寿司江单吃了一半,胃部已经不太能容纳太多食物了,江单预感着胃病怕是又会犯,于是收拾了一下开车回家,提前就着热水吞了两片药,想了想,又掰开一半安眠药片,一块儿吃了。 康凡信走时让他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想要什么,他呆坐了一整天,心里隐约有个眉目,脑仁却跳着疼,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最柔软的睡衣会产生一种温柔的包裹感,江单陷在床上,下意识地抱起了时远以前抱过的抱枕,药劲儿很快就上来,他轻飘飘地就坠入了深层的睡眠。 城市的夜晚总是喧闹的,灯火与流光彻夜不熄,风贴着街巷飞行,偶尔摩擦出声响。而城市中熟睡的人像是暂且关闭了五感,沉入至深海。 不过江单一向睡眠很轻,即便有药效作用,他人没有醒,却仍感觉身边的床塌下去一大片,手里的抱枕被拽走了,怀里顿时空荡荡的,急需一些别的东西来填补。 而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弥补了抱枕的空缺,江单感觉自己被人拥入怀里,他微微睁开眼睛,先是闻到了冲鼻的酒气,身上的人骤然吻了下来。 一个发泄般的、急促又狠厉的吻,像是打定主意要把人吞入腹中,江单被亲得迷迷糊糊,加上药物的缘故,神智不大清楚,于是不满地轻哼一声,偏过头去,脸颊蹭到了对方睫毛上湿漉漉的东西。 心里顿时软得不像话。 “我好想你……” 时远气息滚烫,像是源源不断蒸发上来的酒精,他一边说着,一边不间断地吻着江单,从唇角到耳侧,手上则粗暴地扯开江单的睡衣,一颗纽扣崩开掉在地上,啪地一声脆响。 而江单短路的思维还停留在万事尚未发生的时间点上,他一时间没记起三天前发生的事,所以并不觉得时远半夜出现在他的床上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有些困惑,时远他,什么时候喝了这么多酒,又为什么好像在哭? 于是江单像往常那样轻抚着时远的脊背,然而紧接着喉结被咬住,他弹起躲开,拿手挡了下,低声道:“你轻点。” 时远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混乱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淌,片刻后,时远攥着江单的手腕按在头顶,整个人重新压下来。 喘息变得急促而细碎。 床头柜里的东西已经被江单清理扔掉了,而时远并没有因此放手,反而比平日里更为凶狠。江单着实吃了苦头,奈何脑子里灌了铅,身体也虚脱般地任由摆布。 半小时过去,时远仍未停歇,江单身上一层的汗,也不知是他俩谁的,皮肤蹭起来更为滑腻。 “我开个灯……我想看看你……” 时远低声说着,抬手拧开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小夜灯,换了个角度重新进来。江单猝不及防被晃了眼睛,在光线之下,伴随着烧灼感的钝痛,江单的理智倏地回来了。 “你……”江单睁开眼睛,满溢的情丨欲里露出几丝清明。 而时远没有觉察出异样,他低头轻吻着江单紧皱的眉头,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第64章 卧室里短暂地宁静下来。 江单仰着头喘气,眼神已经全然清明。当时远伸手轻触他的侧脸时,江单冷冷地躲开,问道:“你怎么来了?” 微哑的声音微微有些抖。 时远已清醒了大半,气场却没有丝毫变弱:“我想你。” “我们……已经分手了。” 时远猛然僵硬了一下,强行转过江单的头,勒令他看向自己,又接着酒劲,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挤出来似的,说道:“江单,我不该说那句话,我不想离开你,是我的错,我们……” “我们分手了。” 江单叹息着打断他,如果时远三天前和他说这些,一切尚且不晚,但是他思考了三天,沉淀了三天,爱意虽然没有打折扣,但失望却在心中疯长。 他想,时远一边责备自己不信他,又一边轻易把分手二字说出口,这哪里是负责任的表现了? 已经无法再以冲动为借口了。 况且爱总是伴随着无穷无尽的烦恼。江单自认为年纪大了,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回头路,不走也罢。 但时远却红着眼睛,目光悲痛得令人不忍直视。 “别这样,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听你的,江单,我出国,我去完成学业,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你等我……等我回来,好吗?” 而江单却只是摇头,他从床上坐起来,将滑下肩头的睡衣拉起来,悲伤地说道:“你做什么决定都好,但不要为了我。我从来不会等什么人,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我家,如果有必要,我搬走也可以……” “你别说了……” 时远哽咽着,看着江单的背影,明明江单一动未动,可是在时远眼里却像个影子般越飘越远,时远急切地伸手想要拉住他,身子一歪却扑倒在他身上,不知谁的手扫到了小夜灯,灯摔在地上,顿时屋内唯一的光源消失。 “江单,平时你对任何人都是迁就又体谅的,真狠心起来……可真够劲啊。你信不信我,把你就这样捆在床上!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江单屏着呼吸,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小朋友,向前走吧,决定了的事,就不好反悔,好吗?” “不……” 一颗微凉的液体落在江单脸上,江单在黑暗中骤然睁大了眼睛,他屏住呼吸拉下时远,在对方脸上摸道一片清晰的泪痕。 江单猝然怔住了,少顷,像是精疲力尽前最后的放纵,江单吻上他的双唇,厮磨着说道:“最后一次了,时远,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也找不到的……” 江单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只觉得时间仿佛停住了,折磨混合着不容忽视的愉悦缠住他的意识,逐渐带离他的身体。 他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若不是房间里若隐若现的酒气和发泄过后的麝香气息,江单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一场荒唐的春梦。 他醒的很早,还不到七点,伸手摸了摸身旁,似乎还有余温,人大约才走不久。 作为工作室目前唯一的顶梁柱,为了不让手下们过于担忧,江单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起身慢慢地挪进浴室。 推开浴室门,有那么一刹那,江单好像看见了扬着头在镜子前刮胡子的时远,用的是他的剃须刀,皱着眉抱怨说刀片不够锋利。 然而再一眨眼,人影又消失,只是他朦胧的幻觉。 出门前,江单发现昨夜摔碎的夜灯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冰糖葫芦耷拉着耳朵趴在门口的地毯上,饭盆里狗粮是满的。 最后,江单站在玄关处,心脏忽然狠狠一坠。 柜子上放着孤零零的一串钥匙。 是数月前江单给时远的,他家的钥匙。 江单深吸口气,仰头待了半晌,随后一把抓起钥匙,扔进某个抽屉里。 但依旧要去上班。 江单到了工作室先是接到了起诉通知,那个声称江单侵权的小摄影师耐不住性子,还没等到工作室回复,便急急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这一下子撞得倒好。 江单从电脑上翻出康凡信留下的老夫妇的联系方式,试着打电话过去,没想到这对儿夫夫妇快九十了讲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 康凡信此前已经铺好了路,老夫妇一听是江单,立刻表示随时有时间出面,公证也好、法庭也好,绝对要给江单一个清白。 后面的事便简单了,江单联系了律师一同去收集证据,见过面之后才得知,原来那小摄影师是这对儿老夫妇前孙女婿,那次新疆之行后,老夫妇的孙女拿江单拍摄的那组照片发朋友圈,恰好被孙女婿给相中了,他也很惊讶怎么老人家拍照技术这么强,随后保存下来,后来正好有个投稿的机会,他便拿这组照片去投,还偏偏中了。 毕竟这照片是专业摄影师的水平。 后来过了很长时间,他可能自己的记忆都错乱了,某次看见了杂志封面图用的居然是“自己”的背景,顿时摩拳擦掌,或许心里还想着真是时运到了。 有了老夫妇的证词,瞬间地位逆转,后续的处理都交给律师,侵权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从老夫妇那处出来,江单刚好又接到他妈妈的电话,夫妻俩人玩了尽兴,实在玩不动了终于打算回家歇歇,没忘把冰糖葫芦接回家去。 于是江单又急匆匆往家赶,到了之后看见他爸他妈站在单元楼下,旁边还蹲着一个一脸倒霉相的江卓天。 ——江单上次看见他这副表情还是他读高中时,早上被强行揪起来时睡眠不足的样子。 江卓天看见江单后目光躲闪,显得有几分贼眉鼠眼。 “儿子!”江单妈妈笑眯眯地伸手抱抱他,依旧从上到下看了个遍,道:“又瘦了!” 江单道:“没有,胖了两斤呢,衣服薄了显得。” 江单妈妈半信半疑,江单又问地上那只:“你怎么也在这儿?” 江卓天含糊其辞道:“我路过。” “哎呀,这孩子不诚实,我刚问过你妈了,”江单妈妈不客气地拆台:“江单,你姐姐说了,她都做好饭了,结果他儿子说什么都不在家吃,非得拎着个外卖出来吃,原来是找你来了,真是……这么大小伙子了不让人省心……” 江卓天抿着唇不说话。 他脚旁果然有袋外卖。江单拎起来,说道:“那先上楼再说。” 饭点已经过了,江单寻思着他爸妈一路风尘仆仆的,便打算在家里炒几个菜,谁知打开冰箱里面一片惨不忍睹。 他好久没动过冰箱里的东西了,冷藏柜里的几乎全都变质了,凉飕飕的一股子怪味。 江单淡定地在他妈看到之前关上冰箱门,说道:“家里燃气用光了,还没来得及缴费,这样吧,我们出去吃。” “燃气用完了?让你爸出去交呗!” “哎,别,这里比不得老家,办事没那么方便,况且又远。先将就一下,出去随便吃口……” “你随时要用的嘛!” “没事,下午我自己就去交了。” 劝了几个回合,江单妈妈终于松口不再死盯着家里的燃气灶了,一家人在餐厅吃完了午饭,江单爸妈硬是要江单现在就去交燃气费,等看着江单办完,才趁着天未黑,带着冰糖葫芦回老家去了。 江单看了看时间,也不打算再回工作室,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身后跟着的江卓天:“你是什么情况?” “我……”江卓天犹豫了一下,没说话,江单也没再理他,等回到家里,江卓天才忍不住问道:“时远走了?” 江单一怔,道:“嗯。” “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看上去有点困扰。 “不回来了,”江单平静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江卓天挠头道:“我没不喜欢他,我是不喜欢你俩在一起,不对,也不是不喜欢你俩在一起,后来我又想想,反正小叔你开心就行,我只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啊?”江卓天反应了一会儿,又小心地问道:“小叔,你不会是跟他分手了吧?” 江单轻点了下头,笑道:“你还挺八卦?” “不是!我没……靠,你俩居然……那他还让我……”江卓天恍然大悟,顿时噤声。 江单侧头追问:“什么?” 江卓天讪讪地挪到了沙发另一边,道:“没啥,既然他走了,那我要在你这住!” 江单狐疑地看着他:“你最近不是跟你母上大人相处的不错吗?” “还凑合吧,但她不让我吃宵夜,我受不了了,学校也回不去,小叔,咱俩同病相怜啊!我上个月也才被褚亦周给甩了!” “上个月?”江单第一次听他说这事,道:“认真的?” “认真,雨也淋了,酒也喝了,宿舍楼下也喊过话了,流程全走完了。” 江单挑眉:“好像不见你特别伤心?” “过劲了,而且吧……她做了点不太道德的事,跟一个金主……不说了,反正再加上小叔你们都不看好我俩,我也意识到了,我俩是真不合适。所以现在反而更轻松快乐。” 江单有些放空,果然不该存在的感情,是迟早会被时间冲刷淡去的。 “小叔,我感觉你也不是特别伤心啊?” 江单顿了下,起身去厨房,道:“还行吧,我忙得很,哪有时间伤心。” 话题太沉重,江卓天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而江单则站在厨房的橱柜前,手边是开了一半的江卓天带来的外卖。 江南春。 江单以前和时远经常订的一家外卖,时远后来还说,他们家滑头得很,外卖和店内相同的价格,份量少了一半。 于是时远拿了驾照之后,便每次都去店里买。 江单看着外卖,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第65章 这些天龙尧三五不时地便会来扰江单,一开始是为了确认江单是否真的依言履行承诺,后来自以为实现了掌控他的第一步,便又有了追他的念头。 江单感觉这个人真的非常不可思议,不知他是怎么好意思在承认了一系列陷害之后依旧堂而皇之地说喜欢的。 但这种喜欢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直到有一天,江卓天不小心误接了一个龙尧打来的电话,他和江单声音差别很大,电话那头沉默着挂断了电话,从这天以后龙尧便再也没骚扰过江单。 但这更令人担忧,以龙尧阴暗的性子,若是因为这个电话不声不响地误会了去,说不定又要搞出什么事端。 而且从经验上来看,龙尧胆子是越来越大,让人不得不在意。 于是便留意着龙尧那边的动静,几天后,居然打听到龙尧出事了,他半是意外半是畅快。 大约就是江卓天误接电话那天,有个后辈找龙尧寻仇,两人齐齐打进了医院里,后辈下手毫不留情,据说龙尧昏迷了整整三天。 那后辈江单是知道一二的,也在江单收集到的不光彩名录里。这男孩有点才华,但不知为什么得罪了龙尧,于是作品被使手段窃取,所有可走的路都被封死,后辈因此患上抑郁,期间还失手出车祸,害死了自己女朋友。 可谓是深仇大恨了。 他俩打得狠,定然是要走司法流程的,龙尧苏醒后便已经被限制了自由。于是江单借机把他最近一段时间整理好的东西一式两份,直接发给了警方和那后辈。 先不说刑事责任,这些内容只消曝光十分之一,龙尧便不必在这圈子里混了。 自此,棘手的勒索危机终于消除。 江单也在这期间作出一个决定。 南风的传统是天大的事能不开会就绝不开会,江单本身就是一个开会厌恶者,但是这天,他把所有人叫到了尘封已久甚至已经快要变成杂物间的会议室里。 小楠坐在他身边,其他人一一排开,江单能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他平静地从大家身上扫视过,然后说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大家纷纷提了口气。 “我想,你们最近也发现了吧,我们最近的工作都是给手头上的事情收尾,我没有再接新单子,下个季度的活动也全都推掉了,等过了今天,你们会发现,好像无事可做了。” 他顿了下,看见身边小楠一脸欲言又止的担忧。 江单继续说道:“接下来,从明天开始,所有人放假一个月,带薪休假,工资全额照常发放,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们可以休息、可以学习、可以旅行、可以找新的工作,你们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一个月之后,我们再回到这间工作室里,没有出现的人,我就默认他辞职。” 大家在听到“放假”的时候眼睛一亮,但越听越是茫然,“老板还是要跑路”的念头重新占据了每个人的大脑。 “提前告诉你们,如果你们选择留下来,一个月后,重启的将是不一样的南风。”江单知道这里每个人的情况,有人对摄影心怀向往和热诚,有人只想赚钱养家糊口,有人擅长公关,有人擅长运营,每个人都是重要的、独一无二的,他全都不想失去,但正如康凡信所说,他也要给所有人选择的机会。 “有多不一样呢……”江单说道:“我打算带南风退出时尚摄影界,这几年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都将被切断,我们要从头开始,要重新定位。这意味着,留下俩的人,可能要和我一起,过一段苦日子,而且工作场地也会有变化,会更多地出差、出外景,也会到一些偏僻但美丽的地方去。” 会议现场一片鸦雀无声,那些只想赚钱养家的人皱起了眉头,看得出,他们惊讶之余有无数的话想问,却又压着不敢开口。 “我知道南风在业内才刚站稳脚跟,这个时候转型,前几年的努力无异于一笔勾销,对你们也并不公平,对此我非常抱歉,所以如果有人想跳槽去别处,我可以帮忙介绍。想留下来的,我会一如既往地善待。” 表面上鸦雀无声,但江单看得出,他们快憋不住了。 他把该说的都说完,示意大家可以开口问了,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有人小心地问出第一个问题,随后阀门打开,大多数的问题,其实江单此时根本无法回答。 在并不清晰的三岔路口做出抉择,这不正是人生的常态么。 “好吧,那我们南风时尚摄影工作室的最后一次全员会议到此结束,”半小时后,无人再发言,江单说道:“祝大家假期愉快。”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数秒后走廊里爆发出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 “他们在说你疯了。” 离走廊最近的碗哥关了门,拉开江单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 “你打小报告呢?”江单撑着头问他。 “我以为你听见了的,当然了,我也是这么想。我们都以为你会干脆解散南风,其实你去自然摄影领域发展的话,单枪匹马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庞大的工作室其实在一开始是个累赘。” “唔,或许吧,”江单道:“所以我让你们选,说不定……一个月后真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呢。” “不会,至少小楠肯定不会走,很多人都不会走,”碗哥道:“但是,我要说声对不起了。”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 江单并不意外,碗哥是位摄影师,他是钟爱时尚摄影的,没理由为了成全南风而改变自己的路线。 “把假期休完再走吧,带薪休假哎,老板付钱,这么大便宜你不要?” “要!”碗哥嘻嘻哈哈地说:“我就提前跟你说声,我怕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想回来看看的话随时欢迎,别窃取我们内部机密就行。” 碗哥道:“机密?我窃取了有啥用吗?到时候你们的机密是啥……神农架野人的秘密追踪线索?” 江单黑脸:“……我刚才的表达是不是存在一些误差。” “那……钟乳石拍摄技巧108式?” 江单蹙眉看他。 碗哥笑了几声,笑够了才道:“好了,不逗了,还有个正事。” 说着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鲜红的请帖,江单疑惑地接过,翻开看了一眼,顿时惊诧万分:“你跟陈子瑶?你们什么时候……” “嗨,我俩这么多年老同事的情感根基了,那一对上频率,还不是电光火石的发展速度?下个月月底啊,记得来。” 江单摸了摸请帖上的烫金红字,笑道:“恭喜,一定提前备上红包。” 走廊里的讨论声已经几乎听不见了,碗哥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道:“下班么,老板?” “走。”江单道。 而一开门,小楠差点摔地上,碗哥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喂喂喂,干什么呢?听墙角啊?有没有点道德!” 小楠委委屈屈地蹭着地:“我刚折回来,什么都没听见呢,你们就出来了。” “回来做什么?”江单问。 小楠道:“这不是放假一个月嘛,我回来检查一下大家都断电了没,下个月开始估计要紧巴巴地过日子,能省点电就省点电呗。” “啧,”碗哥道:“得,又一个康凡信即将诞生了。” “老碗你又欠儿了是不是?我瑶姐几天没打你了?” “她敢打我?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江单听着他们闹,心想着,合着这俩人的好事,就只有他自己不知道?江单一向人缘好,大家有什么事都是喜欢跟他说的,居然也有成为最后一位知情人的时候。 江单以为今天的会议结束,将是他一个人留下检查电源、关灯关门,却没想到身边仍有两个人陪着。 走出工作室时,小楠把一个手写的“休息一下,马上回来”的可爱牌子挂在门上,满意地拍了照片。 “去吃个饭?”小楠问道。 “就知道吃,幸好你嫁人了,不然……”碗哥和她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后来三人还是吃了饭,是小楠挑的一家老字号面馆,香气浓郁,令人食指大开。中途碗哥接了个电话,不久陈子瑶也来了。 她比离职的时候变了不少,剪了利落的短发,刘海是细碎的,穿一条深蓝的裙子,看上去更添了妩媚。 而变化最大的是眼神,更加自信,也更加坚定,看向碗哥时盈满爱意,连小瑶都大呼碗哥把她叫来就是为了让人吃狗粮。 只是最后分开时,她没头没脑地对江单说了句:“也祝你们幸福。” 小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你们?谁们?” 江单怔了下,心里一酸,没多说话,只顺着她的意思道了声谢。 又想,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感情还是有好处的,分开时倒也省的跟亲朋好友们解释。 而江单结账时,在收银台处看见了另一个熟人。 是孔骞,时远的队长。 “江老师?”孔骞也看见了江单,略显诧异地打招呼。 地上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蹦跶着抱住孔骞的腿,孔骞弯腰把她抱起,道:“叫江叔叔。” “江叔叔好!”小女孩笑得很甜。 江单受她感染,也下意识地笑起来,道:“你好。” “也来吃饭?”孔骞道。 “嗯,我记得你家在北边,怎么来这儿吃饭了?” “带梦梦来这边玩。” 小女孩眼神直直地看着江单,听见自己名字,忽然害羞起来,从孔骞怀里挣扎了下去,往里面跑了。 “小心点!去找妈妈!”孔骞朝她喊着,梦梦回头应了一声。 “都长这么大了,”江单笑道:“还挺乖的。” “哪啊,皮着呢这孩子,你是没见识过,时远知道,能闹得人没脾气!” 江单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上扬着的唇角顿时有些累。然而孔骞却浑然不觉,仍继续说道:“说起来时远跟他爸抗争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如何了,上次他来找我喝酒时,说被他爸关了三天……” 孔骞察觉江单的尴尬,顿住,问道:“怎么了?” 江单想了下,看来时远没告诉孔骞他们分手的事,于是他强笑着转移话题:“没事,刚听见我同事好像在叫我。” “那不耽误你时间了,有空来俱乐部玩啊。” “好。” 江单转身,深吸口气。他不知道时远被限制行动的事情,而且推算时间,正好是时远提出分手后消失的那三天。 或许他…… 江单猛地收住想法,现实已尘埃落定,缘由如何,早已经不重要了。 第66章 江单正预定飞阿根廷的航班以及出港前往南极圈的轮渡。 江卓天看着他填全英文的签证申报表,用手机翻了半天词典,勉勉强强翻译出几个词,顿时一慌,道:“小叔,你不会是要去自杀吧?” 江单:? 然而看着自己侄子认真的脸,不得不佩服他发散的思维,干脆也没解释,直接给他看付款页面最下方。 为期十五天的轮渡,江卓天眯着眼睛数清楚六位数字,顿时噤了声。即便他小叔视金钱如粪土,也绝办不出这种暴殄天物的事。 “旅行?南极?跟谁去?” 江单道:“跟相机。” 江卓天想了想,点头道:“挺好,虽然贵了点,但肯定好玩。你几号出发?我到时候就功成身退,告老还家了。” “什么功成?”江单问道。 “什么?我说功成了?”江卓天装傻。 江单无语,又转头问:“你想跟我一起去么?” “别了,我不想,”江卓天道:“就算我想,我妈也不想,就算我妈想,她银行卡也一定不想。” 江单笑道:“我带你去,不用我姐花钱。” 江卓天连连摇头:“那更不行了,我更不能乱花你的钱,怕以后被揍。” 江单:?? 他越发不懂自己侄子的脑回路了。 解决好行程问题,江单把网络上南风工作室的信息更新了一番,又开了个人号与工作室互关,为之后的转型做准备。 摄影协会已了解到了江单的情况,但他们还是如约向江单发来了邀请,江单接受了。然而签约过后,却觉得也不过如此,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般激动。 他最想分享这条信息的人——康凡信——如果还没离开,或许江单会被他带着更高兴一些。 左右今天闲来无事,江单又瞄到他的暗房,之前许多年没用过,就这么一直闷着还不觉得哪别就,但自从跟时远进去过一次之后,他便觉得这屋子黑得令人窒息。 于是他把屋子里不能阳光照射的设备先用罩子罩好,而后卸掉帘子,打开窗,将明亮的暗房收拾整理了一番。 曾经以为不可或缺的东西,好像也不是非留着不可。 就这样忙到晚上,江单接到他妈妈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语气急促,有点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江单你明天回家一趟!” 他妈妈的声音带着哭音,还在微微发颤。 “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吓我。”江单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你……干什么啊老江!你别抢电话!” “喂,儿子,”电话被他爸爸抢走:“那什么,你妈妈受了点刺激,你别着急,明天有空的话就回来一趟,有些话……当面说说比较好。” 江单妈妈的声音又传过来:“什么叫有空!有空没空都得回来!回来就别走了!你看他在外面都成什么样了!” “我?”江单纳闷,不知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脾气,若说是工作室的事……总不至于的。 “爸,到底怎么回事,先让我心里有个底行么?我明天一早就回家。” 江单妈妈一听,暂且不说话了,那边传来隐约的哭声。 “嗯,是这样,江单,你过年回家的时候,手机不是坏了就放家里了么,然后你妈妈吧,今天偶然发现能开机了,之后……就看见了一些东西,就是……” 江单回想一番并不觉得自己手机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指尖敲着台面,道:“直说吧爸。” “你……哎,明天回来再说!” 江单爸爸好似说不出口似的,又叮嘱江单注意安全之类的,然后挂了电话。 江单拿着手机一头雾水,始终想不通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比房子塌了还要命似的。 “小叔,怎么了,你表情这么严肃?”江卓天问。 江单心里没底,道:“不知道,让我明天回家去,你也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咱们各回各家。” “啊?”江卓天懵了下,没有宵夜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江单心烦意乱的,果然又失眠了,他撑了半宿,还是熬不过吃了粒药。 他这些天一直尽力不依赖药物,因为每次吃了药,就总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头痛欲裂。 今夜的梦里,江单一个人站在广袤无垠的冰原上,北极星悬挂在他正上方,他穿得单薄,却并不感觉冷。 四周像是变成了圆滑的球体,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他永远是这一片冰原的中心点。 含着冰刃的风呼啸而过。 虚空之中有一个人影默默地走向他,但身上缠着一层黑色的影子,看不出模样。 他走过来,站在江单面前,低头看着江单,忽然就笑了,影子中伸出纤长的指节,把江单外套的拉链一下子拉到最顶端。 江单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是谁。这个梦异常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最吵闹的是风雪。 梦境的最后,有一个模糊的拥抱。 直到一阵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江单从梦中惊醒,恍惚了一阵,关掉闹钟后,想起他和时远一同度过的那个冬天,每次他穿有拉链的外套时,时远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拉链拉到最顶端,江单需要反映极快地抬头,才能避免被夹到下巴。 “怕冷还不把衣服穿好,你想生病吗?”时远总故意扳着脸这样说,然后还会再嘀咕一句:“生病了还不是得我照顾你。” 不会刻意去想,但这些零碎的记忆却总是无孔不入地涌上脑海。 “小叔,醒了吗?”江卓天敲着门说。 “嗯。” 江单应着给他开门,看着穿戴整齐的侄子意外道:“起这么早?” “这不是怕耽误你出门嘛。” “还买了早餐?”江单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说道。 “外卖,送来好久了,我给你热下。” “我自己来吧,”江单顿了下,又问:“你是定错闹钟时间了吧?” 江卓天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可能!” 然后在江单含笑的眼神注视下,又小声说道:“我是看错时间了,不一样……” 把六点看成八点,早餐都吃完了才开始懵逼。 江单坐早班车回家,进了家门便看到老两口坐在沙发上,屋里一股浓郁的烟味。 手机放在他俩面前的桌子上,像颗□□似的,两人的眼神都避着它。 江单直觉今天没个善了。他反而慢了下来,脱下外套,倒了半杯水喝光,然后才搬了凳子坐在两人对面,伸手拿过手机来。 “现在能说了吧?看见什么了气成这样……” 江单顿住,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到手机页面上显示着跟时远的对话框,上面时远发的几句话,两人关系一看便知。 但是不对啊……江单浑身冰冷,但他分明记得,过年回家时,他跟时远还并未确定关系,之后换了新手机,旧手机上的微信也应当自动退出了才是…… 除非…… 江单翻动几下,果然,这不是微信的页面,是另一个被江单遗忘了APP,记得之前有一次时远还说,怎么发给你消息都不回。 他换手机后遗忘了这个APP,谁能想到旧手机居然有一天会起死回生。 看着江单的反应,他爸妈便全都明白了,但江单妈妈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待:“他简介和头像,是个男孩子?或者……是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喜欢乱标性别?” 事情发生后,她便觉得之前的那些儿媳标准通通可以抛掉,什么条件都无所谓,只要是个女孩就成。 江单沉默着没说话。他在坦诚与欺骗之间摇摆,权衡利弊。 “你说话啊!”江单妈妈骤然发怒,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他是不是个男孩子!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种话!过年的烟花是不是他买的!他怎么……怎么这么恶心!” 江单僵硬着抬起头:“你还翻了我别的信息?” “你还不能看你手机了吗!你想吓死你妈妈是不是!幸好我看了,不然我们老两口怕是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你居然在外面……在外面……” “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江单皱眉直视回去,一些字眼戳进他心脏,向外流淌的血液冲淡了一贯的理智,在这一刻,江单确实觉得,把一切都藏在心里、维持着别人心中那个理想的江单确实要背负太多东西了,而且越是向前,越令人疲惫不堪。 他不想要了。 “没错,是个男孩子,互相喜欢,在一起了,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也没有伤害任何人,没有告诉你们只是为了避免矛盾,但我没做错什么,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好像我在外面杀人放火了一样?” “我宁愿你在外面杀人放火!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要真心觉得正常觉得坦然难道会藏着掖着?那人叫什么啊?家哪的?你说啊,我要去问问他家人,知道不知道他儿子不正常!” 江单无奈苦笑,他就知道跟他妈妈永远无法沟通。 想要和平,就势必要有一方委屈妥协。 “不必了,已经分手了。” “分手就算完了?江单,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就是允许你复读,你别想再回什么韶城了!妈妈之前太放任你,你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留在家乡,找一份工作,然后相亲结婚!”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咄咄逼人的语气,江单仿佛又回到了十余年前高中毕业季,仿佛又穿越回到站在公告栏下、浑身冷汗的十八岁的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现实破裂,江单意识到,他们母子之间多年来所维持的,不过是虚假的和平。 而这一次,他比从前更为坚定:“妈,你说的没错,分手还不算完——即便我不和他在一起,我也绝对不会跟任何人结婚。” 第67章 “疯了!疯了!”江单妈妈怒火冲天地站起来,对一直沉默的父亲说道:“你听见了吗!你听听你儿子在说什么!他存心想要气死我们两个!” 江单爸看上去矛盾又挣扎,一个没照顾到,江单妈妈气晕了头,她抓住江单,歇斯底里地把他往储物间里拽。 但江单早已不是那个能被轻易拖走的小男孩了,他怕伤到妈妈才没有反抗,跟着踉跄了两步,江单爸见势不妙,上前抱着妻子,摸到一脑门的汗,火急火燎地说道:“冷静一下!你先松开儿子!” “我不管!他不听话!当初就是你这个当爸的劝我放手放手,你看看,放手成什么样了!小单不能再这样了,我要好好管教他!你别拦着我!” 她一边拉扯江单一边大喊,声音瘆人。 “我妈不太对劲……”江单脸已经憋红了,抓着他妈妈紧握成拳的手,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干脆不挣扎了,他被扔进了储物间,大门砰地一声关紧落锁。 而门外陆续传来他妈的大哭和他爸的安抚。 江单喘息着,环视着依旧满满当当几乎没个落脚点的储物间,干脆坐在地上,头埋进膝弯儿里调整呼吸。 脸上的热意逐渐消退,脖颈侧方有些痒,江单伸手摸了把,一阵刺痛,指尖上沾了点血,凸起的两道伤口,应该是被指甲划伤的。 江单看着那点殷红,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这前半生,都在和自己的母亲抗争与博弈。 江单妈妈王岚,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曾经擅自改过江单的高考志愿、藏他的相机和洗照片的设备、跟踪他周末的活动、单独找跟江单走得近的女孩子讲道理,吓得女孩请假三天……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但这一切是自那个不能言说的转折点开始的。 王岚曾经是位美术老师,漂亮又潇洒,江单身上对美的敏感大约便遗传自此。她结婚后生了一个儿子,起名江程远,前程远大的意思,但这个孩子的人生却停止在六岁。 ——因为王岚的一时疏忽,这个孩子在小区里玩儿时,被一辆失控的汽车碾压身亡。 这件事使王岚几近崩溃,她自杀过两次,吃了很多药,辞去了工作,后来情绪暂且稳定住,但却留下了抹不掉的心理阴影,当几年后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她便开始全方位地控制着这个孩子。 她给这个孩子起名江单,希望他一辈子能活得简单。 简单到她可以完全一手保护或操控。 江单小时候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等稍微懂事了,开始觉得母亲好烦、经常说的一些话好奇怪,后来父亲给他解释了这些过往,他那时年纪还小,听完有些害怕,等再长大一些,才逐渐开始理解他母亲。 过度控制与保护虽令他不适,却也尽量凡事都体谅着,没有剧烈地反抗过。 直到高考被改志愿的事情发生。 这是关系到江单一生的大事啊。 江单无法再忍受下去,一场巨大的争执爆发,他妈妈情绪波动过大引起休克,幸而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医院建议他们看一看心理医生,但被王岚拒绝,最后只得开些镇定安神的药在家备着。 但江单依旧不打算妥协。于是争吵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江单拿刀子划开自己小臂上的动脉,以死威胁。 王岚被江单划伤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她真的害怕江单再和大儿子一样,受伤、死亡、彻底消失。从这以后,她放手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放手。 而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情绪在心中发酵,多年之后,最终借着他跟时远的事情再一次彻底爆发。 储物间里的江单闭眼听着夫妇两人的声音由嘈杂变安静,他知道父亲在劝说母亲,他们感情其实很好,这种劝说一向都是有效的。 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但知道应该过了很久,他换了两个坐姿,腿都麻了好几次。 天色在变暗。当外面彻底没了声息,这时储物间的门“吱扭”一声打开,江单爸爸走进来,道:“没事了儿子,出来吧。” 王岚已经吃过药睡着了。 “不需要去医院吗?”江单走出来,看着卧室紧闭的房门低声问道。 “还好,稳定住了,”江单爸端出几样菜,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江单心里发堵,只吃了几口,是他爸的手艺,清清淡淡的。 老江自己去阳台上抽烟,江单收拾了碗筷,也跟他爸并排站在窗前俯瞰窗外。 “跟那孩子,分手了?”老江吞云吐雾地问。 “嗯。” “不会是玩玩的吧?” “不是,真心喜欢的,只是不太合适。” “磨合嘛,哪有人一开始就是合适的?”他顿了顿,皱着眉又道:“江单,昨天晚上,爸爸查了很多资料,看到说这个……群体……有很多人是后天受到影响才这样的,比如说成长过程中缺乏父爱……儿子,爸爸是不是有失职的地方?” 江单心里一酸,道:“没有,爸,这跟您没关系,我的童年也挺幸福的,除了被管得紧之外。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 “那你怎么都不说呢?”老江狠狠地吸了口烟:“我竟然也从来没发现。” 江单道:“因为我就是打算隐瞒一辈子的,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来担。谁知道,有这么多意外。” 手机算意外,时远本身也是最大的一个意外。 而江单爸却正色道:“你这样可不行,怎么能瞒一辈子呢?我跟你妈想的不一样,我让你回来,也就是想当面问问你真假,现在爸知道了,爸想告诉你,不管你跟谁在一起,男也好女也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既然选了,那就是打心眼里认可的,既然认可,又隐瞒做什么?没必要的,儿子,你从小就比同龄人想得多,这有好有坏,爸还是希望你能过得轻松点,像你名字最初的含义那样,简单一点。” “爸,你……是赞成的?”江单怔住了。 “什么赞成不赞成的,我只是站在我儿子这边罢了。”老江笑着暗灭了烟屁股,他拍拍江单单薄的肩膀,说道:“你妈那边,我负责劝。现在看来,你结不结婚倒无所谓了,但身边总得有个过日子的人不是?你跟那孩子……不会是因为你不愿意带他回家才分手的吧?” “不是……” 江单摸了摸鼻子,分手确实有他自己的责任,是他当时不够通透。 “要是有误会,就找回来说清楚,只要没有原则上的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嘛。”老江一口气说完,自己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他向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现在却在教儿子恋爱。 “别吹风了,去烧水洗个澡,我儿子狼狈得像是刚打仗回来。” 江单笑起来,他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快要压下来的东西,被他爸爸帮忙撑起了一小块。 “等洗完澡,喝两杯?”江单道。 “行,没问题啊!正好趁你妈妈睡觉……哈哈。” 江单进屋,冰糖葫芦从他的房间探出一颗头,看见他后伸着舌头喘,江单过去揉揉它,说道:“你还是老样子,我们吵架你就藏起来,害怕波及到你啊?” 冰糖葫芦无辜地侧头舔他的手,连装傻都装的恰到好处。 江单妈妈又闹了几天,后来安静下来,也不理会江单,全当家里没他这个人。 江单盘算了一番,决定暂且不回韶城,他在家里待了十来天陪爸妈,等南极旅程开始,才回去收拾了东西,整装出发。 直到他出发的前一天,不知是自己想开了,还是被江单爸给说服了,江单妈妈同意了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 只是多年的心病和创伤,也只能尽量去修复。 * 韶城机场,江单看见有他封面图的一本杂志,顺手买了下来。 这是他一个月前出的片子,名叫《失焦》,色调黑暗阴郁。以这个作品作为他时尚摄影领域的封笔之作着实不大吉利,但赶上了,也没有办法。 江单安排的行程是抵达阿根廷后直接上船,是一艘小型轮渡,船上不到两百人,好处是随时可以停靠港口。 船只穿过罗斯海,南极圈以里格外寒冷,他偶尔去甲板上放放风,几秒钟后眼睫毛就会结一层冰霜。 江单万没想到他还在甲板上遇到了一个老熟人,是之前康凡信安排相亲的同为摄影师的姑娘,她和当时堵厕所门的男孩在一起,两人冷得抱成一团,像一颗完整的粽子,江单差点没认出来。 十三天的航行,船上人少,江单时常会碰见他们,遇到了便一起研究研究拍摄技术或者纯粹喝喝威士忌聊聊天。 南极的天空格外净彻,仿佛能透过广袤的天穹,看到世界之外的无边的宇宙。 航行期间还有三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姑娘找江单搭讪的,其中一个说话间羞羞答答,另两个眼睛里闪着光。 江单一眼便看出,这光是撺掇小姐妹追男生时惯有的。 于是也没给她们机会,话没说到三句,便硬生生告诉她们自己结婚了——反正大家都戴着手套,连没婚戒都不用圆。 三个姑娘第一次碰这么尖一颗钉子,颇为尴尬地走了。 后来她们有一次再碰见江单和言妍三人时,三个姑娘齐齐朝他们翻了白眼。 言妍一头雾水,软磨硬泡听江单讲了经过,而后举着大拇指感叹:“真有你的啊,拒绝得这么干脆生硬,谁跟你谈恋爱,肯定特有安全感。” 江单听完愣了下,又想起了以前去雾灵山那天,某人还因为一个跟他同桌吃饭的女孩快气炸了。 现在的江单,反而有些不懂那时候的自己了——确实,既然没心思,就别默许姑娘讲太多话才对。 江单也终于见到了他梦想中的企鹅,初登岸时,遇见的是一群阿德利企鹅,小的、圆滚滚的,跑起来格外欢脱,它们不怕人,反而还会好奇,瞪着一双大眼睛伸长脖子靠近人群。 这时人们就会退着躲开它们,因为上船前签过动保协议,同这些本土居民的距离不能小于五米,否则说不定会被起诉。 企鹅主动的也不行。 而后来徒步深入大陆,企鹅和海豹总是时不时地便窜出来,冰川巍峨壮丽,白雪苍茫一片,很冷很安静,耳畔是大自然奇妙的声音。 传说中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而真正抵达了这里,却发现它自有一派生机。 第68章 三年后。 碗哥的乌鸦嘴再一次应验,江单带着满胳膊蚊虫叮咬的包从神农架死里逃生,他去拍摄大九湖未对外开放的区域,虽然没遇到野人,但差点喂了蚊子。 南风工作室已经再次站稳了脚跟,江单签了四五位摄影师,现在很少有需要他亲自出山的单子,去哪、拍什么、拍完公不公开,全看江老师心情。 人走对了路,是越走越自由的。 江单身边的年轻人多了起来,而过去的“老人”,大多也都有了家庭,瑶姐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连一心扑事业的康凡信,近期也交了一个同样事业狂的女朋友,两人平时一起相约加班,其乐融融。 而时远——江单最近偶然翻到孔骞的动态,说他队里的老幺终于也要订婚了,配图是张剪影,很像时远。 江单看见这条消息时,心情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他迅速滑下去,却又缓缓滑回来,点开剪影看了半晌,直接退出了微信。 是好事吧,先放下的人,总能过得更幸福。 周围不断有人给江单拉媒,介绍的对象男孩女孩都有,而江单能推的都推了,实在推不了的,便敷衍着见一面。 不过神奇的是,这些跟江单见过一面的人,总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频频遭遇不顺,水逆周期提前,后来可能受害者们凑在一起交流了下,哭诉之后,振作起来,又开始告诫其他姐妹——南风工作室的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才华横溢为人正直的江老师,其实是个碰不得的神仙,谁敢觊觎他谁倒霉。 后来这话就传到了摄影协会一位很看好江单的前辈耳朵里,老陈也是给江单介绍对象的人之一,一听这话,顿时一拍桌子,心道不能放任江单在孤独终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于是便等江单从神农架回来,邀请他去拜佛许愿。 他是信仰佛教的,每年秋天都会去全国各地的寺庙,带上一个江单,举手之劳。 江单倒也同意了,只是没想到他从神农架回来后不久,两条胳膊便肿得发亮,他对毒蚊子的叮咬过敏了,住了一周的院。 之后又因为工作室囤积的大大小小的工作忙碌了一阵子,等他再联系老陈,人家已经到了拜佛之路的最后一站了。 江单一想,都答应了对方了,总要守信用的,于是便问清地址,订了张机票,连夜飞去河南登封。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 嵩山少林寺。 又是个丛林茂密的地儿,江单心有余悸,喷了半瓶花露水,跟他身上的沐浴露和体香一混,倒像是某种高级的香水味。 老陈跟少林寺的住持相识,两人被请到了后院,斋饭过后,老陈听住持讲经,江单听不懂,怕自己万一瞌睡了不礼貌,便悄悄退出来,在院子里静候。 此处是游人止步的生活区域,禅房错落有致,红墙绿瓦,飞檐入天,淡淡的香火气定心凝神,仿佛连时间都慢下来。 再向里,有弟子训练的声音传出,江单虽好奇,却也知道忌讳外人胡乱闲逛,于是便只在这一方院内走动。 忽然起了一阵风。 禅房上隐约一个白色的影子掠过,江单没看真切,他眨眨眼,以为是路过的飞鸟。 才转身,便听身后有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喂!干什么的!” 江单忙回头,背后却空空如也,循着声音向上看,果然禅房顶上坐着个人,穿着少林寺弟子的白色衣裳,头戴一顶编织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容貌。 却令江单感到几分熟悉。 江单朝他作了一揖,道:“打扰了,小师父,我是……哎!” 他没忍住一声惊呼。 那人在江单的注视下踩着绿瓦跑下来,从三米高的屋檐上一跃而下,江单看得心惊,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说话,那人便三两步跑到江单面前,把头上斗笠一摘,勾着唇角说道:“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 少年的嗓音轻快,刚才在房顶上显然是故意用的假声。 江单顿时惊得连呼吸都忘了,三年了,他从未想过会如此突然地再一次见到这个人。 时远比离开时长高了一些,江单甚至需要仰头去看他,宽松的麻布衣料之下肩膀宽阔而结实,那双眼睛依旧很亮,盯着人看时像盯着猎物。 江单心里塞了坨铅,沉甸甸地向下坠,死命压住那不受控制的心跳,不可否认,看到这张脸一瞬间他甚至有几分欣喜,然而现实与他记忆里的影像重叠,却无法完全覆盖。 他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时远了。 “江老师,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时远说,这股委屈劲倒是和当年如出一辙。 江单这会儿终于镇定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时远拿着斗笠扇风,眉毛一挑,道:“我还没问你,怎么跑到我们内院来了?你要出家?” “当然不是……”江单解释道:“朋友信佛,跟他一起来的。” 时远看了眼禅房:“在里面?” “嗯。” 这几句话说完,江单喉咙一阵发紧,他轻咳两声,不想却撞上时远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灼热。 是错觉吧,眼睛明亮的人看谁都显得专注。 毕竟……江单想起时远已经订婚了,便轻咬了下舌尖,道:“那我……” “给你朋友讲经的是我师父,”时远同时说道:“我上个月回的国,当时觉得自己浮躁,便来师父这边待一阵子,就当是修身养性了。” “嗯。” “江单,我听你的,已经读完了学业……” “挺好的。”江单由衷地说。 “不多夸我几句?” 江单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求夸?” “二十三,还成吧,刚到法定结婚年龄而已,”时远见江单脸色微变,便停住话茬,又道:“师弟们都在训练呢,想不想进去看看?” 江单犹豫:“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带你去。” 时远说着把斗笠扣在江单头上,又道:“里面没有树荫了,特晒。” 江单不大自在,扶了下歪掉的帽檐,抬头见时远已走出老远,便咬咬牙跟上。 “我平时很少走地上,要是万一带你迷路了,可不能怪我。”时远走前前面,穿过一片门廊和花园,兵器碰撞和摔打声便愈发清晰。 路上遇见几个与时远同样打扮的弟子,他们笑眯眯地同时远打招呼,等到了训练场上,江单不禁问道:“这些……难不成都是你师弟?” 都是一水儿的小伙子,从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都有。 “嗯,你想想,我四岁拜师,这都多少年了?” 时远从墙根拿起一把长刀,挥了个刀花,道:“想学吗?” 江单从不知道时远还会舞刀弄枪:“你会?” 时远倒坦诚:“这两个月刚学的。” 但还是给江单比划了几下,倒是有板有眼。 两个人多年未见,处处都透着别扭。他们明显心里都憋着话,可又谁都倒不出来,反而大部分的时间全都用来讨论了兵器和武术。 江单也没有逗留太久,估摸着讲经时间差不多了,便折返回前面,找到老陈,时远把两人送到山脚,静静看着人坐车离开。 他拿出手机拨出个电话。 “查下他买了哪班车。” * 江单在回登封的路上一直望着窗外发呆,老陈睡着了又醒来,见江单还是同一个姿势,他看出异常,问道:“怎么突然情绪这么差?” 江单歉意地看了看他,道:“没有,大概是跟寺庙里的肃穆产生了某种共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老陈道:“这是最后一站,该回韶城了。可惜现在是秋天,否则还可以顺路到洛阳去看看牡丹花。” 江单笑道:“只有人追着花期,花却从不等人的。那就回韶城去吧。” 两人原本是订了机票,然而因为郑州暴雨,航班全部取消了。 其实耽搁一天倒也没什么,没想到老陈工作上临时有急事,必须在第二天之前赶回去,于是俩人一商量,便退了票,改乘高铁。 夜车,零点上车,清早抵达。 上车后,江单和老陈虽是连号,却前后排,江单旁边的位子始终空着。 老陈已经在后面微微打起了鼾,江单戴上耳塞,放平了座位躺下。 高铁中途停了几次,不久后,江单鼻尖嗅到一阵湿漉漉的水汽,隔壁座位来了乘客,带着几分雨后的泥土清香。 江单收拢了一下手脚,翻个身朝里继续睡去。 第69章 高铁上的窗帘并不遮光,江单又对光敏感,当第一缕晨曦落下,他便醒来了。身上缓和和的,睁眼一看,正盖着一条毛毯。 江单困惑了一下,心道高铁乘务员什么时候提供半夜盖毛毯服务了? 然而再一转身,他发现紧挨着他的座位上,居然是时远。 时远身量虽长了,可仍喜欢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个背包。 江单更为恍惚。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江单不信。 他看了眼时间,不久就要到韶城了,他觉得没必要和时远有太多的接触,于是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打算去别的车厢躲一躲。 谁知才刚收好,背包带子就被一把扯住。 时远声音低低地说道:“江老师,干嘛去?” 江单顿时耳朵一红,他总不好意思说是为了躲你,只得道:“去厕所。” 时远仍没松手:“去吧,我帮你看东西。” 江单没动,僵持了半晌,时远又睁眼问道:“不相信我啊?” 于是江单咬咬牙把包一扔,硬着头皮去了个厕所。调整好情绪回来,时远已经收起了两人的毯子放在一边,等江单坐回来,递过去一瓶水:“有点凉。” “谢谢。”江单接了,却没喝。 “你……”江单“你”了半天,觉得直接问“你是不是故意跟着我”实在有点自作多情,于是便道:“昨天你没说也要回韶城。” 时远道:“唔,昨天没想回。谁知道见了你太激动,之后不小心踩塌了师父禅房的屋顶,把他老人家气得够呛,我只好跑路避避风头了。” 江单皱眉:“这听上去有点……戏剧性吧?” 他其实想说的是扯淡。 时远回敬道:“我这个人难道不够戏剧性?” 倒也是。时远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这个人本身就不同寻常。 很快老陈也醒了,他见江单跟邻座聊天,颇为诧异,又认出这人是昨天少林寺的一位师父,更为惊奇,直到得知两人是旧识后才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江单没什么说话的热情,倒是后来时远和老陈聊了很多,话题总是不离江单的,当他时远听见老陈痛心疾首地说江单可能得罪了月老之类的事情时,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高铁到站后,老陈急匆匆地离开忙正事去了。两个年轻人倒是走得慢,出站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门口很多接人的,密密麻麻围了一圈,时远眯着眼睛看了圈,指着就近的kfc道:“吃个早餐?” 江单想不出拒绝理由,便点点头,先推门进去。 时远紧跟着他,却猛地一闪身,稳准狠地捂住身后急匆匆跑过来的男孩的嘴巴,低声道:“不是说别来接我吗!回去,有事我会找你。” 小助理惊慌地眨眨眼,拼命点头。 而后时远抿着唇戳了他头一下,敏捷地闪进店里,前后不超过三秒。 小助理惊魂未定地看着时远进去,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惨,一想到昨天的事,就更为委屈。他明明当初应聘的是高级总裁助理,但每天干的活儿,却让他怀疑自己误入了私人侦探事务所。 每天都要问一遍度娘:用什么手段×××不犯法。 问题千变万化,但总是围绕着那一个男人。 小助理怀疑,这么上心,多半是仇家。 然而他还是克制不住好奇,眼睁睁地看着时远进快餐店,他也朝里看了眼,还真看见时远身边站着一个腿长腰细的年轻男人,别的没看清,但男人眼睛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谁会跟这样的男人是仇家?? 小助理顿时又一阵庆幸,幸好刚才没喊出声,不然自己怕是离被解雇不远了。 又朝里多看了几眼,小助理审视了自己一身廉价运动T恤,顿时后退几步,灵机一动意会到了时远那句“回去”的隐藏含义——他决定先回公司换辆车,再换身战袍!排场要给足! 不然这怂里怂气的,丢谁的脸呢! 这边时远跟江单吃完早餐,离开熙熙攘攘的站前广场,走了很远,江单停下来狐疑地看着时远:“你不走吗?” 时远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不由分说地把江单和两人的包塞进去,道:“我送你回家。” 然后报了个地址。 “哎,”江单道:“我搬家了。” 时远有些意外:“怎么搬家了?” “办公地址换了,顺便换了个更近的房子。” “那以前的……” “卖了,”江单忽然想到什么,看了时远一眼,问道:“不晕车了?” “不了,你看我坐半宿的高铁不也没事。” “那就好。” 江单一心只想尽快结束跟时远的相处,他看着窗外,快到的时候,他问时远:“你去哪?直接告诉司机师傅吧。” 身旁迟迟没说话,江单转头看他,却见时远咬着下唇 ,握着拳说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江单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在学校里忙于学术,国外的大学你知道的,想毕业要脱层皮,一年半读下来,跑酷全荒废了,也不好意思回俱乐部去,工作又难找,好不容易在师父那里蹭了两个月,现在还被赶出来了。” 江单感觉在听天书。 “江老师,我现在是个贫苦的无业游民,能不能看在咱俩旧情的份儿上,在我找到工作之前,收留我一下?” 江单愣道:“你……就算你……你也没理由要住我这儿。” “我真的没地方去,”时远无比真挚地说着,出租车缓缓靠边停靠,时远话锋一转,道:“也是真身无分文,江老师,别的不说,麻烦先把车费付下?” 江单恍恍惚惚地掏了钱包,几分钟前时远说送他回家时可不是这样的。 然而当江单想继续拒绝他时,时远叹了口气又道:“我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我死也不会回家去,别的朋友也都拖家带口,我总不能去打扰孔队吧?江老师,咱们既然遇见了那就是缘分,就算不收留我,至少也让我先喝口水歇口气,我再去找酒店落脚?” 他说的有理有据,江单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已经被时远默认同意,拎了包往楼上走了。 当江单把时远放进家来的时候,总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奈何时远坦坦荡荡,又令江单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先换鞋吧。” “你自己设计装修的?”时远问。 “原本就是精装房,只是添了些家具装饰罢了,”江单无意间瞟见时远的袜子,道:“你鞋子湿了?” “昨天郑州不是暴雨么,一晚上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江单想了想昨天高铁上潮湿的空气和开了一宿的冷气,他之前没细看,现在才发现不止鞋子,半截裤子也是湿了又干。他心想时远这人难不成是铁打的? “去洗个澡。” 江单找出一条新毛巾扔给他。 “谢啦。” 十分钟后,时远从浴室出来,穿着江单找给他的一身干爽的衣服。 江单背对着他坐在高脚凳上喝茶,手边一台电脑,正浏览着工作室的网页。 “怎么……把头发剪了。”时远憋了两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手下意识地抚上江单的发梢。 其实是男孩子正常的长度,依旧温柔和蓬松,但却很难再扎起来了。 江单僵硬了一下,侧头躲开,把一杯红茶往时远这边推了推,道:“暖和一下。” 时远默默地坐下来,想了想,道:“抱歉。” 曾经最亲密的人,而如今却是连触碰都要考虑一下是否礼貌。 “没事,”江单道:“手机帮你充上电了,去定个住处吧,要是缺钱,我借你,以后什么时候还都行。” “不是……”时远感觉江单好像突然就冷峻下来了。 “时远,”江单狠了狠心,道:“我们不该见面,我也不该带你回来。你看着我,心里也真的跟表面一样云淡风轻吗?我们的关系,不是避开不谈就可以假装朋友的……别互相找不自在,好么?时间过了太久,一切都变了。” 不是洗个澡的时间江单便性情大变,而是他刚才给时远充电时,看见屏保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江单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顿时清醒了。 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 他现在越是心软,就越显得可笑。 江单深吸口气,微微颤抖地继续说道:“你是现在走,还是喝完这杯茶再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远再没得选,他把桌上的红茶敷衍似的两口喝完,道:“那我走了,打扰了,江老师。” 江单沉默地看着他换鞋子,最后说了句:“路上小心。” “嗯。” 赶走了时远,江单心里其实翻江倒海。 自分手之后,这还是他三年来最为焦躁的时刻。他自认为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个人,可那些午夜梦回、那些突然冒头的记忆、那些莫名悲伤的深夜、以及乍然相见时猝不及防的欢喜,都令他难以欺骗自己。 他一面担忧时远是不是真的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一面又时时刻刻被时远手机屏保上的女孩照片提醒着,他早已不是时远的归处。 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说不出是悲还是愤。 江单呆坐半晌,终于离开了高脚椅,他打眼便看见了时远遗落下的背包。 这也太为难人了,江单无奈地想。时远会回来取么? 他们微信好友早已经互删了,电话号码还熟记于心,江单拨过去,却是关机,于是又重新在微信搜到时远,添加好友。 然而下一秒,居然直接显示了聊天页面。 江单很意外,时远他……从来没有删过自己? “你背包落下了。” “你来取?或者告诉我地址,我送一趟。” 两条消息发出,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 。 江单边等着,边走过去拉了下背包,却没留意背包的拉链是开着的,这么一拽,里面的东西全掉在了地上。 除了少林寺弟子的衣物,地上居然还有一本份量不轻的铜版纸杂志,江单看着有点眼熟,捡起来后发现封面正是《失焦》。 是他拍的封面。 杂志已经很旧了,甚至有些卷边,颜色也不再亮丽,更显得画面阴沉可怕。 这是一张画风迥异的作品。 时远为什么会留着它?还……带在身上? 江单总觉得这次重逢没有那么简单。 第70章 时远垂头丧气地走出小区,按道理计划不该行不通啊。是他表现得太急躁?不该摸那一下头发让江单警惕?还是说江单已经转了性子这一套确实已经不吃了? 或者……就是他还不够惨? “时总!” 时远冥思苦想,冷不防被耳边这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又矫健地后退两步。 “你搞什么?”时远皱眉,上下打量着一身纯白西装甚至还带了白手套脊背绷得笔直的何友,又被他身后的车标晃了下眼睛:“你怎么把它开出来了?” “怎么样时总?够有面儿吧?”小助理笑得眼睛都弯了。 “谁让你……”时远大声说了一半,忽然回头做贼似的望了望,拽着小助理塞进车里,压着声音道:“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江单的思绪。 他以为是时远回来了,于是匆忙把包收拾起来,拎着去开门,然而门外却是江卓天。 “给,小叔,”一个食盒递过来:“上车饺子下车面,我妈说,你出门走得太匆忙没赶上,现在回来了可得好好吃顿面。” 江单有点感动:“这也太兴师动众了,我自己也能做的。” “没有,其实是你姐做了炸酱面做多了才想起你来的,刚才那些话是她强迫我说的。” 江单笑道:“这就把你妈妈出卖了?进来吧。” “不了,我要约会去了,你吃吧!” “怪不得今天胡茬刮这么干净……”江单说着,看着江卓天吐了下舌头然后跑下楼去。 有的小孩,真的是只涨年龄不涨心智的。 江单摇摇头,炸酱面还是温的,他也确实饿了,大口地吃起来。 边吃边刷了下朋友圈,重点是想了解一下他不在这几天工作室员工们的思想动态,顺便看看谁加了班、谁在吃喝玩乐。 ——但其实也是徒劳,他们工作室团结得很,玩虽然不一起玩,但加班一定一起加,谁都跑不了。 江单边看边想,自己匆匆忙忙去了趟嵩山,也忘了带些特产手信回来,等明天去了公司,指不定要怎么被笑话。 然后他便突兀地又看到了孔骞的一条动态。 孔骞去参加订婚典礼了。 看日期是昨天的事。 上次的那个剪影再次出现,而订婚典礼上的人则显然不是时远。 江单怔了下。 搞错了? 订婚的不是时远?那时远为什么回国?屏保上的人又是谁? 江单心跳得很快,喝了几口水才终于压制住。 发给时远的微信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江单后来又点进他朋友圈里看了看,发现最后一条动态是他毕业时的照片,合照里年轻灿烂的一张张脸,时远在同学中间却紧抿着唇,高冷气质挡也挡不住,以至于站他左右的人都不自觉地跟他保持着更大的距离。 但在和朋友单独的相片里,依旧不爱笑,却是自然放松的,也没那么生人勿近。 狼和狗、野兽和家养的区别。 江单不知不觉看了好半天,滑到第九 章图时,上面是一行文字: “我毕业了,你还在吗?” 想来时远那时……也许还不知道江单已经告别过去删掉了他。 而这之后,近两年的时间,时远再没有更新过动态。 江单心里一阵抽动,他想,假如自己没有看到孔骞的那条朋友圈、假如也没有看到时远的屏保,或许……或许他真的不会舍得把时远赶走。 他叹了口气,这世间又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呢。 人联系不上,江单便把背包收起来,生活总要继续。 江单第二天上班时果然被挺着大肚子的小楠牵头起哄要土特产,江单最后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这群人才算完。 又过去几天,江单万没有想到,会在一家咖啡厅里再次遇见时远。 是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江单大多都是订他们家的外送,这天正好下班早,他便来买咖啡和面包带回家作晚饭。 谁知店里正鸡飞狗跳地,好像是一位顾客跟店员起了争执。 江单犹豫了一下,看着点餐那边反正没有被波及,便进去打算速战速决,然而才刚点好,就听见了砸凳子的声音,围观的人也乱哄哄的,恐怕打起来了。 吧台里的店员们一拥而上去帮忙,江单远远看了几眼,那人高马大的顾客已经把店员压在地上了,大声咒骂着服务态度太差、要报警之类的话。 事情看上去有些严重,其他人赶忙把两人分开,店长也从后面赶出来,不由分说当场解蛊了那店员。 店员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居然还挺高,脖子后面红了一片,他把围裙一脱,扔在地上,转身正要走,忽然和江单对上视线。 两人一齐愣住。 “谁敢走!我让你走了吗!我要报警!” 顾客还在不依不饶地扯他,时远神情越发难看,紧攥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江单未多想,他走过去一把打掉顾客拉着时远的那双手,道:“报警吗?我觉得他才是需要报警的那个人吧?报警最好,请警察调监控,看看先动手的是谁。” 那顾客眼神躲闪了一下,道:“关你什么事啊!” 江单却拿起时远的手,道:“还有,这烫伤,难不成是他自己弄的?验伤的话这至少是个轻伤,至于你,我是没看到你哪里有伤的,谁该赔付谁还需要我说?” 顾客顿时不说话了。 江单见状,拉起时远夺门而出,拽着人上车后,动作幅度很大地在后面找医药箱,翻了半天没找到,才猛然想起来好久之前便因为很多药品过期而扔掉了。 他烦躁地按了下鼻梁,侧头去看自打上车便一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时远。 “以前不是挺会打架的?从来不让自己吃亏的?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时远尴尬地笑道:“这不是怕给店主找麻烦么。” “她当场解雇你的时候可丝毫没承你的情。” 时远想了想,道:“是,我错了。” “哪错?” “下次……肯定揍回去不让自己吃亏?” 江单不吱声,过了片刻,直接开车。 “去哪啊?”时远问。 “医院,你这烫伤……” “我没事!”时远还摸了下自己通红的手背:“就看着吓人,都不怎么疼的。” 江单于是妥协,去药店买了一袋药,又问时远:“你住哪?” 时远苦笑道:“刚才咖啡店提供的住宿……” “你……”江单气得想飙车,他克制着不再跟时远说话,一路沉默着开回自己家,反正时远背包还在家里,就当是还他东西了。 下车后,时远却没动,问道:“我去你家,不会不方便么?” 江单觉得这小子绝对是故意说这话,跟上次他把人赶走时呼应着呢。 “没有要收留你的意思,上来擦个药,有话想问你。” “那算了,”时远梗上了:“你就是同情我一下,我不需要,药给我,我走了。” 江单回头看他,感觉时远比以前难搞了许多,又道:“上次你包落下了,顺便拿走。” “你先把药给我,我取了包马上走。” “先上来再说。” “那我就都不要了。” 江单转身朝他走过去,一下子把他卫衣的兜帽扣在头上,两根带子使劲一拉,扯着时远就走。 “江单!别太过分了!我也是会反抗的!你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我数三个数!三!二……” 十分钟后,时远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似的一脸被骗了的神情坐在江单家的沙发上,手已经用冰块敷过,涂了药。 江单看了看他眼角一块发红,拿剩下的冰袋贴上去给他冷敷,他深吸口气,道:“时远,你在搞什么?你一个名校留学回来的青年才俊,去咖啡厅打零工当店员,你疯了?” 时远偏过头去,没说话。 “你怎么想的?体验生活吗?” 依旧沉默。江单把冰袋塞给时远:“不想说就算了。” 正要站起来,被时远一把拉住手腕,时远低声道:“是不想说的,觉得有点丢人。我之前说过了我身无分文,店员嘛,包吃住的,我先活下来,也不会做这个太久的,等攒些钱,再去正式找工作。” 江单胸腔里泛着一阵酸涩:“怎么……会这么狼狈。” 时远却道:“没事,暂时的,过去了就好了。不过这家店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还得再找别的。” 江单没说话,心里的天平在疯狂摇摆。这时时远的肚子传出一声哀鸣,江单想起自己付了钱的咖啡还没拿到手,又叹了口气,进厨房说道:“我去煮个面。” 过了一会儿时远探进头来,说道:“我想要两颗荷包蛋。” 切葱花的江单顿了下,道:“好。” 两碗香气四溢的阳春面,时远大口吃完了,额头上吃得出了一层细汗,他吃完偷偷打量着江单,却又在江单察觉之前及时转移视线。 “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江单问。 “我学的那个鬼专业……”时远苦恼地说道:“我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人招聘董事长或者CEO的?” “聘一个刚毕业的?” “我也毕业快两年了。” 江单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两年……在国外?” “嗯,混不下去了才回来。”但时远显然不太想聊这个话题,等江单吃完,时远挽起袖子刷碗,倒是比以前熟练了许多。 “会做饭了?”江单又问。 “还成,会点。”时远道。 刷完碗后,时远在客厅站了会儿,不大自在似的,对江单道:“这么晚了,我不打扰你了,把包给我,我走了。” 江单慢腾腾地去柜子里拎了包出来,却拿着没松手:“你不是回不去店里了?天都黑了,你住哪?” “再说吧,”时远无所谓地说道:“实在不行就……给店长说说好话。” 江单想,你什么时候学会过说好话啊,不怼人就不错了。 “没关系,我总不至于露宿街头……” “别走了,”江单把包收回来,终于下了决心,他别过头去,道:“先住着吧,客房是现成的,你可以住到找到工作为止。” 到底还是不忍心。江单心里默默地叹气。 安静了半晌,时远却笑道:“别这样,我说了我不需要同情的、。” “不是同情!”江单咬了咬牙,说道:“只是看不得你过那种低三下四的日子。” 这个一向卓尔不群的男孩,即便现在不再是他的男孩,他也要他珍惜羽翼、永远不失去那份少年人的骄傲。 “或者,你其实很介意住我这儿?” 时远一听,当即把鞋子甩掉,道:“我怎么会……你不介意就好。客房是哪间?这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助理小何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在某升职加薪论坛发帖:求助,打了老板会有什么后果? 网友1:牛掰啊兄弟,去隔壁辞职论坛注册账号去吧? 网友2:太刚了!分享下心得!爽不爽! 网友3:一看就是个常年受剥削的娃,要不要来姐姐公司啊……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小何:但是是老板主动要求的。 网友:散了散了,编的太假了,钓积分的吧滚滚滚! 小何:…… 我就说这事说出来都没人信! 第71章 时远为了证明自己在国外确实有学会“一点”厨艺,第二天早起做了三明治,还煮了牛奶,江单离开家后第一次在香气中起床,感觉很神奇。 “我虽然付不起房租,”时远边跟江单吃早饭边说:“收拾房子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这些我也都不太行,但是——” 他听江单笑完,话锋一转道:“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尽管说,我一定试。对了,一会儿我可以送你上班。” 江单嘴角抽了抽,道:“打车送?我自己付钱的那种?” “啊……”黑历史被挑开,时远却丝毫没有愧意,他理直气壮道:“开车送——你的车。” “别,老实呆着吧您还是。” 虽这么说,但临出门时,江单又想到时远要出门找工作,其实还是有辆车开车便利些,便改了主意:“我觉得你的意见可以采纳一下,走吧,车还是原先那辆,你应当还开得顺手吧?” 到公司楼下,时远把车开走,两个上班的同事碰巧看见了这一幕。 不出两小时,小楠便挪过来悄咪咪地问道:“江老师,听说你终于请司机了?” 江单眉头一皱。 小楠继续说道:“早该这样了,哪有人干到你这个份上,还自己开车的?不过听说他挺年轻的,靠谱吗?要说司机啊,还是找老实的中年大叔比较好……” “季末总结报告做完了?”江单突然问道。 “啊?” “报账也结束了?” “没……” “还有下季度的……” “江老师您忙!” 小楠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了,急忙逃出生天。而刚一出门就看见前台小姑娘拿着一袋咖啡过来。 “江老师的?” “嗯,刚有个男生送来,说是江老师昨天忘了带走的。” “哦,那你送去吧,”小楠说道,又看见了什么:“诶,你脸怎么这么红?” 小姑娘害羞笑道:“哈哈哈哈不会吧?等下我先把东西送进去。” 等她出来,才神秘兮兮地拉着小楠道:“姐,刚才送咖啡那男生长得超好看。” “好看到让你脸红?”小楠诧异,这姑娘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好看就算了,声音还好听,声音好听就算了,人还特有礼貌,就是不爱笑。” “是咖啡店的店员吗?改天看看去。” “又不太像,还蛮有气质的。” “那到底是长什么样啊?” “哎呀,就是……” 这两人窃窃私语了半晌,小楠听她描述完,脑海里总是跳出来那个已经消失了多年的少年的模样。 她甩甩头,自觉纳闷,怎么还突然想起时远来了。 江单看着咖啡,一早上没看手机,刚发现一个陌生的添加好友的申请。 “时远。” 江单点了通过,问道:“你换号了?” 很快时远回复:“毕业旅行把手机弄丢了,当时号码没实名,找不回来了,就全都换了新的。” 江单感觉这新号有点眼熟,翻了下记录,果然在一年前就曾申请过好友,只是那时时远没有自报姓名,江单便无视了。 不过就算他报了姓名,江单也照样不会加就是了。 “咖啡是你送的?” “我回了趟店里拿东西,店员给我的,说是你昨天付了钱却没带走,是刚做的,让我补给你。” “不会是你做的吧?” “那倒不是,不过你要是想,我也很愿意做给你试试。” 江单唇角翘了翘,顿了一下,又道:“赶快找到合适的工作才是正经的。” “好好好,正马不停蹄的四处找呢。” 还发来一张抬手挡太阳的自拍。江单点开看了眼,也就是底子好,居然抗住了死亡角度的随手一拍。 “江老师——”有人敲门。 “进。”江单把手机放在旁边。 还是前台的小姑娘,她走过来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咖啡袋子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刚才被我不小心弄掉了。” 说着便把一张折了几折的纸递过来。 “嗯,放那儿吧,多谢。”江单对她笑了下。 “没事!那我走了!” 小姑娘这会儿脸已经不红了,她把纸放桌上,手冷不防蹭到了江单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姑娘不小心瞄到一眼,顿时眼睛瞪大。 “怎么了?” “没……没……” 小姑娘结结巴巴地退出了办公室,有些手忙脚乱。 好巧不巧又在走廊里撞见来找江单交总结报告的小楠,小楠见了她,“噗嗤”一声笑道:“哟,脸比刚才还红呢!是不是对比一下还是觉得咱们江老师更好看?” 小楠逗她,然而前台小姑娘却双眼放光,抱着小楠的胳膊硬是把人拉到僻静角落。 小楠道:“你这个表情,有点眼熟,眼睛里好像闪着八卦之光?” “对!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前台小姑娘激动得声音都颤了:“我怀疑江老师在谈恋爱!” “嗨,我以为啥呢,”小楠不以为意:“不可能,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江老师拒绝恋爱,别看他面上春风和煦的,感情上冷淡着呢,当年有个小孩,长得那叫一个帅 ,兢兢业业追了江老师一年多,江老师心里硬是毫无波动。” “我都亲眼看见了!”小姑娘急于证实自己:“我看见了江老师手机,他在看刚才送咖啡那男人的照片!还是自拍!” “看错了吧你?江老师虽然现在不接人像了,但也会自己随手拍拍谁,别想太多。” “不可能!我的小雷达就从来没错过!” “那江老师就是你八卦生涯中的第一个滑铁卢。” 小姑娘顿时蔫了,小楠实在太过理智、冷静,令她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真看错了? 办公室里,江单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那张纸,笑了下。 又打开手机,把刚才时远发来的自拍导入PS,对着纸条上角落的涂鸦,给时远P上狗耳朵和和舌头,描描画画之后发回去,道:“这样才有画面感。” 过了会儿时远回敬道:“看看今天的白云。” 一张天空图,几朵白云上是时远蜘蛛爬似的笔迹,写着“江单是小狗”。 无论构图还是笔迹,都丑。 江单摇摇头,没再理他,心情大好之余,又想,时远怎么还在外面晃呢,不会是再用最老土的办法走街串巷找工作呢吧? 另一边,时远把江单的车就近找了停车场停下,然后打电话把小何紧急召来。 小何在一番□□之后终于勉强理解了自己老板的用意,穿着打扮也恢复了正常,十几分钟后,他问后座上的时远:“去公司吗?” “不,去那里,”时远说道:“需要我看的都带来了吗?” “带了,都在后面的文件夹里,最近总体上跟上个季度差不多,上中下游衔接得也很稳定,有几个宣传方案需要您看一下……” “对了,后天有个会,您得出席。” “知道了。” “还有……” “说。” 时远看了他一眼,这人办事细腻靠谱,就是有时候说话吞吞吐吐。 “还有,江先生……后天会去参加一场聚会。” “那怎么了?咱们公司的会议不是安排在上午么,又不影响。” “不是这个问题,是上次跟你们一辆车回来的陈先生,我听说,他跟人透露,想在聚会上把认识的一位小网红介绍给江先生。” 时远嗤之以鼻。 何友又道:“说是网红,但学历高,跳舞弹琴插花什么都会,走清新脱俗小仙女路线,其实是挺好一女孩。” 时远斜睨他:“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看过她……不是,这不是您说,凡事得上心么。” 时远没再说话,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他虽然不觉得加上了这些光环的姑娘就能引起江单的兴趣了,但人不在自己手里,总归还是不踏实。 看来要加快进度才行了。 江单下班时,走到停车场,才想起来车给时远开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车回去算了。 而刚走到外面,便被临街停靠的一辆车灯闪了眼睛。 “江老师!”右侧车窗缓缓落下。 江单上车,意外道:“你怎么在这儿?” 时远道:“不知道你几点下班,从五点就开始等了。江老师,你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以前你都是□□点才走的。” “我本来也没什么野心,”江单笑道,又看见时远开车的右手上蹭破了一层皮,问道:“手怎么弄的?” “嗯?”时远顿了下,道:“哦,不小心蹭的。” 回到家后,时远从车里拿出一只拉杆箱,是他放在咖啡店的全部家当。 不知是时远没拿稳还是箱子质量堪忧,进门时被门槛卡了一下,居然把手脱落,箱子掉在地上直接摔成两半。 东西摊了一地。 时远还被砸了脚,龇牙咧嘴地弯腰摔进沙发里。 “怎么样?” “没事……嘶……砸到脚指头了。” “这么不小心。” 江单摇摇头,回去帮他收地上的一摊东西,然而蹲下捡了几件,看着掉出来的几条内裤有些无从下手。 明明都是男人,脸上却莫名有些发热。 “哎,我自己来吧……”时远一瘸一拐地挣扎起来,捡起了那几件烫手山芋,江单没说话,箱子旁还有个小盒子掉了出来,江单捡起,一只手表滑了出来。 江单整个人凝固住了。 白金男士腕表,表盘上还有一道刀痕,是他曾送给时远的那只。 时远也没说话,他盘腿坐在地上,轻轻地从江单面前拿走这只表,用袖子擦了擦。 “到底还是劳力士,三年多了,摔摔碰碰的,还挨了一刀,看上去还是像新的一样,时间也从未错过。” “本来……就是运动型的,扛摔。” 江单硬生生地接道,气氛瞬间沉郁。 而时远擦干净表盘,直接戴在手上,他原本是个肤色白净的,只是以前户外跑酷晒黑了,而现在胳膊比江单记忆中白了至少两个度。 “你……”江单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眼时远,在他的注视下,说道:“你怎么还留着?” “你送我的,当然留着。”时远理所当然地说道,好似江单问了什么好笑的问题。 江单咬咬牙,又道:“那你至少也不该再戴了。” 时远反驳道:“我的,我想戴就戴。” 江单悠悠地吸了口气,尽量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太好吧,毕竟这是前任的东西,哪天……被现任瞧见了,如果多问一句,你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我没现任,”时远直勾勾地说:“我也不会有做这道选择题的机会。” 江单还没理解时远的后半句,他听见时远说“没现任”,当即脑子一抽,问道:“你手机锁屏不是女朋友么……” 越界了。 江单理智回笼,猛地闭嘴,然而却晚了,时远狐疑地说:“锁屏?” 随即按亮手机,锁屏壁纸是是个帅气的男生。 “这显然不是女朋友啊,也不是男朋友,不是,我根本没设置过什么锁屏,都是系统自动不定时更新的壁纸。” 时远解释道,他把手机关掉又按亮,这次壁纸变成了一只小狗。 “看,没骗你吧?”时远说着,却眼神一亮,道:“难不成,你听谁胡说我有女朋友,又不巧偷看我手机却正赶上锁屏是某个漂亮的女明星,所以就信以为真?” “我没偷看你手机。” 江单尴尬得要死,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他病急乱投医地解释了一句,而时远听后却笑得更开心了,双手撑着地板探过身子来说道:“那我其他的推理都是正确的了?怪不得上一次铁石心肠地赶我走,原来是以为我有了新欢又来打扰你这位旧爱?” 江单无言以对,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他本就是半蹲着的,而时远坐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他却始终有种被对方气场压住动弹不得的错觉。 最可怕的是这种压力还在不断加强,时远见江单不说话,兀自想了想,又道:“不过江老师刚才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值得防范,我喜欢这只表,想一直戴着,假如……现任和前任是同一个人,不就没这个烦恼了?” 江单猛地冲破阻力站起来,他腿蹲得麻木,这一下差点没知觉,朝后倒了下。被时远一把搂住了腰。 “小心点。” 等江单刚站稳,还没做出反应,时远又无比正人君子地松开了搭在人家腰上的手,老老实实地继续收拾他的箱子去了。 江单站在旁边,呼吸紊乱。 一转眼地功夫,时远手脚麻利地把箱子和东西收进了客房里,洗了手,问江单:“做饭还是定外卖?” 江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进了厨房,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声音:“过来,打下手。” 第72章 时远单身。 这层话说清楚后,江单仿佛卸掉了一层压力。至少不用担心对方现任找上门来的问题。 可他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感觉时远像是隐瞒了什么。 而且时远的目的……江单是拿不准的,刚才在门口,有一瞬间,江单似乎看见了时远毫不掩饰的、充满了独占欲的、坦诚热切的目光。 然而就只有一瞬间,快得令江单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时远是想和他重修旧好吗? 还是真的走投无路所以寄人篱下? 江单长长地叹气。再次翻了个身。 今晚从做饭到互道晚安,时远再没做越界的事、也没再说意味不明的话,此时乖巧得睡在隔壁,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其实当初分手时的酸楚疼痛早已经被时间磨平,失去实感了,夜深人静,江单沉入深海整整三年的一颗心,又缓缓地重新跳动起来。 这两天江单都没有再问时远找工作的事情,他经历过大学毕业投简历的阶段,所以知道没那么简单,便不提、也不催。 时远似乎已经没有赖床的毛病了,他每天起得比江单还早,一副年纪轻轻便觉得睡眠时间多余的样子,早饭全被他承包了,煮个蛋或煎个手抓饼都很在行。 下班后的时间过得也很和谐,一同看个电视,或是各自忙各自的,在同一空间,却不会打扰对方。 宛如两个普通的室友,但又好像温馨得过了头。 转眼到了周五,江单记得晚上有老陈约的聚餐,几个摄影协会的同事以及同事的家眷朋友,放松的场合。 他早上便对时远说了这事,告诉他不必来接自己下班了。 然而晚上一出公司,还是看见了熟悉的那辆车。 江单走过去,敲敲车窗,问:“等我?” “对啊。”时远露出“不然呢”的表情,然后伸长了手帮他拉开车门。 江单只好上车,又道:“不是说了不用来么?” 刚拉上手刹的时远动作一滞,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我忙起来把这事忘了。没事,你们在哪聚餐,我送你过去。” 江单导航了目的地,时远一听是家酒楼,眉头一皱,道:“你胃不好,别喝酒了。” “这两年养好了。” 时远便抿着唇没再说话。 到达之后,时远的车停了数秒,江单还没动,时远侧头笑道:“等着我给你解安全带?” 江单看他一眼,道:“你吃饭没?” 时远想了想,道:“没啊,不都是等你一起回家吃么。” “把车重新停一下,一起去吧。” 时远却迟疑:“你的同事和朋友,我去不太好吧。” 江单摇头:“不是正式场合。你不想去?” 时远当然想去。于是他利落地把车停进车位,跟在江单身后一同进了酒楼,一路上把嘴角压了又压,勉力维持着他对外高冷的形象。 “江单来了,坐里边!”包间外侧一个年轻男人招呼道,看见身后还有一个人,又道:“带了朋友?” “来晚了。”江单笑着朝里走。 老陈也看见他俩,道:“就等你了!诶,这位不是少林寺的小师父吗?” 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江单道:“时远,以前在我工作室实习过。” 时远也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跟老陈隔着一个座位的果然是个年轻女孩,眉目精致,举止十分得体,和时远对视时还微微欠身,有一说一,老陈真没坑江单。 因为时远的意外到来,空座旁又加了把椅子,老陈自来熟地招呼时远坐他身边,而时远却把江单推过去,貌似十分懂事地说:“江老师坐这边吧。” 自己则一屁股坐江单和那姑娘中间。 老陈无奈地就差当场拍大腿了,但接下来的戏份不能少,于是他清清嗓子,重新给江单介绍了那姑娘的名字,女孩上道,当即张罗着给江单倒酒水,奈何她穿了件仙气飘飘的广袖衬衫,江单离她又远,伸手十分费劲。 于是又被中间的时远截胡了。 “我来吧,你衣服不方便。” 女孩还红着脸道了声谢。 以及之后的递餐巾、夹菜、假装空调凉打喷嚏惹人关心等等这一套表现机会,全都落在了时远身上,当然嫌凉打喷嚏的是江单,后半场时远的外套便一直在江单身上。 女孩望尘莫及,无比怨念。 老陈扼腕叹息,心中不爽,硬是多跟江单喝了好几杯。 江单其实落座后观察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老陈深意,看着时远抢人座位还抢角色,几次忍不住差点笑场,他趁着中途无人注意,悄悄拿着酒杯跟时远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低声道:“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本体是个雷达吗?永远都这么敏锐。” 江单喝酒后眼睛里会蒙上一层水汽,显得无辜又纯净。任谁看着这双眼睛,心里都会不由自主便生出想要欺负他、想看他这层水汽越漫越多的可耻念头。时远的目光被黏住似的,喉咙一阵发干。 “方圆几百里但凡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哪怕是只母蚊子,我都要追过去拍死它。”时远贴着江单的耳朵低声说道。 江单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拆分理解这句话,不知不觉把多半杯酒自己喝光了,而后他叹了口气,对时远说道:“你喝醉了。” 语气有些悲伤,是平日里很难显露出来的情绪。 “我喝的是水。”时远马上自证清白,给他看自己杯子里白色的液体。 “是白酒吧?” 江单才像是那个喝醉的人。 “真的是水,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呢,不信你尝。” 于是反应慢了半拍的江单就真的依言端起他的杯子尝了一口,然后皱眉,侧头瞪着眼睛看他,说道:“是水。那你为什么喝醉了?” 时远呼吸一滞,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妈的,太可爱了。 一桌子的人喝嗨了,谁也顾不上谁。时远想去个卫生间,看了眼身边玩手机的女孩,一狠心,怼怼江单,问道:“想去厕所吗?” 江单摇头,道:“不去。” 时远锲而不舍:“不,你想去。” 江单:? “走呗,我陪你去。” 江单:?? 一脸困惑地被时远拽出包间,直到卫生间门口,江单还在思考是究竟是谁想上厕所,而时远已经把他拉进一个隔间,锁了门,问道:“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来,”江单皱眉说道,幸而羞耻心还在,他对时远道:“你出去。” “我帮你看着门,免得人进来。” 江单:??? 这家酒楼卫生间没有门锁的吗? 见江单站着半天不动,时远解了腰带,把他拉过来,说道:“那你先帮我看着门,背过去,不准偷看。” “嗯。”江单果然转身,还贴心地帮时远拉了一下门鼻,生怕有人闯进来。 时远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生理问题,整理好衣服后,看着身后低头站着的江单,和他暴露无遗的纤长的脖颈,另一个亟待解决的生理问题爬上中枢神经,疯狂地在他大脑里乱跑乱跳。 “江单……”时远深吸口气,拉了下江单的手腕。 “嗯,你好了……唔……” 他被迅速地翻转过来,面朝时远,一个霸道的吻紧随而至,不顾一切的掠夺、粗暴地索取,短短的几十秒,江单直到时远稍稍放缓了攻势、轻柔碰触之后才找回呼吸,一双眼睛果然蒙上了更多的水汽。 ——只要再来一次,就能看到这个男人哭出来。时远心里涌上这样的念头,然而他却将其重重地压回心里,他放开江单,说道:“很多年前……卫生间的隔间里……我就想这样亲你……” 江单茫然起来,他想不起时远说的是那件事了,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委屈。 “你不该这样。” “是,我是不该,这不在我的计划里,是我忍不住了……” 但江单的脑海里,全是“许多年前”,酒精催化了记忆,很多不愿被想起的令人心痛不已的场面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 “你不该这样。”江单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该把分手当儿戏、这么……这么轻易、草率地就说出那句话,你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转头就走……” 江单边说边用颤抖的手去抓时远的肩膀,而时远却听得愣了,他急于确认:“你说什么,江单?” 两个人的喘气声很大,那同时也是他们心脏跳动的频率。 “你……不该回来……”江单没松手,手臂压在时远肩头,又把额头抵在自己手臂上。 “不是这句!”时远道:“你前面……前面……” 但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他隐约听见江单在他耳侧闷闷地说了一句话。 时远用力把人拥进怀里,像是紧紧攥住他的全世界一般,不遗余力地拥抱着江单。 “我一直很想你。” 下雨的深夜; 晴朗的午后; 海风习习的沙滩; 贫瘠广袤的荒野; 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每个人,每一段时间…… 江单的想念,藏在换季时偶然翻出的一件冬衣里,藏在冰箱最后一块巧克力口味的雪糕里,藏在汽车后座被人无意间捡起的眼罩里,藏在暗无天日、无人知晓的所有细节和角落。 岁月流逝,却始终未曾蒙尘。 直到时远回来,它们重新汇集,三年来,第一次出现阳光之下。 我一直很想你。 第73章 玩手机的小姑娘低头时间太久,颈椎有点疼,她关掉和小姐妹的吐槽页面,摇了摇脖子,刚好看见时远和江单进来。 小姑娘跟刚开始比起来斗志全无,已经全然没有找对象的念头了,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卸妆,说不定还能追两集连续剧。 不过这俩人……好像离开了挺久了? 而且……小姑娘看着江单默默地吞咽了一下,江单脸色比出去时更红,眼睛也有点红,嘴唇好像……不仅有点红还有点肿。 时远凶巴巴地挡住她视线,没说话,却让人瞬间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是:“闭眼!看什么看!” 小姑娘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爱情的酸臭味。于是她重新打开了小姐妹吐槽群。 时远不想再待下去了,桌上的人他不认识,喝过一圈……水之后,依旧不认识,而看得出,江单除了跟那个老陈关系好一些,其他人也不过尔尔。 更何况现在老陈也喝大了。 时远给江单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下去,拿了钱包刚要站起来,刚好又跟小姑娘对上视线,时远微微眯起眼睛,盘算着要不要再把江单骗去陪自己买单,这时小姑娘递给他一个了然于胸的眼神,看看江单,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时远接收到来自情敌的夸奖,十分受用,危机敢顿消,他快去快回地结了账,把江单扶在怀里,拍拍老陈,道:“江老师不舒服,我们先走了。” 老陈喝成这样也不忘拉媒,他晃着脖子找那姑娘,大舌头地说:“要走啦?江单你……你俩送送她……” “送,肯定送。”时远说着,给姑娘递了个眼色,姑娘很快领会,跟老陈说了两句,便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俩走了。 走出包间,时远停住回头,刚要说什么,姑娘先道:“我打车!家近!给室友发车牌号!不用担心!” 蹦跶着跑了两步,又转头笑着对两人说:“拜拜!” 江单也笑,对她挥手。被时远轻轻打了下来。 时远心想,这姑娘连相亲对象的边都没碰着,怎么走得还这么高兴? 该高兴的应该是他啊。 时远摇摇头,带江单上车,想到刚才是跟江单接过吻的,总觉得自己口腔里也沾了酒气,若是万一遇到查酒驾的,不好解释。 于是便跟江单一起窝在后座等代驾。 代驾小何很快就赶到了,全当没看见后面俩人,眼观鼻鼻观心,把车开得稳稳当当。 “多谢。” 何友帮时远开了车门,等他先下来,朝里看了眼,道:“要帮忙吗?” “不用,”时远道:“明天还是老时间。” “什么老时间?”江单跟着下车,没头没尾的听了半句,皱眉问道。 何友被他看了一眼,寒毛倒立。 时远忙道:“没,我说他开车慢,耽误了老多时间。” “还好吧,你着什么急呢?”江单看了眼手机,又对何友道:“这么晚麻烦您了。” 何友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您客气您客气……” 然后在时远的眼神示意里迅速溜了。 时远还在纳闷江单怎么喝了那么多酒,明显是醉了的,可现在怎么又像没事人一样,观察一番,终于发现现在正看手机的江单,屏幕是反的。 “噗……” “怎么了?”江单问,果然,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没事,”时远憋着笑:“走,回家。” 时远单独生活了那么久,照顾人的本领倒是提升了不少,到家后给江单换鞋擦脸冲蜂蜜水,怕人冷着又开了暖气,开了会儿觉得空气干又去开加湿器。 还怕江单就这么睡了第二天会头疼,于是又时不时地骚扰一下,所幸江单醉后本来也不爱睡觉,他看着时远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渐渐地也有几分醒了。 “别动了,晃得我头晕。”时远再一次从他面前走过时,被他一把拉住。 “行,不动。” 时远在他对面坐下来,撑着下巴看他,江单也盯回去。 时钟滴滴答答的,时远忽然说道:“你知道,两个相爱的人对视十秒会发生什么么?” 江单不自在地喉结滑动,硬撑了片刻还是败下阵来,先侧过头去。 而时远的视线也跟着他的动作向下落在那双还微肿的红唇上,眼神一暗,朝江单压了上去。 或许是从江单下意识的躲闪里感受到几丝抗拒,征服欲再次被激起,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的一个吻,不知不觉就被加深,直到两人都呼吸急促。 “你什么意思?”江单垂着眼睛问道。 “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江单没说话,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靠背和抱枕之间,撑着身体想坐起来,时远便推开一些,给他留出空间。 “是我不对,江单,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我没有等你。” “好,你没等我。那我也想为自己解释一下,那天——你知道我说的哪天——学校给我和我监护人发了邮件,说休学期已经不能再延长了,如果不来报道,就要被取消学籍。后来还被骗回家待了几天,出国也都很仓促,只来得及去看你最后一眼……” “但我从没想过放弃爱你,毕业后本来是可以回来的,但我忍住了,我想等到自己也跟你一样,有了事业、有了能力,再来平等地爱你,我想,等到时候,你就不会把我当小孩看了?所以时间久了些,对不起……”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7 “江单,我也……每天都在想你。” 江单看着他,心想,若是时远有双动物的毛茸茸的耳朵,那么此时已经是蔫巴巴地耷拉下来。 江单问:“从没想过放弃爱我,那还说分手?” “我那时候不是看你压力太大了么,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再加上……你跟那谁见面,还骗我你在工作室,我气炸了。不过,分手了我也可以爱你——我当时是那样想的,但现在改了!我觉得,名分还是挺重要的。” “那我要是给不了你名分呢?” “那我给你名分。”时远毫不犹豫地说,神情却格外认真。 江单顿了片刻,他从前确实没想过时远可能看见过他和龙尧的会面,他叹了口气,道:“看来当时是有很多误会。” “没关系,以后慢慢说,”时远道:“所以,我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了吧?” “江单,让我……再追你一次?” 重逢这几天时远的殷勤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把话全说开后,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揣度。 空调机自动开启新一轮的送风模式,江单微微眯起眼睛,说道: “那就看你本事吧。” 时远轻笑,对比后才隐约看出,他刚才居然是有些紧张的。 “好啊,”时远道:“我本事可大了。” 江单一巴掌拍开时远不知何时放在他腰侧挪动的手掌,正说正经事呢,差点因为碰到痒痒肉笑场。 “空调风太大了。” “得嘞,放着我来。” 之后一段日子,时远的工作一直没有着落,人却好像晒黑了一些,江单甚至在想他是不是重拾跑酷老本行,但既然时远都没说,要是万一想错了,提了这事,说不定是戳了时远伤疤。 但江单也感受到了时远这次归来和以前的不同,他的游刃有余和面不改色的沉着一定是经历过风浪才锻炼起来的。 而自从两人酒后坦白心声,关系似乎有了进展,却又好像没变。时远忍不住便偷亲江单一下,或是挨挨蹭蹭地消火,每晚又都会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客房去睡。 有次江卓天来给跑腿给江单送吃的,进门之后跟沙发上斜躺着的时远打了照面,江单原以为这小子又要像以前那样一蹦三尺高,谁知江卓天就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看向时远的眼神里还有几分敬佩。 江卓天待了一会儿,跟时远凑在一起压着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江单一过来,两人便闭嘴。 后来江卓天走时欢欢喜喜地跟时远击了一掌,江单还纳闷:“你俩怎么这么高兴?” “还好吧?”时远淡淡地说:“我俩本来就是同学来着,再见到面高兴一点不也正常?” 倒是正常。 江单也没当回事。 而之后江卓天便很少再来了,江单也终于有机会彻底消灭冰箱里他姐的各种速冻手艺。 “哎,你干嘛去?”时远欠身勾着江单衣角。 “刚才江卓天带来的水果,我去洗下。” “我去吧,”时远翻身起来,“你电话在响?” 一阵手机震动。 翻开抱枕,他俩手机挨在一起,时远又道:“诶,好像是我的——喂?” 江单进厨房刚把水果泡上,就听客厅里“咚”地一声,出去一看,时远坐在地上,脸上一阵狂喜,连眼睛都亮了。 “真的假的?你没逗我吧?!”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去!先跟你们汇合好吧?” 时远挂了电话,看着手机肩膀起伏着,他忽然从地上跳起来,鞋子都没穿,跑过来一把抱起江单转了几圈,道:“江单,Harlan醒了!” 第二天。 江单又见到了EOT俱乐部的成员,都是熟面孔,叫不出名字,心里却有印象。孔骞有点发福了,放松站立的时候小腹凸出了一点,被时远调侃说他越发不像个正经队长。 而俱乐部的人看见江单丝毫不意外,都是看老夫老妻的眼神。 Harlan醒了,暂时还不能说话,但身体各项机能正在恢复中。 他看见时远,还朝他挤了下眼睛,若是能开口,指不定又要调侃什么。 一屋子人不便打扰他太久,越好了等他能下床了,再来看他。 等从医院出来时,小何匆匆忙忙地冲进来,见了时远,道:“不好意思啊,有点堵车。” “没事,帮我送上去吧。” 孔骞问:“给Harlan的?” 时远道:“嗯,本来想自己带上去的,没赶得及。” 而江单皱眉看着小何跑远的背影,道:“他是谁?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时远道:“不知道啊,跑腿的,网上下的订单。” “上次的代驾……” “快走吧,你上班要迟到了!”时远匆忙打断他。 江单又看了两眼,疑惑的离开了。那种违和感却越来越强了,总令他难以忽略。 第74章 韶城下过一场大雨后,天气迅速转凉。路上怕冷的那一拨人已经裹上了棉衣,江单出门时没有看天气预报,刚一出去就打了两个喷嚏,车上也冷,开了空调温度却要慢慢才能升上来。 “过来点。” 时远说,侧身把江单的外套拉链拉到最上端,又道:“要不要男友牌小暖炉抱你一会儿?保证迅速升温,效果跑赢一百部空调。” 江单压了压衣领,笑道:“效果好,就是嘴太贫了。” 时远抿抿嘴,等车开起来,又道:“明天周六了,你有安排么?” “老陈约我去钓鱼……” “钓鱼?这都什么中老年活动?天这么冷,别去了。” “你急什么,”江单道:“是推了的,我说实在没兴趣。你有事?” “没事,周末了,去约会呗?” “去哪?” “旧地重游一下?” 江单脑海里闪过几个地方,说道:“不会是要去游乐场吧?” “嗯,想去么?” “不想。” 江单印象里,原本掌控天耀云霄系列乐园的时志入狱后,时远爸爸便收回了产业自己运营,又过了两年碍于身体不好,不得已才交给了二儿子,其实也就是前不久的事,自此时家的两套产业终于又合二为一,回到一个人手上。 全程没有时远的事,江单后来看股份归属,时远竟连一丝股份都不占。 不知时远作何感受。 时远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哑口无言了半晌,又听江单问:“你很想去?” “特别想。”时远说着就带了几分委屈,像个要去游乐场却被家长拒绝了的六岁小孩。 到下车时,江单打开车门,深吸口气,道:“那行吧,不过我可不陪你玩过山车,先说好了。” 时远整个人唰地振作起来。 “哎!江单!” 江单下车了听见时远喊他。 “你东西忘拿了。”时远道,窸窸窣窣地解安全带。 “什么东西?” 江单探进身子来,却没看见座位上有什么,又想起来自己早上出门时什么都没带,而下一秒,时远勾着江单的脖子在他唇角吻了一下,道:“这个。” “工作愉快!” 江单红着耳朵“啪”地一声关上车门。 而此时,工作室的前台小姑娘站在车前不远处,透过车窗看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当天工作室的小群便炸了——排除江老师在外的员工小群,前台姑娘无凭无据但据理力争说她看见了江老师被咖啡店的小帅哥按着头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差赌咒发誓了。 而其他人有看热闹哈哈哈哈的,有态度极好搬小板凳等高清图文的,有前排兜售花生饮料小奶猫的,还有以小楠为首的老员工痛心疾首地规劝年轻人不要睡太多乱做梦。 江单从办公区路过几次,很诧异为什么今天员工状态这么好,一个两个的都很亢奋。 尤其看见他之后更加亢奋。 老板的瓜,甜不甜先不说,反正吃起来挺解渴。 而江单,今天第三次见到了那个另他眼熟的男生。 周五他下班出来得早,时远还没到,而停车场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人,看见江单愣了下居然拔腿就跑。 江单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忽然想起来,医院门口、酒楼代价都是他。 怪了。 而他跑掉后不久,时远也开车从停车场出来。 江单上车后问他:“今天在忙什么?” 时远含糊不清地答道:“忙于生计呗。这么大箱子,是什么啊?” 江单把箱子放脚边,道:“无人机,刚送的,正好明天带出去试试。” 江单一晚上都在想时远身上的不合理事项,数次发呆被发现,却也大致把这段时间令他有违和感的事情串了起来,隐约有了个猜测。 他等时远洗澡出来,叫他坐在自己对面,看似随意地问道:“被人骗的滋味,你是知道的吧?” 有点像突然翻旧账,时远一愣:“还需要我再自我批评一次?” “那倒不用,就是问一句,所以你……不会骗我吧?” “我觉得得看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是善意的……”时远瞄到江单脸色,话锋一转,道:“那也不行!需要……酌情做出惩罚!” “是么?”江单道。 “江老师,你怎么忽然这么严肃,我有点……” “我为什么?你心里没点猜测?” “我……我没有,我怎么会揣测你呢,我不仅不会揣测,我连脑子都不想动,甚至还有点困,我可能是火锅吃多了,我先睡觉去了。” 江单哭笑不得:“时远!” 时远果然在客房门口停下,他转头看着江单,说:“明天,我保证,到了明天这个时候,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江单叹了口气,皱着眉喝光桌子上的半杯茶。 周六,难得的好天气,连太阳都是暖融融的。 江单昨晚心里有事,睡得晚,今早也起的晚了些,而张罗着约会的时远却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去楼下买早餐,又陪江单把无人机组装好,硬是耗到下午两点多,吃过了午饭才出发。 时远身上穿着江单最近买给他的白色卫衣,在时远的强烈要求下,江单也穿了件白的。 “不会真的去星耀云霄吧?”江单看着时远开车的方向,问道。 “说了是旧地重游,咱俩又没去过别的游乐场。” “但这里……”江单本意是担心时远因为家里那些事心里不舒服,但见他神色如常,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便又问:“这里听说在施工,还没开放吧?” “部分施工,一直都是正常开放的,重新规划建设的那一片今天晚上也会开。” “你都查好了?” “当然。”时远骄傲地一笑,江单看着他戴着墨镜的侧脸,时远他,果然长大了也依旧是个容易令人心动的男人。 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这也更令江单确认他的猜测。 周六朝郊区的方向堵车堵得厉害,这俩人到了星耀云霄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西斜了。 游客三三两两地朝外走,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快乐。 “我们来太晚了吧?”江单道。 “没事,有夜场。”时远帮江单拿着无人机,两人进园,趁着天还亮,江单在广场上试了下无人机的拍摄,只要控制好高度,传回来的几张图质量都还不错。 时远在旁边看着,有样学样,也抢过遥控器完了一会儿。 “别飞太高了,一会儿丢了找不见怎么办?” “没有很高,我一直盯着呢,不是就在那儿么?江单,你是不是视力不太好了?” “我是说再高一点的话……” “有GPS,放心,丢了我再给你买新的。” “……” 江单觉得自己的拍摄工具已然变成时远的新玩具。 “不让我玩也行,陪我玩别的?” 江单立马说道:“我说过不会陪你玩过山车。” “不玩过山车,摩天轮休息一会儿看看风景总行吧?” 江单默许了,夜场来玩的大多是情侣或者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几乎听不见小孩子的吵闹了,坐上过山车,恰好乐园的霓虹灯亮起,瞬间仿佛换了个世界。 有几分,浪漫。 外面有风,摩天轮微微摇晃,江单和时远面对面地坐着,狭小的空间里两条长腿几乎贴在一起,江单朝外看见一片区域是暗的,便问江单:“施工的是那里吗?” 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 “嗯?”时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是那儿。”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会开吗?” “官网上这么说的,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别了吧,说不定推迟了呢,那片那么黑……” “害怕?”时远迅速捕捉。 “我是怕你怕。” “我不怕,我甚至想带你进鬼屋。” 江单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心道直到现在睡觉还要抱东西的人可是你不是我。 或许是被时远的好奇心所带动,他们从摩天轮上下来,还是溜溜达达地走到了那一片黑色的区域。 确实施工的围栏和遮盖布都已经撤掉了,地面也全都打扫干净,有一些跟他们一样对这边好奇的游客,战战兢兢不敢进去,看着江单两人走进去,才推推搡搡地想往这边走。 是真的一点光都没有。 江单两人边走边通过巨大而不规则的影子猜测这些都是什么项目,猜了几次江单发现时远居然在偷偷看手机上的地图。 这家伙居然作弊。 两人又闹起来。 猝不及防一缕手电光打到两人脸上。 是巡逻的工作人员。 然而他们并没有制止游客的进入,反而是时远走上去问:“这一片今晚开吗?” “开!九点准时开!”其中一位口音很重的工作人员说道。 “九点?”时远看了下手机,道:“还有十分钟了。等开放了,最亮的地方是哪里?” 工作人员指着不远处最大的黑色影子,道:“那!” 说完便继续巡逻去了。 时远黑暗中拉住江单的手,带着他朝黑影处走,道:“江单,要不要猜一下,这个最亮的东西,是个什么设施?” 江单眯眼看了会儿,笑道:“像块挺大的蛋糕。” 刚才他们跟工作人员讲话许多周围的游客也听见了,于是敢朝里走的人更多了些,会有一些移动的人影,和脚步声。 “那就当做是蛋糕吧,江单,要不要许个愿?” “怎么许?” 时远松开江单的手,“啪”地一下双手合十,道:“闭上眼睛,谁都别说话,在心里许愿,等这个世界亮起来的一瞬间。” 听起来不错。江单犹豫了一下,便像他说的闭上了眼睛。 但许什么愿望呢? 江单想,其实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父母健康,家庭和睦,事业顺利,这些都已经实现了,命运甚至还给了他额外的奖励,让他喜欢的人,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愿望,他心里满是感恩。 闭上眼睛后,时间仿佛流淌的速度变慢,十分钟被拉长,江单有几次很想偷偷睁开眼睛看看身边时远许愿的样子,但又被光芒亮起的那一瞬间所蛊惑着,安安静静地闭着眼。 就在他数着自己悠长的呼吸,心里渐渐安宁下来时,忽然一刹那,视网膜前出现一片灿烂的金色。 灯亮了。 “哇!” “天啊!” 四周惊呼声不断。江单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面前的“蛋糕”其实是一座三层的旋转木马,金碧辉煌,宛若仙境宫阙。 “我猜错了。”江单笑着转身,却瞬间怔住,笑容凝固成一抹惊诧。 时远不知何时换上一身黑色的西装,手里捧着一簇郁金香。他身后是两座丘比特神像,同样的光华璀璨,金色的小灯成串地悬挂在头顶,再上方,一颗烟花炸开,天幕上是许多刚刚放飞的气球。 “你……”江单感觉自己宕机了,周围的感慨和惊呼声不断,却也逐渐降下了音量。 “江单,我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提前睁开眼睛,不要发现我消失了,因为我短暂的消失,只是为了成为更好的人、为了给你更好的爱。现在,我的愿望的实现了,但我还想再加一个,我希望,我们以后谁都不会再离开对方。” “江单,我比从前更爱你。” 江单单手接过那捧花,沉甸甸的,香气四溢。 他眼睛里有泪光,星星点点宛如散开的烟火,江单深吸口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干脆抱住时远,将头埋进时远的肩窝里。 “其实我……”时远在他耳边低声说:“准备了戒指来着,换衣服太匆忙了,竟然给搞丢了。不过看在我坦白的份上,要不要给我的表白一个答复?” “……” 江单胸膛起伏着,微微退开,又轻抚着时远的侧脸垫脚吻上去,唇瓣相贴、声音颤抖地说:“我也爱你。” 曾经在时远的软磨硬泡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几个字,真的吐露出来时,江单反倒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在普通不过的话罢了。 从今以后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他们都将深爱彼此。 时远抱着江单的腿弯把人抬高,然后仰头再次亲吻上去。 隐约间江单好像听见了快门声,他下意识地举起花挡住两人的脸,然而过了两秒,又缓缓放下。 他没什么好怕的。 第75章 轻快的乐声响起,身后的旋转木马悠悠转动起来。 第三层是一辆马车,江单虽然满脸写着拒绝,但还是拗不过时远的一番“精心布置”,勉为其难感受了一下时远亲自为他一个人设计的旋转木马第三层。 “你倒是西装革履,这么正式,让我一个人随便穿?”江单打量着穿上西装后人模狗样的时远说道。 时远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领结,戴在江单领口,道:“这样你也正式了。” “说吧,”江单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坐姿,说道:“无业游民?身无分文?现在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了?” 时远颇为苦恼地想了下,清清嗓子,说道:“当初这样说,目的确实不太单纯。我不确定我回来之后你对我的心态会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就想创造机会至少得先跟你保持密切联系才有后话,所以就卖了个惨,住进你家。” “那实际上呢?” “咳,实际上……跑酷并没有荒废,我现在也可以从这里速降下去,商演不接了,国际比赛还是会参加,后来创立了一个跑酷品牌,开了家公司,会卖些相关用品或设备,规模还成,现在在国内也有分公司了。” 江单保持着微笑,示意他继续。 “平时我会先送你上班,然后回公司,你说见了三次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可怜又无辜的助理,就是人不太机灵,好几次差点把我卖了。” “刚才也是他配合你?” “嗯,车还停在后面,随时支援。对了,无人机也交给他了,他可能还帮忙拍了许多现场照,回头可以留个纪念?” “还有别的吗?” 时远想了想,道:“时家的乐园产业全在老二手里了,当时我爹有意要给我,但我拒绝了,只留了这座,单独剥离出来算是给我的迟到的成人礼物。之后乐园名字怕是还要改。至于这一片区域,是我要求重新设计的,我给它起名叫丘比特之乡,想送给你。以后乐园的运营收入,都打进你的卡里——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点流水,只是我的心意和诚意。” “其实在酒楼那天我就可以告诉你真相了,但是我在等这片区域建成——我还来监工了几次,总算是及时弄完了,不然再多一天,我怕是都藏不住,到时候我准备了大半年的惊喜就全没了……” 他说完了,略带忐忑地看着江单,江单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么兴师动众的……” “值得,”时远说道:“别问,问就是值得。” “你……”江单被他逗笑,最后只好不痛不痒地说道:“我们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以后谁要是再骗对方,哪怕是好意,也……” “也要罚他面壁三年!孤独终老!” “……” 狠还是时远狠。 旋转木马转了好几圈,两个男人浪漫故事在许多个朋友圈里流传出许多个版本,各个都催人泪下。 而当事人已经回到家里,今晚吹了风,时远怕江单生病,硬是让他泡了半小时的热水。 时远趁机把客房的枕头和行李搬到了主卧。 江单从浴室出来时仍在神游天外,看见自己床上不请自来的时远,轻笑一声,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他顺着床脚爬上去,覆在时远身上,低头吻他。 时远毫不客气地翻身占据有利位置,却又被江单牢牢压回来。 “这么主动啊……我都不习惯了……”时远声音喑哑地说道,身体却诚恳地有了反应,被江单的腿若有若无地蹭过,喘息一下子变得剧烈,手探进睡衣重重揉着腰线。 江单一边吻他,一边腾出手来用随手捞到的一件衬衣绑住时远的手,压过头顶,又系在床头。 直到此时时远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颇为诧异地说道:“宝贝儿,这么久没做了,你确定第一次就玩这么大?” “确定,”江单说道,绑好后稍微起身,解开时远的腰带,温热的唇滑到下方。 “哎……” 三分钟后,时远双眼通红地喘着气,重重地朝前顶了下。 “过来。”时远说道。 江单呼吸也是乱的,他擦了擦唇角,忽然起身下床。 时远迷惑地看着他走出房间,问道:“我是让你过来,你怎么……” 他顿时心里生出几分不详预感。 江单站在门口,笑着说道:“我们昨天才刚达成共识,骗人的话,需要酌情给出惩罚。我仔细想了下,总不能让你一点教训都没有就白白骗了我这么久吧?” “江单!”时远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双手剧烈挣扎道:“酌情!你这是酌情吗?这也太狠了吧?” “已经很酌情了。”江单摊摊手:“时间紧,我临时想出来的,你就凑合着吧。” 说完转身进了客房。 等时远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江单已经反锁了客房门睡着了。 时远靠在门口欲哭无泪。 “妈的,我斧头呢,今天谁也别拦着我我要砸了这门……” 时远掏出手机来编辑朋友圈全网征集一把斧头,正好看见一条新推送,是江单个人的微博号。 一张照片,很糊,看得出拍照的人技术不怎么样,是无人机的视角,一地的灯光,两个男人相拥亲吻。 近处是一枝看不清什么树的枝叶,叶片繁茂,生机勃勃。 文案是四个字。 《向爱而生》。 深夜,前台小姑娘嗷地一声从床上蹦起来,她颤抖着双手在私群里拼命呐喊:“你们自己看!!!我说什么来着!!!江老师和他帅气的咖啡店小狼狗!现在总算相信我了吧!!!我看谁还敢说我!!!” 紧接着又连发了十条截屏。 五分钟后,某晚睡的善良同事私戳她:“相信了,但是,你发的是工作群,老板也在。” 前台姑娘:??? ! ! ! ——管理员是谁啊现在把老板踢出群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但管理员是老板自己。 第二天,江单打开手机发现工作群里居然有999+条信息,全是同一个人刷上去的“我只爱工作”表情包,不禁令江单怀疑是不是最近给她们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微博也是一大堆消息。 江单没看,想了想,把草稿箱里一封写完很久的邮件发送了出去,收件人是摄影协会的负责人和老陈。 他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出来客房后,江单看见时远居然睡在沙发上,被子已经全掉在地上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捡起被子一角,忽然被人拽住手腕。 “抓住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与喜爱,下本再见! (双手比心) 接档文《把无限世界boss带回家了》 又名《佛系鬼怪想罢工》 尹深最近失业了,还丢了狗,被盗刷了银行卡,房租告急。 他头痛欲裂地起床,打算倒一杯水喝,却在接触到饮水机的一刹那,忽然一阵触电的感觉,随即“扑嗵”一声掉进水里。 尹深:? 他不记得自己十五平方米的家里有游泳池啊。 而头顶上正悬浮着一只没精打采的小鲤鱼:你好啊,欢迎你,我是S级员工引路人……呵欠…… 尹深:??? 他怎么觉得这个家伙丧里丧气的像极了上班时候的自己?? 【1】 李陵舟翘着二郎腿坐在乱葬岗山坡上。 开会。 “你们这个季度的KPI不行啊,吓不到人就算了,还放走了那么多。” 众鬼窃窃私语:还不是因为忙着帮你追老婆…… 【2】 当尹深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从可怕的世界里出来,却发现家里的东西都不能碰了。 想喝水?幽灵鲸落了解一下; 想看电视?大逃杀先来一局; 想睡觉?三重梦境打底上不封顶。 …… 各个都是要命的局。 尹深现在只想卖空家具,无欲无求。 【3】 赌命带来的好处也很多,每完成一个世界,尹深就会实现心里最迫切的一个愿望。 后来有一天,尹深发现虚拟世界的李陵舟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第76章 番外 孔骞的女儿一天天长大,他每天除了烦恼肚子上减不掉的一把赘肉之外,最关注的还是女儿。 女儿随他,爱动,喜欢往高处爬,人小胆子大,三岁就敢站在桌子上往下蹦。孔骞对此忧心忡忡,一方面感慨自己的事业衣钵或许有了传承,另一方面又担心毕竟是个女孩子,若真去跑酷了,磕磕碰碰的,他还不心疼死。 于是一直有意藏着,去俱乐部的时候从来不带她。 奈何忘了跟孩子姥姥姥爷通气,两位老人某天带着孩子遛弯,就溜到了孔骞的基地。 当孔骞处理完手头事情,他闺女已经饶有兴致地盯着训练的几位哥哥好一会儿了。 并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成了基地的常客。 孔骞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浇不灭女儿的热情,最后只好妥协,联系时远搞来一批特殊定制的小型设备,最高不超过两米,不久后又顺势成立EOT青少年分支,招收了一批未成年的学员,也算是国内跑酷运动的一次新尝试。 时远三五不时地也会回基地看看,活动活动筋骨,或是指导一下后辈。他是少林寺练出来的童子功,即便长期坐办公室,该会的技能也完全没有荒废。 孔骞的女儿特喜欢他,只要一听说时远来了,恨不得飞来基地跟他玩。 对此孔骞还酸溜溜地说:“幸好你有主了,不然看这架势,我说不定以后有天当你爹?” “……你能不能别占我便宜还占得这么咬牙切齿?”时远道:“不过我也发现了,最近两年我孩子缘好了不少,不像以前,小孩见我躲着走。” “这你还想不通?被你家那位的磁场影响的呗!” 时远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孔骞紧接着又道:“对了,你俩不考虑养个?” 时远一窒,道:“咋养?你看我俩谁像有这功能的?” “不是,我说领养。”孔骞道。 时远听后想了下,笑着摇摇头,道:“养了小孩要负责的,得花多少心血?再说国内这环境,我可没把握让他不受人指点地健康长大,可算了吧,我俩二人世界挺好。” 《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 孔骞听后,笑道:“好就行。” 小姑娘正好跑完了一圈,擦着汗过来要奖励,孔骞抱着闺女在她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姑娘高兴极了,蹦跶着把另一边脸蛋朝时远伸过去。 “哎哎哎!他不行!”孔骞强行把女儿的脑袋掰回来,哭笑不得地说:“这个叔叔有媳妇了。去,再跑两圈,跑完咱们该回家了!” 小姑娘撇撇嘴,晃着小辫子又回到她同龄的小伙伴中间。 过了会儿,孔骞又道:“对了,Harlan跟你说下礼拜搬新家的事了吗?” “说了,他复检才刚结束,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是不是基地的人都邀请了?” “嗯,差不多吧,除了刚来那一拨新人之外都约了。你跟江单会去吧?” “看情况吧,江单出差了,下周五才回来,要是赶得急就去。” 孔骞点点头,少顷,又不怀好意地看着时远调笑道:“出差这么久啊~ 那我看,你俩周六是悬了……” 时远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暗示,也笑道:“你闺女可就在一边呢,你就说荤话,当爹的能不能稳重点?” “离得远着呢,她又听不见。”孔骞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过还真让孔骞给说中了。 江单确实赶在周五晚上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韶城。 他是主摄,这一趟去的是玉门关,吃了好几天沙子,直到上车前还抖了抖冲锋衣,好像还真抖下来一片细小的沙粒。 时远等他上车,帮江单系上安全带,顺便轻轻柔柔地吻了片刻。 江单耳尖泛红,微弯的眼睛里揉进一池晶莹的水:“太着急了吧?” 时远道:“想尝尝玉门关的沙子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江单问。 “嗯……没尝出来呢你就把我推开了,还得再尝一下才能告诉你……” 作势又要压下来。 江单一侧身,把人按回驾驶室,道:“快点开车,还想不想回家了。” 时远叹了口气,扯着领口,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一个星期没见着,确实太久了啊…… 回家后时远翻来覆去品尝了几番玉门关沙子的味道,并在凌晨三点精神抖擞地同江单分享自己的感受:“我觉得这玉门关的沙子味道还成,好像有点甜。” 江单有气无力地哑着嗓子说:“是么?正好我装了一小瓶沙子回来,就在我行李箱里……” “……” 被噎了一道的时远决定还是不要让江单说话了。 折腾了一晚的两人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Harlan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时远敷衍着说晚点到,然后又抱着江单补了一觉。 等他们到Harlan的新家,已经是下午了,院子里BBQ都吃过了一轮。 Harlan新家是个带院子的别墅,被他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泳池草地,另一边……看着像是一片梅花桩。 时远看着那片梅花桩嘴角一抽,道:“我没看错吧?” 哪个正常人会在自己家里安这玩意儿。 Harlan勾着他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哦,你说这片梅花桩吗?我特意找大师设计的,这个派兵布阵,特别适合我五行。” 听的人一阵错愕,就没听说过有给梅花桩算风水五行的。 那“大师”,要么是歪门邪道大骗子,要么就是法术精深且与时俱进。 再看那些梅花桩,排列简洁没什么秩序的样子,像是随便放的,要是硬说,顶多像是个北斗七星的勺子。 总之时远是更倾向于前者,不过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你再也不是……” “嗯哼!看我给你展示一下!” 说完Harlan便来了个草上飞,路过的孔骞看不过去,啧啧有声道:“还没完呢?这都是他今天第八次了!” 之前Harlan平衡能力为负数是人尽皆知的。 然而他自从苏醒后,身体迅速地恢复着,不到半年就出院了,只不过是坐着轮椅出来的,后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各项机能都恢复了正常。 要是换做常人,跑酷途中摔下来差点溜达进鬼门关,以后肯定看见跑酷俩字都要念一句阿弥陀佛,更别提再续前缘了,但Harlan不一样,他格外心大,一能走路就回了基地,还硬要看看自己当初摔出来的血还在不在,并重新站上了梅花桩,扬言哪里摔倒的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这一站,他发现了一件怪事,他自打出生起就不具备的平衡能力似乎回来了。 从此他也是个单脚站立不会摔的人了! Harlan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次搬新家找亲戚朋友添人气是假,想扬眉吐气才是真。 “刘大海!别玩了!大师要走了,还不快点送送!” Harlan妈妈推开门,朝院子里大声喊着。 很多人在憋笑,江单一头雾水,问时远:“那不是Harlan的母亲么?” “是啊。”时远道。 然后Harlan便绷着一张脸灰溜溜地走过去了。 江单恍然大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名字。” 时远低声道:“这名是他的英国老爹给起的,说一听就充满了化底蕴,他母亲也没制止,估计当时人在海外,或许想从这踏实的名姓里寄托一丝对故土的思念?” 只是夫妻俩谁都没考虑这名字给穿着潮牌长大走在时尚前沿的叛逆儿子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时远边说边绕到烤架那边,拿了串茄子,咬口试试确实熟了,送到江单嘴边,一边呼呼地朝外呼气一边说:“味道还行,小心烫。” 江单接过来,还没咬下去,便看见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头,江单一瞧见他,就想到了“仙风道骨”四个字,顿时停住了动作。 “看什么呢?”时远问:“诶,那就是请来摆梅花桩的大师么?这么一看真人,更像骗子了。” “不是,”江单认真看了两眼,说道:“你忘了?他不就是雾灵山上那个……” 时远右手握拳一敲掌心,道:“想起来了!诅咒咱俩桃花劫那个老头!” “?”江单回头看他:“什么桃花劫?他当时不是说我最近有什么血光之灾么?” 时远又一愣,道:“哦,对了,是后来我又听见他自己叨叨的,你走得快,没听见。” 江单点点头:“果然是个骗子。” 正说着,就见Harlan妈妈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大师”,时远见状想过去提醒Harlan,然后紧接着那大师却摆摆手,没接那张卡,只是路过院子随手拿了把烧烤。 “大师”瞧见了时远,忽然停住脚步,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江单身上,随即朝江单走过去,说道:“你最近……” 江单吞了下口水。 又来? 时远的拳头已经攥紧了。 而老头忽然笑起来,说道:“最近好事临门!恭喜恭喜,正所谓桃花带刃,修身可解。以后有空常来雾灵山转转,那边……人杰地灵啊。” 江单没作声,眼里露出几分迷茫。 Harlan把老头送出院子,再回来时,见江单和时远低声说话,好奇问道:“大师什么意思啊?他认识你们?” 时远道:“没什么意思,一个记性好的老头罢了。烧烤还有没有啊!刚全让他给顺走了!” “有有有,多的是!等我亲自去给时总烤,怎么样?” 等Harlan离开,时远又对江单道:“江湖骗子而已,别想太多了。” “嗯,”江单抬头弯着眼睛对他笑,道:“反正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而神奇的是,之后不久,江单接到他父亲的电话,听到个好消息。 江单妈妈因为这段时间配合吃药以及心理疏导,以后不出意外不会再出现狂躁和极端的症状了,药物也终于可以停了。 或许有一天,她可以重新变回最初那个温婉的美术老师。 “对了,还有件事,”江单爸爸最后说:“今年春节,把时远带回家来一起过吧。” 江单有些措手不及:“爸,您意思是……我妈她……” “爸不是说过帮你说服她么,这不说到做到了么!哈哈,别忘了啊,过年回家啊,一会儿就跟那孩子说!” “说,马上就说,真是……” 江单有些语无伦次,脑海里蹦出算命老头那句“好事临门”。 江单爸爸笑了几声,说道“我本来就该有两个儿子的,老天爷抢走了一个,又还我一个,挺好。” 江单红着眼睛挂掉电话,他跟时远背负的最后一重压力,来自至亲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宣告解除。 “谁的电话?”时远问。 “咱爸,”江单笑道:“叫你过年回家吃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